除了乐观法师,在大陆来台的长老中,经常给我鼓励的,还有最近以一〇二岁瑞龄圆寂的悟明老和南投灵岩山的妙莲老。
悟明长老,一九一一年出生,河南人,但成长于湖北。年轻时在上海参学的过程,我不太了解,但他在台湾弘法六十余年的人生,确实是轰轰烈烈。他是白圣法师的挚友,也是我的一位善知识,虽不是什么学者、佛学专家,但他通达人情事理,处世非常圆融周到。
记得在一九五一年初,我在台中宝觉寺讲课的时候,与悟明长老初次相识。他比我年长十多岁,但在佛门的伦理中,他是一位老参、前辈。他就像当初圆瑛法师爱护太虚大师一样,对年轻后辈的我非常看重。
有一次,他约我到另外一个地方,轻声慢语地谈话,言多赞美鼓励。记得他说:“老弟,将来你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物,你在佛教里面,要好自为之。”
我也记得当时年轻的我,还跟他开玩笑说:“老兄的梵呗,音声嘹亮,我五音不全,哪能和你相比呢?”他立刻沉下脸来,说:“我这种经忏小道,不足光大佛法,还是看你啦!”几十年来,从悟老的言行中,印证他的为人,不是那种表面上对我恭维,背后又是另一种面貌的人。
他对我的关怀真实不虚,始终如一。例如,我在台北“国父纪念馆”弘法三十年,他经常前来听讲。这当中,也曾发生一些插曲。例如,一九七八年,我在“国父纪念馆”举行三天佛学讲座,为了与白圣法师他们和解,第一天开场时,特地邀约悟明老在我讲说之前,上台致词,以示我对佛教会的尊重。
带领“佛指舍利护送团”至台北树林海明寺参访,住持悟明长老率众欢迎(二〇〇二年二月二十四日)
但是,他说了几句赞美我的话之后,跟着,就把他自己在佛教会中常务理事的职务给丢掉了,也就是说不能再当选常务理事了。
我想,这应该是他对我赞美后所受到的惩罚吧!不过,悟明老毫不介意,继续和我往来,可见他做人的苦心。
台湾光复初期,台湾省佛教会每年都会举办“会务人员训练班”,悟明老和我,经常被聘为会务人员训练班的讲师。那个时候,大陆的出家人刚到台湾不久,外省人、本省人之间,彼此还有界线,因此,在台湾佛教界里面活跃的人并不多。但是,我们从不分本省、外省,没有什么省籍的观念。我在台湾社会里,算是深入民间,而悟明老做人处事比我更圆融,所以在本省的活动里,经常都有我们参与的机会。甚至,在台湾省佛教会里,当选常务理事的外省人中,恐怕就是我任职的时间最久了。
另外,在台湾的出家人中,前往美国弘法的第一人,恐怕也是悟明老。我知道他不会英文,但竟然一个人飞往纽约,独自在美国访问数月之久。有一本书叫《仁恩梦存》,就是记录他访美的经过。我真是佩服他的勇气,有着当初玄奘大师西行、鉴真大师东渡那种“为圣教也,何惜生命”的精神。
后来,他在美国创建护国禅寺,我也曾经前往拜访。当时,他并没有很多徒众,早在二十年前,取得赴美签证的条件还是非常严苛的时候,我看他每次从美国回台,都要嘱咐当地的在家信众代为管理道场,可见他弘法的辛苦。
在台北,悟明老则以树林海明寺作为本山,另外设有观音禅院,收了一位了不起的比丘徒孙——明光法师。他是台湾交通大学的硕士,曾任台北市佛教会会长。一九九四年,台北大安公园发生“观音不要走”事件。我感念悟老和明光法师平日弘法护教的热忱,为了让观音能在公园里留下来,我也积极协调处理,助他一臂之力。
那一次,多亏慈容法师有佛光会的背景,中南部的会员一听说此事,马上表示要发动三百部游览车的人,到大安公园念佛请愿。当时的台北市长黄大洲一听大惊,并说:“那还得了,三百部的游览车来,台北市的交通一定瘫痪。”黄市长这才感觉到事态严重。经过多方沟通,达成妥协,观音圣像成为共有的艺术品,从此安住在大安公园里,护念往来的大众,也让静坐绝食的昭慧法师一行人,达到诉求“观音不要走”的目标。
近几年,悟明老经常到台北道场来看我,我偶尔也会到树林海明寺去探望他;他都是一本初衷地热忱相待,实在是一个“做好事、说好话、存好心”的“三好”人。可以说,他做到了“三好人生”。
他在二〇一一年七月十九日圆寂,大家忙着组织治丧委员会,为他的肉身坐缸仪式致最后的敬意。我也在为他举行的追思赞颂会之前,赶往树林上香礼敬。站在他的灵前,面对这位六十年的忘年之交,不禁感慨万千,只有祝福他能够乘愿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