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法师以外,我所尊敬的长老,那就要算印顺法师了。印顺法师,浙江人,一九〇五年出生于农商之家。他曾经研究过道学,习过中医,也曾做过小学教员,一生经历过很多的学习过程,最后信仰佛教。
印顺法师来佛光山(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十六日)
二十五岁在普陀山福泉庵,礼清念和尚出家,同年依天童寺圆瑛和尚受戒。曾就学于闽南佛学院及武昌佛学院,得以亲近太虚大师。后来应命前往四川汉藏教理院教书,并于一九四一年受聘为法王佛学院最高导师,一九四七年在奉化雪窦寺主编《太虚大师全书》。
这个时候大陆已经快要解放了,大概过了一年他就到上海,后来战事紧张,便随民众住到香港,再于一九五二年到了台湾。我当时正和演培法师在新竹台湾佛教讲习会教书,因为演培法师的关系,他也经常在讲习会小住,让我有机会和他多所请益。其时印顺法师的学德在我们心目中,真如泰山北斗,是难以仰望的境界,但是他也很随和,不时地坐下来和我们闲谈。
我觉得他对佛学的理论、对佛教的看法都很精辟,只是对他个性太过谨慎、不肯为众服务,觉得不以为然,感觉他还是原始佛教的性格,不像中国大乘佛教,具有菩萨开展的精神。
不过他的著作《佛法概论》、《成佛之道》,以及他在各地的讲说,如《中国禅宗史》、《平凡的一生》等,我都无有不读。
他曾经委托演培法师告诉我,要我跟随他,希望他在各地讲经时为他担任记录。我虽钦佩他的治学精神,但是对于为教的热诚,恐怕用心不同,所以未敢轻易允诺。
后来,我和演培法师一同在台湾佛教讲习会教书,他负责教佛学,我负责文学方面,也就是教教国文、作文之类。但是我们都很尊重印顺法师,演培法师更是印顺导师的入室弟子。
我那时和演培法师在授课之余,也跟随关凯图老师学习日文。关老师是中山大学出身,对日文造诣很深,他特地为我们两人编印教材。我当时边学习日文,边试着翻译《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讲话》一书。这是日本森下大圆所著。我觉得此书的内容,不但文字简洁明了,尤其举例说理都很契合人心。
但当时,印老对我翻译此书只重信仰,不重理论,感到不以为然,感谢演培法师为我解释,说这一本《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讲话》,不只是信仰,理论也非常丰富,他的话也为印老所首肯。
后来印老虽然无法在“中国佛教会”担任什么职务,但由于李子宽的关系,做过善导寺的住持;另有大同公司创办人林尚志和其子林挺生的因缘,捐献他土地,创建慧日讲堂。甚至也因信徒的热诚,他在新竹建设福严精舍,表示福慧双严的意思!
那时候他的一本《佛法概论》,被人密告说内容歪曲佛教意义,有为共产党宣传之嫌疑。经呈“警备司令部”拘提审讯,认为思想有问题;后来幸亏李子宽居士以国民党元老的身份,为他说项,才免于灾难。
他的弟子续明法师,也是因为作品有思想问题,遭到“警备司令部”连夜审问。续明法师是一个很厚道的佛教学者,与仁俊、演培合称印顺导师的三大弟子。后来到印度去朝圣,大概因为气候不适,在印度圆寂,时年只有四十八岁,殊为佛教感到惋惜。
续明法师
过去,我经常购买印顺法师的作品送给有缘人阅读,我办理寿山佛学院的时候,也用他的《成佛之道》当教材。我自信对印顺法师的思想,略有认识、了解,我佩服他对原始佛教的研究、对佛教理论的剖析,都有独到的见解。
太虚大师曾经把佛法分为“法性空慧学、法相唯识学、法界圆觉学”,后来印顺法师再把它改为“虚妄唯识系、性空唯名系、真常唯心系”,我觉得各有见解。但后来他有一些弟子,过分地把印顺法师归类到人间佛教里,说他是人间佛教的创始人,几乎凌驾太虚大师之上,我深不以为然。
因为人间佛教是佛陀的。我认为,如果说印顺法师是一个原始佛教的论师,或者说他是佛教大小乘的论师都可以,但是跟人间佛教并不相契合,硬要他来做人间佛教的掌旗者,实在不是非常尊重。
所以我主张人间佛教不应把它归纳于经论,或说是太虚大师所提倡的,乃至再往前推及六祖大师,其实都不是,人间佛教应该是人间佛陀所提倡的。
说到人间佛教,在过去太虚大师确实是说过“人生佛教”,后来东初法师编《人生》杂志,也倡导“人生佛教”;但是比“人生佛教”这个口号更早的,是一九四六年慈航法师在南洋编辑的《人间佛教》月刊。
印顺法师由于学德深厚、著作丰富,对佛教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我希望今后研究印顺法师的人,应该把他归于一个“论师”的地位,以示尊重。
印顺法师于二〇〇五年,以一〇一岁的高龄圆寂。本来体弱多病的他,所以能活到百岁高龄,据他曾经跟我讲,他是靠香港的一种核桃粉末,才得以维持生命的。
其实,我想印顺法师的高寿,可能是核桃粉末的功劳,但是他一生潜心于佛学的淡泊人生,他的修养与佛法资粮,更应该是他长寿的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