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法师(1 / 1)

在外省的很多长老中,跟东初长老一样,跟我有深厚法情的,就要算南亭长老了。因为他是《人生》杂志的社长,我是编辑,所以关于内容、编务,我不得不经常跑到华严莲社去请其开示。每次到的时候,因为华严莲社在当时的台北,素斋很有名,南老第一句话都会问我:“你要不要在这里吃饭?”我都很难为情地说:“不必了。”他就说:“那我就不替你准备了哦。”

虽然我没有让他请过一餐饭,不过我觉得南亭长老实在是佛教里很令人尊敬的一位老和尚。他正直、坦诚,对佛教热心;虽然小气,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贫穷,就算他比我们好,有道场安居,三餐有人供应,这也是他的福德因缘。

南亭老创建华严莲社,每月都有华严法会,偶尔到华严莲社时,听到他唱诵“华严字母”,真是**气回肠。南老也是江苏泰州人,生于一九〇〇年,在一九六〇年代的时候他已经六十多岁,应该称为老法师了。在华严莲社里面,达官贵人很多,他也做过善导寺的住持,也当过“中国佛教会”的秘书长,在当时的台北,他的声望无人能超越。

他发起在电台讲说佛法,那时候在民本、民声等电台都有佛教节目,如开辟“佛教之声”,这应该归功于他的提倡。后来慈惠法师、慈容法师等人,在宜兰的“中广”电台、民本电台也主持节目,也算是响应他的号召了。

台湾早期的“大专青年学佛基金会”,带动青年学佛,他也有功劳。他鼓励周宣德居士等,说动詹励吾先生把重庆南路的一栋四层楼的房子卖出,所有的钱都捐作大专青年奖学金,那就是后来《慧炬》杂志社的前身了。

跟随南老学佛的居士很多,当时许多“立法委员”、“国大代表”、“监察委员”,都在华严莲社出入。南老和东老,都是江苏泰州人,泰州的出家人在台北者,有智光老和尚、太沧老和尚、悟一、妙然、成一、了中、守成等;我所不幸的是,只因为出生在和他们距离六十华里的扬州,所以多年来我一直不容易进入他们的核心。

南亭法师

后来听说演培法师、月基法师、严持法师等都是扬州人,实际上我们都没有来往,纵有来往,好像都没有地域观念,彼此也没有相互照顾。南老最早期对台湾佛教的传播,还是有很大的贡献;东初法师影印大藏经,就曾获得他的大力支持。由于那时南老每周都有讲经说法,所以在台北就被佛教界尊为“经师”。后来的印顺法师被人称为“论师”,在中部的忏云法师则被尊为“律师”。

我和南老关系最密切的时候,是后来我请他担任永和智光高级商工职业学校的创办人。当时有一位陈秀平居士,是福州人,他有一些同乡在台湾电力总公司担任工程师。那许多工程师都听过我讲经,因为陈秀平是我们宜兰弘法队的队员,所以他们一直鼓动他来办中学。当中尤其有一位陈信铭中医师,台湾大学毕业,个性亲切,看到人都是笑眯眯的。大家愿意每个人出五万元,希望我也参加一份,就买下了现在永和智光商工学校的校址。

与智光职校另两位创办人南亭老和尚(中)、悟一法师(右)合影(一九六四年三月)

那个时候在台北开办学校,我自知在台北没有道场为根据,也没有财力当后盾,就提议华严莲社的南亭老,以及善导寺的监院悟一法师共同来创办。那些福州的同乡都同意,后来过了一段时期,学校要开办了,南亭老说,你办这个学校,都是邀一些在家人做董事,哪里像个佛教的学校?最好让那些福州的老乡退出,请出家人来做。

他那样说我就照做,这些福州老乡真好,像蒋师佑等人我跟他们讲过以后都全部退出,由南亭老提名华严莲社的人担任董事。我想,只要学校能办得起来,什么人来当董事都不重要。就这样,后来这所学校就变成好像是华严莲社所创办专有的了。我觉得对那些负责的老乡,深深觉得抱歉。

其实,这所学校所以能创办成功,应该有四个功臣,第一个就是这许多福州老乡;第二应该归功于我主办的《觉世》旬刊,现在如果查阅一九六〇年代的《觉世》旬刊,每一期都可以看到刊登为智光学校建校募款满版的功德芳名录,等于我后来建大学时发起“百万人兴学”一样,那也是百万人捐献的;第三就是华严莲社;第四就是善导寺,他们也各自出钱出力。

因此,后来我们在政府登记,就是三个创办人:南亭、悟一、星云。但后来智光学校对外行文或每逢过年寄发贺年片的时候,都写智光创办人南亭、悟一,就是没有我的名字。在多年后,南亭老发觉了这个问题,一直向我道歉。他向我道歉,我根本不以为意。至今,他们都已作古了,只剩我一个创办人。现在智光学校的董事们都是华严莲社的信徒,他们也都不认识我。我想,恐怕大家都不知道这些创建的过程了。

今天写到南老,不禁深深觉得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因为他是那么样的有地位、有权威,而我自己是后生小辈,常常为了佛教的事情和他力争不讳。例如,沈家桢先生有一笔款项托付他办“密勒学人奖学金”,记得那时候张澄基教授有一本关于密勒日巴的传记出版,在台湾非常畅销。想到佛教有一位密勒日巴尊者,修行、苦行、神通、道德都异于一般人,大家都想要学习,就来成立“密勒学人奖学金会”,并且聘请委员多人主其事。其中出家人就是南老和我,另外大部分都是各个学校的教授,有周宣德、刘中一、李武忠等。

当时沈家桢先生的财力雄厚,和过去香港特首董建华的父亲董浩云先生,并称为航业巨子。为了鼓励大家写作,每年对外征文,撰写佛学论文三万字,第一名奖金五千元,并为其出版著作。在那个时候,大约一九六〇年代,社会一般的参赛作品,像一张照片、一首歌曲,甚至一幅漫画,奖金都已高达五万元了。因此我主张应该提高奖金,重赏之下才有勇夫,才能真正提高论文的水准,提高大家研究佛教的兴趣。

在会议中,所有的委员都觉得我说得对,但南亭法师就一直说:“不可以听信星云的话,不要睬他,不要听他的。”因为说了多次,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终于拿起桌上的茶杯,“啪”,用力一拍,就说:“你怎么可以倚老卖老?我也是拿了六百块的车马费,从高雄来这里开会,你能不让我发言吗?”我想,大概不曾有人忤逆过他吧!一时,他也愣住了,因为不曾有过晚生后辈,或者一般信徒敢这样对他讲话。后来他跟我认错,现在想想真是惭愧,想到这许多老人叫我不要讲话,也只把我当是徒子徒孙,今日想来,对南老真是深深地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