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现华法师,也是江苏如皋人,他和悟因是同班同学,算是我的学长,也是我的“粉丝”。论学校的伦理,现华是监学,已经是训育处的训育员了,而我只是一个学生,承蒙他的欣赏和我论交,他是这么一位高大雄伟、仪表轩昂的执事,听命我这一个还没有成熟的学生,自己也感到不累。不过,人的缘分很难说,他觉得听我的话对他有益。
当初,我因不满院长东初法师的管理方法,决定离开焦山,另谋发展,就跑去跟院长请假。但东初法师不准,他说:“就是你师父来,也不可以,我这里是旅馆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东初法师把监学老师现华找来,说:“把他看起来,不准让他走!”现华一听,“喔”了一声,就跟我走回寮了。
一路上我们沉默不语,彼此各怀鬼胎,想着下一步怎么做。其实我很单纯,我想我要走了,现华你也不敢不让我走,依你跟我的交情,我事先已经跟你商量过,你能变卦吗?我觉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我还是不开口,等着他表态。慢慢走回他的监学寮,他仍然没有讲话。我淡淡地说:“我明天还是要走。”他马上双手一摆:“哪里能?你没有听到院长讲的话吗?他叫我看好你。”
我一听,一头无名火升起,作势拳头一举:“这是你讲的话吗?”
他连忙说:“好啦,好啦!我明天送你。”我就回去准备了。
说来我能离开焦山,还是要感谢现华的解围。他没有依照院长的指示,反而在第二天四五点天未亮就送我渡江赶路,并且在镇江“一枝春”面店请我吃了一碗面,真是齿颊留香。至今都还怀念那一碗色香俱佳的面,不晓得怎么做成的。
此外,最让我铭记在心的,就是我即将参与“僧侣救护队”到台湾时,华藏寺住持由谁来做呢?这需要一个人来接任。我正苦于不知将住持之责交给谁,商之于现华,他慨然应允。
实际上,那时候南京的局面,大势已去,实在难以回天,而他肯承担,就如诸葛孔明一样,接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对他,我实在是感激无已。如果不是他仗义担当,我这一个烂摊子,还不知怎么样才能交出去。所以我后来到了台湾,每每想到他在大陆接任南京华藏寺住持的情况,就一直忧心挂念,不知该如何回报于他。
一九八九年我返乡探亲,想尽办法邀约过去所有的师友三十余人在南京聚会。我送给每一个人一支手表、一个金戒指、一个红包,感谢他们过去对我的照顾指导。记得那一天聚会,我特别地开心,一别四十年,当初大家还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小伙子,如今都已是六十岁以上的迟暮老人了。
道不尽的欢喜,说不尽的道情法爱。但是我在旅途匆匆中,相聚也只是几十分钟的事情,最后也只有依依惜别。最严重的问题是,我苦苦寻觅的现华法师没有出场,我请问大家现华法师在哪里?大家也不知道,于是我又带着遗憾回到台湾。
在一九八九年以后,两岸探亲非常热络,我特地在香港买了一栋房子,因为每次去香港见亲友,住旅馆太昂贵,并且也希望能有一个空间谈话,有了那栋房子,就能与客人促膝长谈。同时,别人也可以跟我商借,记得朱斐居士等人都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期。
我没有放弃,继续访查现华法师的下落。风雨中离散的故人,要想再有见面的机会,真是困难。皇天不负苦心人,后来终于有一个人告诉我现华在哪里,我特地在一九九一年约他到香港会见。
这一见,人都已老,许多往事不复记忆。我比他年幼,往事历历在目,言谈之中,帮助他找回过往的记忆,他才慢慢地点头回答我:“是啊!是啊!”我也怪他,我到南京的时候怎么找不到你?他回答说,得到讯息时,我已经离开大陆了。
在香港的小聚,总不能长久,只有帮助他购买一些衣物日用品,罄其所有,供养他一些经费,聊表寸心,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