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栖霞山的几位当家师父都有徒弟,如宗道、宗德是大当家大本法师的弟子,还度、弘度是二当家觉民法师的徒弟,三当家志开法师的弟子是今慈和今观,广慈、出尘是四当家弥光法师的弟子。这四位当家、八个徒弟,可以说都不是在栖霞山出家的,都从他们各自的出家寺庙带过来。我的师兄也是在别处出家,再来认家师为师,所以算是半个徒弟,在此出家的只有我一个人。
栖霞山四当家弥光法师有一个徒弟叫出尘,比我小一岁,跟我同在栖霞律学院读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成为崇拜我的人。我也不晓得我有什么好给人崇拜?那时候我在学院里,不会背书,成绩也不好,经常被打、被骂,后来虽然有所改善,但也没有开悟、没有成道,也没有惊天动地的作品。
不过,那时候同学们已选我做自治会的会长,我想,大概由于我急公好义的精神吧!另外,我也被选为体育的小老师,体育老师不在,就要我这个学生自治会的会长来兼代,训练大家运动。
当时,我们是六个人住在一间房间里,空间不大,每次我起床,上完厕所回来,被单就让人给折好了。我知道是出尘折的,很生气,一把把被子从**打到地上:“哪一个人折了我的被子,我是残废吗?我自己不能折吗?”
出尘不敢开口。
再者,每次洗过澡后,我把衣服泡在盥洗室,想等有时间再洗一洗晾起来。可是出尘都先我一步,帮我把衣服洗好挂起来晒干。我当然又是大骂一顿,把衣服丢到地上拖一拖,再拿去重洗。奇怪的缘分,他就是甘愿为我做这些事情。
后来我升学到焦山,他还留在栖霞。就这样,一别四五十年。一直到前几年,他写了一封信给我说:“我是出尘,现在叫浪平,在天长护国寺……”
于佛光山台北道场接待老同学浪平法师
老同学能够联络上,我也很高兴,二〇〇七年时,我邀约他到扬州鉴真图书馆会面,他带着他的徒弟同来,我还供养他两万块人民币。二〇〇九年,我帮他办手续,邀他到台湾一游,受到佛光山徒众、信众的热烈欢迎,他很开心。平常都给人欺负的浪平,这时候终于扬眉吐气了。他说,我的同学是星云大师啊!
世间上有的人看重朋友更甚于妻子儿女,三国的刘备就曾说,“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了可以补,手足断了不能合”。可见朋友的重要性。在佛教里,也重视“友直、友谅、友多闻”,尤其能交到一个诤友、畏友,像菩萨们十方相互往来,道情法爱,共相学习,这就是善知识了。
《孛经》说朋友有四种:有友如华,有友如秤,有友如地,有友如山。如山、如地的朋友,可以共患难、同生死,甚至比骨肉兄弟还要亲。特别是同学朋友,所谓青梅竹马,从小认交,彼此吵吵闹闹,怎么不好都是同学。但是二十岁以后,就不容易有莫逆之交,因为二十岁后,见识日广,有了猜忌、利害冲突,就难以结交同甘共苦、生死不易的朋友了。
我从小出家,历经栖霞、焦山、天宁诸寺,同学、同届、同参的道友固然很多,但真正相知、相交、志同道合的毕竟为数有限。除了上述这些年轻时候的朋友之外,已经去世的上海佛教会秘书长王永平居士、上海龙华寺真禅法师,曾一度都是相知的同学。现在的常州天宁寺松纯长老、无锡祥符寺住持无相长老、苏州寒山寺的性空法师,也都曾是很好的同参。
记得才华超众的仁培法师、从小被喻为“小诸葛”的道达法师,他们都是我在焦山很好的同学。此外,在牛首山居住的荣通;在“文革”期中守住栖霞山,后来还俗的孟义群;以及月辉和在军中服务的敬三,都曾是我的道友。
少年时,曾经读《战国策·唐雎说信陵君》,文中有云:“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几十年来,这段话一直让我念念于心,感到朋友相交当如是也。
回首前尘,当初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学子,而今都已垂垂老矣。但是,在我的《百年佛缘》里,他们对我来说,也算占有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