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1)

汤姆加入了“少年节制会”,就因为会员佩戴的绶带很漂亮。入会时,他答应做到不抽烟、不嚼烟叶、不说脏话。之后他有了个新发现,那就是,越是保证不干某件事,心里越是很想去干,他很快就陷入欲望的折磨,发了疯般地想喝酒骂人,甚至很想退出节制会,但是想起会员可以佩戴漂亮的红绶带出风头,他又忍住了。然而,七月四日国庆日快要来临时,他再一次想退会,那时距离他戴上那条红色的“枷锁”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矛盾之中,他把希望寄托在老法官弗雷泽身上,假如这个德高望重、行将就木的老头儿去世了,葬礼一定会办得隆重风光,人们全都要参加。接下来的三天里,汤姆特别关心法官的病情,焦急地等待消息,甚至忍不住拿出红绶带来披在身上,对着练习参加葬礼仪式时的动作举止。谁知法官的病反而好了许多,竟然有康复的迹象。汤姆大失所望,觉得受到了伤害,立刻递交了退会申请——然而当天晚上法官就旧病复发死去了,伤心之余,汤姆决定再也不相信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了。

葬礼十分隆重,节制会的少年们庄重地列队游行,出尽了风头,作为前会员的汤姆嫉妒得抓耳挠腮。不过,无论如何,他现在恢复了自由身——这可不是一句空话,他现在又能喝酒骂人了,但他却惊奇地发现,现在自己一点都不想喝酒骂人。道理很简单,越是可以不受限制去做的事情,对他而言越是没有吸引力。

正因如此,汤姆也很快发现,此前他梦寐以求的暑假逐渐变得沉闷无聊起来。

他打算写写日记——但暑假开始的三天以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记叙的事情,所以他放弃了。

最出色的黑人乐团来镇上演出,轰动一时,汤姆和乔·哈珀照着样子组建了一支乐队,兴冲冲地玩闹了两天。

连光荣的七月四日都过得索然无味,因为那天下起大雨,庆祝游行全部取消,而且,汤姆在这一天得知,他心目中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参议员本顿先生——竟然身高不足二十五英尺,甚至远远达不到这个尺寸。

镇上来了马戏团。男孩们用破毯子搭了个帐篷,假装演了三天的马戏——收别针当门票,男孩三根,女孩两根——后来马戏也不玩了。

然后又来了一个骨相学家和一个催眠师,他们走了之后,村子变得比以往还要沉闷。

他们也会搞一些男孩和女孩都会参加的聚会,虽然气氛很欢乐,但次数寥寥,只会显得不搞聚会的日子更加痛苦无聊。

贝基·撒切尔回到她在康士坦丁堡的家,和她父母一起度暑假去了——这意味着汤姆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毫无乐趣。

而且,那件杀人案的秘密始终折磨着他,像一颗永不消失的毒瘤。

后来他又得了麻疹。

漫长的两周里,汤姆像个囚犯似的躺着,两耳不闻窗外事,彻底与世隔绝。他病得厉害,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等他终于站起来,虚弱无力地走到镇子上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变得更压抑了。经过了一次信仰复兴运动,镇上的人全都“有了信仰”,不仅仅是大人,连小孩都变得相当虔诚。汤姆四处乱走,竟然连一张看似邪恶的面孔都找不见,他发现乔·哈珀在苦读《圣经》,就失望地离开了,然后又看到本·罗杰斯提着一只装满布道小册子的篮子拜访穷人。他去找吉姆·霍利斯,吉姆说汤姆的麻疹是上帝对他的警告,提醒他弃恶从善。汤姆遇到的每一个男孩都加重了他的沮丧,绝望之际,他去找哈克贝利·费恩寻求安慰,没想到对方也引用了一段《圣经》来迎接他,怀揣一颗破碎的心,汤姆灰溜溜地回到家,躺在**,意识到全村人之中唯有他成了一只永远的迷途羔羊。

就在那天晚上,一场可怕的风暴倏然而至,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令人胆战心惊。汤姆缩在被单里,捂着脑袋等待天谴降临,因为他深信不疑这场风暴是来惩罚他的,老天对他忍无可忍,终于降下报应。在他看来,采取这种惊天动地的方式来对付他这个蝼蚁般的小人物,好比炮轰臭虫,完全是小题大做,过于浪费,但话说回来,为了铲除他这样一条害虫,似乎选择什么方式都不为过。

暴风雨渐渐平息,看样子并不打算完成它的使命。汤姆的第一个反应是谢天谢地,决心痛改前非,第二个反应是观望等待——因为也许不会有更多的暴风雨了。

第二天,医生们回来了,汤姆再次病倒。这一次他躺了三个星期,时间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等他终于能下床出门的时候,想到自己孤独无助的处境,他又变得无精打采起来。汤姆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迎面碰上了正在扮演法官、把一只猫当谋杀犯来审问的吉姆·霍利斯,受害者是一只小鸟。他又看到乔·哈珀和哈克·费恩躲在一条小巷子里吃偷来的甜瓜——可怜的臭小子们,和汤姆一样,他们的老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