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似曾相识。
梦里他穿行在漫天黄沙的大漠之中,阴郁的天空下,只有他独自走在这天与地的边界中。这里是哪里?这路通向哪里?他不知道。但这条路却不只他一人走过,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脚印,在这条路上一串清晰的脚印证明着他的过往所带来的一切领悟。
这时,天空西南角出现了一条巨龙,巨龙长啸一声,直冲云霄。郭嘉望着巨龙消失在云端的身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凄凉。正当此时,东北方一声虎啸传来。郭嘉应声望去,却只见那吊睛猛虎仰首怆然,独对日月。
“龙虎相争,终是有了结果?”此刻郭嘉回忆起昔日草庐内那龙虎相争之梦,可这梦的延续究竟何解,他终是没有头绪。
就在郭嘉沉思之际。后背的酸痛促使郭嘉从睡梦中惊醒。郭嘉醒来,却发现自己竟是伏在书案上。
“又睡着了吗?”郭嘉按了按自己酸痛的后背,随即伸了个懒腰,见外面夜色正深,便打算上床睡觉。突然郭嘉感觉鼻子一阵发痒,用手揉了揉鼻子,手上留下的红斑瞬间吸引了郭嘉的注意力。
“这是,血?”
翌日一早,郭嘉与荀彧一并前往议事厅,荀彧见郭嘉自并肩前行后便一言不发,心中甚是奇怪,便问道:“奉孝贤弟,近日你有些奇怪啊。”
郭嘉一脸不解:“文若兄此言何意啊?”
“自我与贤弟并肩而行,贤弟便不曾与我发过一言。此外,贤弟近日以来总是不时跑神,有时街上相遇却也是不理不问,想来是有心事吧?如蒙不弃,可与我说说?不敢说令贤弟绝此烦恼,但总归可使贤弟舒心吧。”说话间,荀彧一脸关切地看着郭嘉,随时准备帮助郭嘉处理心事。
“真不愧是文若兄啊!什么都瞒不过你。”郭嘉嘴角挤出一丝顽皮的笑:“最近主公找我太频繁,我打算装病偷个懒,这事儿我只告诉了文若兄你一个人,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啊!”
荀彧看着面前孩子气的郭嘉,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他不忍拆穿这位挚友的演技高超的骗局。官渡之战郭嘉所遭遇的生死别离又怎是一个“病”字能遮得住的呢?
“放心吧,我不会说漏嘴的!”荀彧拍了拍郭嘉的肩膀:“不过既然是装病,你就慢点儿走,也趁机好好休息一下,毕竟这‘病’出于心,为君自解啊!”
郭嘉自是明白荀彧所言何意,嘴角扬起一丝欣慰。这欣慰不光是因为挚友看到了自己内心对于哑奴离世的挂怀,更是因为荀彧作为挚友,也只看到了这一点。
临近议事厅门口,一阵粗犷的声音自郭嘉背后传来:“军师,等等。”
郭嘉应声停住脚步,但见曹仁手里握着一卷锦帛向自己走来。他还未开口询问曹仁为何叫住自己,就被曹仁硬拉着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咳咳!”郭嘉轻咳了两声缓了口气问:“我说子孝,你这是干什么?”
曹仁讪讪一笑,问郭嘉:“军师你实话告诉我,主公这次召集我等议事是不是打算南下攻打孙权、刘表了?”
不待郭嘉回答,性急的曹仁就打开了他手里的那卷锦帛,只见上面详细地画着长江两岸的地形,曹仁指着这张地图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对曹军南下的进攻路线建议。最后又问郭嘉:“军师,你看我的这个计划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曹仁虽然如此发问,但他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充分说明他对自己这份计划的自信。曹仁为将善于防守却不善于进攻,更何况还是整个曹营都没人擅长的渡江作战,因此他的这个计划可谓是漏洞百出。但为了不打击曹仁的积极性,郭嘉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就走开了。
曹仁一边追上郭嘉,一边不死心地继续问:“军师,我这个渡江计划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个建议呀?”
就在这时,张辽自另一边走了过来。看到张辽凑了上来,曹仁立刻闭上了嘴巴,与此同时将手里的那卷地图塞进了怀中。
张辽见此情形更是好奇,不禁打趣曹仁道:“我说曹大将军你这匆匆忙忙地往怀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还怕我给你抢了去呀?”
郭嘉轻笑一声:“文远将军还真说对了,曹将军还真怕你抢了他的宝贝。”
曹仁也冲着张辽嘿嘿笑道:“等一会儿见了主公再给你看看我藏的是什么宝贝。”
三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进了议事厅内。看到郭嘉进来,曹操远远地便冲他招了招手,然后指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座位道:“奉孝,坐这里。”
“是。”郭嘉点头回应,待落座之后,军议正式开始。
官渡大战之后,袁尚、袁熙带着袁绍的残余势力逃入乌桓。所谓百足大虫死而不僵,袁家毕竟势大,四世三公的积累也不是一场大战便能消耗殆尽的,其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尤其袁家在关东一带耕耘时间最长,于乌桓部落而言有扶植之恩。若这两股势力联手,只怕遗患无穷。然而,想要全力解决互相勾结的袁氏势力和乌桓部落,南方的孙氏一族与刘表倘若趁机北上,到时便会陷入南北夹击之困局。这对刚刚历经大战的曹操而言,无疑是不小的挑战。
议事厅内,曹操率先开口:“诸位,如今袁尚、袁熙逃入乌桓,孤欲乘胜追击讨之,以此**平乌桓,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主公此时若要北征乌桓,恐有不妥。”曹仁出列率先开口:“乌桓与我许都相距甚远,且气候恶劣,那袁尚袁熙,兵败将亡,只怕我等不必出击,此二人便将为沙漠枯骨。可一旦我等引兵西进,倘使荆州刘表联合刘备一起袭我许都,只怕到时我们主力尽在乌桓,来不及回援岂不是因小失大?所以征讨乌桓一事,还请主公三思。”
曹仁话音未落,诸位将领频频点头。现今袁尚、袁熙所带领的袁氏残余势力已如丧家之犬不足为虑,乌桓部落也绝不敢侵扰中原。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应放在南方的孙权和刘表、刘备身上。
曹操见此情形,会心一笑:“看来曹仁所言,正是诸位将军的心声啊。”
眼见诸将点头称是,曹仁立时自信满满,一切尽如自己所料的自豪感驱使着他拿出了胸前的帛书。可就在他准备大展宏图、挥斥方遒之际,张辽眉头一皱,提出了不同意见:“主公,末将以为应该先扫除袁家残余及乌桓部落诸类隐患,再徐徐图谋南征之事不迟。”
张辽北伐乌桓之言刚刚落下,诸将一时议论纷纷,曹仁只得收起帛书率先开口反对:“不可,万万不可!东北乌桓所部位置偏远苦寒,若是远征乌桓必然导致我们中原腹地兵力空虚,若是孙权与刘表联手趁机北渡长江攻击许昌,我军必然自顾不暇,只怕要吃大亏啊!”
“是啊!那样我军必然腹背受敌,得不偿失啊!”夏侯惇随之附和。
“曹将军此话有理!官渡大战我军虽然大捷,却也元气大伤,倘若两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程昱亦点头称是。
曹仁的话得到了座下诸位将军的支持,曹操没有任何表态,他皱了皱眉头,看向左右两侧的荀彧和郭嘉。
郭嘉感受到曹操的目光,自是心知主公也陷入两难之间。但这一次郭嘉没有急于表态,反而开始闭目养神。
荀彧沉思片刻,随即支持了曹仁:“属下也以为曹仁将军所言极是,刘表其人虽孱弱无能,但刘备却是素有野心,尤其是他投靠刘表后很受刘表器重。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刘备麾下势力已然不容小觑,再加上还有江东的孙氏一族虎视眈眈,因而我军大敌绝非袁氏残余及乌桓部众,而是南面的孙刘二人。”
“文若此言不无道理。”曹操淡淡回应,目光随即集中在了张辽身上:“文远,看来你的主张不足以服众啊!”
张辽并不在乎,一脸坚定地表示道:“行军打仗绝非从众而行,末将还是认为应该先平定乌桓部众和袁家余孽,而后再做打算。”
曹操又问:“倘使若孙权、刘备趁机攻打我们又该如何?”
张辽沉思片刻,随即回应道:“末将愿带两万精兵前去北伐乌桓,主公大可留下我们曹军主力镇守许昌,届时孙权、刘备肯定不敢北犯。”
“文远所言只怕有违兵法之妙!”曹仁反驳道:“依文远的意思,奔袭数千里前去征讨乌桓部众与袁家余孽,且不言这一路行军艰难险阻,粮草辎重难以为继。便是两家联军少说也有十万之众,区区两万人马又如何够用?”
张辽傲然道:“这有何难?那乌桓部众自恃地势偏远,必定料想不到我军会长途奇袭于他,而那袁氏残余经此一役士气低迷不堪大用。凭此某自带两万轻骑,直向乌桓腹地,必定可以一鼓作气决胜千里!文远不才,愿立下军令状!”
“文远之能孤心中有数,只是这奔袭乌桓一事确实太过冒险,实在不合时宜。”曹操轻笑一声,目光集中到了郭嘉身上:“奉孝,你怎么看?”
一直闭目养神的郭嘉此刻终于睁开了双眼,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我同意张辽将军北伐乌桓的主张,不过正如主公所说两万人马显然不够。当前我军处于困局之中,若要破局唯有全力出击,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扫平乌桓夷狄,永绝后患!”
荀彧眉头一皱,又抛出了之前那个无解的问题:“若是依奉孝所言倾尽主力北伐乌桓,那么孙权、刘备北上攻打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曹仁闻听此言,立时明白在议事厅外郭嘉面对自己的计划一脸沉默,但他仍旧心有不甘,立刻帮腔道:“孙氏一族坐拥江东,图谋北伐之心人尽皆知;而那刘备明面上投奔刘表,实则招兵买马野心勃勃。若我军倾巢而出,中营空虚。此等良机,此二人定会在背后发难的!”
郭嘉不紧不慢道:“曹将军此话不虚,其中利害关系奉孝心知肚明,但事分两面,伐或不伐非一家之言所断。”
曹操闻听此言,立时明晰郭嘉的言外之意:“奉孝的意思是孙刘两家不会趁机北上攻打我方,对吗?”
曹操此言一出,议事厅诸位将领谋士一时间议论纷纷,言辞之间皆是对这一说法的质疑。
面对诸位的非议,郭嘉却是处变不惊,信誓旦旦道:“主公所言甚是。诸位尽可放心,我敢断定,就算我们的主力倾巢而出前去攻打乌桓,孙权、刘备也断然不会北渡长江来攻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