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建安五年十月,经过三个月的相持,战局终于有了转机。袁绍帐下肱股之臣许攸反水,并告知曹操袁绍乌巢粮仓虚实。曹操决定出奇制胜。亲自带兵前去偷袭乌巢,而留曹洪、郭嘉等人在大营之中。
此夜,郭嘉一夜未眠。营帐中的烛火早已熄灭,黑夜完全被太阳所撕碎。应该结束了吧。郭嘉算着时辰,仔细推算着主公回营的时间,而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郭嘉的思绪。
“军祭酒,你说主公他们就带了五千人,能顺利吗?”
郭嘉回头看去,只见一位粗实的男人正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此人便是曹洪。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是焦虑。于是郭嘉回应道:“五千人不多不少,所谓奇袭,拼的就是个速度,若是人太多,那速度必然太慢,也就谈不上奇袭,变成阵地战了。安心,主公一定会凯旋。”
“嗯。”曹洪点了点头。
就在郭嘉继续沉思之时,突然不知那里传来了一阵喊杀声。曹洪刚要出营帐,只见一个守卫跑了进来,跪在了众人面前:“报!寨门外发现大批袁军向寨门攻来!”
“全军出阵迎敌!”曹洪话音刚落,低沉的号角声伴随着鼓声,集合了营寨中的全体将士,他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郭嘉听了守卫的通报,却格外震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主公偷袭粮仓,按常理应该出重兵火速救援粮仓啊,为什么要来打我军营寨呢?就在郭嘉思索之时,曹洪的话再次打断了郭嘉。
“还请军祭酒赶快后撤,这里一会儿可能就变成战场了。”说罢,曹洪叫来了身边四五个士兵,让他们保护郭嘉。而其中一个身材纤弱的士卒,却令郭嘉感到特别眼熟。
“多谢曹将军!”郭嘉行过礼,便在士卒的保护之下撤离了营帐。可出了营帐没多久,袁绍的军队也杀了过来。
这时,几个袁军士卒见郭嘉被其他士卒保护着,直接手提长枪冲了上来,郭嘉身边的士卒一拥而上,暂时挡住了袁军对郭嘉的攻击。可不幸的是,这几个士卒的拼死保护却为郭嘉吸引来了更多的敌人,十几个袁军士卒追着郭嘉冲了上来。一路后撤之际,郭嘉的身边只剩下了那个身材纤弱士卒。眼下,郭嘉已经被这五六个士卒逼进了死角,郭嘉见这个士卒身手还不错,对他说道:“兄弟,你不要管我了,能走赶紧走。你带着我,只会拖累你自己。”
可这个士卒却一言不发,面对四五个士卒,竟是提刀直接冲了上去。郭嘉大喊一声:“小心!快走!”可没过一会儿,郭嘉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多余的话。只见这士卒接连砍倒三名袁军,而剩下的两个袁军士卒一起冲了上来,缠斗之中,这名士卒依旧不落下风。这让郭嘉称奇不已。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袁军士卒回枪一挑,挑掉了士卒的头巾,一头飘逸的长发四散而下。就在此时,这名士卒抓住时机,回身一刀贯穿了一个士卒。而另一名袁军士卒见状,竟是丢下了手中的长枪,落荒而逃。而此刻,郭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士卒见自己的身份暴露,转身就要离开,可郭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澜月。”
澜月见郭嘉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站立原地,却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回头看郭嘉。而郭嘉却也为自己那天伤害澜月而感到自责,沉默量就没这才缓缓开口:“你,一直在暗处?”
澜月点了点头,但眼睛却一直不敢看着郭嘉。
“我都做到那个程度,你为什么还回来?”说话间,郭嘉的声音渐渐低沉。
澜月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郭嘉微微一笑,然后郑重地点了个头,郭嘉便清楚,澜月明白自己的用意。于是他一把将澜月抱在怀里,缓缓开口说道:“那天,对不起了。”
澜月听了这话,泪水夺眶而出,像个孩子一般在郭嘉的怀里大哭。但她与他的嘴角,都微微扬起。
就在这时,澜月突然看到郭嘉身后有个袁军士卒正拉弓引箭对准了郭嘉,急忙抱住郭嘉侧身闪过了飞奔而来的箭。但此时,不远处又来了五六个提刀的袁军士卒,想要郭嘉的命。澜月见状不好,立即拉着郭嘉撤退,而此时,一阵箭雨袭来。澜月将郭嘉一把推到了旁边的营帐后面,顺势捡起地上的刀挡住了这波箭雨。可就在澜月想要拉起郭嘉的时候,一支羽箭射向郭嘉,澜月向前一扑,二人倒在了营帐后面。
郭嘉缓缓坐直身子,却见澜月正坐在自己面前,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他赶紧问道:“澜月?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澜月摇了摇头,郭嘉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澜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香囊,一把放在了郭嘉的手里。
“这是?”郭嘉接过那个做工精致,绣有双鱼花纹的香囊。嘴角刚刚扬起笑容,却见澜月已经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的身后,赫然深**着两支羽箭。
“澜月,澜月!”郭嘉大声叫喊着澜月的名字,急火攻心之间,竟是呛出一口鲜血,可尽管如此,澜月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与此同时,曹操等人偷袭乌巢成功,赶了回来,与留守营寨中的曹洪等人合军夹击来犯援军,最终取得大捷。
“奉孝何在?”胜利之后,曹操见四周皆没有郭嘉的踪影,一脸急切地问曹洪。
“之前打仗的时候,我找了好几个士卒保护他回了后撤,应该是在后面营帐里吧。”曹洪话音未落,曹操立刻先后搜寻,最终在一个营帐后面找到了郭嘉。可曹操刚要开口,却缓缓闭上了嘴。只见一地尸体之间,郭嘉怀抱一个士卒打扮的女子呆坐一旁。而怀中女子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可脸上却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乌巢大胜之后,战场相持的局面瞬间被打破,曹操领兵乘势出击,袁军立时溃散,袁绍和其子袁谭仓皇出逃,至此,官渡之战,以曹操大胜告终。
入夜,郭嘉独自一人立于山丘之上,遥望整个官渡战场。原本铺满山河的尸体,此刻尽皆化为点点篝火中随风飘散的青烟,而四下残损的剑戟,此刻依旧斜插在这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郭嘉望着这一片凄凉,与这初秋肃杀的气派,却是意外的相合。叹息之余,他的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绣有双鱼的香囊。
“奉孝!”突然的一声叫喊,打断了郭嘉的思绪,郭嘉应声而望,却见主公迎来到了自己面前。
“臣拜见主公。”话音刚落,郭嘉对曹操拱手行礼。
“你我之间就不用讲那些俗约旧礼了。”说罢,曹操环视四周,但见四周星星点点的篝火,不禁叹了口气:“她呢?”
“她走了!”郭嘉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还请节哀。”曹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里清楚,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不要说得太多的好。
“司空。”寂静之中,郭嘉突然开口。
“嗯?”曹操回应道。
“那个问题我想明白了。”郭嘉继续道。
“哦?说来听听。”曹操对于郭嘉的答案产生了兴趣
“其实无论人无论强大到何种程度,都会有威胁,而且强大之于威胁也好,强大之于牺牲也罢,其实根本问题不在于强大自身,而在于我们如何理解强大。”
“如何理解强大?”曹操仔细思索着郭嘉的话。
郭嘉问道:“那司空如何理解强大呢?”
“压倒对手,赢得胜利的基础。”曹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郭嘉微微一笑:“司空,或者说曾经的我,所理解的强大来源于征服。”
“那现在呢?”曹操追问道。
“现在我倒觉得真正的强大不仅仅是征服多少人,更是拯救多少人。”
“拯救?”曹操听着郭嘉的答案,不解地问道:“可乱世之中,这种来源于拯救的强大,又有何作为呢?”
“主公可知吕布、袁绍如何败亡?”郭嘉反问道。
“皆败在我的手下。”曹操得意地说道。
郭嘉摇了摇头:“非也,主公只是打败他们的人,他们的失败根本原因在于他们的强大来源于征服,这种征服只会使他们越来越冷酷,越来越孤独。但来源于拯救的强大,却会使人身边聚起更多的人,继而一统天下。可有时,这种来源与拯救的强大却过分压制着自己,所以要想使这种观念被更好的利用,需要的就是……”
“变通。”郭嘉话音未落,曹操便说出了答案。郭嘉见状,笑着点了点头。
“有意思!来自拯救的强大,看来我一统天下的路还长着呢。”说罢,曹操便离开了山丘,而郭嘉看着远去的曹操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期待的微笑。
时建安七年,袁绍病死,袁氏一族遭遇重大打击。曹操此前借官渡之胜势在河北连连大捷,想趁此机会击溃袁谭袁尚,但世事无常,总是天不遂人愿。
“主公,之前我们在官渡之战大胜袁军,实力大大增强;此外我们近日以来在河北连连大捷,打出了威风。如今形势之下,我们完全有实力一口气吞并袁谭袁尚,请司空下旨,末将甘做先锋!”说罢,夏侯将军拱手行礼。
“将军所言一片忠心,孤心甚慰啊!”说罢,曹操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主公,将军所言诚然一片忠心,但我有一计,可使我军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共灭袁谭袁尚。”说话间,郭嘉向曹操鞠躬行礼。
“你是,奉孝?”曹操一脸吃惊地看着郭嘉,随即会心一笑:“卿一时冠帽,孤竟有些陌生,不披头散发了?”话音刚落,议事厅中众人皆笑之。
郭嘉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袁谭袁尚二兄弟素来不和,二人各拥兵马谋臣,其正如袁绍袁术一般。而今袁绍已死,二子为争夺嗣权矛盾必将加深。臣以为,对付此二人,不能以急兵攻之,而是应该缓兵待之,以激化其内部矛盾,则袁谭袁尚必可不费吹灰之力攻破。”
“嗯,好!”曹操点了点头,议事厅内诸位将领也频频点头。这时曹操接着问道:“那我们该如何缓兵待之呢?”
“主公可亲率一支大军前往西平,佯作南下进攻刘表之相,则二子必定相残。我军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曹操听了郭嘉的意见,嘴角微微扬起:“这就是你所谓源于拯救的强大?”
郭嘉笑着回答道:“二子相争,我等坐收渔利,同样征讨之下,避免无谓之牺牲,岂非强大?”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曹操听从了郭嘉的建议,果如郭嘉所料。袁绍死后本应由长子袁谭继承嗣权,但袁尚手下谋士审配矫袁绍遗命宣称袁尚才是继承嗣权之人,这使得袁谭一时无法接受。袁谭认定这一切都是袁尚搞鬼,于是带领手下兵马进攻袁尚。奈何袁尚早有准备,袁谭最终溃不成军,仓皇逃往南皮一带。自此二子相残之局由此而起。而曹操借此时机逐个击破,击杀袁谭,而袁尚、袁熙则逃往乌桓。曹操果真不费吹灰之力得了冀州。郭嘉亦受封洧阳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