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走?”驿馆内,辛评与郭图看着案几对面酒意正酣的郭嘉,面面相觑,惊讶地差点说不出话。
“嗯,我想离开冀州。”郭嘉自顾自地斟酒,丝毫不为所动。这二人的吃惊如他所料,只是比他预想的还要夸张。
“你要去哪儿啊?辛评急切地追问道
“先回阳翟,再做打算。”郭嘉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辛评的问题。
“我是真搞不懂你。袁公不是已经答应你留下来了吗?为什么还要走?”
“哼!自我面见袁公半月有余,你可见得袁公的使者来找过我?”郭嘉冷笑一声,独自斟酒。
“许是袁公事务繁忙吧。”郭图饮了口酒,可眼神始终不离郭嘉:“若是奉孝贤弟着急,为兄替你探一下主公的口风如何?”
“谢郭图兄美意,但这次就不劳烦郭图兄了。”话音未落,郭嘉敬了二人一杯,三人对饮之后,郭嘉继续说道:“智者,对于衡量自己的主公,都十分的谨慎,也正因此百举百全,功名可立。我来这里有些时日,对袁公也有了一些了解。正基于此,我才决定离开冀州。”
“那奉孝贤弟以为袁公何许人也?”辛评为郭嘉斟酒,意欲从郭嘉的话中找出破绽,从而留住他。
“袁公宽厚待人,爱民如子,招揽贤才,更是礼贤下士,以此足以比肩周公。”
“既然袁公如此贤达,那奉孝贤弟为何要走呢?”郭图听了郭嘉的话,对他离开的决定更加不解了。
“但袁公虽有周公之贤,却不知用人之机。如今袁公刚刚提领冀州,正需要巩固势力,安抚军心,可以说正是用人之际,可袁公除了广纳贤才之外,却再没有其他作为。我一个无名小卒也就算了,就连荀彧兄这样的王佐之才都被袁公闲置,最后愤然离去,这就说不过去了吧?”说话间,郭嘉饮尽了杯中的酒。
“奉孝贤弟,正因为如今主公刚刚提领冀州,所以才忙不过来啊!倘使主公抽出手来,定会重用贤弟的。”郭图拿起酒壶,想要为郭嘉斟酒,郭嘉却双手接过酒壶,想要自己斟酒,二人几番推搡,郭图终究拗不过郭嘉,只得将酒壶交了出去。
“郭图兄,这世上的事总是接踵而至,如今乱世当道,各方诸侯虎视眈眈,只怕袁公根本抽不出手。再说,这用人本就是为了更好的巩固自身势力,袁公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
“这,这,你说得对。”郭图看了辛评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肉圆的脸庞瞬间耷拉了下来。辛评清楚,郭图是无法留住郭嘉了,但他还是没有死心。
“奉孝贤弟,你也清楚袁公四世三公之名,名震海内,前来拜会者络绎不绝。但袁公精力有限,没有兼顾到你和文若兄,也实属正常,不是吗?”辛评举杯,想要敬酒。郭嘉见状,举起了酒杯,却迟迟未饮。
“辛评兄,正因袁公名震海内,其下贤才集聚,识人用人更应当机立断。然而袁公思虑过甚,好谋无决,从我与袁公见面一事就可见一斑。如此一来袁公必定顾此失彼,尽失贤才归附之心。即便我有心与袁公共济天下大难,成霸王之业,只怕难矣!”说罢,郭嘉叹了口气,尽饮杯中浊酒。
“袁公顾虑多,迟迟没有安排,一来顾及你得罪了许攸,给许攸一个台阶下,省得许攸日后为难你;二来是为了以仁德服众,维护属下和睦,可谓用心良苦啊!贤弟就此离开,不是负了袁公美意?”辛评不甘心郭嘉就此离开,仍旧在为袁公辩驳。
“仁德?”郭嘉的脑海中霎时回响起田丰的话,可如今这话,却只换来郭嘉一声冷笑:“许攸何许人也?可以说是袁公帐下的肱股之臣。而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用不用我无足轻重。但要是因为用我而得罪了许攸,那可就因小失大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与肱股之臣闹翻,只怕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袁公所虑恐怕不会是什么仁德,而是利弊。”说话间,郭嘉死死握住酒杯,眼神也坚定了起来:“可不论袁公是顾及利弊,还是出于仁德,这天下需要的都不是犹豫不决。”
“这样啊。”听了郭嘉的话,辛评的脸色也阴沉了许多,额上的抬头纹也深刻了起来:“看来,贤弟是去意已决了。”
“我想另寻明主,二位兄长不如与我一同前去如何?”
“袁公恩德,福泽天下,天下贤才无不望风归附,而且如今实力最强,我们还能投去哪里?”说话间,辛评白了郭嘉一眼,而郭图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却掩饰不了面上难色。
“这样啊。”郭嘉见辛评郭图这般态度,心中知晓这二人定不会与他一起走,便主动举起酒杯:“感谢两位兄长招待与引荐,郭嘉无以为报,惟尽饮此杯。”
“贤弟此话言重了。”郭图也举起了酒杯,微笑着说:“贤弟志向远大,为兄惟望贤弟日后可大展宏图!”说话间,郭图见辛评一脸失落,没有举杯的意思,暗中用胳膊肘捅了下辛评,示意他举杯。但辛评却丝毫没有理会郭图,仍是一脸凝重地看着郭嘉。这让郭图陷入了尴尬之中,郭图眼见场面愈发紧张,内心也焦灼了起来。
“你真的要走?”就在郭图焦急之时,辛评终于发了话。
“嗯。”郭嘉见辛评一脸严肃,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也许下次见面,就是在战场上了。”
“嗯。”
“都、都是兄弟,这说的哪里话?”郭图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模样,担心辛评会为难郭嘉,一面不停地给辛评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一面向郭嘉挤出微笑,想着如何解释。就在他纠结之时,辛评端起了酒杯,嘴角扬起了久违的微笑。
“既然你去意已决,为兄愿你宏图大展!”
“干!”话音刚落,三人尽饮杯中的酒,相视而笑。郭图看着眼前大笑的两人,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
“有点意思。”辛评看着眼前郭嘉,眼中浮现出一丝光亮,虽然他的心中仍旧不舍,但此刻却多出了一份期待。
告别了辛评、郭图,已是夜幕降临,郭嘉一直静静伫立在驿馆门口,尽管二人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但不知为何,他始终不愿离去,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渐渐传入郭嘉耳中,郭嘉应声东望,只见嘈杂声处,灯火通明,叫卖声与欢笑声连绵不绝。
“夜市开了啊。”看着不远处繁华的夜市,再看看自己四周寂静幽暗的街巷,郭嘉长叹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微笑。不论繁华也好,孤寂也罢,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突然,一道寒光打断了郭嘉的思绪,角落里立时窜出一个黑衣人。只见这黑衣人手执匕首向郭嘉刺来,吓得郭嘉大喊一声“救命”,撒腿就跑。危急关头,一直站在郭嘉身边的澜月一个箭步冲到了郭嘉面前,左手抓住了黑衣人持刀的右手手腕。黑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竟被一个弱女子轻松压制住了。就在黑衣人吃惊之际,澜月右手一记直拳重重打在了黑衣人的脸上。黑衣人在这重拳的威力下向后躺倒,澜月也趁机夺下了黑衣人的匕首。眼见黑衣人躺倒在地,澜月想上前擒住黑衣人,不料黑衣人一个后滚翻迅速起身,随即转身仓皇逃去。澜月正欲追赶,只听身后郭嘉大喊一声:“穷寇莫追!”
澜月应声停下脚步,见郭嘉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
“安全了吗?没有追兵吧?”郭嘉一面不停地发问,一面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澜月看了看四周,见四下再无动静,摇了摇头,示意郭嘉已经安全了。
“你确定?”郭嘉眼中闪过一丝质疑。
澜月使劲点了点头。
“真的?”面对郭嘉的反复地发问,澜月一脸无奈地看着郭嘉,只见此时的郭嘉正躲在驿馆的门后,仅仅探出半个头查看情况,尽管黑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但他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澜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郭嘉出来。
“区区小贼!”说话间,郭嘉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走到大门口:“就这两下子还想伤我性命?可笑!”说罢,郭嘉整了整衣服,仿佛他打跑了黑衣人一般,留下一丝冷笑。
看着郭嘉一脸不屑的样子,再对比下刚刚郭嘉抱头鼠窜的模样,澜月无言以对,只留下一声轻蔑的冷笑:“哼,呵呵。”
“这是那个黑衣人的匕首吧?”郭嘉指着澜月手中的匕首问道。
澜月点了点头,并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了郭嘉,郭嘉接过匕首,来回查看,却没有看出什么线索。可即便如此,郭嘉心里也清楚,究竟是谁要置他于死地。这时,澜月指了指手中的匕首,疑惑不解地看着郭嘉,“啊啊呜呜”个不停。
“你想问是谁要杀我,对吧?”
“恩恩。”澜月点了点头。
郭嘉看了看手中锋利的匕首,寒光中映射出他记忆里那张稚气俊秀,却又饱含邪魅的面庞。不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死,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还能有谁呢?可若是不如此,恐怕也活不了太久吧。思虑至此,郭嘉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啊啊!”澜月看着郭嘉的苦笑,心中仍旧疑惑不解,此刻却更多了一份隐隐的担忧。
“这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郭嘉看出了澜月眼中的担忧,将澜月拥入怀中:“我们明天就离开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