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建安元年,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诸侯之间征伐兼并日益加剧。董卓死后,李傕郭汜率领残部自相吞灭,为祸关中;袁绍坐拥冀州之地,与公孙瓒呈龙虎相争之局;袁术南下占据淮南后,北望中原,虎视眈眈;刘表坐镇荆襄,保江汉间,观天下之变;吕布自成军势,反复无常。虽勇冠三军,却也为天下所忌:而在这四方诸侯混战之际,曹操听从荀彧建议,迎汉献帝于许,挟天子以令诸侯。凭借政治上的先手出击,成为了北方不可忽视的强大势力。
“若是志才还在,这鹿肉自当与之分食。志才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啊啊!痛哉!惜哉!”营帐内,一个中年男子在主座上嚎啕大哭。而跪在他面前的仆从见到这一幕竟一时不知所措,只得举着饭食,一动不动。
“你下去吧。”这时,站在一旁的荀彧走到仆从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饭食。陷入尴尬中的仆从恍若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给荀彧和男子各磕了一个头,便一路小跑地离开了营帐。
“主公,人走了。”说话间,荀彧将手中的饭食放到了男人面前的案几上,男子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四周。周围除了荀彧之外,已无外人,可尽管如此,男子仍旧埋头,继续嚎啕不已。
荀彧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公,诸君已知主公爱才之心,这梦中杀人的手段用在一个仆从身上,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荀彧话音未落,男子立刻抬起头,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曹操这点儿小伎俩,还是瞒不过文若的眼睛啊!”说罢,曹操直接用手拿起一片儿鹿肉塞进了嘴里:“不过这伎俩虽小,却并非大材小用。”
“哦?还请主公赐教。”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丢了兖州的吗?”说话间,曹操开始严肃了起来。
“是张邈、陈宫二人主动迎吕布进兖州,这才导致我们失了兖州。”荀彧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没错,可张邈、陈宫二人迎接吕布之时,为何郡县皆积极响应?文若可曾考虑?”
“莫非是人和之失?”
“没错。”话音刚落,曹操轻叹了一口气:“若求战胜,必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具,若失一者,则战不可胜。于战如此,于政亦然。你别小瞧我今日在仆从面前为志才大哭,不出三日,人人皆言我曹孟德求贤若渴、爱才如命,这就是民众的力量。”
“主公知错能改,深明大义,臣为之叹服!”说话间,荀彧向曹操鞠了一躬。
“但如今,还有一事仍令孤挂怀。”说罢,曹操叹了口气。
“主公为何事挂怀?”
“之前孤曾予令君书信一封,希望令君可以多为我介绍汝颍名士,不知令君可有人选?”
“主公勿忧,臣此番前来,正是为向主公引荐一人。”
“何人?”曹操的眼睛立时有了光亮。
“颍川郭奉孝。”荀彧回应道。
离开了曹操的营帐,荀彧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城中的驿馆。几天前他得到消息,郭嘉接受了司徒赵温的征辟,来到了许都,就住在城中的驿馆,这让荀彧兴奋不已。在问过驿馆的人之后,荀彧便上了二楼,来到了指定房间的门口。
“奉孝贤弟在否?”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许久不见的郭嘉,荀彧的心中有些激动,这叫门的声音也格外洪亮。
荀彧话音刚落,只见这房门开出了一个一拳宽的缝儿,一个稚气的童声传入荀彧的耳畔:“你,你是谁?”
荀彧应声而望,只见一个小童正透过门缝小心地观察自己。这小童年纪大概五六岁,圆圆的小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格外讨人喜欢。荀彧见这小童与郭嘉眉眼有几分相似,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身后传来的一声询问,彻底验证了他的猜测。
“是文若兄吗?”
荀彧应声看去,只见一对夫妇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男子披散长发,面如冠玉,一身青衣颇有名士风范;而他身旁女子相貌清秀,红襦蓝裙,清丽而不失成熟。小童见状,大喊一声父亲,立刻打开门,向夫妇跑去。男子喊了一声“奕儿”,一把将小童抱在怀里。荀彧见状,顿时喜上眉梢:“奉孝贤弟,好久不见。”
“文若兄!真是好久不见了,快请进!”说罢,郭嘉将荀彧请进了屋。众人在书案前坐下,澜月起身前去泡茶。
“冀州一别,已有数年光景,文若兄一向可好?”
“我如今投在曹公帐下,一切安好。”说话间,荀彧看着郭嘉身旁五六岁的小童,又看了看郭嘉,二人颇有些神似,于是问道:“这小童莫不是贤弟之子?”
“文若兄好眼力!”郭嘉点了点头,摸了摸身边小童的头:“这是我儿子,郭奕。奕儿,还不向你荀彧叔叔问好?”
“荀彧叔叔好。”郭奕站起身,一板一眼地向荀彧鞠躬行礼。荀彧慌忙伸手扶起郭奕,心中更加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奕儿快起!”说罢,荀彧摸了摸奕儿的头,高兴地称赞道:“贤弟之子聪慧,将来必是良才!拥娇妻,抱慧儿,如此看来,贤弟这几年生活一定不错吧。”
“文若兄过誉了。”郭嘉将奕儿抱在怀里,继续说道:“自我离开冀州以来,便一直在阳翟隐居,伺机而动,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说话间,澜月端茶而来。荀彧双手接过茶,向澜月点头致意,却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
“弟妹看起来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面对荀彧的发问,澜月笑着点了点头,并用手轻轻拍了拍郭嘉的肩膀。
“文若兄,这是我夫人澜月。她说话不便,还请见谅。之前我们在冀州见面的时候,你们见过的。”
荀彧仔细看着澜月,突然想起冀州驿馆中,郭嘉与眼前女子相互拥吻的场面:“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就是与贤弟拥吻的……”
“咳咳!文若兄,对、对,就是她。”郭嘉不停地大声咳嗽以掩饰内心的尴尬。荀彧见状,会心一笑,也不再多言。
“既然日子过得宁静美满,那贤弟为何此番接受赵温的征辟,来到许都呢?”荀彧喝了口茶,但眼睛始终不离郭嘉。
郭嘉看着荀彧的模样,会心一笑:“文若兄,有话直说吧。你这次来,想必不会是来告别的吧?”
“哈哈哈!你放心,这次我可不是来告别的。”荀彧大笑,随即收起笑容:“我素知山野清闲非贤弟所求,此番前来,便是想将贤弟引荐给我家主公。”
“曹操?就是那个世人嘴里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汉贼?”
“此庸人之浅见,贤弟焉能不辩?”荀彧眉头微微皱起,继续说道:“我自离开袁绍之后,便投入曹公帐下,如今已有些年岁,曹公绝非是世人口中人人诛之的汉贼,而是一心匡扶汉室,心系百姓的忠良!”
“文若兄莫要紧张,世俗浅见还入不了我的耳朵。之前我也略有耳闻,曹公刺董卓,灭黄巾,迎献帝,皆是忠于汉室之举。再者以文若兄之才,识人断事当世无人能比,兄台所言,定是不虚。”郭嘉清楚,荀彧担心世俗浅见误导自己,所以给荀彧吃了颗定心丸。
“贤弟果真大才。”荀彧继续说道:“我家主公求贤若渴,以贤弟之才,若是投奔,必受我家主公重用。”
“这话说得还早,文若兄。”郭嘉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所谓智者度主,思之必慎。见可以,留的话,就要看曹公的了。”
“贤弟的意思是试探曹公?”荀彧试探着发问,他有些摸不清郭嘉的心思。
“有些东西,只有当面才看得清楚。”说罢,郭嘉扬起一丝神秘的微笑。
翌日,曹操营帐前,荀彧在帐前伫立,不时看向营门外。清晨的寒气随着太阳升起而渐渐烟消云散,军士操练的口号声响彻整个营地。
“快到了吧?”荀彧看向营门方向,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向他走来。但随着这个身影渐渐走近,荀彧却愈发感到奇怪。
“文若兄,我来了。”郭嘉见荀彧一脸疑惑的样子,仿佛早已料到一般。
“奉孝贤弟,你真的打算这么进去?”荀彧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郭嘉,心中格外不解。
“当然,荀彧兄昨夜所言不虚的话,曹公定是不拘礼法的务实之人。既是如此,他一定不会在意我是否头戴冠帽的,我这也是为了试探他。”
荀彧听了郭嘉的话,竟无言以对:“贤弟这么说也有道理,既是如此,那就请随我进去吧。”
“有劳文若兄。”话音刚落,郭嘉给荀彧行了个礼,荀彧还礼之后,二人走进了营帐。
营帐内的陈设极其简单,这给郭嘉吃了一粒定心丸。但凡务实之人,大都不重华丽陈设,繁文缛节。郭嘉微微抬起头,见主座之上曹公衣着简朴,却不怒自威,心中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主公,人带来了。”荀彧向曹操拱手行礼,郭嘉也赶忙行叩拜礼:“颍川郭奉孝,拜见曹司空。”
曹操见郭嘉披头散发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厉声高喊:“来人!把这花子给我拖出去,杖责五十,赶出营门!”
郭嘉一脸惊讶地看着曹操,嘴角渐渐扬起一丝笑意: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