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非我明主(1 / 1)

郭嘉话音刚落,许攸与田丰不约而同地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对郭嘉近乎狂言般的应答,田丰开始隐隐为他担心。在他看来,郭嘉的行为无异于赌博,而且胜率极低。一般谋士出谋划策,都是由主公主动提出忧虑,进而再由谋士规划。这种忧虑一般都是切合实际,而且很有规律,熟悉主公近况的话,甚至可以预判主公的忧虑。可郭嘉并未接触过袁绍,这种情况下主动向袁绍询问,天知道袁绍是真的问忧,还是故意刁难?要是解决不了,可就糟了。思索至此,田丰的眉头紧缩。而许攸见状,冷笑一声,渐渐放下心来:看来这个郭嘉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

“好!”袁绍看着眼前自信满满的郭嘉,顿时来了兴致:“我正有一忧,思之不解,还请先生赐教。”

“袁公但讲无妨。”

“现今我坐拥冀州,兵强马壮。可眼下群雄并起,纷争不息,我又该如何夺取天下呢?”尽管这个问题袁绍已经问过沮授,可这毕竟事关重大,他还是想谨慎一些。

“袁公如今身处冀州,可以此为本,先向东进攻青州黄巾。之后向西,进攻黑山匪寇。最后合军向北,剿灭公孙瓒。如此一来,袁公便可坐拥青、幽、并、冀四州。到时领百万之众南下,则天下何人不望风来归?”

郭嘉话音未落,袁绍一脸吃惊地看着他。他的答案,与之前沮授的答案如出一辙,这令袁绍感到惊喜,却也不免生了郭嘉暗通沮授的疑心。

“黄口小儿,休要胡言乱语!”许攸听了郭嘉的话,大声呵斥道:“现今我主劲敌,乃是北方公孙瓒,理应先对付他!如你所言,我军率先攻打黄巾乱党与黑山贼寇,倘若公孙瓒趁虚而入攻打冀州,又该当如何?只怕到时我军两线作战,必全军覆灭!主公,万不可听此人胡言啊!”

“这、这……”袁绍听了许攸的分析,陷入了沉思。之前沮授所献的计策,如今看来却是漏洞百出,这令袁绍再次陷入对未来的纠结中。

“哈哈哈哈!”面对许攸的质疑,郭嘉放声大笑,这却令许攸颇为不快。

“小子,你笑什么?”

“我原以为袁公手下人才济济,竟也有如此欺世盗名之徒!”

“你!”郭嘉的话,彻底激怒了许攸。可多年谋士的经验告诉许攸,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理智。于是许攸瞪了一眼郭嘉,收起怒火,冷笑一声:“呵呵,黄口小儿,定是我揭穿了你的胡言,心虚了吧!”话音未落,许攸转过头质问田丰:“田丰,你向主公举荐这等无能鼠辈,究竟是何居心?”

田丰看着现在的局面,实在无话可说。眼下郭嘉面对许攸的质疑,没有任何有效的回击,也许是他也无话可说吧,这下子可不好收场了。到底还是年轻,话说得太满了!思索至此,田丰叹了口气。可令田丰不解的是,即便面对这样的场景,郭嘉的脸上依然挂着自信的微笑。难道说,他回天有术?

“敢问子远先生,现今袁公与公孙瓒开战,胜算几何啊?”郭嘉反问道。

“自是我家主公获胜。”许攸得意洋洋地昂着头回应。

“虽会取胜,却也一定两败俱伤吧。”

“那、那又如何?”许攸依旧昂着头,但脸上的得意却少了几分。

“若是袁公攻打公孙瓒,青州的黄巾与黑山贼寇侵犯冀州,又该当如何?”

“这、这。”面对郭嘉的逼问,许攸也有些招架吃力,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个“黄口小儿”不同寻常:“区区黄巾余孽与黑山贼寇,能成多大气候?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多大气候?”郭嘉冷笑一声:“呵呵,只怕青州三十万黄巾联合黑山匪寇,势头更盛于公孙瓒!”

面对郭嘉咄咄逼人的回击,许攸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郭嘉抓住时机,向袁绍进言道:“袁公,我所言首先向东攻取黄巾,是因黄巾军虽人数众多,可都是散兵游勇,没有有力的统领,若袁公出击,必可大胜!之后进攻黑山张燕,是因其虽是民间匪寇,相比黄巾力量颇为集中。但袁公那时已收青州势力,实力大涨,定可击败张燕。最后整合这两股力量,便可轻松剿灭公孙瓒。如此一来,天下定为袁公所取!”

“可要是我先攻打黄巾军,公孙瓒侵袭冀州,该当如何?”郭嘉的分析,理清了袁绍的思绪,只是袁绍还顾虑着许攸所说的情况。

“袁公大可放心,到时我们可以暂时与张燕结盟,公孙瓒就算要偷袭,也要顾虑张燕的势力。”

“荒唐!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和那些匪寇结盟?你把袁公的脸面置于何地?”许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质问郭嘉,想要扳回颜面。

“脸面与胜利,哪个更重要?”郭嘉厉声回应道:“这就是乱世!要是连活都活不下去,要那个虚无缥缈的脸面有什么用?”

郭嘉的话,瞬间寂静了整个大厅。许攸恶狠狠地瞪着郭嘉,却一句话说不出来,一种强烈的挫败感瞬间包围了他。郭嘉见许攸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渐渐扬起:赢了。田丰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嘴角也渐渐扬起: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啊!

“好了!”袁绍的话,打破了周遭的寂静:“诸位还请心平气和,莫再争论。这日后的走向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说话间,袁绍一直看着面色阴沉的许攸,似是顾虑着什么,从容之中隐约现出一缕难色。郭嘉见状,心中疑惑不解。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袁公为何不直接采纳呢?就算袁公谨慎,可明明是他的胜利,为什么袁公却更在意许攸呢?

“主公圣明。”许攸行礼之后,随即站回厅侧。而袁绍见许攸面色缓和,脸上的难色随即退却,目光渐渐转移到了郭嘉身上。

“先生高论,足见其才,不愧是青年才俊啊!”话音未落,袁绍又偷偷瞄了许攸一眼,接着说道:“只是近日冀州贤士云集,事务庞杂,还请先生稍作等待。以先生之才,定会在此大展宏图。田丰,先生是我的上宾,一定要好生招待!”

“遵命。”说罢,田丰行了个礼。

“谢袁公!”听了袁绍的话,郭嘉行礼致谢,得到了袁绍的认可,至少出路是不愁了。可心里的疑惑却总让他感到一丝不安,这份不安动摇着他留在袁门的决心。

出了会客厅,已是夕阳在山。

郭嘉跟随田丰的脚步,行进在宽敞的庭院中。可心里的疑惑却仍旧缠绕着他,终于使他开了口:“田丰兄。”

“怎么了?”田丰停下了脚步。

“那个叫许攸的谋士,究竟是什么人?我看袁公很是在意他啊。”郭嘉仍旧在意刚刚他和许攸争论后,袁绍的态度。

“你说他啊,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这个人。”一听许攸两个字,田丰的面色阴沉了许多:“他和主公结交甚早,如今更是主公的心腹,主公很是倚重他。可这个人虽有些才气,却也为人轻狂,妒忌心很重。他今天向你发难,恐怕也是担心日后你威胁他的地位。”

“怪不得我论战胜了许攸,袁公却那么在意他,原来如此。”说罢,郭嘉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主公并不是因为你辩赢的是他,才会在意他。”田丰看着郭嘉叹气的样子,猜到了郭嘉心中所想。

“不是因为他?什么意思?”郭嘉一脸疑惑地看着田丰。

“就算你今天辩赢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主公照样会很在意败者的感受。”

“败者的感受?”

“这世上因为有争斗,所以有胜败强弱。而主公讨厌这样的争斗,他认为即便是弱者与败者,也应该有安稳的生活,而不是任人宰割。所以,主公想要中兴汉室,还世间一个没有争斗的太平天下。”说话间,田丰的眼光柔和了起来。

“太平天下吗?哼!”郭嘉冷笑一声:“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此乃天数,亘古如此。这没有争斗的太平天下,真的可以建立起来吗?”

“谁知道呢?”田丰叹了口气,但柔和的眼神却坚定了起来:“不过,我觉得他既有此志,便与那些为一己私利尔虞我诈的诸侯乱臣不同。哪怕这条通往太平天下的路很难,至少我从他身上看得到希望,这就值得我跟随了。”

“如此看来,袁公真是个温柔的人啊!”说话间,郭嘉抬头看向远方,只见夕阳西下,远处的山上铺满柔和的金光。回想起刚刚在会客厅的经历,他这才明白袁绍的心思。如同眼前的夕阳一般,正因为讨厌争斗,所以选择将金光洒满世间;也正因为仅是洒满金光,所以仅仅是夕阳。思索至此,郭嘉的嘴角渐渐弯出一线苦涩的笑。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奉孝贤弟竟然敢和许攸硬碰硬,你就不怕日后他会针对你吗?”

面对田丰的问题,郭嘉没有回话,只笑着摇了摇头。田丰以为郭嘉不怕,笑着称他为“勇士”,心里期待着这个一身胆气的年轻人日后的作为,但郭嘉心里清楚,恐怕没有日后了。

“奉孝贤弟!”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辛评兄!”郭嘉一眼望去,辛评已走到他的面前,他额上清晰的抬头纹瞬间暴露了他的身份。

“和袁公谈得如何啊?”

“额,还好,辛评兄找我有什么事吗?”郭嘉见辛评风尘仆仆的样子,心生疑惑。

辛评道:“你叔父的事有眉目了。”

“诶?”郭嘉一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