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沮授觐见袁绍。而此时袁绍正一手端着书,一手夹着棋子,面对案几上的棋盘发呆。
“沮授拜见袁公。”
“沮从事来了啊。快请!”袁绍见沮授堂下行礼,立刻放下手中的棋书棋子。
“袁公唤我前来,所为何事啊?”
“也没什么事,突然想下棋了。而之前一直听闻沮从事棋艺高超,特想邀沮从事对弈几局。”说话间,袁绍伸手相邀:“沮从事请。”
“在下棋艺拙劣,岂敢与袁公相比?”说话间,沮授向袁绍拱手行礼。对于沮授来说,眼下他的处境非常尴尬,之前袁绍进驻冀州,沮授曾向韩馥建议拒绝袁绍进驻,可韩馥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致使冀州被袁绍所得。如今袁绍虽征辟他为从事,但谁知他会不会以之前进言韩馥之事为由头,来为难自己呢?所以沮授行事格外小心,生怕自己再出什么差池。
“诶,沮从事不必多虑。”袁绍看出了沮授的心思,笑着说:“你我今日不过是下棋消遣,不必紧张。”
“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沮授见自己推拖不得,只得行了个礼,坐在了棋局对面。
“那我就持白先手了。”说话间,袁绍夹起一枚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全凭袁公安排。”话音刚落,沮授随之跟上一枚黑子。
二人对弈之中,袁绍棋路锐意,四面开弓;反观沮授,则是已退为进,步步为营。一攻一守之间,二人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
“沮从事怎么不进攻啊?”看沮授一直防守,袁绍有些不解。
“袁公兵锋正劲,我只能暂避其锋芒,伺机而动。”说罢,沮授小心翼翼地落子,额角渐渐渗出汗水。
袁绍见沮授如此小心,心中清楚沮授对自己仍然心有顾虑,所以今日才想用下棋的方式来卸除沮授的戒备:“沮从事之前,在韩馥手下反对过我进驻冀州吧?”
袁绍话音未落,沮授即将落子的手停在了空中,脸色更加凝重:果不出所料,这棋局不过是个幌子。沮授看着眼前仍旧紧盯棋局的袁绍,他已经做好了被怪罪的准备。
“是。”说话间,沮授将棋子收回,端坐榻上,等待着袁绍降罪。
“先生为何不落子?”袁绍见沮授收回棋子,不解地问道。
“袁公话已至此,沮授无话可说,一切罪责由沮授承担,这棋也就没必要下了吧。”话音刚落,沮授叹一口气,等候袁绍发落。
“沮从事。”说话间,袁绍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我不认为沮从事有罪责。”
“诶?”听了袁绍的话,沮授有些不敢相信,这与他的预想完全不同。
“如果我是沮从事的话,我也会反对的。”袁绍坐正身体,继续说道:“韩馥虽庸,然毕竟是冀州之主,深得百姓拥戴,且冀州民殷人盛,即便我不入,那公孙瓒恐怕一时也难以攻下。沮从事以此反对我进入冀州,是良才之思,更是忠于主君之举,何罪之有?也正是因此,我才会征你为从事。”
“袁公此、此话当真?”沮授一脸吃惊地看着袁绍。长久以来,沮授在韩馥那里所遭受冷遇的心,如今却在袁绍的话中得到了一丝慰藉。
“所以,之前的事还清先生无须挂怀。”说话间,袁绍握住了沮授的手:“现如今,我虽坐镇冀州,但冀州旧部颇有不服,四下豪强虎视眈眈,还请先生以旷世之才,辅佐于我。”
沮授见袁绍如此,心中的顾虑瞬间蒸发。他立即离开坐榻,跪倒在袁绍面前:“袁公不计前嫌,对沮授如此信任,沮授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主公!”
“先生请起。”说罢,袁绍起身将沮授扶起,二人坐回棋盘面前。袁绍话锋一转:“其实我今天召沮先生前来,还有一事。”
“主公,在下见主公刚刚下棋攻势尽显,却没有重点,斗胆猜测主公可是想问今后的打算?”未等袁绍开口,沮授已从棋势中猜得袁绍的本意。
“先生果真良才!如今天下。奸臣当道,汉室倾颓。想我袁家世受国恩,我袁绍立誓救万民于水火,挽汉室于狂澜。如今更是得先生这等良才相助,正好比桓公得管仲、勾践得范蠡。那我接下来该怎么走呢?还清先生指教。”
“袁家四世三公,名震天下。而主公未及弱冠,便深得朝廷重用。适逢董贼谋逆,将军单骑出奔,董贼便心惊胆战。将军北行渤海,民众稽首而归,如此看来,这匡扶汉室之任唯有将军可担!”话音刚落,沮授竟是拿起白棋,在棋盘上落子。
“有意思!”袁绍微笑着点了点头,改执黑子应敌。
沮授接着说道:“如今主公坐拥冀州之地,兵强马壮。若起兵向东,必可平青州黄巾;再还军向西,则可灭黑山张燕;而后回军向北,定可并公孙瓒;之后和抚戎夷,则戎夷必望风而归。如此,主公则可坐拥青幽并冀四州,纳天下豪杰英雄,集麾下百万之众,以此号令天下,敢问谁人不从?此时主公再迎天子于洛邑,复汉室之基业,不过数年之功。”三言两语下,黑白错落间,沮授仅用短短四手棋便理清了原先袁绍建立的攻势,战胜了黑子。
“好!哈哈哈!”见大局已定,袁绍高兴地说道:“先生之言深得我心!既然如此,我便封先生为监军,加封奋威将军,望先生与我一同匡扶汉室!”
“谢主公!”沮授再次离开坐榻,跪下谢恩,而袁绍起身再次搀起沮授,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位侍从进殿禀报,打断了袁绍与沮授的对话:“报!主公,田丰田大人前来觐见。”
袁绍闻听此言,这才想起之前与田丰约好会面,田丰昨日曾言今日将举贤纳士,这令袁绍颇为好奇。沮授拜别袁绍后便离开了袁门府邸。恰逢此时,许攸前来觐见,袁绍便准许攸一道会见田丰。
“田丰兄素来勤于政事,举贤纳士到还是头回听闻。”许攸微微吃惊,但心中颇为在意。如今袁绍颁布招贤令,各地贤人齐聚冀州,许攸自认袁绍帐下第一谋士,自是担心被其他人抢了风头。
袁绍道:“嗯,田丰举贤我也是头回听说,但此人能受田丰器重,想来必有过人之处,那就请先生与我一道品鉴一番如何?”
许攸随即拱手而拜:“愿随明公品鉴。”
袁绍点点头,随即宣田丰觐见。
“那么就请奉孝贤弟与我一同进去吧。”说话间,田丰做了个“请”的手势,国字脸上露出了宽厚的微笑。数日前田丰受了袁谭的拜托,前来引荐郭嘉。
“那就有劳田丰兄了。”郭嘉向田丰行了个礼,然后整了整衣衫,跟随着田丰的步伐,入了会客厅。
可刚刚踏进大厅,主座上气势宏伟的虎形浮雕便迎面给了郭嘉一个下马威。郭嘉的心开始莫名的紧张,毕竟今天见得可是那位十八路诸侯总盟主啊!可当郭嘉的目光转向这位总盟主的时候,心中莫名的紧张渐渐被疑惑所占据:他就是袁绍?只见一个白衣纶巾的雅士在浮雕前负手而立,与郭嘉之前所预想的将军形象完全不同。
“主公,我把人带来了。”说话间,田丰拱手行礼。郭嘉见状,也随即行礼。
“在下颍川郭嘉,见过袁公。”
“你就是郭嘉啊,我等你很久了,快起来!”说话间,袁绍转过身,见郭嘉如此年轻,心中多了些许期待。
“谢袁公。”言罢,郭嘉抬起头,看着眼前雅士风范的袁绍一脸随和的样子,心中的紧张也消解了大半。
“难得田丰向我举荐人才,我心里一直好奇,那个耿直的田元皓能给我推荐什么人。没想到你如此年轻,还真是青年才俊啊!”
“袁公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而袁公坐镇冀州,兵强马壮,四世三公之名威震海内,可谓汉室中兴之肱股。郭嘉虽身份卑微,却也不忍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故此来投,愿在袁公帐下鞍前马后,一展抱负,以助袁公中兴汉室,平定天下!”话音刚落,郭嘉拱手行礼。
“哈哈哈,好!怪不得能为田丰举荐,果然是青年才俊啊!”袁绍听罢,喜不自胜,心中的期许又多了几分:“你既有在我帐下效力之心,又为田丰所荐,我定会委以重用。”
“主公且慢!”
郭嘉刚要行礼致谢,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他循声看去,却见一个身材五短的青衣谋士站立在侧,向袁绍行礼。而田丰见了他,脸色瞬间阴沉了许多。
“子远有何见教?”袁绍见许攸站立厅下,心中多了些许疑惑。
“主公如今求贤若渴,广纳天下人才,实为圣主之举!”说话间,许攸轻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郭嘉与田丰,轻捻着山羊胡:“可论选贤举能,纵使元皓兄有旷世奇才,仅凭他一家之言,未免有些草率吧?”
“许攸,主公自有明断,你我一介谋士,怕不好干预吧?”田丰白了许攸一眼,许攸却不以为意。他心里清楚,郭嘉一旦入了袁门,日后极有可能站在田丰一边,于他而言,十分不利。
“元皓兄,主公自然圣明,可要是有些人别有用心,在主公面前弄虚作假,我们做谋士的还不提醒,可就是我们失职了。”说话间,许攸冷笑一声,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依元皓之才,识人定是无误。但子远所言,也未尝不对。”袁绍隐约闻到了许攸与田丰对话中的火药味,急忙转移话题:“郭嘉,你有效力之心,实属难得。可若是没有效力之贤,也只怕是有心无力啊。”
郭嘉看着眼前针锋相对的许攸与田丰,又看了看和事佬模样的袁绍,摸清了眼前的局面:看来只要让许攸无话可说,留下就没问题了。思索至此,郭嘉的嘴角渐渐扬起。
“郭嘉不才,蒙田丰兄推荐来到袁公帐下。虽资历尚浅,然诚心相投,不敢欺瞒袁公。所谓谋者,必为主解忧。袁公有何忧虑,但讲无妨,郭嘉愿竭尽全力为袁公解忧,已示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