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夺取皇位对明朝政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同时也给明朝的北部边防留下隐患。为了夺取和巩固皇权,朱棣借助边防力量,使之调头向南,塞王的内迁,北京的经营都是为着巩固统治和对付国内的反对势力。朱棣的地位巩固了,北部边防却空虚了。
随着国内秩序的稳定,朱棣把重点转移到控制四夷的宏伟事业上来,为的是做一个超迈千古的盖世雄王。然而,他的蒙古政策,不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军事上都失败了,北部边防的空虚,困扰了明朝近二个世纪。
朱棣以一隅之兵争天下,首先必须安定后方,巩固地盘,并需要扩大自己的力量。安定后方,有两点十分重要,一是号称“善谋”,实力仅次于燕王的宁王朱权不要做梗;二是鞑靼诸部不要乘机捣乱,如果能争取他们加入自己的营垒则更好。
燕王“靖难”之后做了三件事,徙宁王南昌,徙行都司保定,割大宁之地。朱棣不惜削弱北部边防以夺取和巩固皇位,为此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朱棣无法逃脱丢弃大宁的责任。
朱棣以塞王起家,十分了解拥兵守塞的诸王的力量,因而对之小心戒备。除燕王外,塞上之王以宁王朱权的势力最大。同燕王一样,宁王也有争夺皇位的野心。朱棣做了皇帝,宁王就成了最危险的人物。宁王要求徙封内地,正中朱棣下怀。但宁王请苏州、钱塘皆不获准,终于徙封南昌。
如果明成祖不是有意放弃大宁,在内徙宁王之后完全可以保留原大宁都司卫所以戍守之,大宁都司迁于北京城南之保定,其卫所亦散置于北京周围而于原大宁之地却完全不设防,显然是有意放弃大宁。
朱棣怀柔远人的政策是一贯的,问题在于,为什么明知兀良哈之不可靠,却还要从大宁撤防呢?朱棣第三次北征,以兀良哈“党逆”,曾回师击之,为什么不因而恢复在大宁的防御设置呢?和田氏说:朱棣“出师未捷而崩于榆木川,重置大宁之志未得酬现”。试想,以朱棣“五出漠北,三犁虏庭”之威,以南征交趾,远出外洋之盛,是完全有能力恢复大宁的,不必临死再为之嗟叹,因而,毋宁说朱棣就根本没有“重置大宁之志”!
朱棣是以普天下之主自居的,他自认为四海一家,无分内外,兀良哈与任何异族异类一样都是他的臣民,对于那些殊方远夷朱棣尚可不分彼此,厚往薄来,对于有功靖难的兀良哈格外眷顾就十分自然了。
应该说朱棣自己并不认为是放弃了大宁,因而也便无须有“重置大宁之志”。问题在于朱棣的这一四海一家的宏伟构想,在国力强盛、君主有为之时尚可维持一定局面,而一旦国力削弱,主暗臣庸,非只“天下一家"不可能实现,就连近在咫尺的边陲之地也难以控制了。历史事实已经证明朱棣好大喜功,大而无当反不及朱元璋的稳扎稳打来得可靠。
在蒙古地区脱离中原政权的控制时期,大宁可以说是明朝边防的战略要地。其时,大宁与宣府、辽东并列为第一道防线,朱元璋又命徐达西自古北,东至山海修关隘一道,为第二道防线。因此,控制大宁,对于驾驭兀良哈、女真,遏止鞑靼东进是十分重要的。
为了经营大宁,朱元璋执政时就花费一番苦心。洪武二十年(1387),为了对付纳哈出,朱元璋下令筑大宁、宽河、会州、富国四城,并驻兵防守,随之,设大宁都指挥使司及大宁中、左、右三卫,并以木榆、会州、新城等卫隶之。洪武二十四年(1391),宁王就藩大宁,又增置卫所十余处。朱元璋甚至在大宁卫设立儒学,教授武官子弟,设教授训导, “仍选识达达字者教习达达书”,并“颁经书,以广文教”。这些,在朱棣下令拔大宁于保定后,全被取消了,大宁“遂为空城”。朱元璋的心血,被朱棣做皇帝的野心和大而无当的规划淹没了。
兀良哈三卫设于洪武二十二年(1389),而“久之皆叛去”。“靖难之役”后,朱棣虽加意笼络, “欲使受国恩,永为外藩,共享太平之盛”。但兀良哈三卫“当成祖之世已烦驾驭”,不时剽掠边地屯堡,甚至与本雅失里合谋寇边。因此,放大宁虽贻患后世,但永乐年间就已显出祸端。
大宁之弃,使辽东到宣府的防御线被切断了。而且,大宁既弃,开原逼塞不可居,不得不将韩王朱松改封平凉。再加上东胜诸卫迁于内地,开平迁于独石,北边第一道防线完全崩溃,只有靠近北京的第二道防线可守。自是“诸夷列我险阻,闯我门庭,要我官员,残我吏民”, “畿辅之间骚然多事矣”。永乐以后的边患,不少与兀良哈有关,加之国都迁于北京,其威胁益显严重。
明朝许多有识之士,看到这种局面潜伏着更大的危险,有练兵振武之谋,有恢复大宁之议。大学士丘浚指出: “京师东北藩离单薄之甚,异时卒有外患,未必不出于此。”明末东北边警频仍,完全证明了丘浚的这一预见。
在内迁辽王的同时,朱棣又将谷王从宣府。辽王从广宁内迁。塞王内迁,固然解除了诸王对皇位可能构成的威胁,但也大大削弱了北边的防卫力量。这样,就形成了国都靠近前线,天子坐镇守边的局面。尽管朱棣雄心勃勃,长驱远驾,扬威塞外,但北部边防退缩的格局已难以改变。
朱棣的措置失当留于后世,极大地影响了明朝政权的稳固。明末清初,不少人追究明朝灭亡的责任,都不免要归罪于朱棣。傅维鳞说: “太宗定鼎幽燕,居外驭内,南面以临海宁。独迫在边陲,则守御为艰。然而大宁之内徙三卫之外向,独石之孤悬,丰胜之沦没,抚今追昔,宁无叹慨!而况于数千里严疆,一旦波沉陆海,则明季边臣之偷玩,有不忍言者。而迹其始境,宁不罪有所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