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故布疑云(1 / 1)

美人难嫁 是今 4062 字 1个月前

宫锦澜在殿外等候了许久,直到独孤后游魂一般从内殿出来。她见到宫锦澜,眼神骤然一冷,一扫而过移开视线。

太可笑了,原来事实竟是这样。怪不得当年让他立誓,他爽快地就答应了,怪不得这些年来,对女色他毫不在意;怪不得这些年来,宫锦澜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怪不得这些年来赏赐恩宠不断,出巡也带着他,原来是这样。

独孤后恍恍惚惚地在禁宫里走着。

明羽带着宫女不敢出声默默跟着。

不知不觉走到长平宫外,独孤后听见了里面的笑声。那是宫夫人的笑声,爽朗干脆又泼辣。

她忽然间卸下了对宫夫人二十年来的敌意和恨意。忽然间又想,凭什么我一个人痛苦,她蒙在鼓里,笑得这么开心。

宣文帝的几句石破天惊的话,刺激的她有点神经错乱,迷迷瞪瞪地就走了进去。

宫夫人正和宫卿在廊下晒太阳。见到独孤后,两人都吃了一惊,忙起身见礼。

独孤后隔着台阶对宫夫人招了招手,“你过来。”

宫卿一见,忙扶住了宫夫人,打算一起过来。

独孤后却拦住了她,“我和你母亲说几句话。”

说着,她转身向外走。

宫夫人对宫卿点了点头,宫卿还是不放心,示意云叶和云卉跟着。

独孤后拢着袖站在寒风里,身影萧瑟憔悴。好似苍老了许多,和珠圆玉润的宫夫人一比,好似错了十岁。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让你夫君去侍候他吗?”

“臣妇不知。”

“因为,皇上一直有意于他。”独孤后语带苦涩地说完,满意地看到宫夫人脸上显出震惊的表情。

“皇上还说,等他龙驭宾天之后,让宫大人给他守皇陵。”独孤后酸楚苦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幸灾乐祸,说完转身离去。

宫夫人怔然站了片刻,忽然摇头笑了笑,这怎么可能?

“母亲,皇后对你说了什么?”宫卿见独孤后离开,便立刻走上来询问。

宫夫人蹙了蹙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女儿。

“母亲你快说啊。”

宫夫人便把独孤后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宫卿一惊,当即道:“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是她多想了,可是皇上却一直让你父亲在寝宫侍候,这是为何?”

这也正是宫卿不解的地方,父亲虽是朝中重臣,但并非军机大臣。即便是宣文帝自感来日无多,要交代朝中大事,也应该是召见兵部尚书和左右卫将军才是。

“也许是因为我的关系,皇上对父亲格外信任,所以才留下父亲。”宫卿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有点牵强。

宫夫人心道,独孤后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说这番话,若是没有凭据也不会凭空地污蔑自己的丈夫,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联想起若干年来,宣文帝后宫里只有独孤后一人,宫中并非没有美貌女子,他为何独守着独孤后一人?独孤后论相貌论性格都不是那种让男人疯魔癫狂的绝世尤物。联想起历史上若干断袖的帝王,宫夫人突然一阵恶寒。

而宫卿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些问题,每次自己去问安,独孤后都说宣文帝无碍,但是薛林甫等人却一直昼夜守候在寝殿之外,可见情况并不容乐观。而独孤后方才说到的龙驭宾天之后,让父亲去守皇陵更是透露了一个讯息,便是宣文帝自己已经觉得自己时日不多,有交代后事之意。

想到这些,宫卿坐不住了,她对宫夫人道:“母亲,你在宫中那里也别去,我去找皇后。”

“你要问这件事?”

“不,我另有要事要与她商议。”

宫卿带着宫女内侍,径直前往万寿宫。

独孤后独自一人坐在殿内,明羽小心翼翼地守候在门外。

宫卿上了玉阶,对明羽道:“我有要事要见母后。你去通传一声。”

过了片刻,明羽请宫卿进去。天气寒冷,殿里烧了地龙,暖气烘着,独孤后仍旧脸色苍白。

“母后。”宫卿上前两步跪下。

独孤后眉头一蹙,忙道:“快起来,我不是说过,有了身子以后免了行礼么。”

宫卿起身坐在独孤后身旁,问道:“父皇这几日身体如何?”

“薛太医说恢复得很好。”

宫卿默然片刻,道:“太子殿下出征未归,儿臣既然身为太子妃,当为母后分忧。”

独孤后一怔,看着宫卿,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宫卿道:“母后想必已经召回了太子殿下。只是安西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儿臣想,应该先将父皇送回京城。”

“他身体不宜移动。”

宫卿起身跪下:“儿臣直言,请母后恕罪。”

独孤后道:“你起来说话。”

“母后,儿臣日夜祈祷父皇能安然无恙,但世事难料,天意难测。在太子殿下未回到京城之前,母后应先带父皇回京。行宫离皇城有一段距离,万一有事,调度不及,恐生变故。”

独孤后听到这番话,这才第一次将宫卿视为自己的真正儿媳来重新打量。她一直认为宫卿年纪尚幼,不过是空有一副倾国倾城之色的温室娇女而已。但此刻她能想到这些,也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来提示自己,可见也是个有胆色的。

“起来说话。恕你无罪。”独孤后也就对她说了实话,“我前几日已经派了霍显去迎接太子。将皇上移回京城,我也想过,奈何皇上病体实在经不得颠簸。”

不动地方尚能拖个三五日,这一颠簸,恐怕……眼下上上之计便是拖,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只要慕沉泓回来就好。

“儿臣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儿臣还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你说来听听。”

“母后将父皇留在行宫,母后先行回京,对外宣传父皇和母后一起回京调养,由母后坐镇京城,可防不测。”

“将皇上留在这里,我如何放心?”

“儿臣愿留在此守着父皇。”

独孤后略一思忖道:“你怀了身子,不能操劳,就让阿九留下来照顾皇上,你和我一起回京。”

宫卿心知她对自己还是不大放心,便道:“请母后即刻动身回京,及早布局,以防不测。”

独孤后点了点头:“明日一早便回京,你先回去准备准备。”

宫卿道:“母后,还有一件事。”

“你说。”

“皇上龙体欠安,母后不妨让江王妃带着睿王郡主在南华禅寺住上一段时间,为皇上祈福。”

南华行宫后山有一座南华禅寺,乃是皇家寺院。独孤后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将睿王母子放在寺院中,明为祈福,暗为软禁,这倒是个好主意。本来她心里暗暗防备的也就是慕昭律。

宫卿离去之后,独孤后长舒了口气,心道,这丫头倒是颇有些谋略,只是平素不显山露水而已。

独孤后叫进来明羽:“去将公主叫来。”

片刻之后,阿九来了。一见独孤后便道:“母后,父皇还没醒么?”

“阿九,你父皇时日无多。”

“什么!”阿九一听,脸色剧变,随即便恶狠狠道,“都怨宫夫人那个贱人,若不是父皇去救她,怎会受伤。”

独孤后摇头,“此事不要再提。我叫你来,是有要事要交代你。”

阿九抹了眼泪,点头。

“我今日便要回京,对外,只说父皇和我一起回了京城。你留在这里照顾你父皇。”

“这怎么成,母后不在,万一父皇他……”

“这正是我要交代你的地方。父皇若是万一……切记一定要严守秘密,切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行宫内的人,没有你的手谕,不可出宫,一切等到你皇兄回来再说。”

阿九有些紧张,“母后,我有些怕。”

“怕什么,你身为皇室公主,便要有担当,这点风浪算的什么。”

跟宫卿一比,看上去强势嚣张的阿九,内里却是如此不堪一击。反而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宫卿,临危不乱,还能为自己出谋划策,想了两个不错的主意,防患于未然。独孤后不禁对女儿生了几分失望。

宫卿回到寝宫,却发现母亲不在,当即急问:“夫人呢?”

宫女含翠禀道:“夫人说她去探望皇上。”

宫卿一听便急了,忙转身带人去往万寿宫。

宫锦澜这两日憔悴不堪,数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何时曾受过这种苦。宫夫人到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宫夫人上前拍了拍他。

两人已经数日未见。宫锦澜当即激动地站起来,“青舒,你身子好么?”他关切地看着她的肚子,这一看,才发现宫夫人的手受了伤,便急忙问起起因。

宫夫人此刻根本无心细说,道:“我想求见皇上。皇上的伤是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他。”

宫锦澜很为难地看着她,“薛御医正在给皇上诊脉,等会儿我进去问问。”宫锦澜好久未见夫人,一心想多和夫人说几句话,却发现夫人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一直焦急地看着殿内。

过了一会儿,薛林甫终于从内殿出来,宫夫人便催道:“夫君快去。”

她生怕宣文帝一会儿又昏睡过去或者独孤后突然又来了,便再也没有机会问清楚。

宫锦澜悄声走进去,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妻向氏求见。”

他以为宣文帝必定不会见,但没想到宣文帝居然虚弱地动了动手指:“宣。”

宫夫人走进殿内,只见帷幔低垂,明黄色的龙**厚厚的一床被子,上面也是绣着金龙云海,一片金闪闪的光中,一只苍白的手,放在外面,格外的醒目。

她陡然间一阵心酸,眼眶便涨了起来。

“臣妇叩见皇上。”

“平身。”

这才几日,宣文帝的声音已经低弱地像是变了个人。

宫夫人并未起身,跪在地上道:“谢皇上搭救之恩。臣妇不胜自责内疚,若不是因为臣妇,皇上也不会受伤。”

“不关你事。你的手,好了么?”

宫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笔洗下有个暗屉,你把锦盒取出来。”

宫夫人应了一声,走到书案前,果然在笔洗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屉,里面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锦盒。

“皇上,你是要这个么?”宫夫人走上前,终于看见了宣文帝的脸。他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原本英俊的眉目失去了神采。

“这个,你拿着,他日若是皇后作难,你便给她。”

锦盒里面是一份黄绢,上面有几行字,落有宣文帝的玉玺。

宫夫人看完,眼泪已如泉涌一般。

“成瑜,你其实,喜欢的是我,对么?”她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潮涌,将这句数十年来放在心底深处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宣文帝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不答她。

“青舒,阿九小的时候,很像你。娇蛮可爱,自由任性,我舍不得管她,想着,她能长成你,多好。”

眼泪再次潮涌而出。一切都不必说,她已经明了。

“成瑜,这一生欠你的,你让我怎么还。”

“你没欠我,若有来世,我不做帝王。”

宫夫人哽咽道:“好,你早些遇见我,别等娶了别人,再遇见我。”

“那怎么办呢,青舒你是要长命百岁的,等来世再见,我已年过半百啊。”

宫夫人泪眼婆娑:“你傻啊,你不会在奈何桥上等着吗。”

宣文帝含泪笑道:“好,我等着。”

翌日一早,独孤后便启程带着宫卿回了京城。那边,圣旨下到了睿王府,慕昭律便和江王妃,慕灵庄一起随着宫中来使驾车前往南华禅寺。

慕昭律与江王妃都心知此行的事实为何,两人心中郁郁,各怀心思。唯有慕灵庄还算轻松,因为她在家中被关了数日,终于得了机会出了家门,她打定主意一有机会便再次出走去找沈醉石,既然已经做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她不怕阿九,而沈醉石也不怕。两人都是被逼到了绝处,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回到皇宫,独孤后立刻召见了群臣,将宣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但只说是微恙,要静养。接下来,独孤后便进行了各方部署,京畿营,左右卫,确保万无一失。唯一的隐患此刻被软禁在南华禅寺,她也就放心了大半,专心的等待着慕沉泓的归来。

宣文帝的寝宫,被布置的密不透风。独孤后找了一个年老体弱的太监,假装成宣文帝病卧在床,帷帐之外,由太医院的御医每日来号脉,熬药。一切都掩饰得很好,无人怀疑。而行宫之中的宣文帝已经秘密从万寿宫换到了阿九的寝宫里,由阿九和薛林甫照顾。

宫卿因为在行宫里的一番建言很得独孤后的欣赏,回到宫中之后,独孤后便让宫卿住在坤和宫,方便随时与她商议对策。

接连四日之内没有好消息,独孤后和宫卿都是心悬一线,希望薛林甫能有起死回生之力挽回宣文帝的生命。可惜,第五日的清晨,沉香从行宫赶来,求见皇后。

皇后急忙将她召进来,沉香跪下道:“公主命奴婢给皇后娘娘送一方手帕。”

皇后看着沉香手中的一方白色的丝绢帕子,什么都明白了。

宫卿也瞬间明白了。

宫人悉数退去,独孤后坐在鸾座上,以手支额,泪如泉涌,心里的痛悔和恐惧将她压得快要窒息。若不是她一时嫉恨莽撞,宣文帝绝不会英年早逝,论起来,是她害死了宣文帝。她心里一直认为宣文帝继承皇位大部分都是她和独孤家的功劳,再加之这些年来,宣文帝享乐安逸,她从心底里并未觉得宣文帝有多么的强大伟岸,也从未觉得他是她的依靠,但此刻,听闻宣文帝驾崩的,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独孤后从未这么怕过,惶恐无依。数年来高高在上的威仪一朝间灰飞湮灭,她如同一个丧夫的普通妇人,涕泪交加,伤痛欲绝。

宫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眼泪潸然而落。

“母后节哀,此刻还不是哭的时候,太子可有消息?”

独孤后泣道:“霍显今晨赶到了安西,此刻已经见到了太子。”

宫卿听了心里大安,低声道:“母后勿急,八九日大约就能回来了。”

失去了丈夫,此刻更加凸显出儿子的重要,连带着一向看不顺眼的儿媳也觉得成为了眼前的一个依靠,一向并不怎么信菩萨的独孤后担忧伤心加上恐惧,晚上睡不着开始抄写经文。然而,越是心急如焚,越是出事。

第三日边关战报呈上来,慕沉泓离开当日,高昌王突袭夜郎。

独孤后将此事告知宫卿。

宫卿道:“不会这么巧啊,定是朝中有人透了讯息过去。母后要严查此事。”

独孤后点头,一脸忧色:“还有一件事,霍显昨日未传消息回来。”这才是真正让她害怕的事情,此刻,慕沉泓的安危,比半壁江山更重要。

宫卿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重重地往下一坠。

秘司营有一套独特的传递讯息的方法,这个她听慕沉泓说过。若是一切顺利,霍显不会不传消息。

第四日仍旧没有消息,独孤后按耐不住,将宫卿叫来商议,宫卿一听也是心急如焚。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途中出了什么事?

“母后,行宫那边情况如何?”

“我当时和阿九约定,没事就不派人来报信,以免让人生疑,这两日没有消息,应该是一切正常,幸好这是冬日,屋中多放些冰,”独孤后说不下去,背过脸去。想起往日宣文帝慈祥亲和的眉目,宫卿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母后勿慌,此时最为关键,千万不要被人瞧出破绽,只要行宫之中不泄露消息就好。”

“有阿九在,不会有事的。”

独孤后以为行宫万无一失,其实已经是风云突变。

宣文帝薨后,阿九极其恐惧,将薛林甫留下看守,自己立刻搬出寝宫,住到了万寿宫。

连着几日,她都睡不着。宣文帝的突然离世,让阿九觉得自己骤然失去了很多。她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慕沉泓登基之后,宫卿将母仪天下,自己从此再也不可能撼动她分毫。而自己的婚事,以前尚有宣文帝支持,以后由独孤后和慕沉泓做主,想要嫁给沈醉石,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这种对未来的恐慌甚至压过了对父皇辞世的悲痛,阿九只想到的更多的自己地位的改变,自己利益和权势的流失。

一夜未眠,天光快要大亮时,阿九才恍恍惚惚睡着,时睡时醒地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外殿有人在悄声说话。

“你知道么,沈大人和郡主私定终身了。”

“郡主怎么敢?”

“郡主眼看就要被送去和亲,所以就豁了出去离家出走,巧极了碰见沈大人。这就是天意。”

“你怎么知道的?”

“那日,江王妃跪在皇后娘娘面前请罪,我亲耳听见的。”

阿九残存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她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疾步出了内殿。

外殿值守的两位宫女正围着一炉火盆悄声细气的说着。

阿九飞起一脚踢翻了两个宫女中间的火盆,红色火炭一下子滚落在地毯上,瞬间,燃起一股子焦糊之气。

两个宫女吓得跪倒在地。

“公主息怒。”

“说,慕灵庄和沈醉石是怎回事?”

宫女拼命叩头道:“奴婢不敢,皇后娘娘会杀了奴婢。”

“饶你不死,说。”

“元宵节那日,江王妃向皇后娘娘请罪。说是郡主离家出走,遇见沈大人,两人私定了终身。皇后娘娘便削去了郡主的郡主头衔。”

阿九气得浑身发抖。好啊,居然都瞒着自己。

慕灵庄这个贱人,好大的胆子。瞬间雷霆暴怒之气燃遍了全身,心里更是涌上来一股杀意。

“来人,去南华禅寺。”

阿九目赤欲裂,返身取了一柄宣文帝留下的佩剑,气势汹汹地带人出宫而去。

清晨,山雾尚未散尽。南华禅寺笼罩在一片稀薄的晨雾中,隐世独立,宝相庄严。

江王妃带着睿王,郡主,名为宣文帝祈福,实为软禁。寺院外守着独孤后派来的宿卫,见是阿九公主,问也不敢问,便放了进去。

阿九带着数位宫女内侍径直入了寺院大门,僧侣见到匆忙见礼,阿九置若罔闻,径直进了寺院后面的僧房。

主持匆匆赶来,见到阿九忙道:“公主驾临,贫僧有失远迎。”

“郡主住在哪里?”

“公主这边请,郡主住在西屋第二间。”

阿九径直走过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慕灵庄正坐在一面铜镜前,侍女正在为她梳头。乳母周氏站在一旁,绞了一条手帕为她擦手,那一双纤纤玉指透明一般白皙如玉。晨光里,慕灵庄的长发几乎委地,墨黑如缎,隐隐流光,脸上脂粉不施,一张明莹清丽的脸,如清水芙蓉。

阿九一见她清丽动人姿色越发的愤怒嫉恨。她上前一步,挥剑指向慕灵庄,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贱人。”

慕灵庄见到她手中的剑,微微脸色一变。但转瞬之间便冷静下来,坦然冷静地看着阿九。

“公主何出此言?”

“你居然厚颜无耻地跑去勾引沈醉石。”

“我没有。”

“你敢说没有?”

阿九怒极,一剑刺向慕灵庄。

身后的梳头宫女吓得啊的一声,情急之下,周氏身子一扑,护在慕灵庄的身前。那一剑正中周氏的右胸,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慕灵庄一身。

宫女吓得抖如筛糠,慕灵庄脸色剧变,扶着周氏厉声道:“阿九,你竟滥杀无辜!”

阿九冷笑道:“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你胆敢在佛前杀人!”慕灵庄冷冷地看着阿九,毫无惧色,“你不怕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阿九手中的剑顿了顿,指着慕灵庄却没有立刻刺下去。

慕灵庄毫不畏惧:“你仗着你是公主,无所欲为,无法无天,别说沈醉石不喜欢你,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你。”

阿九羞怒交加,大喝:“闭嘴,你这个无耻下流的贱人。”

“我慕灵庄坦坦****,没有强压于人,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横刀夺爱,沈醉石心甘情愿与我定下百年之好。你仗着自己是公主,强取豪夺,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这样才是卑鄙下流,不知廉耻。”

“你个贱人,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阿九提起剑就去刺向慕灵庄的脸,眼看剑尖就要刺中她的右眼,突然江王妃冲了过来,双手握住了阿九的手。

“公主息怒。”

“放手。”

江王妃如何敢放,只是握住她的手,一边告罪,一边求她息怒。

阿九此刻心中怒火熊熊,无论如何也熄灭不下去。

“放手!”

江王妃死死地抓着阿九的手不放,求道:“公主息怒,灵庄有错,自有皇后来责罚。”

“你这个贱人,你说是我没有资格来惩罚她么?我偏要刺瞎她,毁了她的脸。”

阿九一脚踢向江王妃的肚子。

江王妃跌坐在地,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慕灵庄一看母亲受辱,气急之下,也来夺阿九手中的长剑。

阿九大怒,一剑便刺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阿九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阿九带来的侍从宫女此刻都候着外面,只有沉香一人一直跟在阿九的身边,站在慕灵庄所住的禅房门口。

方才阿九持剑杀人的场面已经让她惊吓得几乎瘫软,而此刻的场景更让她吓得几乎昏厥,江王妃手中拿着一柄烛台,击中了阿九的后脑,阿九扑倒在地,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沉香浑身颤抖,忘了呼救,直愣愣地看着江王妃。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兵器交击之声,嘈杂喧闹。

沉香回过神来,扭头冲着外面喊道:“快救公主!”

沉香转身跑出禅房,眼前的一幕更加惊心动魄,阿九带来的侍女宫人已经被砍杀在地,杀人的正是守护禅寺的宿卫。一股鲜血溅到了她的鞋面上,沉香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慕昭律阔步走了过来,踏过地上的血流成河,看着江王妃:“母亲,行宫来了消息,宣文帝的确已经驾崩。”

江王妃点头:“你去吧。成败在此一举,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因为激动,她的声音带着颤音,而她手中的烛台上,还沾着阿九的血。

慕昭律朗笑:“好,母亲你等着。”说罢,又令两个宿卫去将地上昏迷不醒的阿九捆起来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