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财产归你,我也归你(1 / 1)

[01]

乔一柠将半开的阳台门关上,转身给钟怡遥盖被子。钟怡遥歪歪斜斜地倒在**,嘴上含混不清地说着醉话。乔一柠好不容易将她摆正又盖好被子,下一秒就被她掀开,乔一柠捏着两边被子直接压在她肩膀两边。

“听话,好好盖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钟怡遥的眼睛又红又肿,眼神涣散地抓着乔一柠的手:“睡一觉就会好吗?”

乔一柠轻声哄她:“嗯,睡一觉就好了。”

钟怡遥垂下眼,松开了握紧的手,蹭着枕头往下移了移,在闭上眼睛之前又抬头看乔一柠,真诚发问:“你爱我吗?”

乔一柠又想笑又心疼:“爱爱爱。”

“有多爱?”

乔一柠随口一说:“月亮有多亮我就有多爱。”

钟怡遥想了一下,委屈道:“那你不是最爱我,太阳比月亮亮。”

乔一柠被气笑了,钟怡遥每回喝醉都黏人又难缠,但所幸她没再继续,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要看看太阳是谁,一边将脑袋缩进被子里。

房间里只有乔一柠方才打开的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光落在她微湿的睫羽上,在眼底投下一小块阴影。她的呼吸声又短又重,眉间还皱着,显然睡着也觉得不安心。

钟怡遥失恋的样子,乔一柠其实看过很多次。钟怡遥对于爱情总是向往多过担忧,她永远忠于自己的感受,每一次谈恋爱都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真心奉上。她保持着纯粹爱人的勇气,但她总是遇人不淑。

许直想结婚,钟怡遥想再等一等,于是许直就听从家里的安排去跟另一个想结婚的女生试试看。

有些荒唐、有些残忍,但又很难说清对错。

乔一柠告别钟阿姨下楼时正好接到路决的电话,路决的声音有些散,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这会儿刚过九点,小区花坛边的座椅上还有人在聊天,壁灯的光不太亮,月光将树影拖长沿着台阶下落。树下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她。

乔一柠刚下了两级台阶,动作倏忽放慢,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啊。

她回头,试探地喊了一声:“江耐?”

江耐转过身,脸上难得有些慌:“姐。”

乔一柠走近他,狐疑地看了看:“你怎么在这里?”

江耐住的地方可不在这附近。

江耐将手揣在兜里,目光偏了一些落在旁边的花坛上,心虚道:“我看到钟怡遥的朋友圈……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钟怡遥两个小时前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大哭的表情包。

乔一柠摆手:“哦,没事,就是失恋了。”

江耐闻言皱眉,担心地问:“怎么突然分手?对方做什么了?”

乔一柠刚想解释,转瞬又反应过来,笑道:“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是对方做了什么?就不能是钟怡遥做了什么?”

江耐被噎了一口,但没找到可以解释的话,索性沉默。

乔一柠那条粗壮的神经终于察觉到什么,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你就因为看到钟怡遥的朋友圈,知道她心情不好就来楼下等着?”

江耐的眼神有些躲闪,但依旧诚实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不给她打电话?”

“不合适。”

“现在合适了。”乔一柠笑了笑,一眼看穿,“人家分手了。”

江耐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一个笑意盈盈,一个紧张局促。

乔一柠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逗他:“她刚睡下呢,你早点回去吧。”

江耐往前走了一步:“姐,我送你回去。”

“不用。”乔一柠脚步不停,她一个有家室的人,哪需要弟弟送回家啊,“你姐夫来接我!”

乔一柠以前从未往那方面想,她以为江耐对着钟怡遥脸红,坚持喊钟怡遥的名字,是因为钟怡遥喜欢调戏他,他没把钟怡遥当姐姐……哦,他也确实不想当钟怡遥的弟弟。

现在看来,以前江耐喜欢跟在她身后,到底是因为喜欢跟着她,还是因为跟着她……可以见到钟怡遥?

路决靠着黑色车身等乔一柠。小区门口两边各立一盏壁灯,光源有些暗淡。路决穿着墨绿色风衣,身姿挺拔,眉目冷峻。金漆铁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女孩从门缝里探出了半边身子往左右张望,他眉梢放松下来,抬脚往前走去。

乔一柠乱瞟的眼神终于落在路决身上,她搓着手往前走,一边哈气一边吐槽:“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升温吗……你给我带衣服了?”

路决将手肘上的衣服抖开,披在乔一柠身上。乔一柠借着他的动作将两只手往袖子里一伸,他垂下眼帮她整理衣领。

乔一柠又娇又俏地说:“我家路老师是贴心的小棉袄……哦,不,是军大衣!”

路决抬了抬眼,片刻后笑意又顺着眼角落下去:“她还好吗?”

“哎,没事,等明天她醒来就满血复活了,不为渣男浪费时间,是钟怡遥一贯的准则。”

路决帮乔一柠整理好衣领,收回手时凑近她脖颈闻了闻:“喝酒了?”

乔一柠一惊,低头嗅了嗅,又抬起手摸脖子:“我没喝,倒是钟怡遥喝了不少,刚才我扶她上床的时候,她亲了我两口,难道,那时候染上味了?”

乔一柠使劲闻了几下,没闻出酒味倒是闻到路决身上隐隐的椰子檀香味,她屈起食指摸了摸鼻尖,还怪好闻的。

路决闻言,语气低了一些:“亲你?”

“她喝醉后就喜欢表心意,诉衷情,可脆弱了。”乔一柠抬头却迎上路决神色不明的目光,她舔了舔唇,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不是,钟怡遥是我姐妹。”

路决不为所动。

“她是女的!”

路决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一脸……”

“女生又如何。”路决回了一句。

乔一柠看着他严肃的脸,笑着竖起拇指:“我服了,你该不会是陈醋泡大的吧?你这么会吃醋,不会把自己的牙酸掉吗?”

大概是夜色深,四周人影稀少,路决难得没皮没脸一回:“你亲一下就好了。”

乔一柠看了他两秒,还真就踮脚亲了一口。

[02]

钟怡遥家偏郊区,与之前他们曾去给吴止拿中药的中医馆是同一个方向,乔一柠向来不认路,等车身从大道拐进小路,余光瞥见路口的指示牌时才反应过来。

“我们去中医馆?”乔一柠狐疑,“去干吗?”

“今天是外公的最后一帖药了,爷爷让我来重新拿药。”路决一顿,偏了偏头,视线透过镜片扫过去,落在乔一柠松了一口气的脸上,“顺便让老中医给你看看。”

乔一柠一僵,两秒后才指了指自己:“我?我看什么?我身体非常健康!”

路决看着前方,手心贴着方向盘转了半圈,将车停在一家不太起眼的中医馆门前。

“上次你不是说,你喝了两个月中药调理身体,但没作用?让先生再看看。”路决说。

“上次?什么时候?”

“写方子那次。”

乔一柠抓着安全带,因为震惊眼睛比平时看着还大。那次吴芝繁拿了方子要给吴止调养身体,她质疑方子的来源,不过随口一说,路决竟然记住了?他的脑容量这么大的吗?

路决熄火下车,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帮她拉开车门。乔一柠一想到那些苦不堪言的药汤,嘴里就一阵发涩。但路决的态度很坚定,大有她不下车,他就陪她站一晚的意思。

乔一柠磨磨蹭蹭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心有不甘地发问:“路老师,你的脑子是不是什么都记啊,那样不会造成交通拥堵吗?”

路决替她关上车门,语气淡淡:“我也不是什么都记。”

乔一柠撇着嘴,正想吐槽,路决却快她一步上前推开玻璃门,转身撑着门让她先进去。

“我上心的,才记着。”

这家中医馆的位置并不显眼,但名气一直很大。馆内平时只有一位老中医和他刚上高中的小孙女,屋内的陈设十分简洁,一张长桌、几把椅子、一个玻璃柜台、占了整整一面墙的药斗子。药斗子很陈旧,边角还擦破不少木料,一排一排的小格子上写着药材名,字迹有些乱,乔一柠认真辨认也只认出一些笔画简单的中药名。

小女孩在一旁整理药材,身旁还站着一位青年,对方个子很高,白衬衫挽到手肘,侧脸有些眼熟。

乔一柠随手在药篮里捏了一片中药闻了闻,正想借机走过去看清对方的脸,对方就似有所觉,偏过了头。

“哎哟,好久不见啊。”温瑞康扬眉露齿,显然既意外又开心,“见嫂子一面可太难了。”

乔一柠平时不爱跟路决出去,所以见路决朋友的机会很少,但她一直知道路决和温瑞康关系好,现下也不生气,反倒有意抱怨:“他平时不愿意带我啊。”

乔一柠刚说完,头顶就被路决轻轻敲了一下。

“明明是你懒。”

乔一柠一脸无辜地收声,大有“你快看,他还打我”的架势。

温瑞康看了看路决又看了看她,低声骂了一句:“我招谁惹谁了,大晚上让我看这个!”

老中医是温瑞康的舅姥爷,今天馆里进药材忙不过来,老中医便喊温瑞康来帮忙。

难怪这么晚医馆还敞着门,估计是路决提前和温瑞康打了招呼。

老中医从后院抱了一大包原药材进来,转手塞到温瑞康怀里,让他到器材房剪切成小小的一截。

温瑞康拉着路决一块帮忙,路决迟疑地看了乔一柠一眼。

温瑞康立马翻白眼:“我舅姥爷又不会吃了她,你担心什么?”

路决大概也是不好意思,没再回头。乔一柠坐在木凳上,自觉地伸出手往长桌上一放,老中医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手腕处按了按,抬头看了看她,又轻声问了几句,不过片刻就起身去抓药了。

“阳虚,内寒,问题不大。”

大概是出于习惯,他会小声地将药材的用处说出声。他的语气很慢,说到某种药材时还会多讲几句。

路决出来时,老中医正好在交代注意事项,乔一柠刚听了两句,路决就上前让老中医告诉他就行。

“她记不住那么多。”

假装什么都记住了,但实际脑袋一片混乱的乔一柠:“……”

她只是脑袋的内存小,她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房内器械的声音悠悠传来,乔一柠心生好奇,这会儿路决在和老中医说话,显然也用不上她,她思考不过两秒,转身就进了器材室。

温瑞康倒是不惊讶,还指责路决丧心病狂,恨不得拿把尺子将每一截药材的长短丈量清楚。

“你怎么受得了他?”温瑞康摇头。

乔一柠捏着一截药材闻了闻,立马想起一件事:“这算轻的,起码他不会真量,但他逼我练字那可是实打实的训练,还只能在他眼底子底下练,我自打初中开始就没被压着练字了。”

温瑞康笑得不怀好意:“那还不容易,你冲他撒撒娇,他肯定放过你。”

“我可是有骨气的人!”乔一柠终于找到人吐槽,撩起衣袖就愤愤道,“他还说我的字跟八爪鱼写的一样,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温瑞康笑倒在一边,开始控诉这么多年来,他在路决嘴下都受了哪些苦,两人越说越起劲,大有要揭竿而起的气势。

“不过他嫌我字丑是真的,嫌你字丑是情趣,不然高中那会儿,他就不会把你写的字条收集起来了。”

温瑞康不愧是路决的好兄弟,关键时刻还记得给他找补。

乔一柠正捏着一截药材闻着,闻言满腹狐疑:“什么字条?”

温瑞康提起装药材的篮子:“你写给他的字条啊!浅黄色的方形便利贴,啧!偏要我说明,这年头狗粮还得我自助……不说了,我得先把药材弄好。”

温瑞康一副深受折磨的模样走出器材室。乔一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平时迟钝又运转缓慢的脑袋突然变得异常灵敏。

她确信,她没有给路决写过任何一张字条,但凡有一张,她都不至于将路决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一旦有了联系,就不会只是单方面的记忆,更何况是她主动。

但浅黄色的方形便利贴,她见过,在路决书房的书架上的木盒里,和他们的结婚证放在一块。

但那天她急于拿结婚证拍照,在微博上晒图,只匆匆扫了一眼,并未窥探到一字一句。

里面……会写着什么?是谁写的?路决为什么留着它?

乔一柠脑内的疑惑像腾空而起的藤蔓,密密麻麻扎成一团。等听见房外的声响她才反应过来,手心都冒汗了。

路决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她身上:“怎么了?”

他的眼眸黑黑沉沉,明明深邃,眼波的温柔却清晰可见。

在喜欢我之前,你也喜欢过别人吗?

在看着我之前,这双眼睛也这样看过别人吗?

乔一柠心里一阵酸涩,过了会儿才闷声说:“没事……”

[03]

从中医馆回来之后,因为路决放心不下,又拉着乔一柠去了一趟医院做体检。这一轮折腾下来,乔一柠忘性大,一下子就把之前那点酸涩心情抛掷脑后了。

体检报告里,乔一柠有一些小毛病,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她缺乏锻炼而且缺钙。

于是,医生给她开了一堆钙片。

一开始这个钙片体积很小,半个指甲盖的大小,仅味道有点怪。

乔一柠一向抵触药剂、药片,吃了一次,接下来就卖惨说这个药有多么苦多么苦,吞药都闹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

看不下去的路决,隔天就去买了一瓶草莓味的钙片。

味道是甜的,个头却是原先钙片的两倍。

乔一柠捏着一块浅粉色的“巨无霸”钙片:“路老师,你觉得这合适吗?”

路决看着她,笑得很“温柔”:“不是你自己嫌弃之前的钙片太苦吗?这个甜。”

乔一柠:眼泪默默地在心里流。

路决对乔一柠向来纵容,哪怕有所不满,只要她软声软语几句,他大概率会败下阵来。但这一次关乎乔一柠的健康,他非常细致入微且……铁面无私。

本来,路决有晨跑的习惯,乔一柠起得晚。一般路决跑步回来,重新洗了澡之后,她才会慢吞吞地清醒,拥抱今天的太阳。

于是,除了吃钙片,路决非要拉着她一起晨跑。乔一柠每天都在**垂死挣扎,想着法子想逃了“晨训”,但都会被路决拉起来。

夏天燥热,一出空调房浑身都热气腾腾,乔一柠每次跑步结束,都靠冰可乐续命。路决面上什么都没说,背地里却将冰箱里的可乐清空了。

更丧心病狂的是,有一次乔一柠去公司前,倒满了一保温杯的冰水。到了公司,她发现保温杯里的冰水变成了牛奶……还是高钙牛奶。

这天,自觉自己已经养生够了的乔一柠爆发了。

“你看看你!你对我多狠!”她的眼睛瞪得特圆,气鼓鼓地叉着腰。

路决没法继续看书只能将手里的书合上,偏过头看她。

霎时,乔一柠变了,她可怜兮兮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乔一柠一开口就哭哭啼啼:“路老师!我真的太饿了!我饿得脑袋疼,我胃里空****的,都晃出唢呐声了。人体内要是缺少碳水化合物会心情抑郁的,这更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啊……你让我点外卖好不好?”

路决刚想开口拒绝。

乔一柠就毫不犹豫地亲了亲他。

路决:要坚定……

路决咳嗽了一声。

乔一柠凑上前,又亲了他一口。

路决的“坚定”轰然坍塌了:“点吧……”

路决被缠得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答应。但他没想到他这一次的纵容,让乔一柠受罪了一场。

当晚吃的是火锅,大概是因为乔一柠太久没吃辣,肠胃一下受不了,半夜就因为肠胃炎进医院打点滴了。原本路决一肚子的气,可看着她恹恹的神色,又不忍责怪,只能全程陪着她。

医院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长廊上的灯又亮又清冷。乔一柠靠在路决肩上睡醒时,手背上的针已经拔掉了。止住了血的手背,有一小块青紫和细小的针孔。路决不知道她已经睁开了眼,用食指动作很轻地一圈一圈绕着伤处转。乔一柠感受到有轻微的风落下来,是路决在往她手上吹。

那风似吹进她心里一样,卷起了一整个春天。

她重新闭上眼,心里像被安抚了一样,连难受也退散了。她突然希望这一刻能够保持得再久一些,所有的温柔与爱意都能走得慢一点。

隔天,乔一柠精神饱满地起床画稿。大概是念在她小病初愈,上天往她怀里砸了巨大的惊喜——她的海报通过了审核,被选中作为《游梦》动画电影的宣传海报了。

她挂掉电话,第一时间就给路决打了电话。

路决正在会议室开会,因着乔一柠连打了两个电话,他有些担心,第一次在会议中离席了。众人都觉得诧异,倒是路昀一脸见怪不怪地继续开会。

乔一柠给路决打电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在她看来,好消息要分享给最爱的人,所以第一个就打给了路决。她激动亢奋地讲到一半时,忽然意识到路决在公司里,立刻将电话挂了。

拿着手机,一字未说的路决,哑然失笑,重新回到会议室。

但那天,工作室的全体成员都发现,平时最是清冷的路决,竟然眼眸含笑了一整天。

不过,很快乔一柠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到家的她,在路决背包里发现了一条女式丝绸方巾,上面沾染上的香水味,她还很熟悉。

乔一柠和路决去小公园跑步时,就撞见过喷这种香水的人。

那人是路决的学生,黄妍宁。

“冷玫瑰调的。”乔一柠语气不善地捏着方巾的一个角,仿佛手指多沾上一些香水就会中毒似的,将小方巾拿得远远的,“哪个学生送你的?”

路决靠近她,作势要抱她。

乔一柠立即往后一退:“现在是审讯时间,你别给我来这套,快说!”

路决语气淡淡:“黄妍宁。”

乔一柠顿时气急,果然是她!先前黄妍宁时不时给路决发语音问问题,去小公园假装偶遇路决时她就知道,这人不怀好心!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黄妍宁这是要把她的庙顶都炸了啊!这个无耻小绿人!

路决从书房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盒子下来,转手放在书桌上。

“那次晨跑你不是嘀咕着说她身上的香水好闻吗?今天我突然想起来,就准备给你买。本来只想问她香水的牌子,但她说记不清了,转手拿了这条方巾给我,说早上她刚往上面喷了香水,拿去柜台一问就知道。”

乔一柠瞪大眼,感觉自己快被路决的天真气得两腿一蹬:“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也信,她分明是故意的!”

路决眉间蹙着,显然才反应过来:“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人家段位高,你个“不锈钢”没反应过来也正常。

乔一柠腹诽一句,看了眼盒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我不想和她拥有一样的香水。”

路决顺着她:“那就不要了,重新给你买。”

乔一柠又扫了一眼方巾:“我不想看见它。”

“那就丢了。”路决转身将方巾扔进垃圾桶。

乔一柠终于满意了。

路决抬手压了压她的头顶:“不生气了吧?”

“嗯。”乔一柠笑得有些调皮,“原来是买香水,我还以为你出轨了。”

路决与她对视,声音淡淡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我出轨,然后和我离婚拿财产吗?怎么这下又生气了?”

他刚洗完澡,没有戴眼镜,半湿的头发看着有些软,但目光沉沉,一点都不温和,压迫性十足。

书房的灯光柔和,乔一柠靠着书桌,感受着路决的手心压在头顶,莫名觉得有些热,热气仿佛是从头顶路决手上传来,又好像,路决只是这么看着她,她就有些燥热得喘不过气。

乔一柠的脸有些烫,但依旧笑着说:“财产哪有你值钱呀。”

路决心里满意了,放在她头顶的手下移,落在她腰侧的桌沿上撑着,将她半锁在这一方小天地,小声诱哄。

“那我告诉你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乔一柠困惑地“嗯”了一声。

路决迎上前,含情脉脉,气息撩人,明目张胆地**小羊羔进圈套。

“这辈子都跟我在一起,财产归你,我也归你。”

[04]

九月中旬,工作室的项目正式进入收尾阶段。

为了犒劳众人,老板安排了一场“三天两夜”的古城游。

那座古城在临安城,距离苏邻只有一段距离。

乔一柠特地询问了组长,得知公司允许带家属同行时,她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阳光中,快乐明亮。

事与愿违,路决被学校领导选中和教授们一块参加研讨会,为了方便准备资料,还需要路决多次返回学院。

乔一柠眼底的光瞬间熄灭了,最后还是路决说,第三天早上他会赶过去,陪她在临安城多待几天,她才稍稍觉得慰藉。

二人在一起后,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路决当下就被乔一柠说服了,而且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她就哼着小曲去收拾行李了。

乔一柠有点健忘,刚往行李箱里装好各种物品,等拉上拉链后又记不清自己到底装了什么,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开箱检查。路决看在眼里,转头让糖球给行李箱拍了照片,让它记住所有物品的名称。

临睡前,乔一柠跑到一楼去喊糖球。糖球闻声从书房出来,滑着轮子过去抱她的腿。

乔一柠摸了摸它的脑袋,蹲下身一边看自己手机上的名单,一边让糖球念照片中的物品名称进行核对。

发现一一对照过去,都没有遗漏的,乔一柠才放下心,准备起身去睡觉。

但糖球跟了过来,拦在她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姐姐,有一条给你的留言。”

乔一柠好奇地再次蹲下身,伸手去戳它的脑袋:“什么留言?”

“路决哥哥说,让你明早要吃早餐,要拿好钱包、手机和身份证,旅游期间不能关机。”

乔一柠订的明天一大早的航班,路决明天得去学院准备研讨会,乔一柠怕他休息不好没精神,便和他说好不用起来送她。

难怪刚才她下楼,路决都不拦着她,敢情是猜准了她睡前会下来检查一遍,特地在糖球这儿设置了留言。

乔一柠把脑袋压在膝盖上,笑得很开心。糖球忽然又闪了一下,熟悉的童音再次响起。

“他还说,他会想你。”

乔一柠愣了愣,笑得更开心了。今晚吃饭时她反反复复地问路决,她走了之后会不会想她,路决那个“闷骚怪”,每回都只是笑,都不回答她。

她一想到他对着糖球说这话的模样,就觉得心里又甜又酸。这才多久啊,她就已经舍不得离开路决了。

乔一柠摸着糖球头上的白云帽,看了眼楼上,小声问它:“你说,你路决哥哥是不是喜欢我啊?不然他干吗想我?”

糖球停了好一会儿,没回答,眼睛的形状变成两条横线,看起来有些苦恼。

或许是程序里没有这道问题?

乔一柠拉了拉它的手刚想安慰它,糖球的眼睛又闪了一下,横线变成两颗爱心。

“我不知道,路决哥哥喜不喜欢你。

“但他说过,他很爱你。”

在古城待的第二天,大家分开采风。

顾枝枝拉着乔一柠去青石板的小路上拍照,乔一柠却对两边的建筑有了兴趣。她顺着小路,跑了不少地方,拍下了很多古建筑和青砖瓦房。吃到好吃的美食时,她还特意将店名拍下,想着等路决过来后,她带路决来吃。

巷子里有很多制作工艺品的老店,老板大多年岁较高。

乔一柠逛了一圈,对一个做串珠和编织绳的店很感兴趣,还自己上手做了两条。

红色的编织绳两边各穿着一颗纯白色圆珠,中间坠着一颗用冷珐琅填色的小莲蓬。

老板说,莲蓬寓意着,路路皆通。

乔一柠自己戴了一条,将另一条装在盒子里,准备送给路决。

只是,这一天下午,路决既没有打电话给她,也没有回复她的短信。

他们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中午,路决说他要回学校拿资料。

乔一柠莫名有些不安,幸好晚饭时,她接到了路决的电话。

路决说他在准备资料,没看手机,问乔一柠玩得开不开心,还叮嘱她注意安全。乔一柠随口应付了几句,催他快点去休息。

但过了会儿,乔一柠突然接到了黄妍宁的电话。

她不知道黄妍宁是如何拿到她的电话,也听不进黄妍宁后半段的指责和耀武扬威,她从对方说路决受伤开始,整个人就是蒙的。

她下意识地收拾行李,但完全没办法思考,也不知道自己该收拾什么。最后还是顾枝枝说帮她把行李带回去,推着她浑浑噩噩地坐上了最近回苏邻的航班。

乔一柠到医院时,碰到了在楼下着急等她的林简。

很快,林简将路决受伤的前因后果说明。

西行大学的学生私自在化学实验室做实验,没估量好剂量,引发了爆炸。路决正好在附近,被飞溅出来的玻璃扎伤了腿。

不过,伤口不深,但范围有些大,几乎占据了左小腿三分之一的面积。很快,路决被送到医院处理伤口。问题来了,路决的伤口处理好了,他却——

林简着急地说:“医院建议他留院观察,但他执意要出院。师母,你快去劝劝老师!”

乔一柠知道,路决说的有事,应该是要去临安城找她。

她一时又气又……

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路决的病房门口,她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路决冷着脸要换下病号服。

黄妍宁拦在他眼前,声泪俱下地哭诉:“你这样……就没有想过,乔一柠她一点都不在乎你吗?”

路决站在床边,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若冰冷的机器:“我没事,你快回去吧。还有,我希望你明白,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我是你的老师,也仅仅是老师而已。”

黄妍宁的眼泪流得更快了,捂着脸就跑。

乔一柠被撞了一下肩膀,忍不住闷哼一声。

路决偏头,就看见了她。

路决所在的病房是单人病房,但面积不大,光是床铺就占了大半位置,显然路决没有把受伤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不然按照路昀的性子,绝对给他换最大的病房。

所以路决从受伤开始,只有学校里零星的几个人陪着他。

乔一柠打量着路决,突然能理解黄妍宁打电话时的愤怒了。

路决的脸苍白得吓人,缠着绷带的脚有些僵硬。明明都这样了,他看到她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他正准备去找她。

乔一柠的眼泪,毫无声息地顺着下颌滴落。

路决想走过来,乔一柠却先一步将他按在**坐着,未来得及擦干的眼泪随着她的动作,落在路决手背上。

路决最怕看见她哭了,小声哄她:“不严重的。”

“那你还不告诉我?”乔一柠蹲下身去看他的脚,绷带缠得又紧又密,什么也看不见。

“我怕你担心。”路决伸手去捏她的脸,声音带着笑,“小哭包。”

乔一柠抽了抽鼻子,擦掉了眼泪,总算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板起脸,认真地说:“你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然如果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样我不仅会难过,还会生气……而且你以为疼的人只有你一个吗?我都快心疼死了。”

她尾音还带着哭腔。

路决怕她再哭,只好点头答应。

乔一柠的手指轻轻贴着绷带,声音闷闷地问:“疼不疼呀?”

路决方才处理伤口时都没有哼一声,此刻却微微俯身,凑近她,声音带着明显的示弱。

“疼死了。”

乔一柠更难受了。

路决从来都不撒娇的,肯定是因为伤口太疼了。

她这么一想,眼角又滑落一滴泪。路决的吻落在那泪上,滚烫得像一朵燃烧正烈的红玫瑰。

“但亲你一下就不疼了。”

[05]

路决的撒娇给乔一柠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深刻到只要她一想到路决疼得撒娇,就忍不住想哭。

钟怡遥来看望受伤的路决,正好撞见乔一柠泪眼汪汪地帮路决换药,当即笑得扶门。

后来,尽管这事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路决的腿恢复如常了,钟怡遥还总拿这事笑话乔一柠。而乔一柠每一次被钟怡遥调侃时,都会面红耳赤得恨不得钻地缝。

不过,乔一柠现在不怕了,因为她抓住了钟怡遥的命门,只要她一提江耐,钟怡遥就没辙了。

这天,钟阿姨让钟怡遥去宜家给她买一张新椅子,钟怡遥拉着乔一柠一块过去挑。

正好周末,路决待在书房里敲键盘,乔一柠走之前还去看了一眼,满屏看不清的代码,路决说是游戏,她愣是没看出来。

两个人逛着逛着,乔一柠接到路决的电话,问她几点回去。

“得晚一点吧,我和钟怡遥在宜家买东西。”乔一柠说。

钟怡遥正好站在她旁边,闻言无声地张了张嘴:查岗?

乔一柠撇了撇嘴,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江耐”。

见钟怡遥不吱声了,乔一柠转头甜甜蜜蜜地和路决说了会儿话。

钟怡遥默默地送了乔一柠两个“卫生球”。

她最初还真没有察觉到江耐的心思。

从高中开始,她就和乔一柠厮混,两人一起吃饭,一起上下课。

那会儿,刚上初一的江耐就住在乔一柠家里。她经常去乔一柠家里串门,自然也经常见到江耐。

江耐虽然看着乖,但其实不好亲近。钟怡遥觉得他长得好看,每次去乔一柠家,都给他买零食,还哄骗他喊自己姐姐。起初,江耐完全都不搭理她。还是因为有一次,钟怡遥为了给他买糖摔了一跤,他才变了态度,对她和颜悦色起来,还经常跟在她们后面一块出去玩。

等钟怡遥念高三,江耐正好准备中考。

钟怡遥常常去乔一柠家里复习,有一回,江耐磨磨蹭蹭地又是给她们送水果又是给她们拿牛奶,忙上忙下,片刻不停。

因此,在乔一柠上厕所的空当,钟怡遥直接抓住了江耐的手腕。

江耐那会儿个子就很高了,但很清瘦,脸又白又清秀,看着就很好欺负。

她笑得像只小狐狸,作势逼问:“你干吗呢?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江耐脸上神色淡淡,手腕僵着但没动:“只是觉得你们辛苦。”

“哦,原来是心疼姐姐啊。”

江耐耳尖红了。

钟怡遥松开他的手,准备继续复习,他突然上前一步。

“你……你大学考哪里?”

“我?”钟怡遥转回头,“不知道,考新北吧。”

“好。”

钟怡遥一头雾水,江耐却直接打开门出去了。

钟怡遥当然没去新北,她不过随口一说,早就将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她的分数和乔一柠差不多,所以她的志愿直接照抄了乔一柠的。

上大学之后,钟怡遥就开始谈恋爱了。起初江耐还给她打过电话,但她顾着谈恋爱,每一回都是匆匆挂电话,不然就是没接,两人的联系就这么断了,之后关于江耐星星点点的消息还是从乔一柠那里听来的。

前阵子她失恋了,江耐与她的联系突然多了起来,有时候是去接她下班一块吃饭,有时候是给她买些小礼物,甚至她随口说想要吃夜宵,江耐就将夜宵送到她楼下,这一下,她就算再神经大条也明白了。

想到这儿,钟怡遥撞了撞乔一柠的肩膀:“哎,你知道江耐之前读的大学叫什么吗?”

乔一柠对路决说了一句话,才回头告诉她:“新北大学啊。”

江耐的分数是远远高于新北的录取分数线,他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大学,但他执意要去新北。吴芝繁知道后还问乔一柠,江耐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在新北大学,所以乔一柠对此有些印象。

钟怡遥的心情一下就复杂了。

挂了电话,见钟怡遥表情奇怪,乔一柠贱兮兮地问:“你最近和江耐怎么样?”

钟怡遥动作夸张地挥手:“什么怎么样,江耐就是个弟弟……我的意思是我就当他是弟弟,而且你知道的,我不相信姐弟恋的,他和我差三岁啊。三岁一道沟,我俩无缘无分。”

乔一柠还想调侃两句。

突然,钟怡遥突然揽住了她的肩膀,快步往前走。

她神色很急,慌慌张张地将乔一柠拉到角落的衣柜旁,拉开柜门将她们的身影挡了大半。

乔一柠一脸茫然:“你干吗?”

“我看到我同事了!”钟怡遥边说边探头往外看,等人走远了一些才松了一口气,“穿浅蓝色衬衫的那个男人看见了吧?”

乔一柠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挺高的一个男人,旁边的女人穿着短裙正甜甜蜜蜜地挽着他的手肘。

“人家夫妻俩逛街,你躲什么?”乔一柠顿时一脸八卦,“他不会是你前男友吧?但没可能你前男友,我没见过啊。”

“你脑袋装豆腐渣呢!”钟怡遥指了指那个男人,“他是我同事,但旁边那个不是他老婆。”

“哦,女朋友啊。”

钟怡遥眼神怪异,嗤笑了一声:“不是,我见过他老婆不长这样。”

乔一柠一下子来了精神。

“前阵子他老婆回娘家去了,他昨天还在办公室温温柔柔地打电话给他老婆,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谁知转眼就拉着小三逛街了。我还以为他是想他老婆了,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在打探他老婆回家的时间,好避开呢。啧,恶心!”

乔一柠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当初不想结婚就是觉得这些龌龊事恶心……

想到这儿,她心里就像一张拉紧弦的弓,一下绷紧了。

她好像忘记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