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光清浅,凉风徐徐,挂在天边的云层很厚,阳光被掩盖住只透着丝丝缕缕的光,从远处看像是云层里藏了一支手电筒。
乔一柠昨晚睡得昏昏沉沉,清晨趁着天光就跑下楼买了早餐。路决今天没有早课,寂静的清晨里,清醒的人只有她一个。
现在,她和路决睡在同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便闲置了,她闲得无聊便将自己房间的被子抱到露台铁架上晒着。
高处能听到一些人声和鸟鸣,她将脑袋压在被子上听了一会儿,视线却越来越涣散,在清醒与昏睡的边际摇摆不定。
路决站在窗边往下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怕她磕伤下巴才不得不故意发出一些声响。
乔一柠听见拉动窗户的声响倏忽清醒,一脸欣喜地转过头:“你醒啦?”
路决揉着后颈的肌肉,走过去:“不醒也难,你是不是把碗打碎了?”
刚才她将豆浆倒进碗里,手滑打碎了一个碗。因为怕吵到路决,她收拾时还故意放轻了脚步,但没想到路决耳朵这么灵。
乔一柠无奈地耸耸肩:“我就是手滑了一下,它就摔个粉身碎骨了。”
路决捏住她的手腕看了看,没看见伤口。
“下次放着我来。”
“我都多大了,总不能收拾个破碗都不行。”乔一柠不以为意。
路决正走去客厅,闻言转过头,调侃道:“我是说,下次倒豆浆这种事让我来,不然家里的碗都不够你摔。”
乔一柠“哎呀”一声,立马追上前,踮着脚去钩对方的脖子,但因为路决太高,她失手没钩到,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乔一柠看着路决,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架势。
路决低声笑,自觉俯下身。乔一柠立马双手齐上,钩住他的脖子往下压,语气恶狠狠:“说!是不是我打碎几个破碗都不行了!”
路决胸腔微震,显然是在笑。
“我妈之前在景德镇专门定制的,两百块一个,不是破碗。”
乔一柠一愣,顿时瞪大眼,绕到路决身前:“你说真的?两百块一个也太贵了吧,都够我吃一顿火锅了。”
路决拉下她的手,一针见血地戳穿她:“你一顿火锅可不止两百块。”
乔一柠冲他龇牙咧嘴,急急忙忙地要往露台冲。
路决手一伸,拦住她:“去哪儿?”
“我把碎碗扔露台了,我都没仔细看过它,我哪知道它这么值钱!”乔一柠顿时追悔莫及,一脸痛心疾首地支起两根手指,“两百块啊!它这身价在碗界也是一小地主了,我得把它厚葬了。”
最后乔一柠还真弄了一个小箱子,将碎瓷片装了进去,又往里面塞了一些软纸,最后缠上厚厚的胶带。
当时乔一柠只觉得好玩,但没想到过了几天,她还真去参加了吊唁。
对方是乔一柠的远方亲戚,乔一柠这二十多年来就只见过他一次,两家算不上亲近,联系也少,所以当乔一柠听见他因为赛车去世,只觉得有些世事无常,有些沉重,再多便没有了。
路决原本打算陪乔一柠过去,但恰巧接到助理林至的电话,公司有事需要他去一趟。
[02]
路纤传媒公司,二十七楼研发工作室的茶水间。
热水显示键一跳,水柱直下溅落在咖啡粉末上引出一阵微苦的香味,来人拿过一旁的长匙随意搅拌了两下就往嘴里灌了两口醒神。
“你说,老大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嘴里的苦味有些重,说话的女职员没忍住吐了吐舌散味。
坐在一旁正往嘴里塞糕点的林至一愣,他虽然是路决的助理,但心思大半都放在正事上,很少去注意路决的心情,更何况路决那张脸时常也看不出什么心情。
他虚心向学:“怎么说?”
女职员捏着长匙柄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杯沿,言语间带着讶异:“老大刚才竟然让我把新产品编制的工程图交给他。”
“这不挺正常吗?”
“你傻啊,前几天会议上我不是当着大伙的面交给他了吗?”
林至不以为意:“那可能忘了。”
“不可能!老大那脑子除非不在状态,不然不会忘记这种事情的。”
别人不知道,她可记得有一回路决跟质检部沟通,在确认零件进展时是直接报时间点的,别人一般会说一句“上午”,再细心一些也是“上午十点”,路老大直接报的是“上午10点18分”。虽然说这并不是大事,但细微处更能发现一个人的为人,路老大绝对是一个严谨又记性强大的人。
女职员压低声音,一脸八卦:“你说是不是跟猫吵架了?”
林至咀嚼的动作瞬间慢了几秒。
猫这事还得从前阵子说起。那时路决刚来公司,他们对于路决都不熟悉,只知道是公司的二少,还是一名大学老师,长得好看但气质很冷。但就公司愿意为他将二十七楼整层空出来当研发工作室来看,他绝对不是善茬。
路决确实不是善茬,人家看似是一名老师,背地里却是软件开发大佬,不论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都远高于他们,每次讨论都像一场学霸对于学渣的互助小组活动,而且路决不喜欢上下级那套,向来主张“有事说事”。
那次他们聚在一块开会,结束时女职员落在后面,路决突然喊住她,上来就是一句“你结婚了吗”。当时会议室的门没关,其余成员刚走出门外,一众人瞬间瞪大眼,一脸八卦地扭回头。
女职员更是两耳一红,支支吾吾:“没……没结婚,我……我单身。”
路决一顿,没顾上听后面那句:“那算了。”
众人小小的脑袋都充满了大大的问号——怎么就算了?没结婚不是正好吗?
最后,还是人群中的一名已婚男同事举手救场。
然而路决竟然问结婚之后,应该怎么相处。
男同事这会儿不仅疑惑大,脑袋也大了,迟疑道:“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之后他们私底下的群里,有人说看见路决在查女生喜欢什么样的窗帘,他们便认为老大是要忙着追人求婚,虽然送的礼物有些……与众不同。然后他们又发现路决一个月前突然开始不再加班,每天下午五点准时下班。有不怕死的同事身负整个工作室吃瓜的重任,借公事旁敲侧击地去询问,路决不但不恼,反倒眉梢带笑。
“家里有人,她怕黑,不能晚归。”
他们不知道路决的家里人是谁,便用“猫”做代号。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只“猫”还跟路决领证了。
林至一抹嘴,背对着女职员起身倒水,视线往前方墙面的挂钟上一扫:“还有五分钟就六点了,老大竟然还没走,确实奇怪,难道真是吵架了?”
女职员没回应,低咳了两声。
林至置若罔闻,自言自语地握着杯子转身:“老大不会是被扫地出门,有家不能归吧?看不出来啊老大还是妻妻妻……”林至瞪着前方,“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
路决手上拿着一份资料,冷若冰霜地冲林至抬了抬下颌:“不用你的血肉,要一杯咖啡。”
林至立马闭嘴给路决倒咖啡。
因为路决难得留下加班,直至六点,工作室都没有人先行离开,整个楼层灯光大亮,众人忙忙碌碌地低头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六点十分时一声轻响突然打破了27楼密封的结界。
研发工作室众人私下的小群里,骤然跳出了一条信息。
初初永不秃头:我刚听到猫给老大打电话了!!!
初初永不秃头:各位准备下班了!!!
工作室里上一秒还埋头苦干的众人,宛如向日葵齐齐抬头,视线都落在路决的办公室里,路决果然起身收拾东西了。
路决拿好东西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乔一柠之前说他冷若冰霜的,同事肯定很害怕他,他脚步一停,让林至带头喊其他同事一块去吃饭,花费的金额他会报销。
整个27楼,顿时一片惊呼。
乔一柠从灵堂出来,下了台阶等在路边。这条小路对面是少年宫,楼层亮着灯,里面隐隐有钢琴声传来,大门前的空地上还有三三两两打闹的孩子。而乔一柠身后是死水一般的寂静,人声很轻,脚步很轻,连哭声都压抑着不敢声张。
乔一柠献花时,看到灵堂前的遗照。那是一张旧照,对方身上还穿着校服。乔一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放学回来,身上穿的也是高中校服。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他却已经与这个世界没有关联了。
路决到的时候,乔一柠的手背都是凉的。他从车后座拿了一张小毯子,将她团团盖住,又伸手去搓她的手,她却笑话他自己的手都是冷的。
路决看了看乔一柠的眼睛,没红,但神色恹恹像提不起精神。
汽车行驶在大道上,旁边的景物不断倒退,窗外的霓虹灯在城市里兀自发亮,整个城市,乃至整个世界,都是一场盛大的进行曲。这场演奏里,每一个人都是渺小的个体,因为太过渺小,即便消失,即便离开也恍若指尖一粒尘埃。
路决不知何时停了车,车灯照进昏暗的角落,往黑暗中投射一束光,光影中的灰尘飘飘扬扬地落在半空像一团松散的雾气。
路决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抱住了乔一柠:“不难过了。”
温热从拥抱的缝隙里蒸发,落在乔一柠的眼睛里融成一抹红。她确实有些多愁善感,她在之前也狠狠地教训了自己,扬言一会儿见到路决一定不能哭丧着脸。但是当她见到路决,她刚被按压下去的难过又腾空而起。
灵堂的氛围太沉重了,家属的哭声断断续续、肝肠寸断,烛火的轻响像被放大好几倍。他就这么离开了,什么都不知道,她踏出灵堂后也会什么都忘记,但是那些家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人世间的生死和悲喜一样,都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乔一柠将下颌压在路决的肩膀上,她眼前是窗外的无边夜幕,身前是路决发烫的胸口,她心里的难过挥之不去,转眼又演变成一个又一个问题,她好像想透了一件事,好像伸手抓住了什么,但又差一点。
乔一柠皱眉问路决:“人死之后是不是就等同于生命的消亡?”
换作以前路决肯定会意识到她这个问题,问得很莫名其妙,但此刻他正怕乔一柠难受,也没细想就直接回答了。
“不完全是,一个人的消亡应该不仅仅是指心跳的停止,生命牵扯上的联系太多,即便主体死亡,但他生前与他人的联系,盘根错节,无边无尽,比如回忆。”
乔一柠顿了两秒,猛地推开路决坐起身:“我知道了!”
路决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从大悲瞬间大喜了,就见她作势要推开门下车。路决拉住她:“去哪儿?”
乔一柠看了一眼窗外,恍然回神:“哦,我们还没到家,那我们快回家!”
她拉住路决,抬头干脆利落地亲在他脸上,眼睛亮晶晶,说:“我有灵感了!我知道海报怎么画了,果然理性思维和感性思维不一样。路老师,你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连绘画界你也能插一脚!”
路决哑然失笑,在乔一柠的催促下重新启动车。
“不难过了?”
乔一柠不好意思地蹭掉眼尾的水汽:“现在好多了,就是手很痒,想要快点回去画画。”乔一柠看着路决脸上的笑,立马警告,“你可不能将这事告诉别人!”不然她的脸往哪儿放啊,别人肯定觉得她是爱哭鬼。
路决不免觉得奇妙,乔一柠好像永远能够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自己,让他每一回都为她的行为和想法感到讶异。他的生活一直无趣又循规蹈矩,乔一柠是他生活里最大的变数。
路决抽了一张纸递给她,以商量的口味说:“那你以后别随便哭了。”
远处的红灯亮起,路决缓缓停住车,借着车内的一盏暖灯看清乔一柠微红的脸。
“你一哭,难受的人就不止你一个了。”
乔一柠回到家就将自己关进画室,只有拿外卖的时候才会喊路决帮忙。
路决怕扰乱她的思绪,很少会去画室,只有在凌晨,才强硬抱她去睡觉。
乔一柠一连几天都窝在画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路决下班回家时,她宛如凯旋的将士般,从画室跑出来,拉住路决的手在客厅里转圈圈,大有要庆祝一番的架势。路决正想着如何犒劳她,转头就接到家里的电话。
吴止从显仰过来了,此刻正在路家等他们一块过去吃饭。
[03]
苏邻市的夏季总是带着一股慵懒、缓慢的气息,临近入夏时常常会下一段春末的小雨。市区晚风湿冷,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在夜色渐浓时终于缓缓下起雨来,乔一柠在路决车上时还没感觉到凉意,到家刚下车被凉风一吹就弯腰打了两个喷嚏,路决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揽着她进屋里。
室内温暖,乔一柠进门就将外套随手挂在一处。
路建廷有事未归,路昀带着妻子和女儿去玩了,屋内只剩路蒋易和吴止坐在沙发两端,各捧一部手机玩游戏。他们抬头看见乔一柠时齐齐打了招呼,转瞬又低下头玩游戏,继续唇枪舌剑地拌嘴。
乔一柠在一旁看得有趣,人老之后真的会变得幼稚,像个半大的孩童为三言两语斗嘴,生命线的演变很奇妙,像是从头到尾兜了一个圈。乔一柠以前觉得吴止一个人太孤单,但现在有路爷爷,他们隔三岔五还能待在一块说说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遇见了路决。
乔一柠将视线投射到厨房的位置。
从大开的厨房门能够看到路决正背对着她和柳雨听说话。厨房一侧有暖灯,将路决身上的白衬衫染黄一角,他侧身微俯拿着小锅正在倒着什么,下颌线干净又流畅,高挺的鼻梁上面架着眼镜,镜片上反射着一小块光点正好落在眼尾的位置。
真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竟然是我的人。
因为吴止的到来,柳雨听特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路蒋易在餐桌上好言好语地将吴止劝服下来多住一段时日,吴止心里欢喜,面上却不显一二。乔一柠最是了解吴止的脾性,便顺水推舟帮着劝说,吴止不出意料地答应了下来,还叮嘱乔一柠多回来看他。
饭后,乔一柠接到妈妈吴芝繁的电话。吴芝繁一听说自己的老父亲在场,忙催着乔一柠换视频。吴芝繁前阵子刚从朋友那儿得到一些养生的方子,说是要给吴止养养身子,中药每天一服,喝一个月就会有所起效。吴止推脱说太麻烦,柳雨听闻言便让乔一柠将方子写下,她之后让家里阿姨准备。
“吴女士,你不会又是听上次那个什么半医说的吧?我可跟你说,他的方子不能信,我之前喝了两个月中药调理身子不也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多吃点白米饭。”
路决闻言,望了过来。
吴芝繁在视频另一端立马否认:“不是,这个方子是我朋友给家里的老人试过之后觉得有用才告诉我的。哎,你记着就行。”
乔一柠坐在沙发上耸了耸肩半点不信,但还是拿过纸笔压在支起的膝盖上写字,吴芝繁一边念她一边写,写到第三个药材名时才反应过来。
“妈,你要不直接把你手上的那张纸拍张照发给我,我懒得写了。”
吴芝繁还没应答,乔一柠耳后就传来一道声音将提议否决了。
“没事,您继续念,我让一柠写。”
路决单手撑着沙发靠背俯下身,从后面将乔一柠半抱住。他靠得很近,乔一柠能够察觉到左耳边的热气和身后强烈的压迫感,她面上不显,耳尖倒是悄无声息地红了。她手肘往后撞在路决手臂上:“你注意点。”
她本意是指,大家正看着,让他别这么腻腻歪歪。但路决不知道是会错意,还是故意为之,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脑袋压在她肩膀上了。
乔一柠:“……”
路决的视线顺着她抿紧的唇线往纸上看,她别别扭扭地将方子写好,等吴芝繁的视频电话挂了之后才弓着背,立马往旁边躲了一下,但路决反应很快地抬起了头,没有如她所料那样被吓一跳。
“敢情写的人不是你,你不心疼手是吧?”乔一柠拿笔帽那端指着路决,“你要不给我一个理由,我今晚就压着你写十遍!”
路决凑近她拿过纸张看了看,语气淡淡道:“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能把字写多丑。”
她奋力辩解:“这不是丑,这是特色!好看的字千篇一律,只有我的字,独一无二。”
“想找个一样丑的,确实有点难。”
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乔一柠立马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咬你啊!”
路决不逗她了,反倒盯着纸张的字迹看。
乔一柠在一旁吃味地说,路决的字或许还不如她。
一个人不可能样样占全吧?总得有那么几个缺点吧?成绩好就算了,字不会也写得好吧?
但路决还真是。
柳雨听说,路决不仅楷体写得好,行书也不赖,他的书法是小时候跟着老先生练的。
乔一柠一拳打在棉花上,但路决看着纸张皱眉的表情太伤害她了,她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
“那我没练过啊,我练的话,说不定字比你的还好看呢。”
路觉低头看她,半晌,突然笑了:“好。”
乔一柠莫名感受到一阵凉意,警惕地仰头看他:“好什么?”
“看看你的字会不会比我更好,”路决说,“从明天开始我就教你练字。”
[04]
路决说教她练字,乔一柠一开始没当一回事,只当是路老师职业病小小冒出了头尖,不一会儿就会消下去,但哪承想过了好一段时间小头尖都没被摁下去。
乔一柠每晚都得抽出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练字,作业质量不达标时还得加时训练。但路决并不是让她盲目地临摹字帖,而是从字帖里挑了有代表性的字练,再额外让她写几首小诗。
路决的书房在一楼,跟乔一柠的画室是对门,乔一柠喜欢繁杂拥挤,画室的布置也日渐五彩鲜活起来,同路决的书房简直天差地别。
书房里除了一排长书架之外就只剩一张白色长桌、一张椅子、一台电脑。路决为了监督乔一柠勒令让她只能待在书房里练,乔一柠无法只能从画室里拖了一张椅子过来。
有了椅子这个开端,乔一柠开始无意识地将自己的东西往书房里搬,卡通人物的笔筒、粉色的写字垫板、放糖果的篮子……路决起初还会提醒她放好,后来就不再说了,等结束之后自己再将书房收拾了一遍。
乔一柠今天练的第一首小诗是徐志摩的《偶然》,她从篮子里拿了一颗薄荷糖,边拆边**地朗诵。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乔一柠悄悄抬头看对面的路决,路决面无表情地在键盘上敲代码,他今天没戴眼镜,但目光依旧清亮,她边偷瞄边将音调又调高了几度。
“啊!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咳咳咳——”
乔一柠没收住声,被自己呛住趴在桌上直咳,路决终于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没事没事,嗓子扯着了。”乔一柠摆了摆手,趁机讨价还价,“路老师,今天能不能就写一首?我练这么多天了差几首诗也没什么嘛。”
路决将身旁的保温杯拧开后递给她:“是没什么,但你今天差几首,明天差几首……还怎么练?”
乔一柠的小心思瞬间被戳破,喝了几口水后立马另辟蹊径:“那学习这东西讲究鼓励至上嘛,你起码给我点甜头,别人考试考得好还能有个奖学金作奖励呢。”
路决眉梢带笑:“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吃薯片。”乔一柠往前凑了凑,支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就一包,好不好呀,路老师?”
乔一柠每回撒娇都喊“路老师”,还眯着眼睛笑得特别甜,偏偏路决就吃这一套。
路决抬手将她竖起的手指压回去,彻底妥协:“那你自己去橱柜里拿。”
有了薯片加持,乔一柠如有神助。
书房里一直很安静,除了笔纸摩擦的声音就只剩路决敲键盘发出的声响,乔一柠忍不住出声:“你小时候练字,老师严不严格啊?”
路决手上没停,回道:“还好,就是后期不认真的时候会挨手板。”
乔一柠笔尖一顿,一脸紧张地抬头:“这东西传承吗?你不会也要打我手板吧?”
路决偏了偏头,有些好笑地将目光移过去:“不会,我后面练的是书法,有时候走神落笔不稳,先生气不过才打我。”
乔一柠移动椅子离他近了一些,眉间皱着往他手上瞧,显然是将打手板认作是什么难忍的酷刑。
“小可怜儿,疼不疼啊?”
时间太久路决已经不太记得了,乔一柠却突然萌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那写得好的话,他会给你奖励吗?一般教学不都是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吗?”
“那位老先生不兴这个,他认为写得好是应该的,写不好就是失误,犯了错误就该罚。”
乔一柠脸色更难看了:“那你妈妈呢?”
柳雨听在路决小时候其实很少管他,她总说路决是个不会让人操心的孩子,但事实上,他们也没给他犯错的机会。他的童年就像一条精心规划的路,一心按着路走,又怎么会犯错。
路决想了想,委婉道:“我小的时候她还专注事业,很忙。”
乔一柠心里莫名就揪了一下,这么优秀的路决,在人人眼中封神的路决,小时候连一颗甜枣都没有。
她从自己的糖果篮里拿了一颗草莓味的糖球,塞进路决手心里。
乔一柠想了想又把整个糖果篮都放在他手边。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哄人玩的心思:“没关系,我给你糖吃。”
乔一柠的想法特别单纯,她心里觉得难受,她觉得心疼,所以她把手边的糖尽数给了对方。她甚至没有考虑,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路决是不是仍旧需要这颗糖。
但就是她直接又纯粹的行为,毫无预兆地将平时不善显现心思的人戳了一下。
路决拿着糖的手指不自觉地弯了弯,随后才握紧了。乔一柠趁着这会儿时间又从篮子里挑了一颗牛奶味的软糖,拆了送进他嘴里。
路决不爱吃糖,但乔一柠送到他嘴里的糖,好像和以往的糖不一样,很甜但不腻,就跟她的人一样。
少年时,他除了上各类补习班之外,还要去其他兴趣班。他的生活很满,没有奖励,没人安慰,受了批评挨了打,或许起初还会有些难受,但时间一长就忘了。他能够理解父母,所以他从来没要求过什么。
但是他现在发现,过去了那么多年,其实他还是在意那一颗,没有得到的糖。
乔一柠见路决没有反应,忍不住问:“不甜吗?”
路决冲她勾了勾手指。
乔一柠手撑在桌上,往路决的方向凑过去。路决侧过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只剩半米,路决的视线从她的眼睛处往鼻尖下方看了看,呼吸声瞬间加重。
乔一柠微张着嘴刚要问,路决的五官突然在她的眼中瞬间放大,下颌被人捏住往上抬了抬,冰凉的吻刹那就落在她唇上,力度很大,她感觉自己的下颌都有些疼。
乔一柠的脑袋里像飞驰而过一辆火车,轰隆隆的,吵得不停。然后她就察觉到路决柔软的舌尖在退出来时轻轻地舔了她一下,她的心跳便也开始吵个不停。
路决移开一些,神色愉悦地将拇指按在她嘴角,擦掉了沾在上面的水光。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乔一柠呆愣愣的,没忍住压了压嘴角,下一秒却疼得抽了一口气。
她拿起手机照着自己的嘴角看了看,发现唇上有一道细小的口子。
路决怎么还连亲带咬的!
路决当时没控制住力度,这会儿才有些后悔:“疼不疼?”
乔一柠平时最怕疼了,饶是个小伤口也恨不得哼哼唧唧大半天,现下便毫不犹豫地说:“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疼不疼了。”
路决看着她,没说话,但眼里压着笑意。
乔一柠反应过来脸一红,拿了桌上揉成团的废纸砸他身上。
学神从今日起改名叫流氓算了!
[05]
乔一柠昨晚放话说隔天早上要给路决做早餐。
但今早她被路决叫醒后又委屈巴巴着不搭话,睡眼惺忪地摸索着往卫生间走,路决怕她没睡醒磕着碰着只好跟在后面。
乔一柠站在洗手台前用力闭了闭眼才缓缓睁开,刚缓了一口气就看见镜子里头发蓬乱,刘海四翘的自己以及——靠在门边正看着她的路决。
乔一柠扒拉了两下头发,眼神非常哀怨。
乔一柠换好衣服下去,路决已经做好了番茄鸡蛋面,正坐在一边等她。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凉了,路决出门之前嗓子一阵发痒,连着咳嗽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嗓子里像裹着砂砾,又干又哑。路决不以为意,但是乔一柠怕他难受,硬是压着他吃药。乔一柠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看起来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路决,怕吃药。
乔一柠在车上笑了他整整半个小时,还趁机挖掘对方的糗事。路决虽然觉得难堪,但架不住对方撒娇,还真说了几件他孩童时的黑历史。
临近下车时,乔一柠还在笑。
路决停好车探身去抓她,她反抗了两下,突然愣在原地,连忙催着路决和她一块下车。
顾枝枝捏着豆浆杯,冲乔一柠使眼色,而关迟的表情就直接多了,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路决身上,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乔一柠正苦恼怎么摆脱关迟的纠缠,不想机会直接撞上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过这一次路决是她的合法丈夫,她倒是不用像上次遇见“徐妖怪”一样小心翼翼。
路决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只在乔一柠拉过他的手时,讶异了一下。
乔一柠一向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和他太亲近,说是显得她特别“恋爱脑”,之前还和路决商量说,在外人面前要帮她营造一种,她独立坚韧、一心专注事业的女强人形象。
“给大家介绍一下,”乔一柠手心往下滑,顺着手腕下去直接和路决十指相扣,“我先生,路决。”
乔一柠之前很少让路决送她来工作室,而她跟顾枝枝待在一块的时候也很少涉及家庭的问题,她这会儿才察觉到,她一直忘记告诉顾枝枝,她其实已经结婚了。
所以顾枝枝一冲她眨眼睛,她就知道对方误会了。
顾枝枝确实误会了,她以为乔一柠雇了个托,来击退关迟。
所以她自以为配合地笑着和路决问好,抽空又对乔一柠眨了一下眼。
乔一柠:“……”
虽然关迟脸色有些僵,但也半信半疑地冲路决点了头。
等路决开车离开后,顾枝枝才“啧啧”称奇地将乔一柠拉到一边。
顾枝枝:“你老实说,你从哪个人才市场雇来的人?开辉腾,还长得帅,一小时多少钱?要押金吗?”
乔一柠哭笑不得:“不用押金。”
顾枝枝一喜。
乔一柠笑着进公司:“到民政局领个证就行。”
顾枝枝一愣,猛地一回头:“你真结婚了啊?”
乔一柠乐得不行,回到座位边等电脑开机边刷朋友圈。她的朋友圈五花八门,各种旅游、活动、吐槽、晒图的都有。
她很少发朋友圈,倒是钟怡遥喜欢将各种生活碎片分享告知,但今天刷了一圈下来都没看见钟怡遥的足迹,她不免觉得奇怪,特地点开了钟怡遥的朋友圈看了一眼,最近一条动态已经是三天前了。
乔一柠手指飞快地退出,发了个表情包给钟怡遥,钟怡遥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没及时回。她又退了出来,百无聊赖地继续刷朋友圈,这一刷就看到了林简的朋友圈。
自从上次乔一柠和林简加了好友之后,他们只在一块玩过三次游戏,平时完全没聊天。但即使不聊天,乔一柠也能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干吗。
林简和钟怡遥是一个属性,在朋友圈独占一方天地,一天能有六七条动态,仅次于乔一柠朋友圈里喊着“特价打折清仓”的微商。
几分钟前,他刚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阶梯教室里乌泱泱的人头,上面写着:
为什么今天乖乖上课的同学格外多呢?
因为今天有路老师。(微笑)
乔一柠乐不可支,刚想评论,脑内灵光忽闪,直接退出了朋友圈的界面,单聊了林简。
西行大学,阶梯教室。
路决刚踏进教室就听到一阵喧嚣,阶梯中间挤了一群学生,正一人一句嚷嚷着什么。他没细听,估摸着是关于学院的趣事。他站上讲台边开多媒体设备边等人群安静下来。
最后是林简从人群缝隙里瞄见了路决,立马喊了一声“路老师来了”。
人群静了一秒,刹那沸腾,林简的声音就像一点火光,瞬间炸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路决皱了皱眉,觉得事情不太对。
靠边的一位同学大着胆子问:“路老师,你今天嗓子不舒服吗?”
路决一愣,“嗯”了一声:“怎么突然这么问?”
学生们笑成一团,哀号声悠远:“师母一大早就给我们撒狗粮了!”
路决不解,还是林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将手机界面往他眼前一送。
因为起哄声,林简的胆子也大了不少:“路老师,你品品,你仔细品品!这还不是狗粮吗?”
路决视线一扫,手机屏幕上是林简和乔一柠的聊天记录,就在几分钟前。
乔一柠的话简单又直接,只有一句。
一颗柠檬:你们路老师今天嗓子不舒服,你们乖点,算替我照顾他。
路决笑了笑,过了会儿突然眉间一皱,偏头问:“你怎么有她的微信?”
林简大惊失色,立马举旗投降:“上次加的,我们一块玩游戏来着,除了玩游戏什么都没聊过!”林简都快把脑袋摇晃出去,嘴上仍在解释,“连点赞之交都算不上!不然我删了?”
“留着吧。”路决低头看电脑,见林简没走,才勾唇看他一眼,“不上课?”
林简立马逃回座位上。
那天西行大学的“八卦小喇叭”网站上,关于路老师的事迹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中关于他心情颇好,免扣迟到的学生学分一事最是引人唏嘘。而乔一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众学生顶礼膜拜的吉祥物。
[06]
路决下班来接乔一柠时,顺道去了一趟苏邻的计算机研究所。
西行大学和计算机研究所将有一场共建合作,说是为了推进高新产业应用型人才的培养,推动学院信息技术产教融合……乔一柠听不明白,路决的一番话在她脑子里最后只剩“西行大学和计算机研究所合作”这几个字。
为了体现学校诚挚求合作的心,教研组的组长让路决亲自跑一趟,将资料送给计算机研究所的所长钟移。
组长在众多计算机系的老师当中,选择路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路决和钟移认识。
路决当年就读的大学是国内的名牌学府,他就读的计算机专业更是人才济济,精英遍布。但他想法独到,聪慧又机敏,最难得的是不骄不躁,有耐心,在当时一众硕博连读的人才里脱颖而出被系院的教授看中,收为关门弟子。
该教授的朋友,也就是钟移,在苏邻计算机研究所当所长,一直想让路决毕业后去他的研究所,但没想到路决去当了一名大学老师。
钟老先生一时气急,还打电话骂了路决一顿。但路决本就话少,即便被骂也硬受着,左右都是那句“谢谢您的抬爱”,钟老被气得差点违背自己的本心,在学生的阻拦下还嚷着要黑了路决的博士毕业论文。
所以乔一柠一路上都非常担忧,怕自己被连坐。钟老喜爱路决,下手肯定有顾虑,她一个学渣,估计钟老挥刀的时候都不屑于喷酒祭刀。
乔一柠的脖子一阵发凉,进研究所的时候颤颤巍巍地躲在路决身后。
苏邻计算机研究所是国内有名的立科研究所的分所,乔一柠大学时,连西行计院的地都没踏过,更别说是来计算机研究所参观。她一路上既新奇又忐忑,总觉得像是学渣误入学霸殿堂,稍不注意就被捉拿驱逐。
计算机研究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除了授课的教学楼、食堂、实验室、会议室、多媒体教室之外,还在右侧的大楼专门设了棋牌室、健身房、羽毛球馆等娱乐设施。但路决显然没有要带乔一柠往那边走的意思,他从大门一路往实验室大厅走。
大厅正中央是一个滚动的LED屏,上面写着关于这所计算机研究所的历史,旁边还有一个展板,上面有一个研究所的小地图以及关于实验室的一些介绍。
乔一柠越往下看,脑袋越乱,感觉眼睛里都是“硬件”“网络”“数据通路设计”“内存”,看起来都认识,合在一起都不认识。
除此之外,大厅就只剩一侧设有前台,里面的高椅上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在看书,对方余光瞄见路决时立马从高椅上跳下。
“路师兄,你来找钟老师吗?”
路决“嗯”了一声,抬手从一旁的笔筒里拿了一支笔,正准备往登记本上写字,小师弟立马抬手拦了一下。
“哎哎哎,师兄,你刷脸就行了,信息一会儿我帮你补上。不过老师今天没在,他出去办事了。”
乔一柠眼见这小师弟眼冒星光,就知道这人是路决的小迷弟无疑了。
小师弟转头注意到路决身后的乔一柠,视线在乔一柠和路决牵着的手上转了转,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
乔一柠对这表情太熟悉了,她每一回看娱乐圈八卦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
乔一柠把自己的手从路决手里抽出,冲他笑了笑:“你好呀。”
路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的手。
乔一柠眼睛很大,弯眼笑起来时眸中带光,可爱的虎牙藏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小师弟愣了两秒突然脸红了,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你好,你好。”
乔一柠走远了一些,才问:“所里是不是女生不多?我刚就对他笑了一下,他脸立马红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脸红成那样。”
路决脚步不停,往长廊的左侧走过去:“所里的女生确实不多,但他脸红不红跟所里的女生多不多没有关系。”
是你笑得太甜了。
路决暗自补了一句,有些无奈地去牵乔一柠的手。
路决的手心总是很凉,放在夏天,完全就是行走的小冰块。乔一柠自然乐意和他手牵手,但心里又觉得所里有很多路决的熟人,她不好表现得太黏着他。
所以她握了一会儿就作势要抽离……但没抽出来。
路决握紧她的手,目光冷冷地看她:“你再抽一下试试?”
乔一柠用硬气的口气说最的话:“不抽!给多少钱我都不抽!”
钟老不在,路决只好把资料交给所里的副所长,又给钟老打了电话。乔一柠当时正好奇地在一号实验室看mini版机器人的模型,远远就听见走廊里传来钟老的怒吼,他质问路决是不是专门挑他不在的日子来所里。
乔一柠都替路决感到冤,但她也能明白钟老的心情,毕竟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学生,还是一个叫路决的学生。
旁边刚敲完电脑起身的胖学弟,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安慰乔一柠:“钟老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他心里不知道多疼路师兄。前阵子和另一个所开交流会,他还想着带路师兄一起去。”
乔一柠坐在旋转椅上,好奇地问:“那你们就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胖师弟立马摆手否认,笑着说:“怎么可能!我们都很尊重路师兄,当初我能进所里,他帮了不少忙。他看着不好接近,但只要是合理请求,他都会帮忙的。”
他指了指脑袋:“在我们这里,凭的是这个,他确实是人中翘楚。”
他大概是难得找到一个对路决大学的往事不太了解的人,当机立断就给乔一柠补起了课。比如路决大学时拿的那些奖,比如路决在国际期刊上发表了多少论文,比如路决敢于和导师据理力争,比如路决义正词严地拒绝别人的追求。
乔一柠对前面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但最后一条深深地吸引了她,眼睛噌地就亮了。
胖师弟也非常上道,将路决那些年遇见的告白,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她。
乔一柠听到路决为了婉拒一个百般纠缠的女生,连“性冷淡”的借口都用上时,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路决听到声响走进来,胖师弟立马就找借口遁逃了,只剩乔一柠扶着椅子,忍俊不禁地看着他。
路决扫了眼胖师弟逃窜的背影,心下了然。这个师弟大学时在新闻中心待过,当时还将他的花边新闻写到公众号里,但没用真名,也没造成什么影响,路决便没管。
路决绕到乔一柠身后,用密码打开了一个高大的储藏柜,从里面搬了一个只有半米高的小机器人出来。
小机器人脑袋上还顶着一朵云朵状的帽子,圆润的身躯里伸出两只细长的手臂,周身雪白,只有肚子上有一朵浅蓝色小花。路决按了一下它背后的开关,机器人的眼睛瞬间亮起红灯,它肚子上有一个显示屏,闪着绿色线条。
乔一柠从路决拿出机器人的那刻,就完全愣住了。因为这个机器人她见过,是她有一次无聊时,在绘画板上画着玩的一个人物。
路决指了指绿色线条:“这个代表电量,当绿色变成红色时就是提醒你需要充电,到时候它也会语音提醒你。”
路决在它耳后按了一下,小机器人的眼睛便忽闪了一下。他示意乔一柠靠近一些:“你对它说句话。”
乔一柠新奇地凑上前,蹲下身兴奋地拉住了它的小小手掌:“你好呀。”
机器人脑袋一抬,将眼睛对准了她,大眼睛变成两道月牙,机械声中带着童音:“你好呀,乔一柠姐姐。”
乔一柠的整颗心都被萌翻了,她惊讶地抬头看路决:“它怎么认识我?”
“我往它的程序里添加了我们的照片,它会根据照片识人。”
“那它叫什么?”
“你决定。”
乔一柠跳起来去抱路决,心里像喝了蜜糖一样甜:“送我的?”
“嗯。”路决捏了捏她的脸,“我有时候会晚回,它可以陪着你。”
机器人机械地动了动,底下的小滑轮滚动到乔一柠脚下,伸手抱住了她的小腿。
乔一柠的整个心都飘在云里了,路决说是怕她无聊,其实是想要安抚她。
有一次,路决加班晚归,家楼下的大汉醉酒敲错了门,乔一柠被对方凶狠的架势吓得脸一下白了,躲到房间里战战兢兢地给路决打电话。
虽然事后路决押着大汉上来道歉了,但她每到深夜,一个人待着时还是会害怕。她并不知道路决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为她创造了一个属于她的机器人。
乔一柠太喜欢了,直接踮脚去亲了亲路决:“我很喜欢。”
机器人立马“哎呀”一声害羞地转过了身。
乔一柠抱着它跟路决下楼梯,因为太激动,脚下差点踩空,还好路决及时扶住了她,生气之余再不许她只顾着看糖球不看路了。
糖球,是乔一柠刚才给机器人取的名字。
乔一柠上车时才依依不舍地将糖球放到后座,她边扣好安全带边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呀?”
她刚想了一通,实在没想出今天是什么节日,需要送礼物。
路决倒好车,驰向公路:“不是什么节日。”
乔一柠转头看着他。
路决目视前方,右手却伸过去覆在她手上,蹭了蹭:“只是想送你。”
不会只在节日时送她礼物,也不会因为节日才送她礼物。
这和他的喜欢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