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克斯侧身和佣兵面对面。
龙类黑色长翼向后摊开,一直从床中央伸出去,尖尖耷到地板上一大截。
很不成样子。
佣兵单手撑着头,“……巨龙威严在哪呢。”
她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一口,“在这呢。”
“狄俄倪克斯。”
他摩挲着少女的脸庞,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巨龙真名具备魔力。
他念的时候,眼瞳会如呼吸浮落一般,亮起赤金竖瞳。
恶龙根本无法抵抗这画面。
细碎鳞片在她眼睑下浮现。
他们就这样安静,却隐忍地靠在一处。
视线相接,或是拥在一起。
少女伏在他怀里。
佣兵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可以准备北上了,要避开所有的潮汐夜,时间很紧迫。”
倪克斯没有说话。
佣兵无奈地笑了笑,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微震。
“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还能瞒这么多天。”
他微微后仰,看看她的表情,然后拍拍她的脑袋,起身下床。
倪克斯坐起来,“……那这里的东西怎么办?”
佣兵笑笑,“楼都是你的了,东西他们会看好的。”
她慢慢看了一圈,这里的房间被她用奇异审美买来的东西装饰得粗犷又夺目。
佣兵拿不准她的意思,一边从地上捡起方才被踢倒的椅子,“想带走也可以,我托人把它们都送去王都,你想放在灰阁吗?”
他走到不说话的少女身前,“还是舍不得走?”
佣兵撑在床沿哄她,“早点把这些事解决,我们可以去各种地方玩。”
她像没听到,凑过去像小鸟一样啄他的嘴巴。
“不要捣乱。”
于是她狠狠咬了一口。
他嘶的一声,按在床沿两侧的手顺势拢到她身后,将她抱了起来。
倪克斯将腿缠在他身后。
“梅蒂拉在信里说,他们能抓到那个主教,是因为你让人围剿他的信众,才让他最后只剩一个人。”
佣兵挑眉,“你可不像是对这些事感兴趣的人。”
她晃晃他,“而且如果不是渔佬地魔力浓郁,你的几位雇佣兵就已经冲进去控制甚至杀了女巫。”
佣兵那几位朋友都是不相熟的雇佣兵,效率反而出奇得快。
他抱着倪克斯走到椅子旁,将她放上去。
“说吧,你的小脑瓜又开始想什么了?”
她最终还是撇撇嘴,“没什么。”
佣兵摇摇头,去收拾路上用得上的东西。
倪克斯跟在他后面,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将袍子扔在地上,换上衣物。
她就这样盯了他好一会。
直把佣兵盯得后背发毛,心里发热。
他放下手里的家伙,回身将她从门框拉到墙边抵住狠狠地亲了下去。
好一会之后,两人才分开。
倪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缺的空气都补回来。
佣兵无奈地屈起手指,蹭蹭她的脸颊。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抬起眼睛看看他。
佣兵照顾倪克斯这么久以来,学到最深刻的事情就是不要和她对着来,不然她会帮你把所有时间都耗光。
他伸出食指警告的晃了晃。
通常倪克斯看到他晃指头就该老实了。
果然,她把手背到身后,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佣兵穿戴好装备,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他准备下楼看看黑马,确保它已经吃饱了,状态可以赶路。
一回头,就看到催了半天的倪克斯连衣服都还没换,她反坐在一把椅子上瞅着他。
“我懒得动。”
她晃晃脚丫。
佣兵认命的去给她拿衣服。
“那个女巫,她很聪明。”
佣兵拿着一件小裙子回头问:“什么?”
海伦娜很快就会意识到,报复巨龙是没有用的。
她不是那种死前幡然醒悟,令人省心地离开的家伙。
仇恨不得到宣泄,海伦娜不会善罢甘休。
她无法报复巨龙,早晚会将目光放到龙裔身上。
而龙裔为巨龙追杀执杖主教与女巫。
女巫以龙病诅咒巨龙,诅咒没有成立,她会明白巨龙的龙病已然存在。
她是曾与巨龙生活在同一时代的女巫,比梅蒂拉与佣兵都更了解龙病。
龙病是将灵魂的缺陷用魔法无限放大。
法则没有爱憎与偏爱,对它来说,众生的缺陷就是欲求。
因此所有灵魂都有缺陷,爱恨嗔痴。
将偏执无限放大,就是龙病。
龙病诞生在巨龙在灵魂深处意识到自己弱点的那一刻,执念由此成生。
巨龙是法则接近完美的造物,因而才需要赋予龙病。
所以巨龙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有弱点。
几乎所有巨龙都只会在负伤虚弱时才浮出念头:死亡是它们唯一的弱点。
龙病就会在这一刻被唤醒。
安卡拉刚如此,红龙亦是如此,它们对造成自己死亡的情况各怀着不同的情绪。
佣兵是她的弱点。
女巫也许用不了太久就会猜到。
倪克斯将佣兵身体中红龙的魔法全部换成了自己的魔法,让他成为自己的龙裔。
除了独占欲,还有防备女巫的目的。
只可惜他的红龙血脉无法完全抹去。
女巫能制造并控制阿奇尔,也许还会有其他手段对付相同血脉的龙裔。
更何况,她还清楚记得女巫觊觎佣兵血脉的事,不然阿奇尔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要保护好自己的弱点。
恶龙想着。
弱点应该被藏起来。
怎么能放任他靠近敌人,等着被发现呢?
佣兵给她挑好衣服,“快一点,再磨蹭天就要黑了。”
要快。
他说得对。
少女接过来,起身回到房间。
“我去换衣服。”
等了一会,男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觉得未免太过安静。
他回房间去找倪克斯。
眼前的景象完全在意料之中:倪克斯正趴在床上玩着小玩意,要换的衣服丢在地上。
佣兵走过去捡起来。
倪克斯听到声音歪头看他。
她对他伸手,“帮我换。”
佣兵叹气。
倪克斯坐起来,“真的,我不捣乱了。”
他不是很相信。
少女张开胳膊,等着佣兵给她换上衣服。
宽松的衣袍在手臂的动作下抻得歪歪斜斜。
他看不下去,最后还是上前给她帮忙。
佣兵单膝跪在她身前,在柔软的床褥中深深陷下去。
恶龙看着他凑到眼前的修长脖颈。
她配合的将衣服换好,佣兵正将手绕到她身后系丝带。
他身上用来挂刀剑与匕首的皮革履带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小手抓住。
佣兵觉得一沉,低头看到她拉住了剑带。
“你这一身很好看。”她夸赞。
路上。
倪克斯坐在他怀里。
其实他们都知道对巨龙来说,这样的路程不过是挥动双翼的一点力气。
但佣兵是不会让她独自离开的,倪克斯遇事想一出是一出,而且根本不在乎她自己的安危。
何况巨龙以原形靠近渔佬地,两重法则对她施加的剥夺会成倍放大。
恶龙感受着身后的胸膛。
它产生一种将弱点藏起来的念头。
就像将宝物藏于深山的巢穴。
但佣兵和宝物不同,他会带它去有趣的地方,讲有趣的故事,他懂世间所有的道理,还答应以后为它演奏七弦琴。
恶龙决定先肃清领地,这样宝物踩在哪片土地上都让它放心。
他们赶了很久的路。
最后在一个村落停下落脚。
这里的旅店只是几间木屋。
佣兵点上烛火,屋子里被温暖的光笼罩。
“回到北地,你去和梅蒂拉待在一起。”
倪克斯回头看他,“那你呢?”
“我?去渔佬地。龙裔不会被巨龙以外的魔法影响,不要担心。”
她笑了笑,“那魔法阵呢,你准备怎么办?”
佣兵一边准备将身上的装备拆下,一边回答她:“先杀了女巫。”
倪克斯知道他的打算。
他想用龙裔不会再次被魔化的身躯作为轴心调动魔法,直到将魔法阵的平衡摧毁崩解。
这可是个大工程。
但这样她就只用待在梅蒂拉的身边等待,不必忍受对他来说不应承受的痛苦。
倪克斯伸出小手,按住他解开剑带的手。
“就这么穿着吧。”
她说。
佣兵起先笑着被她小手勾着带子靠近床边,她燃起那双赤金竖瞳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想干什么。
“做吧。”倪克斯像小猫一样蹭蹭他的下巴。
他此刻终于明白魔法同源象征着什么。
彻底的束缚,灵魂的共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倪克斯将成为他的法则。
历史中只有杀死巨龙后得到魔法的龙裔。
从来没有同源共存的巨龙与龙裔。
他们是首例。
佣兵喉头滚动,但是理智让他看似平静,没有动作。
“……我觉得你在打坏主意。”
少女亲他,“这叫坏主意吗?”
佣兵深吸一口气,捏着她的后颈将她拉开。
两人对视了一会。
他实在想不出倪克斯今天的异样到底是什么缘由。
她摇摇脑袋,想要挣脱后颈的禁锢。
佣兵手上松了劲,她拉着他上了铺。
他根本没法拒绝。
“我只是觉得你太清醒了,需要再糊涂一点。”
少女压下来的时候,用轻到听不清的声音说。
佣兵接住她,与她气息交融,哑声道:“……现在就够糊涂了。”
相似的两双赤金竖瞳。
炙热的气息。
魔法同源,他们共同感知着对方。
月色穿过窗棂,斑驳的光映进来。
佣兵衣物整齐,恶龙抓着他腰间的剑带,缓缓坐下。
“你就是来折磨我的。”
他忍得出了一层薄汗。
终于,恶龙的黑翼在身后舒展开,月光鳞片上泛着粼粼冷光。
赤金竖瞳在黑暗中视线纠缠。
月与云移。
皮革剑带早已被扔在地上。
少女的声音也渐渐喑哑,佣兵感受着她的呼吸,“……去给你打点水吧。”
她又缠上来。
佣兵沉沉地笑,“不是没力气了吗。”
恶龙发现在自己糊涂之前,要他糊涂是很难的事。
她软软地回望他,然后视线下移。
佣兵把她的下巴抬起来。
手松开。
她又照旧。
“好看吗?”佣兵哑声。
她用脚丫踩他的脸,被他抓住。
“让我看着,让我看着。”
她支支吾吾地小声念叨,一边试图挣扎。
可惜立刻被镇压。
长长的黑翼一直搭到地面上。
它在刺激下带翻地上的椅子。
男人在她颈窝间笑出声。
黎明到来的时刻,晨光打在恶龙的脸上。
她睁开眼睛,瞬膜划过眼睑。
身侧的人在安眠。
龙看了他一会,起身离开房间。
院中的黑马看到她,友好地喷了个响鼻。
她想了想,过去拍了拍它的马鬃。
“你记得要跑慢点啊。”
巨大的黑影骤然升上天空。
这一日。
所有境地的人类都目睹了那庞大的黑鳞巨龙划过天空。
它向北地而去,裹挟着飙风,在人们的头顶掠过时天色都为之一暗。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更。
感谢远桥小宝贝的地雷!!!
啵啵!
八月有一点忙,熬夜码出来的也不太满意,改到太晚,更新有时不稳定,给宝贝们道歉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