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家当真是讲究。我听李飞度说,你是昌黎本地人,是家里的独子,曾在李家做了多年的下人,是不是?”石斛问。
秦姣略显惊讶:“大人都记得?”
“忽然便想起来了。难得你办事伶俐,等我从海边回来,要好好赏你。你现在就可以想想,要什么赏赐了。”石斛边脱靴子边道。
秦姣低着头,心想,她什么赏赐都不需要,她只希望石斛能变回原来的样子,放过横公鱼族。
这些话,她无法讲给石斛听,只得道:“属下什么都不求,只要大人能赏我一口饱饭,让我有安身立命之所就可以了。”
“所求如此简单?那你现在不就如此了?”石斛奇怪。
秦姣对他行礼,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关上门。
第二天,石斛一早醒来,忽然发狂似的找药吃。
他一天只需要煎一服药,临睡的时候才喝,所以现在下人们还没给他煎药。
吃不到药的石斛眼圈青黑,无精打采。
秦姣心想,他或许已经忘了今日之事。她故意上前试探:“大人,您出海的行装已经备好,早饭也已经做好,您看什么时候出发?”
石斛悚然一顿。
“大人?”秦姣发现他的状态不对,看着又不像是失忆了。
曾经一目十行,事无巨细记得特别清楚的石斛,竟然会被失忆的问题困扰。秦姣觉得,命运很可笑。
石斛抓了抓头发,一双眼冒着幽幽的寒光,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他干擦了一把脸,声音嘶哑:“不去了,不出海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顿了顿,他又大声道,“让厨房尽快煎药!”
石斛回到屋中,秦姣莫名担心,在屋外问:“大人,你还好吗?先吃早饭吧,不能饿着肚子。”
“你们吃吧。”石斛有些语无伦次。
秦姣惶恐道:“大人的饭我们怎么敢吃?”
石斛道:“不妨事,吃吧。”
他好像忽然变得十分柔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连声音高一点都怕惊扰了别人。
有那么一瞬,秦姣恍惚看到了曾经的石斛,那个喜欢坐在湖边沉思,为一件小事纠结的石斛。
“大人,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如告诉我?”秦姣鼓起勇气道。
石斛沉默着。
就在秦姣觉得自己问不出什么的时候,石斛又打开了门:“秦管家和我一起吃吧。”
石斛没有亲人,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他对秦姣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李飞度把秦姣介绍过来的时候曾说,秦姣的容貌因为一场大火损毁,但她做事周全仔细,所以请石斛善待她。
石斛对她的外表浑不在意,饭菜上桌,还让秦姣多吃点。
秦姣越来越恍惚,不知怎么的,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秦管家哭什么?”石斛莫名其妙。
秦姣忙擦了擦脸:“没什么,就是感动。”
她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情形。可现在就算他们还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回不到最初了。
她没有办法原谅石斛对横公鱼一族的伤害,也无法忘记石家的牺牲和他对自己的恩情。
秦姣的眼泪掉得厉害,不得已转过去,一边把饭往嘴里吞,一边问:“我曾听过大人一个故事,说大人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因为护着横公鱼被杀了。大人因此怨恨横公鱼,所以才对横公鱼族赶尽杀绝吗?”
石斛霍然起身:“你到底是谁?”
秦姣惊觉自己失言,丢了饭碗,往屋外跑。
石斛抓住了她,将她一把拽回来。
在挣扎的时候,秦姣的假面皮掉了,一头长发也散下来。石斛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孔,一时怔住。
“秦……秦姣?”
他又想起来了,秦姣还以为他会像在十里亭那儿一样,又拔剑刺她。
只是秦姣仍旧害怕。
在石斛分神的时候,秦推开了他。
她出了石府,想到自己就这样对石斛置之不理,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信任石斛,便悲从中来。
他一定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可自己懦弱地选择了逃跑。
这之后她再试图靠近石斛,他又变成了不近人情,冷峻陌生的模样。
他的割裂让秦姣好奇。
李府中,秦姣看向玉瑶,道:“我知道石斛和我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的父母,还有他也真真切切因为帮我族人而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我只想调查清楚他变化的真相,也许还能说服他释放关押在昌黎的横公鱼。”
秦姣早就想再进一次石府,等到今日,不过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哥哥已经平安获救。
玉瑶自然不可怜石斛,她只是注意到了秦姣忽略的地方。
“秦姣,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可曾发现他身体有什么异常?譬如月圆之夜,他的耳廓后面,是否出现过不一样的胎记?”
“是,他的耳朵后会在月圆之夜显现一个火焰形的胎记。怎么了?”秦姣疑惑。
“没什么。”玉瑶眸底透出狡黠。
她只是没想到,石斛的命留到今日,还能给横公鱼族的兴旺发挥作用。
耳后有火焰胎记的人,定是舍离珠的宿主。
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能过目不忘,把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现在,他“痴呆疯傻”得厉害。
玉瑶对他杀鱼的因果不感兴趣,更不会放过他。
她要取出石斛体内的舍离珠,集齐所有舍离珠,她就能复活铎罗,挑起无庸城和九原城的战争。
两城的子民这些年未免过得也太轻松了!她一定要让他们为当年的错误付出血的代价!
玉瑶的眼睛微红,似乎有些狂热。
小伤看见了她眼底的狂热,想,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玉掌柜,若是你想接近石斛,我有一个办法。”
玉瑶忙问:“什么办法?”
“有一个人,石斛颇为信任。我们可以借助他的力量,进入石府。”
玉瑶大约猜到:“……莫啸?我怎么把这憨货忘了。”
石斛常年被梦魇困扰,格外信任谙熟解梦的莫啸。如果让莫啸引他们入府,未尝不可。
“但是,莫啸会同意吗?”
“不劳掌柜费心,我能说服他。”小伤道。
“若是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那就有劳你了。”不知道为什么,任何事情交给小伤做,玉瑶总格外放心。
也许是因为,小伤不像其他人那般轻佻。
又或许,她现在对小伤有些依赖。
秦姣不太理解玉瑶想做什么,但她不会过问。
她只想找到石斛,完成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