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祖上曾十分阔气,只是到了石斛父母这一辈,因为战乱,除了一座大宅子和几间商铺传了下来,其他的产业已经变卖了。
那几间商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也是门庭寥落。夫妻俩日常都在为军队提供物资忙碌着,基本不回家。正因为如此,一旦军中或官府有风吹草动,他们总能第一时间知道。当他们得知军中有人怀疑他们私下帮助横公鱼的时候,便知大祸临头了。
他们回到家,开始收拾细软。
“爹、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石斛肚子饿了,想吃午饭,顺便给秦姣拿了几块桂花糕。
“斛儿,咱们要离开这里。你去通知秦姨他们,我和你娘再收拾点东西,今晚就走。不,现在就走。”
石斛点点头,马上去了。他也总觉得这一天会到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但是他没有做好准备,至少不是现在。
爹和娘都没有选择告发秦姨,而是带着秦姨一家逃命。以后他们一家,也要过和横公鱼一族同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吗?石斛对未来充满担忧。
石斛很快地来到了秦姨的厢房,道:“秦姨,爹让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要走了!”
“走?去哪儿?”秦姨正哄秦姣午睡。
“有人觉察到了。”石斛道。
秦姨皱眉,把还在午休的秦姣叫醒,他们三人又急忙找了在后院湖里玩耍的秦峦,一行人匆匆地从后院出去。
因为事发突然,石斛的父母只挑了一些贵重的东西带着。
他们才离开不久,就有官兵从大街上奔驰而过,往石家去了。城门口也关闭了,官兵挨个儿盘查出城的人。
石父松了一口气:“幸好我们出来得早,不然这会儿就麻烦了。”
秦姨眉头紧蹙:“如今城门也封锁了,我们该怎么出去?”
“城门虽然不能走了,但我们可以从其他的路出去。”石父道,“昌黎城山多,不是每个山口都有人把守。”
秦姨忍不住道:“石家对我秦家三人的恩德,我当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做回报。”
“天可怜见,就算是路边的乞丐落难了,也要忍不住施以援手,何况横公鱼一族本是瑞兽,没想到如今会落到这步田地。”
“要怪,就怪这天道。”秦姨叹了一口气,“山路崎岖凶险,我看不如就到这里吧,让我去引开官兵,你们带着姣儿和峦儿离开吧。”
“使不得,”石父当即拒绝,“既然还有别的办法,为什么要做傻事?山路再凶险,也得先试一试。”
“可是……”
石母也道:“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离开昌黎城。我们不离开斛儿,你也不要轻言放弃。”
石母的话打动了秦姨,她点点头。几人分吃了一些干粮,开始计划如何从山路离开昌黎城。
昌黎城地处东南,山林茂密,地势易守难攻,但城里的人想要出去,也只能通过唯一的官道。有的地方甚至因为没有桥,还得通过绳索才能出村。
他们现在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山路崎岖的问题。深山密林里最不缺的就是猛兽,大人也就罢了,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这条路的确凶险万分。
一连几天,石斛的父母也没想到什么安全的法子。
这天,石斛的父母从外面买了一些汤粉回来,几个人正吃着,石斛忽然听到农家小院女主人的声音。石斛的听力一向比别人敏锐,尤其是在逃命的时候。石斛放下筷子,假装去厕所,在路过厨房的时候,他侧耳细听了一会儿。
女主人怀疑,他们今日收留的这群人是官府正在通缉的要犯,因为官府开的赏银很高,他们打算去官府告状。
石斛回到屋中,把自己所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石父当即把所有的吃食打包,几个人悄悄溜到后院,逃了。
同样的事情,他们这些日子经历了好几次,官府的盘查力度越来越大,他们的容身之地越来越少。
三个大人三个孩子,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他们不得已躲到了山林之中。
他们找了个山洞,日常,石父会外出采购一些必需品。有时候,他们也会寻找山里有没有对外的通路。
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秦姣从一开始的爱哭包变成了一个能在山里穿行的野孩子。她正处在爱美的年纪,在河边游玩的时候,会忍不住收集一些漂亮的石头和贝壳做成首饰戴在自己身上。她偶尔还会做一些首饰,送给娘亲和石姨。
她娘亲自上山以后,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不管石母和秦姣怎么开导,她都不见喜色。
娘亲的忧愁让秦姣也很担心,她把自己的烦恼对石斛说了。
“我记得娘有一次说想做靶子引开官兵,让我们都能逃出去。可那样我和哥哥就没有娘了,怎么办?”秦姣说着说着便哭起来。
“别担心,我爹一定能想到办法,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昌黎城,恢复正常的生活了。”石斛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挺犯愁。
这几天,他父母晚上会说悄悄话,说的都是带的钱就要花光了,这么多人没有收入还要东躲西藏,要是再找不到出去的路,只怕无法继续生存下去。
可他们几乎探完了所有的路,倘若走山路,远比被官兵追捕凶险。这昌黎城的地势就像一个桶,大人走悬崖绝壁尚且困难,几个小孩要是有闪失,他们会愧疚终生。
第二天,石斛发现他们吃的菜没有了肉。父亲见石斛不吃,忙笑着道:“我前几天买的肉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最近探路探得勤快,忘记买了。明天咱们就有肉吃了。”
尽管石斛明明没挑剔菜太素,但石父很紧张。
他的儿子早慧,他担心石斛看出端倪。
此地无银三百两,石斛的心情变得越发焦躁。
又过了几天,菜里还是没有肉。石父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趁着吃饭的时候,他道:“过两天就是端午节,那天晚上有表演,最近会有表演队陆陆续续入城。等演出结束了,我们可以混在表演队里出去。”
“可是,人家表演队会帮我们吗?”秦姣好奇地问。
“不必担心,我与那杂耍班班主有恩,已经和他说好了。到时候你的姨娘、石斛还有我会扮成表演队的人,你们三个就躲在箱子里,等出了城再出来。”
秦姣娘亲的眼神中总算有了些光彩,但又忍不住问:“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比起走山路,这已经是最安全的法子了。那天来往的杂耍班子很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他们是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
石斛年纪渐长,他们不能让石斛一直待在深山老林里毫无长进。而且现在坐吃山空,他们也没有办法继续在山里生存下去。
石母也盼着离开大山很久了,唯一让她牵挂的是自家的老宅。他们逃得匆忙,许多珍贵的古董瓷器、家具衣物都还留在家里。
石父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算现在回去,家里的东西怕也被洗劫一空了。”
石母听了,越发抑郁。这些损失,她再明事理也难免觉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