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峦说,他的妹妹秦姣被李飞度带走了,可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也没听说石斛抓到了横公鱼。相反,横公鱼倒是忽然销声匿迹了,而石斛抓捕秦姣的告示还在各个县、镇挂着。
告示上,秦姣长着一双吊梢眼,凶神恶煞地张大嘴,獠牙密布。她的鱼尾在浪花中扫摆,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恶魔。
“好吓人的妖怪,怎么还敢出来兴风作浪?”人们议论纷纷。
玉瑶混在人堆里,忍不住道:“横公鱼妖应该和人长得差不多,怎么会长成这副样子?”
“姑娘见过?”一位老者问。
玉瑶摇了摇头。
“没见过还乱说?我可是见过,这横公鱼长得像鲤鱼一样,浑身赤红,到了晚上就会化成人的样子在城里游**,专门吃人。而鲛人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一直待在海里,会袭击过往的渔船,反正不管是横公鱼,还是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玉瑶如看无知小儿一样看着他,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真的见过横公鱼吃人?”小伤忽然问。
老者笑了:“就算没见过,妖怪能有什么好东西?既然叫妖怪,肯定为祸人间,这你得信。你没看到这告示上的横公鱼吗?丑得出奇。”
“没见过也敢以此嘲笑别人,蠢得可怜。”小伤冷冷一笑。
“你这年轻人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
“教养只对有教养的人才用,和你这空长年纪不长脑子的人,没必要谈教养。”小伤噎死人不偿命。
老者不免觉得晦气,下午兴致勃勃来看告示,结果遇到一个神经不正常的。
离开了人群,玉瑶好奇地问:“你平时不爱理人,怎么这次竟然骂人了?”
“有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应该教训。”小伤反问,“我倒是奇怪,向来脾气暴躁的你,怎么没有骂人?”
玉瑶团扇轻摇:“骂人?这样的话我听了无数次了,已经无所谓了。无庸城城主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猎杀横公鱼,便对世人描绘我们多么丑陋,久而久之,大家有此认知也不足为奇。”
“对不起。”小伤忽然道。
“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小伤不知如何开口,她还不知道他是原城主司空凛的儿子,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将他生吞活剥。到那时候,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在太阳下谈笑风生吗?
小伤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以前误会你了,还以为你就是一个脾气暴躁的肤浅之人。”
“脾气暴躁?肤浅?”玉瑶扬眉。
小伤见她脸色不善,道:“熟悉以后,便不这么认为了。反倒觉得,是我太肤浅。”
“这还差不多。”玉瑶心里舒服了一些。
一连几天,他们都在李飞度府邸附近观察,但是李飞度深居简出,出门的通常只有府里采买的丫鬟,他们根本摸不到府里的情况。玉瑶能感觉到,府里的确藏着一个同类,庆幸的是,同类的心跳还很健康,并不像是被俘虏虐待的样子。
玉瑶颇为奇怪,据说这李飞度曾经去过石斛的府上,难道不是去打报告了?还是说,李飞度并没有杀秦姣的打算,只是暂时将她圈养在府里?
“可恶,一直在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非得入府看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有一个办法。”小伤道。
“什么办法?”
“李飞度正在招修缮自家祠堂的工人,我们可以充当泥瓦匠,进去查探一下。”
“泥瓦匠?你觉得掌柜我像是一个泥瓦匠?”
“你一个女人如果做泥瓦匠,当然不合适,但我可以去。你若想进来,只能冒充我的家属。”
“家属?”玉瑶微微一愣,“你少在这里占我便宜,我决不会伪装成你的妻子。”
“你就这么想当我的妻子?”小伤忽然笑了,“不想做妹妹?”
玉瑶的脸色顿红,是啊,她想到哪里去了。她心一横,开始狡辩:“妹妹也还行。但我,更适合做你的姐姐。”
“姐姐给我送午饭,可信度实在太低了。”小伤摇了摇头。
“那妹妹送午饭,可信度也不高啊……”玉瑶皱眉。
“所以……”小伤欲言又止。
“那还是演妻子。”玉瑶咬咬牙道。
小伤点点头:“掌柜,这次不是我逼你的,是权衡利弊之后,你也认可的选择。”
玉瑶的脸腾地又红了。她感觉,自己一连被小伤戏耍了两次。
若说不合适,小伤的外形倒也像做泥瓦匠的。为免引起怀疑,小伤往脸上抹了一些泥,手上也涂了一些灰,改变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口音,这才没在盘问中露馅,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关。
午饭时分,伪装成小伤妻子的玉瑶提着食盒来了。她难得穿那么严实,头上还用花丝巾从头顶绕到下巴包起来,低着头走到角门。
府兵横着长枪拦住她,玉瑶小心翼翼道:“我来给我男人送饭。”
将军府,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所以府兵一句话也没有说。
玉瑶咬了咬唇,委屈道:“我男人早上赶工太急了,还没吃上饭,我这才给他送来。”
府兵置若罔闻,如同木头。
“两位大哥,行行好嘛……”玉瑶用娇媚的声音哀求,还往他们身上靠了靠。
那两个府兵不管玉瑶如何乞怜,只当她是空气。玉瑶气得七窍生烟,世上竟然还有比小伤更木头的男人?
就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看到了李飞度回来的车。李飞度今年三十多岁,身形挺拔,目光炯炯,尤其显年轻。
“来者何人?”李飞度问。
玉瑶如蒙大赦,擦了擦眼角硬挤出来的泪水:“我来给我男人送饭。我男人最近在府里帮忙做水泥工,他们不让我进去。我男人早上来得急,没吃早饭,我这才急忙给他做了饭,不想让他饿着肚子干活。”
“你男人叫什么名字?我让他们给你送过去。”
“呃……”玉瑶突然被问住了。时至今日,她连小伤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他叫乔伤。”
“乔伤?”李飞度把食盒交给下属,“把这食盒送到乔伤手上。”
将军府防卫如此严密,玉瑶没有办法,只好把食盒交给府兵。
小伤拿到食盒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了玉瑶留的字条——二院西厢房。
小伤直接将它吞了进去,旁若无人地继续吃饭。他一边吃一边嫌弃,玉瑶太小气了,给他买的饭里,一点荤腥都没有。
饭吃到一半,小伤便捂着肚子,佯装犯病,朝着西厢房的方向去了。
二院寂静得不闻鸟叫声,李飞度回家没多久,就进了二院,直奔西厢房。府里每一个院门前都有府兵把守,尤其是二院,小伤想假装迷路进去,却被府兵拦下,只能在前院徘徊。
今日这一行,小伤和玉瑶一无所获。玉瑶闷闷地抓起酒壶,正要喝,被小伤拦住:“吃花生。”
玉瑶气得瞪着他,半晌,还是乖乖地抓着旁边的碗倒了一碗水灌进喉咙。
“不就是一个将军府?我就不信还进不去了!”
“将军府的守卫本就森严,没有露出破绽已是万幸。”小伤道。
“但不进去,就不知道里面的状况,你让我怎么放心?”玉瑶又喝了一碗水。
“李飞度对二院的保护如此严密,想来是对秦姣的一种保护。她暂时不会有危险。”
“不管她有没有危险,我都得把我抵达昌黎城的消息告诉她,让她主动联系我。”玉瑶叹了一口气,“多待在这里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你能感应到她,她未必不能感应到你。今天你在李府门前徘徊,想必她也觉察到了。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她的消息。”
“这办法可行吗?”玉瑶不确定地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小伤笑笑。
莫啸似乎与小伤一样失意,晚上又来找小伤饮酒。随后,玉瑶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她想偷偷摸摸地喝一口酒,被小伤制止了,他只让她喝牛乳。
莫啸奇怪问:“玉掌柜,你们为何也来昌黎城了?”
“来散散心罢了,小伤没跟你说?”玉瑶假意道。
“既然是来散心的,怎么还愁眉不展?你说说,今天都到哪儿散心了?我也去。”
“没去什么好地方,走得累得慌。”
莫啸点点头。
“也是,到处逛真的很累……怎么就你们两个来了?药铺其他人呢?还是说……”莫啸揶揄地看着小伤和玉瑶,“我错过了你们两个人的婚事?”
玉瑶一口牛乳喷在了莫啸脸上。
莫啸闭眼,擦了把脸,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玉瑶格外激动:“我和小伤,怎么可能?!你要是长脑子就该想得到,根本没那回事。”
小伤冷不丁来了句:“为什么?”
莫啸也奇怪地问:“对啊,为什么?”
“因、因为……”玉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莫啸又奇怪地问小伤:“小伤,难道是你把玉掌柜骗出来,想趁两人相处的机会对她做点什么?”
这回轮到小伤喷他一脸酒了。
“离谱。”小伤和玉瑶异口同声。
莫啸更郁闷了,低头喝酒。
依小伤的脾气,竟然会陪女人出来游山玩水?
依玉瑶的脾气,竟然单独带一个男人出来游山玩水?
他只是合理怀疑。
他还想质疑一下,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他两只袖子湿漉漉的,再被喷一脸酒,想擦把脸都很困难。
“你怎么一直苦着一张脸,解梦的活儿不好做?”小伤岔开话题。
“呃……”莫啸有些心虚,“昨天晚上,石府遇到了盗贼,折腾了一晚上,石斛没睡好,早上李将军李飞度又过来找他,我闲着没事,这不就来找你了。”
“李飞度?”小伤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这李飞度李将军和石斛很熟吗?”
“据说两人曾是同窗,但李飞度离开的时候,石斛发了好大一通火,连李飞度用过的茶杯都让人摔碎了扔掉。”
“如此恶劣的关系,真是让人好奇。”
“可不是?说到这李飞度,也是憨货一个。他手中掌握十万精兵,竟然还敢回昌黎城,就不怕城主以他劳苦功高为由,将他困在城中,然后想办法卸了他的兵权。”
“李飞度不是深受将士爱戴吗?为何城主要卸了他的兵权?”
“要不怎么说他是憨货。他是个好将军,却不是一个好臣子,所以城主忌惮他。”莫啸一脸便秘的表情,“城主重文轻武,李飞度在城主府中没有靠山,又不擅长虚与委蛇,当然更喜欢待在军中。他在军中待的时间越久,就越被忌惮。”
小伤又抿了一口茶:“如此良将,如果不善于运用,不仅施展不了才能,还会成为祸患。我听说当年是他带兵收回了昌黎城的土地,所以被特封为大将军。那时候城中还有许多流散的横公鱼,不知道是不是也被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