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鸟儿，玉瑶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若是死了，她们横公鱼族的希望就没了！玉瑶化作妖的形态，用鱼尾拍打扑飞过来的鸟。

它们的喙无比尖利，玉瑶也被啄得遍体鳞伤。而吸食了玉瑶血液的鸟儿又能瞬间恢复，然后前赴后继地扑来。这样下去，玉瑶会被车轮战消耗致死。

又一声哨响，鸟儿停止了扑杀的动作。

男人冷冷盯着玉瑶：“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孟乐希让我来取你的珠子。”玉瑶现在浑身都疼，声音有气无力，“为什么明明这里是孟乐希的家，你顾廷冉却住在这里？”

顾廷冉微微一怔，他很久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他了。

“我不可能把珠子给你，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走吧。”他冷淡地道。

顾廷冉背过身，玉瑶幻化成人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必她是没有办法得知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了，但是……她刚刚走到顾廷冉身后，忽然又转过身，想趁其不备，再次制住他，夺取他身上的珠子。

只要有一丝机会，玉瑶便不想放弃！玉瑶的手还没有抓到顾廷冉的肩膀，自己的肩膀先传来一阵剧痛。

鸟又开始攻击玉瑶。玉瑶这才发现，原来只要顾廷冉心念一动，鸟就会听他的号令。玉瑶心想，这次完了，太不走运了，碰上这么个狠角色。

顾廷冉转身，这次，他没有打算轻饶玉瑶。他给过玉瑶机会，但玉瑶的第二次出手让他觉得，玉瑶想置他于死地。

就在玉瑶被啄咬得无力招架时，孟家的门被人踢开。有人舞着火把跑进来，吓得鸟儿四下飞散。来不及逃的，被烧死好多。

顾廷冉忙吹口哨，让鸟儿全部飞走。

“玉瑶姐姐！”连枝扑了过来。

小伤也举着火把走过来，白沐、黑芒也来了。

玉瑶忽然见到那么多人，有点不适应：“你们……”

“我把你的事情跟小伤哥哥说了，他说你有危险，所以我们就跟着过来了。”连枝解释道。

玉瑶忍不住瞥了一眼小伤，他举着火把，深邃的眸子里跳跃着火光，嘴角却噙着笑容。这样好看的脸，玉瑶也曾被迷过一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人多势众，顾廷冉忍不住皱眉：“你们又是谁，也来抢我的东西吗？”

小伤摇了摇头：“我来，只是想把掌柜接走。”

小伤的话，不算过分。顾廷冉冷冷地道：“你们请自便。”

受了伤的玉瑶就这样被连枝扶着回了客栈。连枝一边给玉瑶上药，一边道：“玉瑶姐姐，这次你应该知道大家的重要性了吧？”

玉瑶闷闷的，没法否认。如果不是小伤带人来了，她这次死定了。

“那你是不是应该和大家说声谢谢？”

“不可能！”玉瑶条件反射般嘴硬。

白沐忍不住冷笑起来：“连枝，你就不要劝她了。她肯定又要说，我们吃她的喝她的，救她也是理所当然。”

白沐抢了玉瑶的话，玉瑶一时间无话可说。是，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她又感觉到了大家对她的排斥，就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人类不是都很自私吗？他们为什么会帮自己？

连枝固执地道：“白沐姐姐，你不能这样数落玉瑶姐姐，她当初也曾给了大家一个栖身的地方。哪怕现在大家想法不一样，也应该允许这样的想法存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需要爱，需要互相包容。”

玉瑶听了，只觉得肉麻。这些话，也只有年纪尚小的连枝才敢说出来。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说。

玉瑶忽然很羡慕她。

“连枝，你曾经过着那样的日子，不恨你的父母吗？你不觉得人都是坏人吗？”玉瑶问。

连枝摇了摇头，道：“我若是还在他们身边，定然要恨的。但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我也不用去恨了。玉瑶姐姐，其实我觉得你说的一点都不对，人不全是坏的。”

“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玉瑶立马摇头，顿了顿，她又冷冷地看着连枝，“你对我说好话，也是因为在我这里，你有吃有喝。你若是不巴结我，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连枝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旁边的白沐阴阳怪气地道：“连枝，你省省劝玉瑶姐的心吧。心气儿顺了还能健康长寿，又何必劝她给自己添堵？”

连枝看了一眼小伤，还是咬牙道：“玉瑶姐姐，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人类也有好人。”

“那我倒要等着了。等一个别无所求的人。”玉瑶伸了个懒腰，让大家都散了。

想了想，她又道：“小伤，你留一下。”

当着别人的面，玉瑶不好意思说，但没人了，玉瑶才敢开口。

“我们身为同族，你本应该尊称我一声公主殿下，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我，我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

她竟然对他说谢谢，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伤表情玩味：“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玉瑶难得和人道歉，小伤不三跪九叩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发出一个“哦”？

玉瑶皱眉，又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你出生于哪一年，若是你和我差不多大，就该知道我们的族人当年经历了什么。”

小伤翻遍了典籍，玉瑶说的他自然知晓。他口吻淡漠：“横公鱼成了两城交战的牺牲品。”

“不错！我开大梦药铺，一来是想在现实里弄到一个可以伪装的身份，二来也是为了帮助幸存的横公鱼。我们族人不多了，救一个是一个。”玉瑶幽幽地道，“若是你还能振作起来，就该和我有一样的抱负，我们一起集齐舍离珠。”

“那只是你的抱负，”小伤表情仍然镇静，“我不会答应。”

“为什么？”

“两城交战，最苦的是谁？”

“当然是我们横公鱼族！”

“不，最苦的是百姓。横公鱼也好，百姓也好，都不希望城主发动战争。我也希望你明白，你的仇恨不该对准所有无庸城和九原城的人，那些百姓和我们一样，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你要是胳膊肘往外拐，最好不要告诉我。”玉瑶顿时气急败坏，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一句，“我也不想听。”

“玉瑶。”小伤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玉瑶不吭声。

谁都不能劝她，族人覆灭的痛苦，没有人能够和她一样感同身受。

小伤有些气馁，他想，自己的确没有经历过玉瑶的伤痛。未经他人苦，又如何劝他人善。

长夜，烛火幽幽。有人在夜里疾驰，马儿在夜里发出长嘶，前面的一个衣袂翩飞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摘下斗笠，只见大路上站着一个俊美无俦的年轻人，像个夜行使者，一双狭长妖媚的眼微微敛着，盯着马背上的他。

顾廷冉忙握紧了缰绳，马蹄在地上不安地踢踏。他问：“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小伤淡淡地道：“我来帮你。”

他在回到巅峰之前，绝不能让玉瑶夺走所有的珠子。假若他拼尽全力也无法让她扭转心意，他愿意让她看看，她如果复仇，会付出什么代价。

小伤请顾廷冉移步附近的客栈。

一张小桌，两人面对面。

“有话直说。”顾廷冉冷冷地道，“现在你只有一个人，不是我的对手。”

“我找你，不是为了和你动手。我听说你能够通鸟语？”

顾廷冉没想到他调查过自己，虽没回答，但从他得意的表情可以看出，此事为实。

“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异能。”小伤笑了笑，“我见你时常蒙着面纱，怎么面纱下的脸不能见人？”

顾廷冉没说话。

小伤也不追问，只是放下茶盏，淡淡地道：“你肯定很好奇，玉瑶为什么想夺走你的珠子，又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夺走你的珠子。”

顾廷冉的确很好奇，因为玉瑶，他无法继续住在孟乐希家里了，只能迅速转移。谁能想到，自己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就被小伤半道截住。

“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或者，你就当故事听，我也没有目的。听完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信任我。”

顾廷冉犹豫了一会儿：“你说。”

小伤啜饮一杯茶，缓缓打开话匣子。

“玉瑶其实是一只横公鱼妖。在数百年前，他们一族作为缔结九原城和无庸城和平的纽带，被赠给了无庸城的城主，随后，饲养他们横公鱼在无庸城的贵族之间风靡。大约在两百年前，九原城和无庸城又开始交战，他们被九原城抛弃，又成了无庸城子民泄愤的工具。她自小在杀戮中长大，见惯了人类丑恶的一面，夺珠，只是报复两城人民的一种手段……”

小伤又与顾廷冉说了修罗战神铎罗的传说，顾廷冉一时吃惊不已。他竟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里蕴藏着这样的秘密。

“那我更不能将珠子交给她，若是她得到了，便会唤醒铎罗，使得两城生灵涂炭！”

“不错。”

顾廷冉看了一眼眼前的杯子，又自嘲一笑：“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把珠子交给她。虽然我守着这颗珠子没什么意思，但有了它，我还能和鸟儿说话，一个人的生活不至于那么孤寂。”

“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小伤不解地问。

“我如今面目全非，寻常人见了都要躲避三分，又怎么会愿意和我亲近？”

“把面巾取下，让我看看你的脸。”小伤道。

他的口吻不容置疑，与其说是请求，莫如说是命令。

顾廷冉不愿意，小伤却偷袭他的小腹，他挥手格挡，小伤却转而攻击他的下巴，他招架不住，一转眼的工夫，面巾已经被小伤摘了下来。

面巾之下，那张脸让人不忍直视，像是生了疮，烂了半边。

顾廷冉连忙转身遮住。

“怎么会这样？”小伤奇怪地问。

“这就是能和鸟儿交流的代价。”顾廷冉忙又将面巾戴了回去。

“你因为舍不得鸟儿，所以宁可自毁容颜，也要留着珠子？”

“不。如果我不把鸟儿和我说的话告诉人类，便没有影响。但我总有忍不住的时候，一来二去，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所以，这也是你躲在孟乐希家里不出来的原因？”

“是……也不是。”顿了顿，顾廷冉说，“我很羡慕他。他的脸是好的。”

“他想害你。”小伤道。

“不，他想救我。他和我，一模一样。”顾廷冉道。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