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和司空辉是亲兄弟，小的时候，他担心拔牙疼，还是我用绳子的一端绑在他的牙齿上，另一端绑在门上，为他下决心拔的牙齿。”小伤想起了邈远的往事，嘴角不觉上扬，眼神也变得更加温柔，“只是有的时候兄弟长大了，脑子里的想法就变了。我若知道他嫉妒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伤害我。”

老城主司空凛只有两个能当大用的儿子，长子司空辉和嫡子司空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空曙的能力远远胜过司空辉。所以当年司空曙暴毙，不能不让人怀疑，一切都是司空辉的奸计。

司空辉只手遮天，将真相埋没于城主府深处。

让小伤难以释怀的，并不是自己没成为城主，而是他被最亲的兄弟算计。无数次，他都在问自己，司空辉在叫他弟弟的时候，为什么他没看出司空辉眼底的嫉妒与厌恶？

他的诡言，金代同懒怠细听。

只要他信守承诺，金代同愿对他俯首称臣。

他拟了一份契约，与小伤击掌发誓。金代同若是当上城主，便借小伤十万精兵，届时，小伤会帮他救活林栀。

办妥一切，看着满地珍贵古董的碎片，金代同忽然心肝儿肉颤，懊悔自己方才出手太狠了。

在凉川城等了数日，玉瑶也没等到金代同求她。

她还听闻，金代同拒绝了城主和城主夫人让他再娶的要求，一直精心照顾林栀。她再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找到金代同。

“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发妻躺在这里，也不愿舍掉你的舍离珠？金代同，你曾经可是甘愿为她和貘妖做交易的人，别让我看不起你。”

金代同耐心地给林栀喂药，不为所动。

“君子成人之美，你若有心帮我，就不会趁人之危。收起你阴暗的想法，你金爷不屑于和你交易。”

“嘿！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无情说得大义凛然？”

“我无情，还是你这妖女无情？”金代同冷笑，下逐客令，“你最好不要再在我面前晃**，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你。”

玉瑶还没被人如此反驳过，顿时火冒三丈，还没发作，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拦在撸袖子的玉瑶面前，不管她如何骂骂咧咧，她都无法向前一步。

金代同手一挥，玉瑶就双腿悬空，被拉了出去。

玉瑶不免叫嚣：“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金代同挠了挠耳朵，只当没有听到。

难为小伤苦心孤诣，为这样的妖女奔走。

他是痴人，小伤何尝不是？

但他们的故事和他并不相干，他要做的，不过是像林栀从前照顾他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期盼林栀苏醒。

凉川城客栈内，白沐惊讶出声。

“玉瑶姐，你要把大梦药铺搬到凉川城？”

玉瑶道：“你一惊一乍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金代同，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最近发现，他身边还有三个怀有舍离珠的人。哼，拿下他，不就是一箭四雕？就算耗到底，拿到这四颗舍离珠，也值得了。”

乍然听到要换地方生活，白沐无法接受。

“你若是想留在兴旺镇，就回去吧。我本来就是孤寡一人，你们没有必要因为我，离开自己的故土。”玉瑶淡淡地道。

白沐左右为难：“玉瑶姐，你说得虽然潇洒，但是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没有我们，你一个人莫说开药铺，就是生活也难以自理。”

“胡说八道！”玉瑶当即否认，“当年没有你们，我也照样开了药铺！”

“那你试试。”白沐也来了脾气，从来只有她求玉瑶，玉瑶却从来没有求过她，“我和黑芒先回去了，小伤还在药铺里等着呢。你要是自己撑不下去，可以回村子找我们。”

偌大的凉川城，总人口才一百万，地广人稀。玉瑶来了此地才发现，假如和当地人不打好关系，随时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也许外出打一桶水，人就没了。

可玉瑶不稀罕和人打交道，她只想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凉川城盛产珠宝，所以这里的珠宝首饰不值钱，玉瑶带来的药材，倒是售价不菲。

玉瑶靠卖药的钱租下了一间铺子，也取名为大梦药铺。她打算开辟一条从凉川城到无庸城的商路，将无庸城兴旺镇的药材运到凉川城，在凉川城售卖。她只要能在此地定居，就能监视金代同。

这天，玉瑶正开门做生意，忽然发现远处几个彪形大汉在追一个扎着双髻的少女。少女约摸十二三岁，穿了一身破烂的衣裳，生得瘦瘦小小的，就像一根豆芽菜。

玉瑶深知此地水深，不想多管闲事，转身又把药铺门关上。她在门后等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姐姐，求求你开开门！”少女不停地拍着门，带着哭腔。

身后，几个大汉已经追了上来，她拼命地挣扎，拍门的声音更响亮了。

“姐姐，求求你开门！”

玉瑶打算视而不见，这也是她一贯的作风。

少女仍在拼命求救，那绝望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是一个阴雨天，她还没有成年，和族人们一起，在饲养横公鱼的池子里待着。据说，九原城的一个将领坑杀了无庸城三万将士，消息传来，她和族人们被愤怒的无庸城人拖到了集市。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誓要毁掉九原城的一切，比如，拿九原城的横公鱼祭天。横公鱼族被大肆扑杀，不管玉瑶如何哭喊、求饶，他们都没有放下镰刀。

杀、杀、杀……

他们杀红了眼，玉瑶目光所过之处，到处都是鱼鳞，都是混合污水的鲜血，和族人的尸体……

“姐姐！姐姐救我！”少女的声音拉回了玉瑶的思绪。

玉瑶猛然惊醒，打开门，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几个大汉见说话的是一个美艳的女人，忍不住哄笑。

“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就敢打抱不平？”一个大汉道，“她被父母卖到了窑子里，劝你別插手为好。”

这种事情，每天都在这里上演。

玉瑶看着瘦弱的少女，少女也看着她。少女的眼睛很大，眼神空洞，眼泪汩汩地流着，和昔年自己的身影重叠。

玉瑶别过脸，怎么这年头还有人和自己长得像的？

玉瑶烦恼道：“她不是货物！”

“我们家掌柜可是花钱买了人的，你要是想救，可以，交钱！”大汉嘲讽道，“若是你出不起这钱，也有办法，你来替她。怎么样，考虑一下？”

那嬉皮笑脸的油腻样子，玉瑶瞧着反胃。她一心要救人，便顾不得许多了，抄起旁边的棍子，朝大汉挥去。

几个大汉见状，只留一个人锁着少女，另外几个人围了上来，合力对付玉瑶。

玉瑶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抓住。

她这才意识到，平时她在药铺里作威作福，也没有人敢欺负她，是因为药铺里人多，黑芒、白沐等都不会坐视不理。可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放开我！”玉瑶恼道。

“胆很大啊，一个女流之辈，敢在这里开店，就不怕被周围的豺狼虎豹吃了？”汉子们放浪形骸地大笑。

“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以为这里是哪儿？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算我们把你怎么样了，也不会有人替你申冤，还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少女趁他们戒备稍松，张嘴咬了锁住她的汉子一口。对方吃痛，少女抄起地上的棍子，猛打了一下桎梏玉瑶的汉子，拉着玉瑶的手，急切道：“姐姐快跑！”

少女异想天开了，两个女子哪里是这几个大汉的对手，她们的反抗只会激怒对方。

大汉一伸脚，慌乱的少女就被绊倒，连带玉瑶，一起摔在地上。

几个大汉围拢过来，一如饿狼盯上羔羊。

少女忍不住抓住了玉瑶的手，瑟瑟发抖。

玉瑶想，假如自己不多管闲事，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她该怎么办？幻化成妖怪的形态，吓退这帮人？可若她暴露身份，就无法继续在凉川蛰伏。

少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抓起了旁边的细沙，撒向大汉。大汉们看好戏似的，任由她做无谓的反抗。

他们身上散发着玉瑶熟悉的猎杀感，她曾一度无法从这样的噩梦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