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惨烈的坦途是什么？”

“总有人能够做到你无法做到的事情，而你所需要付出的惨烈代价，是失去定格时间、耳聪目明的能力，以及你三十年的阳寿。”小伤挑唇一笑，“你知道玉瑶她有一个多么神奇的能力吗？她能让死人复活。”

“生死人肉白骨？”金代同讶异。难怪，玉瑶如此肯定他会求她。

她的真身是横公鱼，传闻中，横公鱼的血能疗愈百疾，竟是真的。

小伤何尝不了解玉瑶，她是个为了夺取珠子无所不用其极的存在。她的血能生死人肉白骨，可她的血是冷的，心是黑的。

小伤从前和她一样，对人间疾苦作壁上观，可现在，他不想这样下去了。

金代同犹豫了会儿，又问：“如果损失三十年阳寿算是坦途，什么才算是荆棘之路？”

“夺城主之位。”小伤眸如鹰隼，盯着他，“你若夺城主之位，玉瑶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金代同因他的眼神不寒而栗——他竟然让自己做乱臣贼子？

“为什么？我的兄长有何过错，我要与他争夺？”

“过错？历来王权之争，论的是对错？如果说他做错了什么，便是他当初联合司空辉将我扫地出门，如今还对司空辉俯首称臣。”小伤睥睨他，“唯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你才知道什么叫权势。到那时候，莫说你的妻子是个木头人，就算她是一块石头，别人也不敢质疑你。”

小伤的话似乎让金代同有一丝触动。

他听出了小伤另一层意思。

那个真正想回到万人之上的位置的人，不是他，而是小伤。他的兄长如今是司空辉的爪牙，而小伤让他夺权，是为了让他未来，变成小伤刺进司空辉心脏的利刃。

“为何玉瑶这妖女能给我的东西，你也可以给我？”金代同还有最后一丝顾虑。

小伤淡淡笑了下。电光石火间，他的周身鳞片浮现，掌心上幻化出蓝色的水球。他道：“因为，我如今也是一条横公鱼。”

“你……”再多的语言，也无法形容金代同此刻的震撼。

他忽然明了，为何司空曙没死，却一直不和司空辉争。

无庸城的百姓怎么会让一只妖物做城主？

但小伤现在要争，他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摆在金代同面前的，是一条荆棘之路。

以金代同的本事，难的并非和自己的兄长争，而是帮小伤夺权。

金代同思忖了良久，做了个决定。

“若你是司空曙，我跟你。”

“我的名字，比我开出的条件更值得你信任？”小伤茫然失措。

“不然呢？”金代同终于又傲慢起来，刻意道，“你让我免于损失三十年阳寿，倒是为我做了一件好事。只是我很奇怪，你当初舍命救你的掌柜，为什么现在又和她唱反调？”

小伤不置可否。他哪是帮金代同，他帮的是玉瑶。她若是集齐了所有的珠子，便会酿成滔天大祸。

舍离珠里藏着一个秘密。

这也是小伤最近才发现的，一个关于玉瑶的秘密。

自古至今，人们平息战事，通常采用两种办法。一种是以战止战，打到敌方臣服；另一种则是和亲，以结两姓亲好。人们总是夸大美人的作用，让她们为了家国利益，做他国的王后。人们更一厢情愿地认为，被送去和亲的美人，会到他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九原城的子民，对瑞兽横公鱼，同样抱着这样的想法。

横公鱼产自九原城，外形轶丽，是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灵秀之物。三百年前，九原城的使者第一次将横公鱼运到无庸城，作为吉祥物，送给皇室与贵族。自那以后，饲养横公鱼成了无庸城贵族的一大喜好，后来又渐渐在富商巨擘的圈子流传开来。

横公鱼成年以后，会幻化成人身鱼尾的妖物，除了鱼尾，上身和长相与人类无异，甚至比普通人更为精致，因此被视为瑞兽，一时间一鱼难求，即使有人不惜倾家**产求一条横公鱼，依然求不到。

为了用横公鱼获利，黑心商人开始圈养横公鱼，逼迫它们不断繁殖后代。他们在地下交易所非法交易横公鱼，其状无比惨烈。

这件事很久才传到两城城主耳朵里，于是，无庸城城主和九原城城主联和发布城主令，明令禁止猎杀横公鱼。谁知数年后两城战事再起，横公鱼作为九原城的贡品，在无庸城遭到了大规模屠杀。九原城也不愿意冒风险把瑞兽接回去，以至于横公鱼族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横公鱼成了两城战争的牺牲品，九原城对其弃如敝屣，无庸城对其大肆屠杀。在这数百年间，横公鱼在无庸城成了恶魔的化身，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渐渐地，横公鱼在两城销声匿迹，似乎已经灭绝。

到了小伤这一代，关于横公鱼的传说已经变得十分扭曲，在小伤看来，横公鱼代表了邪恶。

玉瑶乃横公鱼族的公主，不知道借托什么办法，竟然隐匿在市井小巷，与人类混居一处。

但族人的遭遇，让她极度仇视人类。不管她看到多么可怜的人，都不会心生悲悯。人类在她眼里，始终是利欲熏心、虚伪狡诈、无恶不作的代名词。

她愿意施以援手的，全都是妖怪。

但凡她帮什么人，必然要从对方身上获得她想要的东西。譬如，舍离珠。

关于舍离珠，在无庸城和九原城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在两城交界的大漠内，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修罗族。

修罗族生性喜杀戮，喜侵略。

在两城建城初期，曾经饱受修罗族的侵害。后来两城联手，将修罗族的战神铎罗封印在了大漠墨渊深处。可是铎罗的元神趁乱逃出，化作了十个碎片，进入了十个凡人的体内。这些碎片就是舍离珠，只要集齐了所有碎片，就能够号令铎罗和他的修罗军。

横公鱼族已经凋零，可是族人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玉瑶想做的，就是号令铎罗大军，踏平无庸和九原，让两城子民血债血偿！

“没想到啊，这个花瓶一样的无脑女人，竟藏着如此野心。”金代同闻得此事，不免激动，“既然如此，我得马上告诉父亲，把她抓起来！”

“你不可以去。”小伤制止他。

“为什么？”

小伤微眯着眼，又重复道：“没有原因，你不可以去。”

“你——”金代同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气定神闲地坐下，“怎么，你护犊子了？”

小伤不否认。

“我倒是很好奇，你也是横公鱼，为什么不支持她，反而支持我们无庸城？”

“怎么，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是司空曙？”小伤颇为无奈，一个也就罢了，两个也这样。看来他和以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不，我愿意和你做交易，自然相信。只是如今你与她同为一族，缘何不帮横公鱼复仇，反倒帮人类？”

“复仇能解决什么问题？”小伤反问。

玉瑶还不能理解的事，小伤却已经想明白了。

把仇人都杀了，只能得一时的痛快。但最后，自己也会沦为仇恨的牺牲品，彻底堕落崩坏。

他如今夺权，亦非为了复仇，不过想阻止她。

阻止她，便要比她更强大。

“金代同，多的你不必再问，我可以予你一滴横公鱼的精血，只要有朝一日，你们凉川城的军队为我所用。”

“你果然要起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