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代同途经一家布料铺，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给林栀送礼物了，似乎林栀变成了他的妻子之后，他就忘了她除了身份的改变，仍旧是那个她，需要像以前一样呵护。

其实送礼一事还有个插曲。那时他的表妹林青梧过十八岁生日，他给林青梧送了一件成衣。他为此找了最好的绣娘，还找了手艺最巧的女工，可林青梧嫌衣服太素，扔还给他。

金代同觉得可惜，便将衣服转送给林栀。那时他们新婚不久，林栀很开心，晚上吃饭时就把衣服换上了。不巧的是林青梧同天来访，恰好见她穿那件衣服，便讽刺她只配穿别人剩下的。

金代同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才从下人口中听说，林栀躲起来哭了很久，后来再也没穿那衣服。

金代同想过让林青梧赔礼道歉，但一边是表妹，一边是妻子，他觉得为人妻应该大度一点，毕竟林青梧从小就是那脾气。

许是她心生龃龉，无法释怀，后来他们又因为衣服的事情吵过一次。

林栀素日里并不喜欢华丽的东西，某日路过布铺，反常地选了最好的料子。

金代同多嘴问了一句：“你不是不穿那么贵气的衣裳吗？还说要给府里上下带头，杜绝奢靡之风。”

“怎么，我想穿一两件贵的衣裳也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了，那便不买了吧。”林栀眼眶又红了，她似乎是想到自己不能言行不一，自己可是城主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但更让她伤心的是，她在娘家仰人鼻息，到了夫家依然如此。

林栀既然说不买，金代同便和她离开。但是路上，林栀却一直不说话，傻子也看出来林栀生气了，金代同不禁道：“你怎么生气了，是因为我不给你买布？”

“不买就不买，我可没逼你。”林栀否认。

“那你为什么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我好着呢。”

“还说没生气，你看你的脸，绷成什么样了？”

林栀硬是把头转了过去，不看金代同。就在金代同以为她消停了的时候，林栀开始喋喋不休。

“我若是在娘家，好赖还能穿两件漂亮衣服，现在到你们金家，我连买两块漂亮的布都成了奢望？你不想买就不买，别取笑我爱美。”

“你别血口喷人，我现在就带你去买布。”金代同喊，“车夫，调转车头！”

林栀却固执道：“回去吧，别听他的！”

“林栀，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现在不想买了！求来的我不稀罕。”林栀闷闷地看向车外。

两人一度闹得极不愉快。

回府不久后，金代同方知，她突然想买布是因为她怀孕了，打算给小孩提前做衣裳。因为拌嘴，喜事也成了添堵的气事。

金代同摸不准她的性子，往后逢年过节，不再亲自送礼。及至他日渐厌弃她，更不送了。

一晃眼，几年光景过去了，从未有过的歉疚竟涌上心头。

他原来见到她委屈，也会歉疚的。为何之前，心情毫无起伏？

玉瑶说，白玉美人内的貘妖偷吃了他对林栀的爱。白玉美人是林青梧所赠，她又因一件衣裳嘲讽林栀，离间他们夫妻关系，到底安的什么心？

金代同思忖了半晌，下车一口气买了五十匹布，林栀刚拟好了和离书，就见下人捧着一匹匹的布进了屋子。

“你们这是……”林栀一时间不明所以。

下人恭恭敬敬地回话：“少主说，天气转凉了，要给少夫人买些料子添置新衣裳。这是少主送给少夫人的，少夫人只管穿，别人指摘不了。”

林栀又坐在地上。有时候她觉得金代同就是个幼稚鬼，自己气得火冒三丈的时候，他总会做出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行了，把布放这里吧。”林栀神情懒淡，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金少主现在何处？”

“回少夫人的话，少主现在去吃酒了。”

林栀忍不住扶额，好一会儿，才道：“行了，我知道了，都退下吧。”

金代同可没有去喝酒，他只是去找林青梧。

他要讨个说法。

才到林家堂屋，金代同就当着林青梧的面摔碎了一尊白玉美人。瓷白的壳子碎了一地，碎片甚至擦到了林青梧的藕臂和脖子。

她轻微皱眉，用帕子掩着伤处，问：“表哥，你吃了药，来我这儿发疯？”

“我疯？”金代同冷笑道，“你送我貘妖时，可曾想过我会疯？”

林青梧睫羽轻扇，一时心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倒希望你不知。”金代同没时间与她虚与委蛇，径直掐住她的脖子，“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等我查出眉目，你林家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声音很低，沙哑中带着一丝吊诡，比大声呵斥更令人毛骨悚然。

林青梧不禁瑟瑟发抖，没了之前的傲气。可她仍旧不服：“林栀不过一介庶女，你为什么眼里只有她没有我？”

当初学插花，他堂而皇之坐在她身边，别人都以为他心仪她，只有她知道，金代同在看林栀。

她也是凉川城拔尖的贵女，模样身段、家世门第，哪一点比不上林栀？

她当初费尽心思在教习嬷嬷面前表现，到如今仍待字闺中，他不知道她在等谁？

金代同的虎口抵在她细弱的脖子上，目光逐渐阴鸷：“所以，一切都是你刻意为之？”

他的力气太大，几乎剥夺林青梧呼吸的能力。她快喘不上气了，同时，也被他逼出了一股疯劲。

“是！”她癫狂地笑了下，直勾勾地盯着他，“她死了，我最有资格嫁给你。”

“痴人说梦！”金代同更为气恼，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摁在桌子上，撞得她满头珠翠丁零当啷。

他似乎真的想把她掐死，一点情分都不念。

林青梧抠他的手指，拼命踢打他，他也无动于衷。那一刻，她才发现，她的确是痴人说梦。

就算他被貘妖吃掉了对林栀的爱意，也一点都不爱她。他从前把她当妹妹，现在当仇人，任何感情都能有，唯独没有爱。

林青梧便不再挣扎，狠狠地瞪他，仿佛在等他掐死自己。

他们两家是表亲，杀了她，金代同无法交代。他不过想寻个答案，得到了答案，发泄了愤怒，终于慢慢松开了手。他高高在上，睥睨她时，声音中不无嘲讽：“以后别拿自己和林栀比，你的阴毒，她远远不及。”

他庆幸自己发现得早，至少玉瑶的出现，让他找回了一部分情感。

他的话深深刺痛林青梧，看着他决然而去，林青梧变得歇斯底里：“我才不比，她不配！金代同，你这样对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太天真，发现是她做的又怎么样？

他已经和貘妖做了交易，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青梧咯咯地笑，她现在不在乎自己能否得到了。她得不到的东西，林栀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