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伤终于抓住了商略的七寸。

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商略也曾想过，抛下过去重新开始。

可是，从来没有人推他一把。

“你出来吧。”商略放下锄头。

小伤这才开门。

商略靠着墙，想了想，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孩子。我和锦仙的孩子，只是锦仙早产，孩子已经死了。我花重金请人把她和孩子的尸体保存起来，但锦仙很快就腐败了，只剩下我们的孩子……”

“假如把这个孩子复活，你能振作起来吗？”小伤问。

“假如他活着，我便不是独自一人，我不能做一个让孩子看不起的父亲。”

“既然如此，我们做个约定吧。”小伤道，“我帮你复活孩子，你也要答应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即便告诉你，现在的你也太弱了。”小伤淡淡地道，“当务之急，是找掌柜谈谈。”

“找她干什么？”

“我可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不过，求人办事，我还拉得下脸。”

“她什么脾气，你何尝不知？她绝不会因为你可怜而大发慈悲。”商略轻蔑地道。

小伤立马反驳：“若真是你想的这样，她就不会收留你了。”

“那是因为她想开药铺，恰好缺一个免费的账房先生。”

“……”小伤竟也无言以对。

“这大白天的，天怎么这么冷！”玉瑶正打算睡晌觉，总觉得阴风阵阵。

她走到窗前关窗，却见两个男人的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

“你们想吓死我？”玉瑶柳眉倒竖，瞪着小伤和商略。

“掌柜，我有事请你帮忙。”小伤开门见山，“你能不能帮我复活一个人？”

玉瑶“砰”的一下关了窗。

小伤的一只手差点被夹断，他咬牙强忍，还是非常坚韧地把窗户又推开了一丝缝隙。

“帮忙？我开药铺收留你们，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你们还好意思让我帮忙？”玉瑶没好气地道，“想都不用想，这忙我帮不上。”

“给你免费打三年工？”

“我呸！说是免费我还得出饭钱，你自己怎么不倒贴？”玉瑶冷笑一声，“若是这条件，免谈。”

小伤还是把手横在窗扇和窗框之间，玉瑶狠狠关了两次窗都关不上，不由生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求你。”

玉瑶力道更大了，小伤疼得龇牙咧嘴，连连跺脚。

玉瑶关着关着，渐渐小了力气，直至松手。她觉察到了小伤的痛苦，也鲜少看见小伤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表现出这样坚定的态度。

犹记得初遇之时，自己也曾被他的眼神吸引，那时，自己好奇的只是，小伤的眼神为何如此寂灭。

那时的他就是一个活着的死人，只是因为有人催促，他才机械地吃饭睡觉。玉瑶毫不怀疑，哪怕他出门被人追杀，他都不打算还手。

小伤现在有所求了，这是一个好的兆头。

这个让人操心的男人，终于决定向前迈出一步。

哪怕只是前进一小步，她对他的收留就没有白费。

沉默了一会儿，玉瑶松口了：“你们进来吧。”

玉瑶跷着二郎腿，在他们面前坐下，皱眉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少绕弯子。难得我今天心情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商略……商略想复活一个人。”小伤瞥了一眼商略，道。

他弓着腰，把手往怀里缩了缩。为了商略，他的手被夹成了猪蹄，又红又肿，钻心地痛。

商略没想到玉瑶竟然有铁树开花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才承认：“是的，我有一个孩子。”

“喀喀。”玉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你什么时候出去乱搞的？还搞出一个孩子出来了？”

商略嘴角微微地抽搐：“是我和明媒正娶的妻子所生。”

“哦哦。”玉瑶倒是丝毫不为自己污蔑人尴尬。她稍稍坐正了，虽然商略没说，但她也能猜出一个大概。

让一个已死的婴儿复活……

横公鱼一族虽然有能治百病的血液，但复活一个人，她还没有试过。

疗伤本就是一个耗费气血的过程，玉瑶不轻易帮人。一则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以免被有心人盯上；二则每次疗伤她都需要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五月的时间恢复，所以她喜欢以此为筹码和人谈条件。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两个男人还能给她什么。

她可不想做赔本生意，便对两人勾了勾手指，道：“想让我大出血，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一直在找月圆之夜耳朵后面会现出火焰形胎记的人，这些人往往会身带异能，若是你们能够帮我一起找，我就同意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小伤当即坐直了身子。

玉瑶见状，狡黠一笑：“我只说试一试，不能保证成功。要是失败了，你们可别怪我。但不管怎样，前提是，你们先答应我的要求。”

她倒是会精打细算，不管能不能救，先骗两个免费的跑腿。

“既然掌柜不想帮忙，就算了吧。”商略的姿态依然高傲。

小伤瞪他一眼，道：“只要掌柜帮忙，我可以鞍前马后，供你驱使。”

“有没有搞错？那是他的孩子！”玉瑶皱眉反问。

连商略都不愿低头，他为什么比商略还执着？没道理啊！

商略道：“存放孩子的容器一旦开启，尸体就会开始腐化。若是失败了，我连再见他都成奢望。我不能冒险。”

“所以你就甘心吗？这是哪儿？连城都谈不上，就是穷乡僻壤而已！”小伤不知哪里来的火，忽然就爆发了，“明明是鲲鹏，却逼自己住在笼里，你甘心？你怡然自得了？”

他说到最后，仿佛说的已经不是商略，而是自己。

他也厌恶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也像商略这样害怕一试。

“我甘心？”商略也很暴躁，“我巴不得让我商家的人全部从土里爬出来，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可我有什么办法？留着孩子的尸首，我还能有个念想，如果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玉瑶嫌弃地道：“都吵什么，整天看尸体不瘆得慌？你也真够窝囊的，要是我，绝对会想尽办法让他重见天日。”

她好像在说安慰话，但小伤又隐约觉得，她的确是这么做的。

不管她想做的事情多么令人唾弃，她也要一意孤行到底。

玉瑶转身，翻了好些古籍，终于在其中一本古籍中找到了些许关于用横公鱼血复活人类的记载。

“自己看吧，书上说以亲人之魂可以养亲人之魂。若是你想让他活着，你就得活着。”

商略抓过书，原来上面说要复活死人就必须找到死者的亲人，以亲人的魂魄养死者的魂魄。亲人借对方十年阳寿，则自己短十年阳寿，对方得十年阳寿。而且，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商略想也不想便道：“既然如此，我可以给他五十年、六十年，甚至八十年，只要我给得起！”

“你可给不起。”玉瑶冷笑，“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把自以为是的爱给了对方，有没有想过，这份爱会成为别人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