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五月,正值小暑,商略从外地收账回家,忽然得知乔晗露偶然晕倒,急忙唤大夫诊治。
大夫把过脉后,连忙弯腰拱手:“恭喜商少爷,少夫人有喜了!”
乔晗露算了算日子,想着应该是那次给商略灌酒后中的,也难掩心中欢喜:“商哥哥,我们有孩子了!”
商略勉强笑了笑:“嗯。”
商略让大夫下去领赏,然后坐到了乔晗露身边。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像乔晗露那样开心。他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了,乔晗露怀的终究是他的孩子,于情于理,他都要珍视。
他甚至打心底里感到一丝解脱,终于不必再喝乔晗露下过药的酒了。
乔晗露尤其珍爱来之不易的孩子,甚至在屋里设置了佛龛,每天潜心礼佛,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得知乔晗露怀孕,秦山送来了诸多补品。同时,秦山也是来和商略洽谈生意的。
这是秦山第三次与商略谈合作了,他得知商略正打算包下南方万顷良田种植茶叶,也想分一杯羹。
无庸城有三大暴利行业,茶叶、盐与铁。以秦山目前的实力,仍然没办法和别的商家争茶叶这块肥肉,只能觍着脸求商略。
他担心商略因为海运的事情心存芥蒂,先找了妹妹乔晗露。好些日子不见,乔晗露被养得圆润许多,白白软软的一团,瞧着特别有福气。
“其实我早就想让人备桂圆糕,回家看看你了。只是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走动不方便。”乔晗露抱歉地道。
秦山笑了:“你呀,都快要做娘的人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每次都要找哥哥。”
“谁让你对我好呢,我想,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
秦山的眼睫轻轻垂下,喝了口茶。半晌,他才幽幽地问:“哥哥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要嫁给别人做妻子?”
乔晗露微微一怔,她忽然无法理解秦山的意思。
秦山又笑了:“我是说,假如咱们一家人一辈子都在一起就好了。”
这句话触动了乔晗露,她往嘴里塞了半块绿豆糕,语气也伤感起来:“我们只是分开住,我们还是一家人。”
“你已经嫁入了商家,以后哥哥只能算外人了。”秦山自嘲一笑。
“哥!”乔晗露认真了,“我没有把你当外人,商略也不会把你当外人!”
秦山摇了摇头:“少年时的兄弟情义,能够不经世事转变的有多少呢?这些年你一直久居深闺,不知道商场风云变幻,如今就算我希望商略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怕他也不会同意。”
“哥哥莫不是有心事?”
“不错,我想请你帮个忙。”秦山不再兜圈子,“商略打算做茶叶生意,这生意要是做起来了,商家便可一跃成为无庸城顶尖的家族。我只想和商略分二成利,希望你能出面帮哥哥说情。”
“以我们两家的关系,商哥哥会不分给你吗?莫说二成,就是五成他也分得。你可是孩子的舅舅。”
“个中曲折,哥哥无法和你细说,但这次的确需要你帮忙。”秦山眼睛里有光,“若是此事成了,我们秦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高兴,乔晗露也高兴。乔晗露欠身一拜:“既然哥哥嘱托了我,我当然会为哥哥办妥此事。”
秦山猜得不错,如果自己出面,商略难免会拒绝,但乔晗露三言两语,就能让商略妥协。
商略对乔晗露始终心怀歉疚,既然不能给她爱情,便强迫自己对她千依百顺。
茶叶销售一事,商略交给秦山负责。
乔晗露肚子渐渐大了,商略推了许多事务,专门陪她待产。
十二月寒冬,乔晗露肚子大得已经很难一个人行动,商略为她安排了五个丫鬟贴身伺候,就算是洗脸洗手,也绝不让她动手。
出于对乔晗露的保护,商略让下人为自己在书房安排了卧榻,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书房睡觉反而安稳。
晚上,他忽然收到了线人加急送来的消息。秦山负责运送的十五箱茶叶涉嫌逃税,已经被扣下来了。
“要不咱们备份厚礼,先把他弄出来再说。”下人道。
“不必了。马上备车,我现在就出发。”
商略半夜出门一事惊动了乔晗露,但她问下人发生了什么,下人含糊其词,一问三不知。商略自然不可能把此事告知乔晗露,免得她动了胎气。
商略来到衙门大牢,秦山一见到他就跪下哀求:“商兄,你救救我吧,咱们现在同坐一条船,晗露又要生产,这惩罚咱们承受不了!”
十几箱的茶叶税可不是小数目,报上去就是死罪。上面压着不报,就是想看看商略的表示。
商略只是失望地看着他:“我来,不是为了救你。”
“什么意思?”秦山的心凉了,“这十几箱茶叶就算不治我死罪,也会让我脱层皮。”
商略何尝不清楚,但秦山是自作孽!
“我自然不会让你死,但商家的损失,你必须得承担。只有你认了罪,商家才能保住。”
“你胡说!随便找个人替我进来不就可以了吗?我可是晗露的哥哥,是你孩子的舅舅,是跟你拜过把子的兄弟,你这样对我?”秦山咆哮起来。
他那扭曲的样子反倒让商略获得了平静,说得不错,正因为他们曾经是那么好的兄弟,所以商略不能轻易救他。
他那样想发财,所以一倍利就可以让他变得面目全非。只有让他再也没办法扑腾,他才能够清醒。
商略决绝地走了。
秦山抓着铁栅栏,生生要把栅栏撕弯。他咆哮,嘶吼:“商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天空落了雨,商略坐在马车上,听着淅淅沥沥的声音,只觉得无比疲惫。
他一生最害怕的,是让本可以不发生的事情发生。回顾往昔,他好像从祠堂跑出来那一刻就错了,想以一己之力改变商家和秦家,结果反而害了秦山。
正是最冷的时节,一封加急家书从南方送到了商家,避开了商略的耳目,直接送到了乔晗露手里。
她穿着厚厚的貂皮棉袄,坐在暖和的炕上,抱着热热的汤婆子,还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唱歌。
放下信,乔晗露的脸失去了血色,穿上鞋子,连披风都没披上,直奔小书房。
“你怎么来了?来人,快给夫人找斗篷。”商略把书放下,急切地吩咐下人。他从乔晗露的表情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柜台上找扫雪的小扫把。
乔晗露一把推开披斗篷的侍女,瞪着商略:“如果不是哥哥给我送信,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件事很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你想怎么解释?我只看到你对哥哥见死不救!不是你说要破除秦家和商家对彼此的成见吗?为什么现在哥哥有难了,你不帮他?”乔晗露眼眶泛红,声音都变了,“还是你和老爷子一样,见不得哥哥生意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