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修去办出院手续,佟夕坐在床边,整理这些天的医疗费用单据,算清楚花了多少钱,好回去立刻还给他。
“佟夕。”
门口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一扭脸,当场就愣了,万万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聂修的妈妈。
当初和聂修相恋的时候,聂修提过好几次要带她去见父母,都被她拒绝,总觉得不好意思。聂修也就没勉强,但是,转达了父母的支持和喜欢。他说当年在许琳琅的婚礼上,他妈一眼就相中她了,只是没好意思说出口而已,谁知竟然梦想成真了。
时隔几年,突然和他妈这样猝不及防地会面,佟夕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地看着江若菡,磕磕巴巴地叫了声“阿姨”,慌忙请她坐。
江若菡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前几天就想来看你,聂修不让,怕打扰你休息。这是他让我给你买的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佟夕脸色通红地说:“谢谢阿姨。”
她简直窘到想要钻地洞,聂修竟然让他妈给她买衣服,还专程送来,他到底想要干吗。
江若菡笑着说:“聂修这次回来,满打满算只有十四天假期。刚好我和他爸要去瑞士度假,也不需要他陪着我们过年。”
佟夕听着这话不对劲,仿佛是暗示,聂修这个春节就归她了。可是江若菡又没有明说,弄得她脸色通红,想解释却又没法解释,只能装糊涂。
江若菡送了衣服,又关心地问候她几句,便笑意盈盈地走了,一副生怕打扰二人世界的架势。
佟夕脸色通红,捂着心口长出一口气。
江若菡买来的衣服还挺多,内衣、保暖衣,再加上长裤和羽绒服,看过吊牌上的价格,佟夕一阵肉疼,这几件衣服加起来,比住院费都要高。她真是后悔不迭,不该让聂修代办。
聂修办完出院手续上了楼,佟夕已经换好了衣服,见面便忍不住说他:“你怎么能让你妈给我跑腿买衣服呢?”
“我没买过女装,怕买不好。刚好我妈念叨了好几天要来看你,就给她一个机会。”
佟夕吸了口气,努力把语气放得平静:“你妈总不会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吧。”
聂修把手里的袋子打开,头也没抬,说:“知道。”
“那你别再让她误会。”
聂修抬眼看着她:“误会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佟夕只好挑明:“误会……我们还有可能。”
聂修没说话,走到她跟前,她莫名地紧张,等他先开口。
“这是医生开的药,服用方法都写在药盒上。”
佟夕:“……”他总是这样,关键时刻回避转移话题,让她无计可施。
她接过药,和单据一起收起来放进袋子里,说:“医药费,还有买衣服的钱,我等会儿回家了给你。”
聂修瞥了她一眼,说:“好啊,还有护工费。”
护工费?真的假的?
佟夕不信他会要,问:“多少钱?”
“听说这边的护工是一天一百块,不过,我这样的应该不止这个价。”
佟夕见他一本正经地说,也就一本正经地问:“那你这样的多少钱一天?”
“无价。”
佟夕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让我怎么算?”
聂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半真半假地说:“你先欠着,等将来我老了,哪天生病,你也这样侍候我。”
佟夕瞪着他:“……”
回星园小区的路上,佟夕没怎么说话,心里反反复复都是聂修说的那句话,也不知是真话还是玩笑,反正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负担。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不会和他重新开始,但是,他好像无动于衷,不论她怎么强调,他都没有受到打击的意思。这种坚韧和坚持的劲头,是他学业和事业成功的一个特质,她以前很是欣赏,可是现在……
不过,今天他妈来医院说得清楚,他的假期只有十四天,眼下已经过半,很快他就要回英国。天高水远,异国他乡,到时候,他自然而然也就断了念想。如此一想,她的心理负担又消减许多。
到了小区门口,佟夕让聂修在楼下等候,她上楼拿了银行卡下来,打算去路口的提款机取钱给他。她本来担心他不肯收下,还好,他并没拒绝,只是说不要现金,要微信转账。上次他的微信号已经被她拉黑删除,这个重新加为好友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佟夕急于还钱给他,也就不会介意这点小细节,收起银行卡说:“那你先和我一起去买部手机吧。”
聂修开车带她去了某品牌专卖店,她选好了一款手机,又去补办手机卡。绑定银行卡之后,她找聂修要微信号。
聂修把手机递给她,佟夕看到微信名称就是他的大名,抬眼看了他一眼,故意问:“不是远岫影业了?”
聂修面不改色:“嗯,改名字了。”
佟夕加完微信,转账给他。他看了看金额:“这么多?”
佟夕说:“还有买衣服的钱啊。”
聂修哦了一声,认真地说:“还有护工费,你别忘了。”
佟夕:“……”
“我记性很好,你可别赖账。”
佟夕无法回答,只好闷不吭声地应付过去。欠钱好还,欠人情最难办,救命之恩再加上他这几天在医院尽心尽力的照顾,不是她转账就能结清的。
开车回星园小区的路上,聂修很自然地说:“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
欠了他这么多人情,请吃饭也是情理之中,佟夕问他想吃什么菜。
“这些天一直吃餐厅的饭有点腻,我想吃家里做的。”
佟夕愣了一下,飞快地拒绝:“……我不想做饭。”其实,她是不想让他去自己家里,很怕和他有太多接触。
聂修笑着说:“没说让你做,买东西回家,我做给你吃。”
佟夕还是想要拒绝,没等她找出新的借口,聂修轻皱眉头说:“在医院这几天我瘦了三斤。”
“……”佟夕咬着唇,什么借口都被堵了回去。
两人在星园小区门口的超市下了车,买了一堆东西。聂修已经熟门熟路,提着东西上了楼,佟夕只得请他进了自己的小窝。
两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和布置充满了少女气息,漂亮温馨的家具,萌萌的小摆设,可爱的布偶,还有阳台上一排排憨憨的多肉植物。
经历过伤痛,佟夕在外面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冷静,和人接触时也都很成熟得体,只有站在她的房间里,才会惊觉她不过就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女孩儿。
聂修恍惚间有一种错觉,站在他面前的佟夕,还是记忆中那个青春活泼的美丽姑娘。他有种冲动,想要把她拥入怀中,将她被时光藏匿起来的模样从盔甲中放出来。
佟夕说完请进,却见聂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闪动。她下意识地往后让了一步,说:“没有男式拖鞋,你不用换鞋子了,刚好我也要打扫卫生。”
聂修回过神来,提着东西走进厨房。入目之处一片整洁洁净,没有多余的东西。佟夕莫名地有点不自在,因为这个习惯,还是跟着他养成的。
她弯腰打开放米的柜子,说:“我来做饭吧,你去休息。”毕竟她是主人。
“你不是不想做饭吗?我来吧,做好了,叫你。”聂修解开袋子,把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到水池中。
佟夕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些,记忆中某些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从回忆里浮上来。那年五一,姐姐不在家。两人在香樟园的那套房子里,过了几天小夫妻般的生活。他变着花样给她做饭。她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就好,唯一帮忙的事,就是给他系围裙,然后就势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说:“有个会做饭的男朋友,真是好幸福。”
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甜蜜时光。
佟夕把围裙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他,却没有像过去那样给他系上,而是转身离开了厨房去收拾房间。她几天不在,家具上落了薄薄的一层浮灰。等她把家里打扫干净,他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他原本就会做饭,这几年在国外生活,手艺锻炼得更为娴熟。五菜一汤,佟夕仔细一看,全都是她喜欢吃的,也不知是碰巧,还是特意。一别三年,他依旧记得她的喜好?当然,她更希望是前者。
聂修盛了一碗鱼汤放在她的手边:“汤过滤过了,没有鱼刺。”
佟夕心里又是一恍惚。
高三的那年春节,他回浠镇找她。两人在鹭鸶巷的老宅里约会,不知怎么说到美食,他说他很会做饭,她坚决不信,于是,他便去了渡口的集市,买菜回来,给她大显身手。做鱼的时候,两人腻在一起,忘了时间,等亲够了,才发现那一锅鱼已经被炖得稀烂。
佟夕垂着眼帘,安安静静地吃饭,可是心里一点都不平静,回忆时不时地冒出来,像是打地鼠一样,不知道突然从哪个小洞口里冒出来,这边压下,那边又冒出来。
聂修问:“好吃吗?”
佟夕点头:“嗯,特别好吃,谢谢你。”
“那我以后有空就给你做饭。”
佟夕咬着筷子,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她已经说了没有将来,可是,他还是话里话外都有来日方长的意味。
菜特别美味,佟夕吃得很撑,却也只吃了一半。收拾饭桌的时候,她忍不住说:“扔了好浪费。”
“放冰箱,我晚上吃。”
晚上?佟夕端着盘子,愣了一下。难道他晚上还在这里吃饭?
聂修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碗,收拾厨房。
佟夕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再强调一遍自己的想法,于是,走到厨房门口叫了声“聂修”。
聂修正在冲洗筷子,抬眼看看她,示意她说。
佟夕抿了抿唇,很认真地说:“聂修,我欠了你很大的人情,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义不容辞,任你差遣,毫无怨言。唯独感情……我给不了你。很抱歉。”
聂修表情平静,把筷子放进小筐里沥水,没回应,也没反应。
佟夕接续说:“我们分手已经三年,多么浓烈的感情,也应该变淡了。我想,你来找我复合,应该是感到歉疚,想要弥补。现在你已经弥补得过头了,不用再感到歉疚,更不必和我重新开始。你在国外有大好的前途,依照你的条件,想要找个女朋友易如反掌,我会祝福你。”
聂修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把碗筷收好,说:“下次买台洗碗机吧?”
他又是这样避而不谈。
佟夕急了:“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我是很认真地给你讲。”
聂修擦干了手上的水,走到她跟前,目光垂下来,落到她的眼里:“我没有回避,只是不想和你争辩。”
“不争辩,你至少也要表明你的态度。”
聂修看着她急躁的表情,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霸道呢?我的态度,我早就表明了。”
“那不行,你得接受现实,不能固执己见。”
“关于这一点,我们很像,认定的事情都会很坚持。”
“你这样给我增加困扰,让我有心理负担。”
聂修想了想:“那好,我们做个朋友总可以吧?”
佟夕摇头,很没良心地说:“最好是不要。”
聂修眉头一挑,难以置信:“朋友都不能做?”
佟夕嗯了一声,做朋友也是比较危险,最好是一点希望都不要给他,断就断干净。
聂修的目光渐渐暗下去。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可我没办法用感情来回报。你让我做别的事情,我都不会拒绝,除了这个。”
“那好,你就单纯地把我当成救命恩人吧。”聂修说着,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坐到沙发上,长腿一伸,“给我倒杯茶。”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立刻端起救命恩人的架势。佟夕却也不生气,平心静气地给他冲了一杯茶,还给他兑好矿泉水,温度刚好合适,端到他的面前,客客气气地说:“这些天你特别辛苦,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聂修端着杯子说:“我在这儿休息,等晚上吃了饭再回去。那么多剩菜,我辛辛苦苦做出来,扔掉可惜。”
佟夕心里说:这就是你做了这么多菜的原因?
聂修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看着佟夕:“我这么多天都没睡好,你不会让我疲劳驾驶开车回梅山别墅吧?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
佟夕无话可说,只好找借口:“不是,佟桦房间里的床很小,我怕你休息不好。”
聂修反问:“有多小?总比医院的陪护床大吧。”
一提到陪护,佟夕便想起这些天他一米八八的个子蜷曲在那张小床的画面,什么拒绝的借口都说不出了,只好说:“一米五宽。”
“那我去睡了,你别叫我。有电话,你帮我接一下。”聂修把手机递给她。
佟夕一愣,忙说:“你设置静音吧,我不替你接电话。”
“万一是警察打来的呢,你还是替我接一下吧。”说着,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进了佟桦的房间。
未必当真会有警察的电话,临近过年,安城县又是个小地方,办事效率很低,节前找到肇事司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佟夕看着他的手机,心里乱乱的,又想起往事。
那天她在微博上看到一个新闻,因为妻子不能看丈夫手机而打架闹离婚,她便问聂修会怎么做。聂修说:“我的手机,你可以随便看。”然后,他很认真地说,“我希望我们之间是毫无隐私的绝对信任。”
佟夕说:“我的不能给你看。里面有一个男人的很多照片,还有洗澡时的裸照。”
看着聂修瞬间沉默,脸色变暗,佟夕笑得直不起腰。
聂修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刚刚满月的佟桦。
整个下午,聂修的手机只来了四个电话,其中一个是莫斐打来的,她是想问问他和佟夕进展如何。打通电话,她一听接电话的是佟夕,立刻就笑嘻嘻地说:“你们和好了?”
“没有,他在睡觉,让我替他接电话。”佟夕这话一说,莫斐更是嘻嘻地笑开了。
佟夕后知后觉这句话有歧义,再想解释,却发现越解释越让人误会,他现在睡在她家里。莫斐知道,只怕笑得更欢乐。
所以,让人误会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一晃到了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佟夕从卧房去了四次洗手间,路过佟桦的房间,都没听见动静,里面静悄悄的。
他怎么会睡这么久?会不会是睡醒了,故意不起床,赖到吃晚饭呢?可是手机在外面,他醒了连手机都不能用,硬生生躺在**受煎熬?再说,这么久,他也该去卫生间了啊……
眼看快到晚上七点钟,佟夕实在忍不住,悄悄推开门。
因为佟桦怕黑,佟夕也怕他晚上去洗手间时摔倒,于是在他的房间里装了一盏小夜灯。微弱的一点光,足够看清楚**的男人。他的确还在睡,睡得特别沉,怀里抱着佟夕的被子,背对着房门。
佟夕站在门口,无声无息地看着他。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不想承认自己这些天时不时地被他感动,可是,她害怕这样的被感动。
佟夕悄悄离开,去厨房准备晚饭。她不想承认自己刚才又被感动了一把,所以,很用心地熬了一回粥,用的还是当年姐姐坐月子时,婶婶拿来的工具——老式的砂锅,用非常传统的方式,架在小火上慢慢熬煮。
锅烧开之后,她站在灶台前,用勺子慢慢地搅动,不知不觉又想起那天在沈希权的家里那没做完的皮蛋瘦肉粥和那说出口的、伤人的话语。为了让他死心放弃,她的话说得那么重,导致这些天每次被他照顾的时候,都倍感尴尬和羞愧。
她明天就带着佟桦回浠镇过年,年后才回来,大概今夜就是和他相处的最后的时光。欠了他的人情,她希望日后能有机会还他,不过也可能永远都没机会,如无意外,他应该会留在英国。
“好香。”身后忽然传来聂修的声音,佟夕一转过身,他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
他刚刚睡醒,头发有点凌乱,眼神有点迷茫,嗓音有点喑哑,她一眼看去,竟然心头突然一跳。他刚起床的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但是,这第一眼看去,便觉出了不同。他比二十二岁的时候更加英俊迷人,举手投足有成熟性感的味道,眉眼和动作略显慵懒,整个人都散发着让人心慌意乱的荷尔蒙。
“被香气给勾醒了,你做的什么?”他走到她身后,自然而然地越过她的肩头去看砂锅里的粥。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脸颊后面传过来,她转脸低头看着砂锅,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怕后背碰到他。
聂修隔着她的肩头,弯腰深深嗅了一下,明明他是在闻粥的香气,她却诡异地感觉到他的呼吸,让她的肩头有触电的感觉。
她飞快地说:“有四个电话找你。你去看一下。”
聂修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去看手机。
佟夕悄然松了一口气,听见他在客厅里给人回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打完电话端着茶杯走过来,添了杯水,就站在佟夕身边慢慢地喝完,也没说话。佟夕关了火,转身便对上他的凝视。
他睡了整个下午,养足精神,眼睛尤其清亮深邃。
“抱歉,我睡了一下午。”
那是因为太累。
佟夕心里的歉疚升级了,低声说:“那天,对不起啊。”
聂修问:“哪天?什么对不起?”
“就是在沈希权家里那天。”
聂修笑着放下杯子,毫不介意地说:“没什么。我做错了,被你骂几句很正常。师兄的女朋友还动不动罚他跪键盘呢。”
这话显然听着不对劲,她早就不是他的女朋友了……她有点不自在,说:“我们快点吃饭吧,我一会儿要去许琳琅家,把佟桦接过来。”
聂修问:“你过年要回浠镇吗?”
佟夕点头,问他:“你呢?”
“我爸妈去瑞士度假。难得他们同时都有假期,去过二人世界了。”
佟夕随口说道:“真好。”
“不好,我一个人。”聂修低头看着她,目光里包含着“求收留”三个字,呼之欲出。
可是佟夕选择无视,避开他的眼神,假装看不懂他没说出口的意愿,冷漠无情地说:“你可以回爷爷奶奶家过年。”
她知道在聂家老爷子的跟前,聂修是最小的孙子,也是最受宠的一个。
聂修说:“他们和大伯一起去堂哥那边了,我堂哥的妻子刚生了对双胞胎。”
佟夕彻底避开了这个话题,吃了晚饭,便催着聂修出门。单独相处的每一刻都显得时光漫长,她不想受煎熬。
聂修坚持把厨房收拾好才走,说她的手最好不要见水。
佟夕再一次无法忽略心里涌起的感动。
到了许家附近,佟夕让聂修把自己放到路边,叮嘱他早点回家休息。
聂修道:“我送你们回去了,我再回家。”
“不用,我一会打车。你先回去吧。”
聂修柔声说:“不急。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你做事。”
佟夕有点难以招架,飞快地下了车。
不多时,佟夕牵着佟桦出来,看见聂修站在车旁等她,忍不住说:“你怎么不在车里等,你穿得这么少,小心感冒。”
聂修开玩笑说:“你这么关心我,感冒也值得啊。”
佟夕:“……”
聂修低头去和佟桦打招呼:“佟桦,你好。”
佟桦仰着脸看着聂修:“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没见过你啊?”
聂修蹲下来,笑意盈盈地说:“因为你小姨总是提起你,我以前见过你的照片。你小姨的手机里全是你的照片,还有裸照。”
佟桦啊地捂住了嘴巴,震惊的表情可爱至极。
佟夕:“……”
聂修继续说:“不管没关系,我不是外人。我是你小姨的男朋友。”
佟夕急忙说:“你别胡说八道。”
聂修笑着补充:“以前的。”
佟夕生气地道:“你说这个干吗?”
聂修仰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和小朋友不能说谎。再说,我也没胡说八道,我说的全是事实。”
佟夕很无语地上了车,陪着佟桦坐在后排,问起他这几天在许家过得怎么样,和许延都玩了些什么游戏。
佟桦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什么机器人大战、捉迷藏,一说起来简直没完,脆生生的童音在车里回响。
聂修在前面时不时地插话,居然和佟桦谈得很“投机”。佟夕心里挺感慨,大概男孩子还是更喜欢和男人打交道,比如,她和沈希权在一起的时候,佟桦明显就更喜欢和沈希权一起玩。
两人越说越随便,佟桦羡慕地说:“叔叔,你长得好高啊。”
“因为我小时候经常游泳、打篮球。”
佟桦十分郁闷地说:“我两样都不会。”
“叔叔可以教你。”
佟夕因为他刚才的自我介绍十分不满,泼冷水说:“远程视频教学吗,聂老师?”
聂修笑:“以前也远程教学,带过一个学生,那学生成绩还不错,我也积累了经验。”
佟夕:“……”
终于到了星园小区,佟夕牵着佟桦下了车,佟桦特别有礼貌地和聂修说再见。
聂修说:“明天见。”
佟夕一怔,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问:“什么意思?”
“我明天来送你们回浠镇。”
佟夕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坐车回去。你这几天很累了,剩下的假期好好休息。”
聂修默然地看看她,居然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佟夕如释重负,带着佟桦上了楼。太好了,今晚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她在浠镇待到上班前再回市里,那时候他已经回英国了。
回到家里,佟夕便催着佟桦去洗澡,早点休息。
佟桦很听话地抱着自己的浴袍去了卫生间,关门的时候,突然很认真地说:“小姨,我要关门了。许延的妈妈说,我们都是大男生了,不能再让女生看见身体,她还给我们讲了很多生……生化知识。”
“是生理知识,大男生。”
佟夕笑着去收拾行李,刚走进卧室,门铃响了,她愣了一下,问:“谁啊?”
门外是聂修的声音。佟夕打开门,果然是他。
“走的时候,你一直催我快点,手机忘了拿。”
佟夕怕他进来一坐不走,忙说:“我拿给你,在哪儿?”
“好像是在沙发上。”
佟夕过去一找,果然是在沙发靠垫下。
聂修接过手机,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她心里一跳,急忙往后抽。
聂修说:“别动,我看看你的伤。”
佟夕不好再挣扎。聂修翻过她的手掌,仔细看了看:“好得差不多了,药膏接着擦。回浠镇了,记得别抢着干活儿,嗯?”
佟夕心里乱得一塌糊涂,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说:“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聂修松开她的手,低声问:“你在浠镇一直住到假期结束?”
佟夕点头。
“那,我回英国之前,你能回来吗?”
佟夕摇头。就是能,她也不会赶回来,能避开就避开。
“所以,今天晚上给我熬那么好喝的粥,就是送别的意思?”
佟夕尴尬地低了头,不吭声,算是默认。
“我走的时候,你肯定也不会去送我吧?”
佟夕更为尴尬,继续用沉默表示默认。
聂修叹了口气,轻声问:“临别前,可以拥抱一下吗?”
佟夕被他伤感失望的眼神和语气感染到根本无法拒绝,被他照顾这么多天,她真的做不到那么绝情。
聂修抱住她,将下颌放在她的头顶上——很干净很温柔的一个拥抱。
“七七,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下次再见的时候,你对我别这么严肃。”
可能是分别的情绪在作怪,佟夕有点心软,也有点感动,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她无法拒绝,只好胡乱地应了声好。
“那我走了,再见。”
佟夕关上门,呆呆地站在那里,寂静的楼道里,她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渐无声。
“小姨,我洗好了。”佟桦站在门口,穿着小浴袍,惊讶地问:“你怎么哭了?”
佟夕飞快地摸了一下眼睛:“可能是被门缝里的灰给迷住眼睛了吧。”
佟桦很懂事地说:“那我明天帮你打扫卫生。”
“好啊,我的大男生。”佟夕走过去,抱起佟桦,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白色浴袍上落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