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新月很早就来到市中级人民法院等待旁听。她静静的坐在听众席上翘首盼望,当公安干警把周娅从待审室里带上法庭的时候,看到她穿着囚服,她不禁泪如雨下。周娅的精神面貌尚好,一身囚服却难隐饰她的上等身段,虽然已成阶下囚,仍保持着应有的风度。
周娅上法庭的时候,没有回头看她身后的人群,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许她的内心很复杂,也许她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她在法庭上对公诉人所陈述的罪行供认不讳,法庭没有当场宣布对她的宣判,当她被警察带出法庭的时候,张新月追了上去,含着泪喊她:“周娅姐,周娅姐,我是新月啊,你等等。”
听到她的喊声,周娅停下了,见到是她,对她笑了笑,说道:“新月,我是自作自受。我希望你能自尊自爱,不要步我后尘。”
张新月不舍的说道:“周娅姐,我会常来看你的,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周娅点了点头。干警不再容她们多说,把周娅带上了警车,看着一路呼啸而去的警车,张新月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相互搀扶着走出了法庭,他们边走边抹泪,张新月猜想那该是周娅的双亲吧,她想上前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自己能对他们说些什么,看着他们微驼的背影,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回到车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住嘴巴呜呜哭了起来。
人生无常,知足常乐。这句话一次又一次的回**在她的脑海里,让她久久回味不已。
离开程阳市回清云县的路上,她一直默默无闻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停飞过,思绪却漫无边际的飘散而去,回想着自己这27年的人生经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却又那样清晰,历历在目。
苦涩的成长,艰辛的情路,不屈的创业,一切的一切就像潮水,漫过她心灵的沙滩,把上面的脚印冲洗得一干二净。现在回头去看看,竟然发现只有自己独自一人在默默前行,这无边的孤独感让她觉得有些寒冷。
回到县里,她先回家看望了一下父母,见到林母和李雪也在,原来林母的病已经治得差不多了,不是传染期了,医生让她出院,回家继续疗养。
一家人见到张新月回来,都很高兴,亲热的拉着她说话,亲情的温暖一下子又把她那颗敏感的心感动了,是啊,自己再怎么样,也是有亲人在关怀着的,家的温暖,永远如春。
而她,就是这个家的支柱,家人的骄傲,只要她好好的,这个家里就会充满了欢声笑语。想到这,她的心里又倍感满足,今天周娅的事让她生出的孤独之感又一扫而空了。
一家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吃过饭,李雪争着去洗碗,张乐勤也跟在她后头忙来忙去的,把李兰芝看得笑容可掬。张新月也看出了一点道道,悄悄问李兰芝:“妈,乐勤是不是和李雪好上了?”
李兰芝眼神也没离开他们的道:“瞎说什么,我看人家李雪才不会看上乐勤这个傻瓜呢。”
说完又嘿嘿的笑了。张新月从母亲的脸上看到了幸福,也会心的笑了。这个李雪,聪明伶俐,善良勤快,她要真的成了自己的弟媳,那她父母的后半生也就有靠了。
她不想打扰母亲陶醉的神情,正想走开,却被李兰芝一把抓住了:“哎,我说新月啊,你说他们俩配不配啊?”
张新月凑到她的耳边说道:“配极了,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李兰芝又呵呵的笑了,对她说道:“新月啊,我说你的事也不要再耽搁了,这小林人也走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再说了,他就算没走,娶的不也是刘叶吗?你可不能因为他把自己的青春给耽误了。”
张新月朝客厅里看电视的林母呶了一下嘴,对林母说道:“妈,你小声点,别让林妈妈听见了心里难受。”
李兰芝白了她一眼,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当初就是他对不起你,救你一命也是应该的。”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张新月急得泪水汪汪,说道:“妈,我们的事,你不清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欠小林的,一辈子也还不了。我现在真的希望他还活着,不管他是不是要娶刘叶,我只要他还活着,那样我就不会这样愧疚了。妈,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对林妈妈好一点,就当作是帮您女儿吧,好吗?”
她说着说着泪珠就要滚下来了,把李兰芝的心说得一颤一颤的,心疼的说道:“新月,我苦命的儿啊,你不要再哭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的,我没那么想,我不就是可怜你独自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让人心寒吗?你要想开些啊,我们家欠林家的,我们想办法去还,但妈不希望你就这样走不出这份情啊。儿啊,人的一生要经历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你可一定要想开啊。”
张新月含泪点了点头:“嗯,妈,我会的。”
说完就出了门,在庭院里抬起头来,把那已经来到眼眶边的泪狠狠的咽了回去。
张老头此时正在院子里的那颗橡皮树下乘凉,见到张新月走出来的那个伤心样,心都快碎了。
尽管张新月很用力,但泪水还是止不住滑落下来,她抬起手轻轻拭了一下,这才带着笑脸对张老头说:“爸,您这久腿没怎么疼了吧?”
张老头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见她悲伤之时还在挂着自己的身体,不免老泪纵横,对她说道:“月儿,到我这来,让爸抱抱你。”
张新月走了过去,蹲在张老头的面前,含着笑问他:“爸,您怎么了?”
张老头把她的头搂进怀里,喃喃说道:“月,爸的好闺女,爸爸没事,只要看到你好好的,爸爸就没事。”
张新月含泪在他怀里点点头:“嗯,爸,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张老头哽咽着说:“爸的闺女是好样的,爸爸不担心,真的不担心……”
他们父女俩这深情的一幕被出门上卫生间的林母全看在了眼里,她的心里更内疚了。
天黑了,张新月扶张老头进了屋,弟弟和李雪已经躲进了他的小屋里去了,只有林母和李兰芝在看电视。她把父亲扶到沙发上坐好,又去拿水果来削给大家吃。
林母这时开口了:“新月,我的病也好了,明天想回去了。”
张新月想也没想就应道:“妈妈,您来了就不能回去了,就住我那去吧,您要是和我住不惯,和我父母一起住也行,互相做个伴,就是别回您那去了,您一个人在那,我也不放心。”
李兰芝也说道:“是啊,林母,您怎么能回去呢。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这就是您的家,我的儿女也都是您的儿女,一家人住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张新月也说:“是啊,妈妈,这里虽然条件也不是那么好,但总比您在农村强啊,要是生个病什么的,去医院也近,您身体还没好全,不能回去。”
林母还是坚持要回去,她说道:“你们这里是好,可是再怎么说,还是住在自己的狗窝里舒服,你们就让我回去吧。”
张老头急了,说道:“林母,您不要再说了,我们是不会让您走的。小林他走了,他是为了救新月,你们家的恩情,我们记得的,也会记着一辈子,您就让新月代他孝敬您吧,好吗?”
林母眼泪汪汪的说道:“老张,您别说了,新月这孩子我知道,她心善哪,心善的孩子命苦啊,就像我那可怜的冲儿,他们俩都是好孩子。我的冲儿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我不能再拖累新月,这孩子要是拖着我们这些病坨坨,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张老头也被她说得老泪纵横,她说的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谁让他们家欠了人家林家的情啊,这份情,一辈子也还不清的,他的新月注定要愧疚一辈子。
张新月见三位老人都为自己的事伤心,就说道:“爸爸,妈妈,林妈妈,你们都别伤心了,也不用为我操心,我这辈子,不会嫁人的,我要守着你们一辈子,只要有你们和我做伴,就够了。”
李兰芝听她这么一说,骂道:“新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这是一个姑娘家应该说的话吗?你还那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可不许再这么说。”
林母也说道:“是啊,新月,冲儿他是没那个福,你怎么能那样想呢?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可不要对不起自己,一定要成个家。只要你成了家,我们仨也就安心了。”
张老头却说道:“林母,您不要有什么想法,新月说她不嫁人是不对,但您和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她要一辈子孝敬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不要再提回去的事了,只有您在这里,新月才会安心去工作,您说是吗?”
林母见他们都不同意让她回去,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这个人,忙惯了,一时闲下来,会呆出病来的,在这里住院的这些日子,我是度日如年,再呆下去,怎么得了。”
张新月想了想,说道:“妈妈,您别说了,您不是要找事做嘛,我们民族服饰厂很快就要开工了,你的针线活做得不错,就当是帮我的忙,帮厂里做些针线活吧,您说好吗?”
林母有些为难的看着她说:“可是,我要是不在家,冲儿他们父子过年过节会变成孤魂野鬼的。”
张新月真诚的说道:“妈妈,不会的,您在哪,他们就会到哪,我们在家里给他们设置灵位,你可以按苗族人的风俗去祭奠他们。”
林母见自己怎么说也不让她回去,只好点头应了,但她心里可没有答应,她在想哪天自己也可以悄悄的不辞而别,她不愿意当张新月的累赘。
好不容易才把林母哄住,让她安心住在父母家里,张新月才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