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洛阳今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下来。柳少枫站在御花园的暖阁前,看着雪儿在雪中快乐地奔跑着,张开双手,笑着等着一片片雪花落下。人真的好奇妙,以前在那个小山谷,她和雪儿也曾见过满天飞雪,但那时心情是忧伤的,对着满目雪景,谁也不觉得美。而此时,雪儿在这场初雪中象只小粉蝶,兴奋地飞来飞去。
进宫是对的,柳少枫再一次感叹。
雪儿现在有太后宠,有父皇呵护着,还有这个母后在一边相伴,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有时清晨她一睁开眼,突然抱着她:“母后,这一切是真的吗?”
她疼爱地抚着雪儿的秀发,点点头。
雪儿紧紧地闭上眼,然后把眼瞪得大大的,一抹轻快的笑容在小脸上绽放着。
雪儿现在粘她的机会很少,因为太后太疼雪儿了,舍不得和雪儿分离,雪儿就住进了太后的宫中。但白天雪儿还是爱往她住的紫云殿跑。对,作为皇后,应该住进中宫,可慕容昊一句话太麻烦,她就住进了皇帝的寝殿----紫云殿。“我又没第二个妻子,干吗按那些俗规,跑来跑去。现在,我一回宫就能看到你,都好。”夜晚,慕容昊拥着她,凑近她耳边低声说。
她是一个幸福的皇后。慕容昊给了她一个前所未有的婚礼,大婚的诣旨上写着她八年来,痴情不改,流落异乡,独自带着小公主坚强过日。她听着都觉得肉麻,原先对空降的皇后有些微词的大臣们在这道诣旨前,在太后威慑的目光下,再看到小公主清灵典雅的可人样,俯首听命,接受这位新皇后。大婚后,慕容昊比从前还要宠她,人前人后的示爱,就怕别人不知她是他的皇后。
大婚时,百官参见,几位以前和她交情不错的老臣走到她面前,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的不知说着什么。
陈炜象看见了鬼似的,眼瞪得老大,结结巴巴的差点连贺喜的话都说不出。
她忍不住有点想笑。
太后对她也很疼爱,可能是爱屋及乌,她是慕容昊专爱的皇后呀!虽然做过几年翰林,但现在她根本不问国事。有时慕容昊回宫和她商谈,她只是听着,从不发言。后宫的事,她让女官事事请示太后。她现在主要的是教好雪儿。
有如此聪慧的皇后,慕容昊自然不可以请太傅。雪儿比她还聪慧,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再有个一两年,她都没什么可以教雪儿的。不过,她好象后面要忙别的事了!
清晨,她一起床,无来由地空吐了很久,心中象空落落的,人也倦倦的。她蓦地一惊,算算月信,好象真的迟了。她生过雪儿,但那次没什么感觉。这一次太不同了,全身上下象背着多大的重负一般,动一动都流汗。是怀孕吗?她不敢确定,再等两天,看月信来不来,如果不来,召御医来诊断下就行了。
雪儿跑得太快,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身子前欠,幸好陪着的宫女手脚灵活,一下抱住她,把柳少枫看出了一身的汗。“雪儿,不要再跑了,到母后这里歇息会。”
“好的!”雪儿乖巧地点点头,跑进暖阁。柳少枫端给她一杯温茶,又递过点心。
“母后,园子里有一种黄黄的花开了,很香,你想要吗?”
“那是腊梅,就是在寒冷天里开放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遥知风有雪,唯有暗香来。”雪儿歪着头,接口道。
“对,对,就是这种花。一般高雅、风格极高的文士总会以这种花暗喻品德高洁的女子。”
“那雪儿就要做这种女子。”
柳少枫轻笑,替雪儿擦去嘴角的点心屑,“你必定会的。雪儿,如果母后为你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开心吗?”
雪儿眼惊喜地把眼瞪得大大的,“当然开心啦!那样就有人叫我姐姐了,也可以帮着我保护好母后了。”
柳少枫微笑地眨眨眼,“你不是说我是父皇的责任了吗?”
“那时我不知父皇是做什么的,现在我知道父皇要忙于国事,每天都很累很累,我就不忍心再让他分心保护母后了,这个责任还是我和弟弟一起挑吧!”
柳少枫窝心地长叹,“雪儿,为什么总说要保护母后?母后不是很坚强吗?”
雪儿放下点心,“雪儿总记得母后躺在**,病得话都讲不动。还有,你常在夜里悄悄地哭。出海时,你看我的眼神,雪儿就觉得这里疼,”她指了指心口,“雪儿就决心,以后一定要照顾好你。”
柳少枫轻拥住雪儿,“那是从前,现在我们在父皇身边,那种事再也一去不复返。”
雪儿神色并没有一松,拍了拍手中的点心沫,站起身,“母后,我陪你去摘梅花吧,插到紫云殿内,让父皇也闻闻。”
“好啊!”
娘俩裹好皮裘,走出暖阁,顶着风走向御花园。刚近梅园边,忽听到一阵快乐的嬉笑声。两位身着妃嫔装束的女子开心地抱着一怀的梅花,站在梅树下,指着枝头的更茂盛的一串,让宫女采摘。
雪儿拉着柳少枫的手,就往里跑。柳少枫朝她轻轻地摇了摇手,悄悄地退了回来。难得妃嫔们这么快乐,她就不打扰了。有好几次,她无意走进御花园,妃嫔们刚好在游玩,一看到她,笑容就从脸上消失了,跪在地上木然地对她行着礼。
说实话,她比她们还不知所措。她是皇后,又得皇上专宠,还有雪儿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公主,她应该被人妒忌。其实哪里是妒忌,还有仇视。在她没有进宫前,她们都是有机会的,也是平等的。而现在她来了,她就成了众位妃嫔的公敌,虽然妃嫔们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史上有没有只有一位妻子的皇上?她翻遍史书,发觉没有。慕容昊虽说只有她,但那些作摆设的妃嫔,看着心也堵得慌。
她就象是抢了别人夫君的女子,既使被拥在怀中,心也不得安宁。
“母后,你是不是怕她们?”雪儿一下就感觉到柳少枫心情黯淡了下来。
“不是怕,而是无力,也很同情。”
“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她苦笑,除非把皇上让给她们。她可以佯装大度,但慕容昊一个凛冽的眼神就把她的大度冻死在口中了。
每个人的命都是不同的,她管不了那么多。
两人弯过一条长长的小径,走出一道曲廊,曲廊的尽头,正是东宫的后门。柳少枫无限感慨地看着熟悉的殿阁,“雪儿,母后以前也住过这里。你就是在那儿来到母后的腹中的。”
“是在哪?带我看看去。”到底是孩子,一听就无限好奇。
说来都进宫二个多月了,她还没好好地在宫中转悠,一下也来了兴致,“好呀!那我们就过去瞧瞧。”
随行的宫女想先过去通报,柳少枫止住。
角门上挂着把锁,她们只得围着院墙绕到前殿。站在殿前,一切还是和从前一般清雅洁净。
“雪儿,从这里进去,是前厅,然后转过去,那是书房,父皇以前就是在那里读书,再进去的厢房,是父皇的寝室,隔了几间,就是母后以前住过的房间。”柳少枫愉悦地蹲下身,轻柔地向雪儿描绘着。
“那雪儿是在哪间来到母后腹中的?”雪儿嘟起小嘴。
柳少枫脸儿微红,“母后带你进去看。”她起身,牵着小手。
“父皇,你也在这里呀!”雪儿欣喜地叫着,挣开柳少枫的手,往前跑去。
柳少枫丽容上的血色一点点地抽离,嘴唇微微地颤动。慕容昊背手,站立在前殿中央,身后跟着一位裹着白色狐裘的女子,酒窝浅浅,眼角微红。
她认得这位女子,她一直放在心底但从来没有开口问过慕容昊,这位女子名字非常好听,慕容昊曾夸过人如其名,如茉莉一般芬芳秀雅。
慕容昊身着龙袍,应该是早朝散了直接过来。过来?她怎么会在东宫?大度果真是装不来了,柳少枫心中此时已是翻江倒海,什么滋味都有,但最重最重的还是疼得如撕裂一般的痛。
他是皇上,大可名正言顺地翻茉莉娘娘的牌子,为何要挑在大白天的偷偷摸摸来呢?
还在她留有许多美好回忆的东宫?
慕容昊抱起雪儿,脸色暗红,神色有点不太自神,眸光游移了几下,对视住柳少枫。
她淡然一笑,“皇上,你散朝了?”
“嗯,朕刚散朝。皇后带雪儿在园中看雪的吗?”
“是呀,洛阳的初雪,好冷,还真不习惯。”
茉莉早已盈盈地跪在她在面前,“臣妾茉莉见过皇后娘娘。”鼻音很重,象是哭过。
“娘娘请起!”她温和地扶起茉莉。
“臣妾前一阵病着,也没有前去叩拜皇后,望皇后见谅。”茉莉楚楚动人地说。
“没有关系,现在不是见着了吗?最近,身子还好吗?”
“嗯,好些了。皇后进来坐坐吧!”茉莉谦恭地让在一边。
她真的住在东宫,也不合礼仪哦!慕容昊真是个太不讲宫规的皇上,柳少枫笑,“本宫和公主出来好久了,一会太后又要来寻公主,以后吧!”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茉莉幽怨地瞥了眼慕容昊,低下头。
“雪儿,来,让父皇有事去,我们去看皇祖母。”柳少枫招手让雪儿下来。
“朕没有其他事,陪你们一同过去吧!”慕容昊没有放开雪儿。但雪儿却尖锐地看到柳少枫脸上隐忍的惊惶,她挣开慕容昊的手,跳下地,把小手塞进柳少枫的掌心,娘俩无言地走着,又象走入了一个只有她俩的世界里。
慕容昊抿了抿薄唇,俊眉拧得紧紧的。谁也没有说话,唯有一天的大雪落得更欢了。
夜深,紫云殿中点起了火炉,燃起熏香,柳少枫让宫女铺好龙床,又命令在偏殿也铺了一张床。
慕容昊在御书房阅折子,一般都会很晚才回殿。今日,他无心看折,早早地就回殿了,一挑门帘,一股暖流夹着清香扑面而来,他不禁一阵心动。宫女端上热水,让他先净面、净手。他朝里看了看,没有看到柳少枫。
“皇后睡下了?”
“嗯,刚刚睡着。”
慕容昊点点头,匆匆洗漱过,喝了点热汤,就进了寝室。锦幔低落,他轻轻地挑起,龙**没有人。他一怔,“皇后呢?”他问侍候的宫女。
“娘娘今日睡在偏殿。”
他转身就奔偏殿,烛火已经熄去,隐隐地只看到**一团耸起的影子。
“冰儿?”他探身过去,轻轻唤道。
柳少枫睡得模模糊糊,恍惚地睁开眼,先是一笑,“皇上回殿啦!”
“怎么睡到这儿来了?”
“我月信来了,夜里一直要起身,那样会冻着皇上的,今夜就先睡到这儿。”
“又不是第一次,我习惯了。”他知道她月信来时,总是好痛,大手隔着被,轻轻地覆在她小腹上,替她揉搓着。
“去睡吧,皇上,月信一过,我就回龙床。你明日还要早朝,不要累着身子。”她轻轻推推他。
“冰儿,今天我到东宫是。。。。。。。”
柳少枫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要说,皇上,我明白的。”
“你真明白?”慕容昊直嘀咕,她是神仙不成?
“嗯,我困得很,不和你讲话了,睡吧!”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慵懒地蜷起身子,转向了里面。
慕容昊怅然地站在床边,微微有点失落。许久,他才转身向寝室走去。
一听到脚步声离开,柳少枫的双眼就睁开了。今夜,特别不想看他,特别不想被他碰。只想静静地抱着自已,独自入梦。
他会说出什么话,她一点也不想听。如果他不是去和茉莉幽会,为什么要背着她呢?
他明知她不会阻止他的。都是他的妃嫔,他有权利把爱洒向四方。
不是不在意的。
才两个月呀,他们就开始疏离了。还有长长的大半辈子呢,她又生出了逃的想法。
但这次,是逃不掉的。
滚热的泪水又开始注满眼眶,她强咽着,不让落下。
“砰”一声,偏殿的门又被撞开了。
“冰儿,我没有办法。你不在身边,我根本不能睡。”慕容昊身着单衣,哆嗦着连被抱起她。
她一阵眩晕,想喊止,不知怎么扯动了胃,晚上强喝下去的一碗粥突地涌上口,她根本没办法下地,一下全部吐在了被上。
慕容昊吓住了,轻轻放下她,拍着她的后背,宫女们全跑了过来,拿水,换衣,折腾了好一会,她总算平息下来。被子脏了,没办法睡在偏殿,她无奈地由慕容昊抱上了龙床。
“怎么一回事?”他看着她脸红眼肿,气息紊乱。
“不是月信来了吗?”她搪塞。
“以前不这样呀?”
“会不会冻了?”她无力地继续找借口。
慕容昊把被往上拉拉,温暖的身子贴紧她,“唉,你怎么也象雪儿,不会照顾自已,总让我担心。”
她浅浅一笑,疲累地闭上眼,想转到一边,慕容昊强抱住,“现在我要是哪夜不抱着你,手都不知怎么搁,更别谈睡了。冰儿,你可不准扔下我!”
这话好象说反了,她不想点破。
宫女熄了灯,两人依偎着躺下。慕容昊仍不忘为她揉搓着腹部,夜色里,忽然一叹。
她抬眼看他。
“冰儿,还有件事,我想和你说说。”
“太累了,皇上,明天说吧!”她又闭上了眼。
“不,就今天要说。你要有点思想准备。”
呼吸突地停止。
“匈奴大王和皇后再过三天就要抵达洛阳了,”慕容昊停了一下,“说是来洛阳商讨边境贸易,我想可能是专程来看你的。”
柳少枫打了个冷战,不禁偎向慕容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