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即见君子,云故不夷 中(1 / 1)

秋月高悬,坐在屋子中,不点灯,便看到月光从窗中柔柔地穿进来,斑斑驳驳洒了一地,如画一般。萧钧不是个很风花雪月之人,今夜,却枯坐在御房内,盯着窗外的冷月,享受一室的清静。

刘公公咽了咽口水,低声问:“皇上,要奴才点灯吗?”

萧钧在夜色中摇摇头,“刘公公,皇后走了几日啦?”

“今日是第八日。”这个问题,皇上一日问三次,他想都不想就能答出。

“哦,怎么才八日呀,朕觉着都有几月了。”他从不知离别是这么的难受,时光一下子象拉长了许多,早朝时看着日头,盼望它早早落下,下了早朝,才正午,看折,接待大臣,许久,才是傍晚,后面又是长夜,唉!

“要不,奴才今晚去把娘娘接回来。”刘公公是萧钧从小就跟在身边的太监,皇上那一点心思他一看就知。皇家人的感情来得不容易,虚情假意很多,难得真心喜欢一个女子,他为皇上高兴。

萧钧又摇头,“朕许了她十日,不想食言。皇后年幼,宫中的生活对她太过严苛,让她开开心心在梅府呆两天吧!”

“哎!”刘公公感动得都想流泪了,不知皇后可也象皇上这般思念着他?

“你让御厨做点粥过来,朕一会想喝。”

刘公公应了声,掩上门出去了。

萧钧独坐在黑夜中,幽幽出神。今夜,无意去任何一位妃嫔处,皇后不在,他的心就象散了般,找不到点了。

窗“哐”一声响了一下,他站起身,看看风是不是大了,没等走近,就瞧见月光下,一个黑影倏地钻进了房内。

他刚想呼喝,就觉得腰腹上重重中了一下,他不由地半边身子都麻了。幸好他自幼学过武,旋即握紧拳头,架住黑影攻过来的一掌,还没转身,背后一道拳风砸来,他侧身让过,底下也顺着那人的拳路踢过去,只听得闷哼一声,那人倒退几步,撞向书案,匡当几声巨响,笔墨纸砚落了一地。那人看窗外有人闻声过来,他一跃而起,腾空劈下一掌,正中萧钧的胸前。萧钧踉跄退开,手捧著胸前,一口血喷涌而出。脚步声越来越近,黑影一看形势不对,低声说道:“算你命大,下次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说完,跳出窗外。萧钧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朝门边走运河,明明离得很近的门,却花了他将近五倍的时间,好不容易挨到门口,眼前一黑,跌在推门进来的刘公公身上。

“谁?是谁,皇上,皇上!”刘公公惊恐地大叫。

“不,不要声张,快叫回,回,皇后!”萧钧抓住刘公公的手,努力说完,便两手一松,晕死过去。

刘公公没见过这形势,双腿抖得无法挪动,颤抖着点上烛火,只见室内纸飞墨倒,皇上满身是血,他“啪”一声坐在地上,对着跟进来的宫人叫道:“来人啦!快传御医。”

宫女一脸苍白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慌张地转身就跑,不一会,皇宫中烛火通明,人声喧哗,陷进前所未有的恐惧之中。

梅清音听到外面更夫敲过三更,方合上书,刚刚躺下。只听房门轻叩一声,梅珍轻轻地走到床前,紧张地喊道:“小姐,快起床,刘公公来了。”

梅清音慌忙坐起,穿上衣衫。厅中,梅太傅夫妇也起来了,坐在一边,刘公公满脸苍白,慌乱无主地在走来走去,看到梅清音,不禁嘴角一撇,两行泪就下来了,“皇后,你快随奴才回宫吧。”

梅清音看他那样,便知宫中一定出大事了,也不多问,镇定地对父母说:“爹爹,娘亲,孩儿因事先辞别二老,他日再回府尽孝。”

梅太傅夫妇不敢多问,点点头,担忧地看着女儿穿上皇后的锦袍,登上马车。“音儿,要珍重!”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梅清音尽量含笑回首,此别后,不知可有机会再回梅府,她不敢确定。

马车里,梅清音看着还在掉泪的刘公公,谦和地问:“公公,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公公惊惧地看着皇后,哭道:“皇上,皇上他遇刺了。”

“什么?”梅清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皇上现在怎样?”

“满身是血,人事不知,御医正在诊治。”刘公公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梅清音努力保持着镇定:“刺客抓住没有?向王爷知道吗?冷丞相呢?”

“皇上一人呆在御书房,老奴去御厨办事,回来就见着皇上倒在血泊里,他说要皇后,然后就晕了。”

梅清音小脸一下雪白,指尖不由地抖个不停。“宫中还没传开吗?”

“宫中没有传开,皇上不让声张。”

“嗯,回宫后,你立刻悄悄去请向王爷和冷丞相,就说是我请的。还有,把皇上移到我宫中,就说我身体微恙,让御医过来。”

刘公公频频点头,皇后回来了,他的心就不会那么慌了。

深秋快入冬的清晨,梅清音在冷冷的空气中走进睡房,看着**紧闭双目的皇上,两眼一红。这是那个威严、不拘言笑的皇上吗?苍白如纸,虚弱不堪一击。只八日不见,他怎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欢迎她回宫呢?她轻轻地搂住他的腰,把自已整个身体都嵌进他宽敞的怀里,想听听他有没有心跳。太医说皇上是中了刺客的铁纱掌,只是慌乱中,刺客所施的力度不够,再加上皇上习武,内力深厚,只是受了点内伤,并没有大碍,三四日后自然会醒来,但还要卧床静养一月。皇上的心跳序然有力,她放心地叹了口气。

“娘娘,向王爷,冷丞相和卫大人都来了。”梅珍看着皇后伏在皇上身上,脸儿一红,轻轻说。

梅清音起身用布巾又擦拭了一下萧钧的脸,方才出来。

中宫正厅中,冷丞相一脸焦急地坐着,向斌眉头紧锁,一脸自责,卫识文则是不知所措地看看向斌,看看冷丞相。

“本宫见过王爷,丞相和大人。”梅清音端庄地走了进来,向三人行礼。三人还礼,分坐两边。

“皇上他怎样?”冷丞相急切地问。

“皇上他已脱离了危险。丞相,这一个月朝中还请你多费心,皇上的龙体是经不住再有什么事端。”梅清音恳切地说。

“皇后娘娘,你请放心,老臣一定不负你所望,就请皇上好好将养龙体!”

梅清音又转向向斌,郑重地说:“王弟,皇上的心你最懂,军中、边境、京城内,几大城门,就请你操劳了。”

向斌点头,“皇嫂,臣弟失责了。前些日我与皇上还谈到了一些事,已有所防范,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所谓兵贵神速,胜就胜在不设防时,这刺客一定是熟知这宫中情形之人,不然怎会如入家门般自如。”

向斌看向梅清音冷静的双眸,说道:“臣弟知道。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皇嫂请把心款款放下。”

梅清音点头,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卫识文,轻声说:“卫大人,各部门的奏折,还烦请你细细留意,每日请送到我宫中,我有些事要请教卫大人。”

“下官一定照办!”他不敢抬头,只怕眼睛会出卖了他的心思。几个时辰不见,她不再是娇柔的千金小姐,而是镇静智慧的皇后,老天怕他恋之不深吗?一再地让他看到她的出众,看到她的不同,而他却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

“那本宫就代皇上谢谢各位了。”梅清音大礼作辑,“这一阵,本宫让太医传本宫的身子不适,皇上关心,疏远朝政,会有些指责皇上留恋后宫的传闻,但总算有个交待,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委屈皇后了。”冷丞相赞许地说道。皇后年岁不大,却深明大义,知轻重。

“本宫委屈一点没什么,只盼皇上早些好起来才是。”梅清音脸上浮过一丝愁云,这国中怎可一日无君呢?

卫识文悄悄地抬起头,怜惜地看着她绷紧的小脸,如果可以,他愿用命为她抹去一切烦忧。

梅清音看看天已放亮,起身说道:“马上要早朝了,各位大人请放心吧,本宫一定会照顾好皇上的。”

三人点头,告辞而出。

睡房内,梅珍正让宫女们把衣柜挪向一边,在床的近旁放下一张卧榻,铺上锦被。“皇后真的要睡这里吗?”宫女细声问。

“嗯!”梅珍又让宫女把些摆设用的茶几摆出去,这下,睡房中就宽敞了,进进出出不会碰到什么,自然不会发出什么声响。

收拾好,梅珍又把房内清洗一遍,点上宁神的香,轻轻退出。

厅外,太医院刚好送药过来,梅清音接过,让侍药的宫女退下,捧着一碗药走进睡房,在床侧坐下,慢慢地舀上一勺,放到萧钧嘴边,他仿佛有感应似的,张开了嘴咽了下去,又似乎嫌药苦,眉还拧着。

梅清音笑了,柔声说:“皇上,你可要快些好起来,还有很多事等你批阅呢。你还欠臣妾两日的归宁,不可食言,一定要还哦!我们把碗中的药吃完,臣妾就读故事给皇上听,象小时候在梅府一样,风吹进书亭,书页吹得啪啪响,你随意按住一页,让臣妾背,背对了,你就带臣妾去吃糖胡芦,背错了,就让臣妾唱歌给你听。不过,臣妾没有输过。皇上,想听臣妾唱歌吗?臣妾还会弹琴呢,你要是醒来,臣妾就唱歌弹琴给你听。”

说着,说着,一碗药已见底,细心地为他擦去嘴角的药渍,萧钧仍双目紧闭,只是忧眉悄悄地舒展了。

“娘娘,你待皇上真好!”刘公公不知何时悄悄进来,一直没有打扰梅清音的自说自话。想起刚才的戏语,她不由地脸红了。“让公公见笑了。”

刘公公摇头,他总算明白当初皇上为何死活要点梅府千金为后了。“娘娘,你性子真好。”

“今日后宫中可有什么事吗?”

“没有大事,只燕妃和赵妃听说皇上在这照应皇后娘娘不上朝,有些幽怨。张妃到太平,安心养胎呢。”说到张妃怀孕,刘公公真的奇了,这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却没见着皇上多问一句,虽然宫中也象喜事般,独皇上如外人似的。有点怪?

梅清音放下手中的碗,“这样也罢。她们怨就怨吧,皇上好了后再向她们解释,这几日就请公公拦阻些,不要打扰了皇上养伤。”

“嗯,老奴懂的。娘娘,你的身子骨也要紧,不要累倒了。”

“本宫没事的,谢谢刘公公,去忙吧!有事不管早和晚,都可以来找本宫的。”梅清音叮嘱道。

刘公公含着老泪出去了。宫中一时寂静了下来,梅清音看看仍在昏睡的皇上,拿起一本书,依在卧榻上,轻声地念着。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瞑,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皇上,世上真有此等清幽之处吗?如仙境般,如能游玩一番,真不虚度人生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