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首先来深入理解“市场”和“层级制”这两个词。资本主义经济至少有两种组织经济行为的方式。市场方式，其中人与人相互买卖、投入时间和资本用自己的设备制造商品和提供服务，有时从他人处得到融资。市场就是亚当·斯密著名的“看不见的手”，它通过供需关系决定价格。然而，还有一只“看得见的手”——层级制，我们一般将公司或机构（或政府实体机构）归为这个范围。这些实体机构包含了一系列运营单位，这些单位由雇用人员组成的层级组织来进行管理。每个运营单元都有获得额外工资的经理来参与各种不同的经济行为；单元之间的合作和交流就由这些经理组成的上层机构来推动，运营单元本身作为一个整体通过市场与消费者、供应商进行交流。

为了分清市场和层级制之间的区别，我们来看一个例子。我们需要购买新鲜的水果、蔬菜，或者更广泛的农作物（包括肉类、谷物等），我们称之为初级农产品。一些消费者更喜欢农贸市场。这是一种以市场为中介的交易行为，农民将自己生产的农作物带到市场，需要农作物的消费者来到市场，检查选择，然后买自己中意的农作物，但价格往往比百货店高很多。

相反，当你在百货店，例如美国的全食公司（Whole Foods）买东西时，你购买的商品是经过层级机构协调几百个当地农民供应来的，可能会有一个专门负责采购的部门来运营。而你购买牛油果或有机鸡肉的价格很可能是由一个专门负责定价的机构制定的，一般都经过了复杂的分析。百货店的布局又是由另一个不同的部门来决定的。你去的每个百货店都会有自己小小的管理部门为每天的事务做决策。[42]

很难再想出其他能反映市场和层级制区别的例子，因为在现代西方经济中，层级制在经济组织形式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社会学家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在1991年的一篇关于组织和市场的论文中，总结了这种主导地位。文中讲述了来自火星的神秘造访者可能会“惊讶”于我们的经济竟被称作“市场经济”：

假设……（造访者）从宇宙中来到地球，带着能看清社会结构的望远镜。公司显示出是一片坚实的绿地，有着模糊的内部轮廓标记分支和部门。市场交易则表现为连接公司之间的红线，形成了公司之间的网络空间。在公司内部（甚至公司之间），这些访客还能看见淡蓝色的线，表现了连接老板和不同级别员工的权力线。当我们的访客更仔细地观察下面的情景，它可能会看到一块绿色分裂开，因为公司的一个部门被分裂出去。或者会看到一个绿色吞噬了另一个绿色。在这个距离上，离开用的“金色降落伞”可能根本看不见。

不管我们的访客关注的是美国还是俄罗斯、中国的城市还是欧盟地区，其中最大片的景象还是绿色区域，因为几乎所有的居民都是公司雇员，都在公司的边界内。组织机构可能是地图上最主要的特征。它们发回家的描述此般景象的信息可能会写道“大片的绿地被红线相互连接起来”，而不会写成“连接着绿点的红线网络”。

经济由“看不见的手”调节到由“看得见的手”调节的变化过程是缓慢的，《看得见的手》这本书我在前言和本章的引言中都有引述，其作者经济历史学家艾尔弗雷德·钱德勒追述了从19世纪早期到20世纪晚期的这个变化过程。虽然在亚当·斯密时期美国大部分属于市场经济，但书中仍记载了在200年间一系列技术发展下，经济是怎样平稳过渡到越来越复杂的层级结构的。钱德勒用编年体方式记录了种植园的发明、纺织厂的出现、兵工厂的使用、19世纪中期运输业和通信业的技术革命带来的铁路和电报，紧接着出现第一次大规模运销，以及随后的大规模生产。他还记录了通过将大规模生产和运销整合起来而出现的现代企业，这些企业在20世纪迅速发展并广泛存在——涉及行业范围很大，包括食品、烟草、石油、化学和机械——并且确立了整个20世纪现代管理层级制的主导地位。

钱德勒记述的关键点是，技术进步似乎加强了从市场向日益复杂的层级制的转变。在这个背景下，马隆、耶茨和本杰明（以下将此三人简称为MYB）的预测——数字技术会将我们带向相反的方向——看起来就更令人吃惊了。[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