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例子说明,尽管分享经济的产生可以追溯到20年前,而且一些先驱者,比如eBay和Craigslist仍然存在,但在经济足够数字化之前分享经济的美好前景并不能完全实现。
我们今天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数字化经济的基础是什么?它和分享经济的爆发有什么关系?2007年,我和我的同事瓦森特·达哈(Vasant Dhar)发表了一篇研究文章,试图解释什么才是促进数字经济进化的根本力量、这些力量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关于商业预期和信息科技的社会影响的什么样的情况。我们认为,在它们的核心,将数字科技与过去革命性的通用技术区别开的是三个不变的因素,这些因素在过去的40年里决定了科技的进化并解释了它带来结果的千差万别;这些力量成为了我们思考未来数字科技的基础,同样也阐明了部分分享经济的可预见的数字决定因素。
三个基本力量
我们从三个基本力量开始,这三个力量将数字科技与之前的其他影响经济的“通用”技术区别开来。
第一种力量是事物的信息呈现方式,特别是以数字形式来传达信息。越来越多的重要的经济、社会事物“被数字化”。比如,你的钱是关于财富的信息,它储存于银行电脑中、PayPal(全球最大的电子即时支付工具,美国eBay公司的全资子公司)服务器中,或是比特币区块链中,偶尔也会变成真实的货币——纸币和硬币。音乐、声音和录像在今天都表现为数字信息,体现在频率、音高、颜色以及它们的变化。今天的贸易策略是一系列基于信息的原则和算法。一个商用药品最开始是一段信息,然后才变成胶囊里的化学物质。越来越多的真实物品最开始只是数字化的设计,这些设计通过制造工艺变成实物——一张椅子、一个电话机、一件珠宝或是一架飞机——供人们消费。这些信息都可以数字化,并且在今天已经实现了。一旦数字化,这些信息就可以适应各种形式的加工和移动。
第二种力量是硬件能力、带宽、硬盘以及伴随着的数字设备微型化的持续指数级增长。20世纪60年代,戈登·摩尔(Gordon Moore)预测,芯片上的晶体管的数量大约每两年就会翻一番。如今,这个预测经常被引申为电脑价格每两年减一半的“摩尔定律”,就是第二种力量的经验体现。尽管几年前有证据表示摩尔定律开始变慢,但大规模并行处理以及软件功能性和可靠性的提升在基础的数字运算能力上继续维持了这个指数级增长。集中表现在谷歌公司在此方面领军式的推动,同时这些做法也被包括Facebook在内的公司广泛接受,建立了大规模计算使用的硬件以及类似Hadoop和 Hive等软件。
最后一个力量很小,却是前两个的增强和补充力量。这就是持续增长的模块化编程能力,它使不断增加的复杂性得到聚合、编纂,最终整合成标准化的软件平台。换句话说,数字“机器”与之前的其他所有机器有根本不同,因为你可以让这些“机器”做全新的事情而不需要重新造一个,只需要简单地告诉它一个新的编辑好的指令。你要给一个现有的数字设备增加新功能,只需要增加一个软件即可。比如,你的智能手机每下载一个应用,它的功能就增强一点,而它的物理设备还是原来的样子。电脑、智能手机和平板设备等硬件的不断增长的编程能力和模块化能力已经对商业和社会起到了强大的变革作用。添加和改进的模块化层能带来原本不存在的功能和商业模式。
我们已经能够观察到大量关于这三个因素直接带来的影响:信息从其物理构件中分离出来,比如音乐、视频以及出版业推出的纯电子出版物,可以通过 iTunes(苹果公司最热门音乐软件)、Netflix(在线影片租赁提供平台)和亚马逊的Kindle来呈现;强大的分享数字平台的创建,从谷歌地图到亚马逊;以及越来越丰富的数字空间的出现,比如Facebook、Snapchat(提供“阅后即焚”功能的社交平台)和微信带来的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复杂性增加。[32]
我列出了这三种力量带来的四种额外的影响结果,这四种结果对分享经济的出现和不断进化起着关键作用。它们是:
(1)数字技术消费化;
(2)物理数字化;
(3)去中心化的点对点模式的出现;
(4)信用的数字化。
数字技术消费化
20世纪80年代晚期至90年代早期,工作场所个人电脑的集中出现、服务器技术和企业接入以太网带来组织内部大规模工作流程的重新设计,伴随着80年代纸质文件不断被纯电子文件所代替。今天,消费者关注数字技术,不断装备自己的数字设备,智能手机就是其中最强大的通用电脑。另外,快速的通信网络,包括居民宽带和移动互联网,都为他们建立起来。似乎接下来我们要讲这次再造工程的第二阶段;但我们先来看看日常生活的重新建造。
虽然数字技术源于20世纪40年代战争时期的情报处理技术,但不到20世纪60年代,它的商业用途就出现了。在20世纪的60-90年代,出现了IBM、惠普、苹果和微软等信息技术巨头公司。除了苹果,这些公司的主要用户都不是个人,而是私有企业和政府机关。尽管这些公司创造的硬件和软件偶尔也适合消费者,它们生产的所谓家用电脑就是在为企业和政府设计的技术基础上生产的个人化产品,比如20世纪90年代由企业电脑改装来的家用电脑曾风靡一时。同样,微软的软件都是用于商业用途,作为后来的补充,有时也设计了个人版本。
之后非常快,数字技术的指数级增长到了足够水平,可以生产出价格划算、大众化、人们负担得起的数字设备了。几年后,音乐也可以以数字化形式储存于CD中了。20世纪90年代,歌曲信息从其物理构件中分离出来,变成了人们储存在家用电脑中的MP3文件。再加上个人对网络的足够广泛的接受,使个人数字音乐设备具备了商业可行性。
苹果公司一直以来非常专注于消费者,但不幸的是,它超前了20年。如今它专注于即时使用的外观漂亮的产品,并用iPod这个产品抓住了市场。然而,iPod并不只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消费产品。作为一个成功的专为个人,而非企业、政府开发的大众化产品,它代表了一个拐点,数字化发展重心变化的拐点。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许多最重要最有创造力的新数字产品——如智能手机、数字平板、类似YouTube和Facebook的社交平台,以及像谷歌地图这样的应用——都是先为个人消费者开发,然后再改造为适应企业和政府使用的产品,与过去正好相反。这个趋势仍在继续,我和我的许多同行都将此称为数字技术的“消费化”。人们不再宣称硬件和软件的开发必须首先考虑企业和政府的需求了。事实上,今天IT行业的发展动力来自于个人消费者产品的开发。
因此,今天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概念,比如所有权、购买大品牌产品,将不再通用。企业开始重新思考它们能为数字化的消费基础带来什么——想想如果Uber离开了有GPS功能的智能手机,它至少不能实现规模化了——在装备了智能手机的独立劳动者能自由进出劳动市场的时代,什么样的劳动模式是可行的呢?
物质的数字化
伴随着数字消费化,我们还见证了一个同时发生且同样重要的变化:物质的数字化。这两个正在发生的变化说明了前面提到的三个不变力量,在促进数字消费化的同一个经济背景下,会怎样重新塑造我们日常的实体对象——物联网和叠层制造技术的萌芽。
物联网。就在不久的将来,每个“实物”都会具备数字化和网络化的潜力。比如这样一个标志性的例子(也许并不是最省钱的)。当牛奶接近或到达保质期时,牛奶盒子就会告诉冰箱,冰箱会将牛奶增加到你的FreshDirect(提供生鲜食品购买送达服务的平台)购物清单里。接着几箱新鲜的牛奶就会送到你家,你可以不用费心这些琐事而将精力用于更重要的事情。这就是物联网——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从盒装牛奶到家用电器再到服装,都被植入了小小的数字化智能,成为了互联网的一部分。牛奶盒子不会占用一个电脑而只是简单地装上了一个传感器,通过它就能让同样已经网络化的冰箱知道牛奶的保质期快到了。冰箱会提交这个信息,然后在网上的快递服务中把牛奶纳入购货清单。[33]
换句话说,在不久的将来,更多平凡的物体能通过网络相互传递信息进行对话。需要明白的是,这不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毕竟,物联网并不能帮助我们与冰箱和牛奶箱进行智能性的对话(至少现在不行)。幽默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Douglas Adams)写道,智能电梯不会对枯燥的每日上上下下的工作感到厌烦,而在地下室生闷气。虽然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应用前景或者设备萧条情况,但是物联网必定将促进分享经济的扩增。
因为这种智能虽小,但它能更低廉、更容易地植入实体中,从而提高跟踪这些物体的能力。同样地,也会提高对它们的管理能力。随着无人机技术的发展和接受度的提高,点与点之间物品传递的成本将下降。换句话说,一个物体将会知道它在哪里、它的使用程度是多少,它还能安排自动化、数字化的运输设备将自己运送到客户处而不需要人的干预。[34]在某种意义上,一个实体物变得像一个智能的iTunes电影文件。
因此,物体的“可租借性”也在提升。所有种类的按需服务在物联网下变得越来越可行、有效和普及。
3D打印技术和叠层制造。直到现在,如果你想进入实体的制造业和销售业,你都必须具有生产能力和销售渠道(比如通过批发和零售网)。我们将要进入一个不再需要工厂、仓库和分销网络就可以从事实体销售的世界。你也不再需要通过各种渠道从世界各地购买机器零件。你只需要设计。
改变这一切规则的技术就是3D打印技术。工业时代——典型的生产方式就是削减法;它从实体材料开始——木材、金属、热加工树脂——然后通过工具、机器和模具削减部分材料得到最终的产品。而叠层制造法正好相反。它从设计开始,然后利用“打印机”一层一层构建起一个实体物。
这将如何重新塑造经济?我们来看看数字模拟(把数字和模拟两个词放到一起我感到很舒服)。20年前,大部分的城镇都有许多从事唱片零售的实体店面,集中生产再分销到这些店里的唱片和CD,用箱子送来,放在货架上,再被销售出去。如果你想成为一个成功的音乐家,你必须成为为数不多的几个其唱片能在这些店面中销售的音乐人之一。同样地,要成功地办一间报社,你需要进行大规模打印的技术和报纸实体分销的基础设施。去年一年里你去过唱片店吗?你知道还有几个人现在还在订阅实体报纸?你是在Kindle上阅读这本书的吗?
音乐和出版的数字化已经剧烈地改变了这两个行业的经济模式,将竞争优势转移到了能控制“交互界面”的实体上:比如苹果公司的 iTunes、亚马逊的Kindle,以及YouTube的视频平台。它同样促进了更多小众音乐家、作家、博主和网络明星的出现。正如罗切斯特大学的拉维·曼特那(Ravi Mantena)教授在2004年纽约大学的博士论文中预测道:即将到来的叠层制造时代同样能极大地改变许多实体工业的经济模式。
例如,你想象一下,你想要一个新手机套。现在,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局限于在苹果专卖店、BestBuy(百思买,全球最大家用电器和电子产品零售集团)、街头小贩的手推车里进行选择,或者取决于亚马逊的仓库里有什么。但是,有了3D打印技术,你就能购买一个设计而不是一个手机套。换句话说,过去你需要购买一个物品,而现在你可以轻松地购买一个在某种意义上能被自己制造出来的设计,不管是通过自有的3D打印机或是附近3D打印店的机器。如果你自己及附近都没有3D打印机,你还可以轻松地通过3DHubs等服务平台找到能帮你打印的人,或者在Shapeways(在线3D打印设计销售商)中搜索一个类似物品。
因此,点对点交互式商业潜力正在飞速增长。交易的是纯数据而不是实物,也不再需要传统的批发商和零售商。微型创业者(比如那些在Etsy等平台上出售3D打印的手工艺品的人)构成的小批量生产经济将发展迅猛。
去中心化点对点结构和区块链
第4章,将讨论去中心化点对点商业活动的新模式,它的出现可能会降低对中心化的中介机构的需求。为了让你对此类去中心化发展的潜在革命性影响有一个感性认识,我将Napster(第一个真正流行的基于网络的点对点文件分享网站)和之后出现的“纯点对点”文件分享网络做一个对比。
Napster由肖恩·范宁(Shawn Fanning)创立并于1999年6月对外运营,当时他还是西北大学一名19岁的学生,联合创始人还包括他的朋友肖恩·帕克(Sean Parker)和他的叔叔约翰·范宁(John Fanning)。Napster使所有网络中的用户都可以搜索其他用户电脑中储存的文件(主要是MP3格式的音乐文件),然后直接从别人电脑里下载下来,没有数量限制。这项服务迅速流行,很快用户人数就达到了8000万。
在Napster出现并迅速发展一年之后的2000年,它惹怒了重金属摇滚乐队金属乐队(Metallica),因为一位乐队成员发现一首他们正要发行的单曲竟已经在歌迷之间被传播,甚至通过电台在整个美国播出。金属乐队对Napster提起上诉。不久后,说唱歌手Dr.Dre也提起了上诉。直到2000年7月,反盗版艺术家联盟(Artists Against Piracy)在《今日美国》《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以及十多家其他国家级报刊上发表整版公告,表达了他们对Napster平台上日益突出的“盗用”音乐问题的关注。
并不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Napster——至少8000万用户赖以分享音乐的那个Napster——事实上已经死掉了。由于受到美国唱片工业协会的指控和禁令,它在2001年完全关闭了其网络服务。
和eDonkey一起,Napster被认为是第一代点对点服务平台的代表。虽然Napster倒闭的原因很大部分来自唱片行业的反对,但它的“阿喀琉斯之踵”(Achilles’heel,意为致命弱点)是它的技术设计。它是一个音乐的集中式索引,配合一系列规则,通过这些规则使点与点之间能直接传送文件。这个集中式索引意味着它有一个中央故障点。如果这个索引被关闭了,即使两个点之间想分享音乐,他们也找不到彼此。
Napster之后最受欢迎的后继者是Gnutella,通过拆散这个索引并把每个内容的多个副本分发到网络中的多个点上,从而在某种意义上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再有中央数据库,索引设计成分布式的。或者说,连接入网的电脑可以直接查询网络中的其他电脑哪些音乐可以下载。如果遇到Napster的情况,也不会出现网络停运,因为这里没有中央故障点。“群体”——表现为一个分布式和部分重复的索引,而不是一个中心化的服务器——将需要某首歌的一端与有这首歌的一端匹配起来。
每个后来成功了的点对点文件分享网络平台都使用了在这个去中心化、重复索引方式之上的一些变体。2009年,电子货币比特币的出现体现了迈向去中心化点对点技术的重要一步,不仅将索引去中心、分布式化,而且将区块链这个具有匿名账目的金融交易也同样实现了去中心化和分布式化。当与点对点文件分享技术、加密技术和新的激励机制结合起来,比特币展现了以区块链为基础的系统可以作为相互信任的点对点交易的基础,不需要第三方中介,而是利用社群——一个“验证人”组成的去中心化网络——去明确每笔交易。
以比特币为代表、以区块链为基础的系统的前景被2014年1月《纽约时报》上的一篇文章很好地概括出来,这篇文章的作者是风投资本家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他是一个资深互联网创业者,并在1993年创造出了第一个网络浏览器“马赛克”(Mosaic)。
比特币第一次让我们有了相互传递数字财富的方法,而这些传递又有安全保障,每个人都知道交易发生了,没有人可以挑战它的权威性。这个突破性技术的影响怎么夸张都不为过。
什么样的数字财富会通过这种形式被传递呢?想想数字签名、数字合同、(物理锁、在线锁)数字密码、汽车、房产等实物的数字所有权,数字股票和债券,以及数字货币,等等。
本书前面谈到的相关例子形成了新供应者的“群体”——他们提供了临时出租屋、钱、时间及劳动力等财物。区块链技术有望从边缘到核心都扮演好社群的角色。分散的点成为市场的创造者。我将在第4章继续这个话题。
信用数字化
分享经济使我们彼此的信任程度达到了令人惊讶的水平。《连线》杂志的编辑詹森·坦茨(Jason Tanz)在2014年的封面故事《Airbnb和Lyft是如何提高人们之间的信任感的》(How Airbnb and Lyft Finally Got Americans to Trust Each Other)中写道:
但有一个结果已经很清楚:许多公司使我们可以去做很多事,而这些事就在短短5年前还会被认为是不可思议和愚蠢的。我们将希望坐上陌生人的车(通过Lyft、Sidecar、Uber),欢迎他们住进我们的房间(通过Airbnb),将我们的宠物狗寄养在他们家里(通过DogVacay、Rover),去他们家里分享美食(通过Feastly)。
除了我们前面讨论过的单纯数字化工具,过去几年里分享经济的爆发应该归功于我们与陌生人之间迅速发展起来的信任关系。这种关系是通过不同的系统产生可靠的数字化信息建立起来的,这些信息组成了所谓的“数字化信用基础设施”。
然而准确地说,什么是信任呢?在很多时候,答案取决于前后背景。恋爱关系中的信任与商业交易中的信任可能代表了不同的意义(我当然希望它们是一样的)。在分享经济的发展史中,一个特别有实用意义的定义来自社会学家詹姆斯·科尔曼(James Coleman)1990年所著的书中,作者将信任定义为:在知道别人的行动前愿意致力于合作。
建立信用关系似乎意味着需要投入时间,还取决于多重因素。在不碰面(偶尔碰面)的情况下,第一需要确定真实性。这个人是真的吗?他们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谁吗?第二,需要评估意图。这个人是否出于好意?这些人是真的想在Airbnb中找住处还是想打劫我?第三,需要评估专业性和能力。这个人是一个好的水管工吗?这些人真实地反映了他们的社区的情况吗?他们对人有礼貌吗?那个客厅像看起来一样通风吗?汽车像照片显示的一样有那么大的脚下空间吗?
在一些交易中,最重要的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擅长他的专业,比如当你想要请某人粉刷护栏时。而对于一些风险较高的互动,比如搭乘陌生人的车,意图比专业能力更重要;你可能更在意这个人是不是犯罪分子,而不会介意他是否是这个平台上最好的驾驶员。在一些风险更高的交流中,比如请保姆照顾小孩,你不会在三个因素上都满意:只要他能保证真实性,不怀恶意,能知道这些事情怎么做就够了。
你如果和某人反复互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就会加深对他各个方面的了解。但是如果你想和一个半匿名的人进行交易,第一次时你该如何判断他的身份、意图和能力呢?在很多时候,交易风险越低,越容易建立足够的信任。这就是为什么eBay等平台会在网络发展的初期就发展到了很大规模,而其他如BlaBlaCar等平台花了15年的时间才达到人口规模上的成功。
我认为在半匿名的基于点对点网络的背景下,信任是从下面五个因素中发展来的:
(1)来自之前的互动;
(2)通过学习别人的经验;
(3)通过品牌认知;
(4)依靠数字化的社交资本;
(5)通过外部机构或实体的认证,数字或非数字,政府或非政府。
在过去某个时间我们已经具备了获得信任的前三个途径——一个有争议的说法认为是从1995年eBay创立开始——但是其他两个途径的数字化、规模化是仅仅最近才出现的。
亲密感是一个可以培养的过程,随时间建立起来的。因此,信任是随着每个正面的经历逐步累积的。比如,你在eBay的拍卖中中标,标的物正是你期望的样子,你就会更愿意以后再次回到这个平台进行购物。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史蒂夫·塔德利斯(Steve Tadelis)和芝加哥大学的克里斯·诺斯克(Chris Nosko)曾对eBay上的这些“外部名誉效应”进行量化,这样的外部效应在现今的分享经济平台上同样存在。比如,如果你与某个特别的供应者有过很好的交易经历,你会更愿意跟他再次交易。当然,你在eBay上的正面经历可能会让你更容易信任这一代新平台。Airbnb的早期使用者可能已经在之前的分享经济平台上有过很多不错的体验了。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我们已经在通过数字形式学习他人经验中获益良多。比如,在eBay上采用了卖家和买家互评的功能。长期不按期发货的卖家将会得到差评。同样,没有如约交付货款的中标人也会有同样待遇。当其他人的交易历史被数字化,并通过在线信用系统进行公开,我们对陌生人的信任度就得到提高。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能从过去与他交往的人身上学到经验。在过去的20年,我们深入理解了这种互评模式信用系统的潜力和局限。[35]
之后还出现了建立在品牌认知上的信任。正如我将在第4章、第6章里讨论的,在西方经济里我们仍旧在这样一个消费阶段,我们的信任来自于对品牌名的信任;eBay在早期就认识到这一点,推出了“Power Sellers”(实力卖家)专栏,以此告诉潜在客户这些卖家在某种意义上是经过平台审核过的,因此更加值得信任。并且,eBay这个名字本身就能让许多消费者感到安心。
品牌和平台认证在今天的分享经济中仍旧扮演着重要角色,认识到这一点非常重要。虽然有其他提供短期分享住宿服务的平台(类似Airbnb),或者提供城市交通的平台(类似Lyft和Uber),但是平台的品牌效应仍然对其发展有着巨大影响。
从这一方面来说,这样的品牌功能与其在传统经济中非常相似,但只有一点不同。平台建立起一个连接着数十万(甚至百万)的供应者的品牌,这意味着现在更小的供应者能更容易地将自己与大品牌相关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加入平台的一个不那么正式的特权。他们通过利用已经建立起来的品牌同时以符合分享经济的方式来赚钱,尽管需要交少量的费用。
历史交易、评价和品牌认知在eBay的世界里发挥了作用,但是数字化的社交资本和外部认证的数字渠道这两个重要的信用来源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
社交资本定义为,一个人通过人际关系网络可能获得的资源的总和。这些关系可能是友谊、一面之缘或者仅仅是赏识。这样的关系将为你带来大量资源,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总的来说,这些关系和它们连接的现在和潜在的资源代表了你的社交资本。[36]由此,你的社交资本也是当你做交易时你的可信任度、可依赖度的一个指标。拥有更多社交资本的人更为人所知、社会地位更高,因此更可靠,做得更符合你的期望。如果你和某人有共同的朋友,你就会更加信任他们,也许是因为你认为他们和你的关系更“接近”了,也许是因为你认识到分享的友谊可能会阻止不良行为。
的确,比如Facebook、LinkedIn(领英)等在线社交网络平台增强了我们以数字化的方式建立新社交资本的能力,但是这仅仅是它们促进点对点在线交流能力的一小部分。最重要的是这些平台包含了我们真实物理世界的社交资本的数字化表现。可能我们在Facebook平台上建立的友谊只存在于Facebook平台本身。一些朋友可能是你在一些聚会和大型活动中遇到的对你有吸引力的陌生人。但是更重要的朋友是真实世界中的关系:童年的朋友、亲戚、同学和同事。正如肖恩·莫菲特(Sean Moffitt)和迈克·多佛(Mike Dover)的《维基品牌》(Wikibrands)一书,这本书用生动的语言叙述了品牌是怎样被社交媒体重新塑造的:“连接家庭、朋友、同事和兴趣团体的协作技术和社交媒体并不仅仅是一时流行,它们是未来市场的流通货币。”
真实世界的社交资本实现数字化为我们提供了真实性、意图和可靠性的有力依据。它与eBay过去获得信任感的来源不一样。正如我在前言中提到的,它是投身于今天数量众多的分享经济平台的前置条件,它有助于提高半匿名的点与点之间的在线交流。
最后,信任经常来自于外部机构的认证,而外部机构往往与交易没有关系。政府通过颁发给你一个身份证来证实你就是你。一个汽车俱乐部也能做到,同时还能反映你的驾驶能力。你绑定包月套餐的手机号码在筛选谁办理了这种套餐的时候就显示了你的真实性。一个公司开展的背景调查能证明你没有犯罪前科。
再次说明,许多这样的服务已经存在几十年了。但是,只有在最近某些技术的出现,使你可以将这些证明数字化,从而变成你网上名片的一部分。你可以将你的驾驶证在网络摄像头前晃一晃,只需几分钟,由在线支付公司Jumio提供的一项功能就能认证你的身份[37](Jumio还可以鉴定你的信用卡的真假)。Airbnb将这项技术作为其“身份鉴定”项目的一部分。一旦这些真实世界形成的认证被数字化,它们就通过将原来仅在真实世界有效的信息运用到网络上,从而拓展信用基础设施。
2015年的分享经济里,这些信用基础设施大体上都是各自孤立的。如果你是一个eBay上信用好的卖家,却不能将这个名声运用到Airbnb上去:你必须从头开始重新建立。Uber上4.9的得分却不能帮助你在Lyft上获得顾客。
但是这种状况在未来几年里可能会发生变化。比如,一个建立在马德里的创业公司Traity正在建立一个通用的可移植的信用平台,有望助力于更大范围的点对点交流,不管是在线还是离线。[38]你在Traity上信用的一小部分来自你在比如Uber、eBay等平台上用户的反馈和打分。[39]Traity还会验证你的身份证,连接到你在Facebook和LinkedIn上的数字社交信息上。
然而,你的资料远远超出你的市场活动和身份资料。Traity收集种类繁多的其他资料并将其数字化,包括性格种类、是否献过血、在什么机构做过志愿者。我在2015年和这个平台的创始人胡安·卡塔赫纳(Juan Cartagena)、何塞·伊格纳西奥·费尔南德斯(José Ignacio Fernández)、博尔雅·马丁(Borja Martín)在皇家马德里的伯纳乌球场吃饭时了解到,这样能促进信任的各项指标表现得更完整。任何让陌生人相信你会言出必行的事情——或者回到科尔曼的定义,任何能让你在知道别人的行动前愿意致力于协作的事情——都可以可靠地被数字化,然后增加到你的在线Traity信用里。
图 2.2 Traity的网页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