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结束之时的罗杰(1 / 1)

距离罗杰必须出发去机场接浪子及其女友还有一个小时。这段时间本应该用来准备那场他打算写的关于亚当和夏娃的布道,那场让他头疼不已的布道。结果呢,他在上网搜索让头发焕然一新的办法。

真有意思,罗杰心想。就这么在一个新地方短短地待上几天也会带给人新发现。在教堂山的那家旅馆里,罗杰正对着壁挂式放大镜刮胡子,就是在这样的时间里,他发觉自己的发际线出现了讨厌的变化——在此之前他从不曾发现。几年以前,他的头发就全白了,可发质本身却并未受时间影响,依然是又厚又密。可在舒适客栈相对良好的照明条件下,情况就不再是这样了。

这可能听起来很傻,可优质头发对牧师而言至关重要。从北卡罗来纳州回来的航班上,罗杰花了相当一部分时间思考这件事。他十分相信,如果自己秃了,那么他这个牧师的影响力就会大大减少。毕竟,他是一名公众人物。他推断自己得保持魅力,这样一来,教众才会觉得他的启示(上帝的神示!)富有吸引力。

这当然不是虚荣。比如,他绝对不会把白头发染回金色。那就太可笑了。再说,白头发让牧师多了一份庄重。

根据他的初步研究,大部分治疗脱发的方法都非常管用,只要一个人仍然有头发可以被治疗。这也就是说罗杰早做打算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可以试试生发精华,或者带激光束的梳子,或者激素以及维生素。还有头发移植,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腾出时间做那种手术。或者,万不得已之时,也许可以戴个不起眼的假发?几年前,乔治做完化疗后戴的假发看起来就很不错。罗杰甚至可以弄一个由真人的头发制成的假发!(他会努力不花太多时间思考那个假发的来源……)有些疗法要价不菲,可他参加了那么多客座布道活动,也赚了一大笔钱。甚至还有人请他考虑出一本训诫书,虽然只是一家私营基督教出版社,那也很厉害了!假如这本书有所影响,真的可以卖不少啊!这倒不是说钱还没有赚到手,他就开始数钱了。在这美妙人世的六十年中,他也略微懂得了这些事情。关键是,如果新头发能使他成为传达神旨的更好媒介,那么这毫无疑问是一项必要开支。

有人敲门。罗杰迅速关上笔记本电脑:“哪位?”

“哦,牧师,是我。”梅根回答说,“如果你不太忙,我在想回家之前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

“你知道的,梅根,对你我永远都有时间。进来吧。”

漂亮的秘书坐在了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我很过意不去,我知道你打算动身去机场了。”梅根说道。

“我还有点儿时间。什么事让你烦恼?”罗杰问道。

秘书紧握住双手,隔着粗斜纹棉布放在膝盖上。“说起来有点尴尬。”她说道。

“你知道的,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情。”罗杰向她保证。

“嗯,这不是那种我们经常谈起的事情,但我想听你的建议。我是如此钦慕你,波默罗伊牧师。”她低下头,不去看他,“可能除了耶稣,我最钦慕的人就是你——甚至超过了我的父亲。”

“谢谢你。”罗杰说,“我也非常尊敬你。”

“好吧。你知道我订婚也有段时间了对吧?”

罗杰点点头。众所周知,梅根与本的婚约已经有五年了,几乎快赶上她为他工作的时间了。

“起初,本想要定下婚礼日期,可我不想,因为我觉得自己……嗯……还不太确定。然后到了去年,我开始在想,我很快就要二十五岁了,也许我们应该定下日期了,你说对吧?所以,我就向本提起了此事,也就是那时候我们举行了订婚派对。可接着,他就开始支支吾吾。最后,我问他:‘什么事?’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久以来都不想结婚,突然之间却又想了。然后,他说自己等了这么长时间,反而对我不确定了。我想我哭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在某种程度上,我其实并不在乎,甚至自己也清楚是我咎由自取。但我想我还是很伤心。”

“当然了,这很自然。”罗杰说。

“可接着,他又说他不是那个意思,我完全误会他了!他想要的不过是一点证据,证明我是真的爱他,而不是因为上了年纪才随波逐流而已。然后我说:‘什么样的证据?’他想了一下。可从他皱眉头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个想不过是装装样子,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他很可能前一天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就十分清楚自己要说什么了。我说:‘你就直说吧,本。’然后他说他想在结婚之前和我发生性关系。”

“我懂了。”罗杰清清嗓子,“梅根,如果你是在问我你应不应该和他发生关系,我想你早就知道教堂在这种事情上的立场。”

梅根点点头:“我知道,牧师。我当然知道。”

“梅根,在这件事情上错误的人是本,这一点说多少遍也不为过。如果你想让我和他谈谈,不管你在不在场,我都十分乐意。”

“不,不是这样。我知道错的人是他。可我也错了。因为我觉得如果我真的爱他,我会和他做那件事的。我会愿意那样做。我是说,我都二十五岁了,和本在一起了八年,可我却还是一个处女!哪个二十五岁的女人还是处女呢?”

“那种更在乎来世而非今生的女人,”罗杰越想这件事,就越想宰了那个男孩,“那种既在乎肉体欢愉也在乎灵魂结合的女人!”

“可是牧师,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梅根用手捂住脸,“可是我没有,牧师!我一点儿也不爱他!”

“那你就不该嫁给他,当然就更不该和他发生关系。”罗杰把手放在这个女孩的头上。她的呼吸沉重,肩膀上下起伏。“好了,好了。”

“我不爱他是因为我爱着别人。”她轻轻地说道。梅根抬起头看着罗杰的眼睛。她站起身,然后吻了他。罗杰温柔而有力地推开她。

“哦,我明白了。”他说,“不,恐怕我不可以。我的妻子……你也明白。”

梅根点点头。“真不好意思。”她说,“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

“当然了。”罗杰说,“我们谈的是感情问题。”罗杰清清嗓子,“我觉得我们应该这么做。如果你允许,我认为你、本还有我三个人应该见一面,谈一谈他的……提议。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觉得他的提议很不合宜。下周的某个时间,好吗?”

梅根整理好自己的马尾辫,把粗斜纹棉布裙弄平:“牧师,我会查一下日程,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乖孩子。”罗杰说道,“你介意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吗?”

罗杰坐回办公桌前。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浏览器上仍然是和脱发有关的信息。罗杰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很可能反应过度了——头上还是有很多头发的。

罗杰到机场时,看到乔治在到达大厅等着。

“孩子们不来了。”她简单地说,“文尼错过了航班,海伦在医院,因为小艾丽斯从房顶还是树上掉了下来。我也不清楚整件事情,不过他们做了点检查,说她会没事的,就是锁骨断了,外加轻微脑震**。我一整个下午都在外面办各种杂事,一直到傍晚时候才知道这些。一听说我就试着打你教堂的电话,可是没有人接。我就想你肯定早就离开了。我就像个女疯子一样开车到这里。我们真的应该买手机了,罗杰。”

“是的。”他承认这一点,“所以,这周末就我们两个?”

乔治点点头。

“从某种程度上,我还很高兴呢。”罗杰说,“旅途实在奔波。这一周很累,这一天也很累。”他牵起妻子的手,“我送你去你停车的地方。”

“我停车的地方特别糟糕。”乔治提醒他。临时停车场没有车位了,她被迫停到了长时停车场。

走过去的路上,她告诉罗杰这个周末帕齐可能会过来吃晚饭。

“真不错。”罗杰说道。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哦,我忘记告诉你了,今天早上有人给你留了条口信。你以前的一位教授去世了。凯瑟琳什么的……还是卡罗。”

“卡罗琳·默里?”罗杰问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们两个很……”

在机场的停车场中央,罗杰坐了下来:“哦,老天啊,卡罗琳。”

“很抱歉,罗杰。”乔治过了一会儿说道,“她对你很重要吗?”

“不是。”他说道。在那一瞬间,他得出结论,卡罗琳的确对他不重要。乔治朝他伸出手,罗杰握住了。他站起身,拍掉卡其裤后面的灰尘。“我觉得自己有点傻。今天真的是漫长的一天,我想我刚才是太累了,也太惊讶了。她只比我们大五岁,乔治。”罗杰笑了,“让我觉得自己也老了。”罗杰又笑了,“回去的路上我们停下来吃个晚饭吧,你说怎么样?从这里经过几个出口有一家红辣椒餐厅。你开车跟在我后面就行。”

乔治仍然待在浴室里时,罗杰早已躺在了**。事实上,十一点远远超过了他的睡觉时间。一般情况下,熬夜到这么晚的话,罗杰立马就会睡着。让他如此清醒的是那个他一整个晚上都在特意避开的话题。

“乔治。”他喊道,“我从来就不理解那个孩子!”

“我是说,天哪,我们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我们从来没有打过他……”

这话严格说来并不是真的,罗杰说出口的时候也很清楚。有几次他在文尼身上用过皮带。不过,依罗杰所见,皮带和鞭打完全不是一回事。皮带是为了惩戒,而惩戒的出发点是爱。从来没有人被皮带打伤过。从另一方面来看,鞭打就没个轻重了。被鞭打的孩子会出现断指和肿胀的眼睛。这些从来没有发生在文尼身上。一次都没有!(在两个女儿长大之后,罗杰的皮带已经永久退休了。)

“我们就算不同意文尼的决定也会给予支持。”

当然,罗杰是想起了耶鲁的毕业典礼。

“或许我们不总是那么富裕,但他从来没有缺吃少穿,基本需求都能得到满足。我的意思是,乔治,你小时候很穷!在我母亲嫁给继父之前我也很穷!而且那个男人都把我打傻了——虽然我可能是罪有应得,但那也太过分了。我是说,那可真的是鞭打。”罗杰笑了,然后他又止住笑。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乔治?他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们?因为不只是文尼一个人这样,帕齐也是!我祈祷过,也问过上帝,可就是弄不明白。你也知道,所有的教民都喜欢我。梅根总说她希望有个像我这样的父亲!所以,为什么呢?”

乔治从浴室走了出来。她穿着一套时髦的棉睡衣(海伦送给她的圣诞礼物):“我不知道,罗杰。我希望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