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热,睡不着。电风扇形同虚设,出来的都是热风。蚊虫也多,同时点了两盘蚊香还是不行,蚊子们也疯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到墙壁上又大又白,一只蚊子落到墙上的月光里。陈木年盯着看,很清晰,它用长腿挠着头摸着肚子,就是不飞走。才半边的月亮就这么亮堂。陈木年看出了一身的汗,翻身时后背黏住了竹席子,席子也是烫的,像睡在炕上。
按照校历上的安排,还有五天就放假。现在大部分考试都结束了,学生就等着老师判完卷子,看分数是否低得需要补考,成绩好、胆子大的学生已经在收拾回家的行李,他们不担心考试出问题。对学校里的人来说,真正的年终不是春节,而是七月学期结束。一个学年到头了。陈木年的一年也到头了,他需要清算和清点。他希望新的一年能有不一样的生活。所以他斗起胆来给秦可写了一封漫长的信。时间上合适,听老秦说,秦可的考试都完了。他在信里详细地把所有事情交代了一遍。这封信花了他一天加一个晚上,两万多字。如果它起不到开创新局面的作用,就让它算作对过去的总结吧。他觉得这事他得做。豁出去了。
晚上九点多,他把信折好,装在沙滩短裤的兜里,上面一件T恤,趿拉着拖鞋,敲响了老秦家的门。他要把自己弄得随意点儿。开门的是秦可,秦可吃惊地说:“怎么是你?”
陈木年说:“是我。”
刚要进去,看见魏鸣坐在电扇底下吃西瓜。他也穿休闲短裤,T恤捋上来,露出圆滚滚凸起的白肚皮,相当有规模的将军肚。像他这样年纪,若不是当点儿小官有腐败的机会,一般只能是陈木年那样的贫下中农的肚子,吃饱了喝足了也平平塌塌。魏鸣大大咧咧地向他招呼:“老陈,来,吃西瓜。我刚买的沙瓤西瓜。”
陈木年“嗯嗯”地点头,腿却往后撤。
秦可说:“有事进来说,怕人呀你?”
“不怕,”陈木年笑笑,“秦叔叔不在家?”
“不在。”
“那算了,你们吃。”退到了自己的门前。秦可直直地看着他,声音陡然放大了,说:“陈木年!”愤怒地摔上了门。
陈木年回到自己宿舍,连喝了两杯凉白开。凉白开也热。他又想上厕所,就拿了本书去厕所,蹲在马桶上随手乱翻,什么都没看进去。大事干完了,发现手纸没带,掏出口袋里的两万言书,想了想,就揉搓软了当了手纸。提着裤子出来时想,不管怎么样,今年终于彻底结束了。
他以为可以像空心人一样睡个好觉了,可是天热蚊子多,只能睁着眼躺在**出汗,间或不停地拍打自己。一直折腾到十二点半,爬起来去洗手间冲冷水澡。魏鸣的门关着,“小日本”的门也关着,能听见他和那个寡妇的喘息声,他们俩在这方面堪称劳模,大热的天都不闲着。
“小日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那个寡妇终于在**下了和他过日子的决心。魏鸣开玩笑说,幸亏是“小日本”,稍微衰一点儿的男人都扛不住。“小日本”很自豪,同时又有点儿后悔,没有早点儿使出“撒手锏”。
这“撒手锏”之所以这么行之有效,是因为寡妇死去的丈夫常年卧病,别说**能有什么作为了,就是下了床拎一只煤气罐也走不了二十米。伺候了三年,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小日本”一次就填满了她长达三年的空旷岁月,她哪能无动于衷。
寡妇以后就不愿意离开“小日本”的那间小屋了,得空就来。他们就都熟悉了。有一回陈木年和她聊天,她说,我一个寡妇,还有什么资格不满意的,何况他身体又壮实。说后半句时她脸还是红了一点儿。陈木年觉得这女人蛮不错,是个实在人。
陈木年听到“小日本”叫了一声,知道他可能完了,赶快钻进洗手间,否则“小日本”就会跑出来用水。冷水澡也不冷,感觉六十摄氏度都不止。他冲完了,穿着裤衩走出来,湿毛巾搭在肩上,魏鸣的门及时地开了,问他:“洗好了?”
“洗好了。”
“我也冲一把,热死了。”魏鸣说,侧耳听了一下“小日本”房间里的动静,诡异地说,“唉,没法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热,沈师母打电话找陈木年,要他搬到他们家空调房间里住。她说,这鬼天要出人命的。陈木年拒绝了,要在过去他说不定还会过去住两天,但现在,他不想去,他没法把沈镜白和当年的人事处处长联系起来。
“过来吧,木年。”沈师母还坚持,“正好你沈老师这些日子情绪不好,你在这儿也好陪陪他。”
一听沈镜白情绪不好,陈木年还是非常担心:“沈老师身体不舒服?”
“也不是,就是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从几个追悼会上回来,状态一直有问题。问他,他就说没事,可能是太忙了累的。”
“哦。”
“搬过来吧,你沈老师昨晚睡觉时还说,也不知道木年这么热是怎么睡的。要不是时间太晚了,他就让我给你打电话了。”
陈木年握着电话,半天才说:“师母,我这边还有点儿事,要不过几天再搬过去吧。你们有空吗?我什么时候去看看您和沈老师。”
“我哪天不闲着。今天你沈老师也没事,就中午吧。我给你做香辣鸡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