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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火车 徐则臣 1352 字 1个月前

在陈木年看来,秦可和魏鸣的关系正在一日千里地向前发展,快得他都难以接受。门对门,方便极了,不是魏鸣过去就是秦可过来。每天都能听见他们的说笑声。魏鸣在这方面天赋挺高,钟小铃离开了,他又找到了用武之地。搬家后的第三天就提了一堆酒菜进了对门,跟老秦说,前天让他们爷儿俩破费,很不好意思,今天他请,不过得请秦可下厨,她的手艺实在太好了。老秦推辞不过,又和他喝了一次。老秦要叫陈木年,秦可还是不答应。喝了两次酒,老秦熟了,说以后有空常来玩,有些事说不准还要麻烦魏鸣。魏鸣满口答应,一百个没问题。有一天老秦不在家,魏鸣买东西过去要和秦可一起做着吃。秦可说,她那边煤气不太好用,干脆到魏鸣那边做吧。魏鸣顾及陈木年,没说话。秦可说,不舍得那点儿煤气就算了。魏鸣就答应了。那顿饭应该是相当丰盛,陈木年听见厨房里的动静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他关着门,菜香迫不及待地挤进来,他却像仇人一样被秦可排斥在一边。他听见他们吃饭时的高声畅谈。

在这次饭桌上,魏鸣开始了第二步,请秦可带着艺术团舞蹈队支持一下中文系欢送毕业生的晚会,出两个节目。本来节目单已经定好,本系的学生自编自导自演,但魏鸣是团总支书记,直接领导这类活动,他说加节目就得加节目,说加几个就加几个。秦可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碰杯,敲定赞助的两个舞蹈:一个集体舞《难忘今宵》,一个秦可的独舞《送别》。这件事成了加速他们交往的一个重要的契机。离晚会还有好几天,魏鸣每天都向秦可了解排练的进度,然后汇报晚会的筹备情况,大事小事都要过去啰唆一番。

据说晚会相当成功,秦可参与的两个舞蹈受到毕业生的极大欢迎。《难忘今宵》把晚会推向了一个**,《送别》把晚会推向了另一个**。尤其是秦可的独舞,把长亭外古道边的意境和今宵别梦寒的悲伤用优美的肢体语言全说出来了,当时就把很多人整哭了,那些毕了业又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情侣,那些暗恋即将结束的人,还有感情比较脆弱的人。有一个学生甚至把本该献给老师的鲜花提前献给了她。

观看演出的时候,魏鸣的眼神一碰到秦可就变得内涵复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目光里哗啦哗啦翻腾。他听着台下几百双手在拼命鼓掌,几百个喉咙在大喊大叫,激动得也在心里大喊大叫: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演出结束了,魏鸣亲自来到后台慰问演员,当然主要是秦可。他许诺过,要请舞蹈队的同学们去吃夜宵,当然主要是秦可。工作一向善始善终的魏鸣,那天晚上带着秦可和舞蹈队队员提前离开了会堂,一路欢歌去了新亚广场上的“黄河大排档”。他说了,羊肉串也管饱。

那晚他们回到宿舍已经午夜十二点了。陈木年刚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他们的脚步声在楼道里盘旋而上,在五楼门口停下了,站着说话。他听见魏鸣一遍一遍地感谢,强迫秦可同意明天他请客。秦可一定是答应了,他们分了手,魏鸣哼着《送别》进了屋,又进了洗手间,一边撒尿还在一边哼。

大概就是这场晚会,让魏鸣不再因为和秦可交往而在陈木年面前避讳了。反正此后他就不再感到对不起陈木年了,结了婚都可以离,何况还是他们这样老是八字画不出一撇的,机会面前,人人平等,人人均等。少了这个顾忌,魏鸣和秦可交往起来更放松了,有事没事就让秦可过来玩,恨不得要给秦可配一把房门的钥匙了。

这事不仅陈木年看着不痛快,“小日本”也觉得别扭。他实在不能理解了,就把陈木年拽到一边,问:“这成了什么事了,到底是你的还是他的?”

陈木年说:“谁的都不是。”

“别装清高啊!”“小日本”说,“人家已经上鼻子上脸了,咱大老爷们儿可不能这么憋气。”

“那怎么办?”

“揍他一顿!”“小日本”挥了一下拳头,“你那可是正点的姑娘,丢了你要后悔得吐一辈子血。”

陈木年笑笑,说:“你那个怎么样?”

“哪个?噢,你说那个,还行吧,正在交往,蛮知道心疼人的。”

是别人给“小日本”新介绍的,年轻的寡妇,没孩子,嫁过去时丈夫就害病,那男的拖拖拉拉三年,死了。寡妇倒是挺健康,肥嘟嘟的身子,伸出手还有八个小胖酒窝子。

“没问题?”

“还行吧,等她回话。我算想明白了,老大不小的人了,家伙都闲了半辈子,再不抓一个连挑剩下的都没了。”

陈木年笑起来,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声音是假的。

“我说的是实话。作为老哥,我觉得我有责任提醒你,别让魏鸣那小子吃了你的好肉。”

“小日本”多少还为当初向秦可告密感到惭愧,所以希望能在哪个地方帮陈木年一把,但陈木年只“嗯”了一声就回自己房间了。“小日本”摇摇头,他不明白了。陈木年也不明白,他在这方面怎么就这么弱智呢。他知道魏鸣早就称出了他的斤两,所以越发肆无忌惮,甚至请他帮忙来打发钟小铃。而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钟小铃是星期六过来的。之前和魏鸣打过招呼,说是有些必需的用品丢在这边,过来拿。魏鸣说好,但周五晚上他跑到陈木年房间,请他帮个忙,明天有事,一天都不在家,钟小铃来了就糊弄一下,打发她离开了事。然后给了陈木年他房间的钥匙。

一大早魏鸣就跑了,他了解钟小铃。果然,他前脚走钟小铃后脚就到了,她想把他堵在宿舍。陈木年看她的装束就知道她的意图了。钟小铃穿一件十分显身材的连衣裙,粉底小碎花,魏鸣最喜欢的裙子,夏天里一起出门,他总要求和这条裙子一起走。钟小铃化了淡妆,掩饰了脸上的一部分缺陷。陈木年想,都白干了,魏鸣看不见。他对钟小铃说:“魏鸣出去了,钥匙在这儿。”

“他有事?”

“好像是,一大早急匆匆地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

“好,你忙吧。我等等他。”

一直到中午魏鸣都没回来,钟小铃彻底灰了心,中间她打过四次魏鸣的手机,都关机。钟小铃走的时候眼圈是红的,都没和陈木年说声再见。她的包和来时没有两样,没瘪下去也没鼓起来。她把钥匙留在门上,自己的那串钥匙也留下了。她低着头出了门,粉底小碎花的裙子因为悲伤都变得不合身了。陈木年趴在窗口往下看,很长时间才见她走出楼道,陈木年想,对有些人来说,不管步子重了还是轻了,下楼都不会很快。按他对魏鸣的了解,这事基本上就到头了。

吃过晚饭魏鸣回来了,酒足饭饱地摸着凸起的肚子,看见钥匙就明白了。他问陈木年:“闹了没有?”

“没有。”

“好。”

“你有点儿狠。”

“跟狠不狠没关系。”魏鸣递给陈木年一根烟,“爱情这东西,就是个乌托邦,你信,它就在;不信,它就不在。有一个人不信,乌托邦也就不成立了。”

“你在积极建设另一个乌托邦?”

“什么意思?你是说今天我和秦可出去玩的事?”

陈木年把吸了半截的烟掐灭:“她喜欢你吗?”

“秦可?”魏鸣警惕地说,“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