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文皇帝下之上
元嘉二十八年(公元451年)
刘义康被朝廷使者掩杀
1 春,正月一日,北魏主拓跋焘大会群臣于瓜步山上,班爵行赏有差。北魏人沿江燃起烽火,太子左卫率尹弘对皇帝刘义隆说:“六夷如此,必走。”正月二日,北魏掳掠居民、焚烧庐舍而去。
胡诞世造反的时候,江夏王刘义恭等上奏说彭城王刘义康数有怨言,影响百姓的视听,为了不让失意之人因为他而生出野心,请将刘义康迁徙到广州。皇上将要迁徙刘义康,先派使者去告诉他,刘义康说:“人都会死,吾岂贪生!如果一定有人要利用我作乱,迁得再远有什么用!请死于此,不愿受反复贬窜的耻辱。”终于没有迁移。等到北魏军队抵达瓜步,人情忷惧。皇上担心不逞之人再奉刘义康为乱;太子刘劭及武陵王刘骏、尚书左仆射何尚之屡次启奏应该早日处理;皇上于是派中书舍人严龙带毒药去赐死刘义康。刘义康不肯服毒,说:“佛教不许自杀,愿随意处分。”使者用被子将他活活闷死。
2 江夏王刘义恭认为碻磝不可守,召王玄谟回历城;魏人追击,击败王玄谟,于是攻取碻磝。
当初,皇上听闻北魏将入寇,命广陵太守刘怀之焚烧城府、船只,尽率其民渡江。山阳太守萧僧珍把全部民众聚集起来,让他们进入城中,朝廷送到盱眙及滑台的粮食,因为道路不通,都留在山阳;又将水库全部蓄满,准备等北魏兵到,掘开堤坝灌他们。北魏军过山阳,不敢留,而是直接去攻盱眙。
北魏主拓跋焘向盱眙守将臧质求酒,臧质给他送去一泡尿。拓跋焘怒,筑长墙包围,一晚上就建成;又运东山土石以填平壕沟,修筑浮桥于君山,断绝盱眙水陆交通。拓跋焘送信给臧质说:“我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人,城南是氐、羌。设使丁零死,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减并州贼;氐、羌死,减关中贼。你若杀了他们,对我都有利。”臧质回信说:“读了你的信,全部了解了你大奸大恶的胸怀。你自恃有马,屡犯我边境。王玄谟退于东,申坦退于西,你知道为什么吗?你没有听说那童谣之言吗?只因卯年未至,所以二军给你开一条饮马长江之路;冥冥中注定了你的死期,并非人事。我奉命将你消灭,本来准备到白登执行,师行未远。你来送死,岂容再让你生还,让你再回到桑乾河享受人生!你如果有幸,得为乱兵所杀,如果不幸,就被我生擒,载以一驴,直送建康。我本来就不打算留一具全尸,如果天地无灵,力屈于你,你把我碾为齑粉,或屠杀、车裂,也不足以报答国家。你的智识及军力,岂能胜过苻坚吗!如今春雨已降,四方军队正在集结,你最好安心攻城,千万别走!粮食没了,可以告诉我,我会给你。我收到你送给我的刀剑,是要让我挥砍你的身体吗!”拓跋焘大怒,做铁床,上面竖立刀锥,说:“破城抓获臧质,让他坐在这**。”臧质又发布文告,告诉魏军说:“通知敌虏中诸士庶:佛狸给我的信,他就是这么对待你们。尔等正朔之民,何为自取糜灭,岂可不知转祸为福吗!”并写下悬赏台格,说:“斩佛狸首,封万户侯,赐布、绢各万匹。”
北魏军用钩车钩在城楼,城内系以大锁,数百人唱呼牵引,车不能退。既夜,城中敢死队坐在桶中,用绳索悬挂而出,截断魏军铁钩,收回城内。第二天,北魏军以冲车攻城,城墙坚硬,每冲一次,不过颓落数升泥土。北魏军于是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尸与城平。前后攻打三十天,不能攻拔。这时北魏军中多疾疫,又有情报说建康派水军从海路进入淮河,又下令彭城断其归路。二月一日,拓跋焘烧毁攻具退走。盱眙人要追,沈璞说:“今兵不多,虽可固守,不可出战;但整舟楫,假装我们要北渡,让他快走,不需真追。”
臧质因为沈璞是城主,请他上捷报,沈璞坚决推辞,归功于臧质。皇上听闻,更加嘉许他。
北魏军过彭城,江夏王刘义恭震惧不敢击。有人报告说:“敌虏裹挟南方百姓一万余人,今晚应该宿营在安王陂,去城数十里,现在追赶,可以全部救回。”诸将皆请行,刘义恭不许。第二天,驿使到,皇上下令刘义恭尽全力去追赶。但此时北魏军已经远去,刘义恭于是派镇军司马檀和之追向萧城。北魏人已先接到消息,将所裹挟的百姓全部杀光而去。
程天祚逃归。(去年被俘。)
北魏军前后攻破南兖州、徐州、兖州、豫州、青州、冀州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穿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来,找不到屋檐,筑巢于林木。北魏战士马匹也死伤过半,国人皆有怨言。
皇上每次命将出师,常常授以具体作战计划,交战日到了,也要等待他的命令,所以将帅们都犹豫彷徨,不敢自决。又,江南部队多不是正规军,轻进易退,这是刘宋之所以失败的原因。从此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落。
二月十九日,刘义隆下诏,赈恤郡县人民遭敌寇摧残者,免除田赋捐税。
二月二十日,降太尉刘义恭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二月二十四日,北魏主拓跋焘渡过黄河北返。
二月二十七日,降镇军将军武陵王刘骏为北中郎将。
二月二十八日,皇帝刘义隆进入瓜步。当天,解除戒严。
【华杉讲透】
战争只有损失,没有收益
想起那首儿歌: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如今小燕子回来了,“我”死了,家园也没有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因两位君王的意气而爆发,为什么《孙子兵法》说,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因为战争的目的是平定,不能平定,则胜利无意义,无非是双方比谁的损失小。好像打架一样,他踢了我两脚,我踢了他三脚,就觉得我没吃亏。这场仗,就是拓跋焘和刘义隆的一场大规模斗殴,一个在前方亲自作战,一个在后方亲自指挥,都是他们的游戏。克劳塞维茨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没有政治解决,战争就只有损失,没有收益。
臧质和沈璞相互让功的佳话,让我想起《论语》里颜回说他的志向:“愿无伐善,无施劳。”伐,是矜夸;施,是夸大。我希望不要张扬我做了什么好事,也不要夸大我有多少功劳和辛苦。
当初,北魏中书学生(中书学即太学,太学学生)卢度世,是卢玄的儿子,因崔浩一案连坐,亡命藏匿于高阳郑罴家。官吏囚禁郑罴的儿子,拷打他。郑罴告诫其子说:“君子杀身成仁,虽死不可言。”其子奉父命,官吏以火烧他的身体,终不言而死。等到北魏主拓跋焘抵达长江北岸,皇帝刘义隆派殿上将军黄延年出使北魏军营,拓跋焘问道:“卢度世逃亡,应该在你们那里。”黄延年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卢度世这个人。”拓跋焘于是赦免卢度世及其族逃亡和没收家产的人。卢度世这才公开出现,拓跋焘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卢度世为其弟娶郑罴的妹妹以报德。
三月一日,皇帝刘义隆自瓜步还宫。
三月十五日,北魏主拓跋焘回到平城,在皇家祖庙设下酒席,祭告先祖,将裹挟来的刘宋降民五万余家分别安置在京畿地区。
当初,拓跋焘北返时经过彭城,派人告诉城中说:“我粮食吃完了,暂且回去,秋天麦熟之时,我会再来。”到了小麦将要成熟的时节,江夏王刘义恭打算把小麦全部割光,把百姓迁进城内。镇军录事参军王孝孙说:“敌人如果不来,既可自保;如果他真的来,这个办法也不可行。百姓闭在内城,饥馑日久,春月的时候,他们在野外采集野果野菜也能活命。一旦进入堡垒,饿死立至,民知必死,如何能控制他们!如果敌人真的来了,再割麦子也不晚。”四座默然,无人敢对。长史张畅说:“孝孙的意见,确实有道理。”镇军府典签董元嗣侍立在武陵王刘骏身旁,进言说:“王录事的意见对。”别驾王子夏说:“此论诚然。”张畅举一下手板,报告刘骏说:“下官欲命王孝孙弹劾王子夏。”刘骏说:“王子夏有什么事吗?”张畅说:“割掉麦田,移民进城,这是大事,关系到一方安危。王子夏身为幕僚之首,竟然不发表意见;等到董元嗣表态,他才欢笑酬答。阿谀附和,这样的人,怎么事奉主君!”王子夏、董元嗣皆大为羞惭,刘义恭的计划就打消不提了。
3 当初,鲁宗之逃奔北魏(鲁宗之,晋朝时期的雍州刺史,公元415年逃奔后秦,公元417年投奔北魏),其子鲁轨为北魏荆州刺史、襄阳公,镇守长社,常思南归,因为之前杀了刘康祖及徐湛之之父,所以不敢来。鲁轨死后,儿子鲁爽继承了父亲官爵。鲁爽少年时就有武略才干,与弟弟鲁秀皆有宠于拓跋焘,鲁秀为中书郎。既而兄弟各有罪,拓跋焘诘责他们。鲁爽、鲁秀惧怕被诛,跟从拓跋焘自瓜步北还,走到湖陆,请示说:“奴才与南方有仇,每次兵来,常恐祸及祖先坟墓。请允许我们去把坟墓迁到平城。”拓跋焘批准,鲁爽到了长社,杀死北魏戍兵数百人,率部曲及愿从者一千余家逃奔汝南。
夏,四月,鲁爽派鲁秀到寿阳,向南平王刘铄奉书来请降。皇上刘义隆听闻,大喜,任命鲁爽为司州刺史,镇守义阳;鲁秀为颍川太守,其余兄弟子侄都授以官爵,赏赐甚厚。北魏人摧毁他祖先的坟墓。徐湛之认为皇帝庙算远图,对投降回来的人特别嘉奖接纳,不敢申报自己私仇,请求退休回乡,皇帝不许。
4 青州人司马顺则自称晋室近属,聚众号称齐王。梁邹守将崔勋之到州府办事,五月二日,司马顺则乘虚袭据梁邹城。又有和尚自称司马百年,也聚众号称安定王,响应司马顺则。
5 五月十九日,北魏大赦。
6 五月二十二日,任命江夏王刘义恭兼领南兖州刺史,镇所迁移到盱眙。增督十二州诸军事。
7 五月二十五日,任命尚书左仆射何尚之为尚书令,太子詹事徐湛之为仆射、护军将军。何尚之认为徐湛之是皇亲国戚,任遇隆重,什么事都推让给他裁决。皇帝下诏,命徐湛之与何尚之一起处理公务。何尚之虽然是尚书令,而朝事全都归徐湛之一人裁断。
8 六月九日,北魏改年号为正平。
9 北魏主拓跋焘命太子少傅游雅、中书侍郎胡方回等修订律令,多所增损,修订完成之后,共三百九十一条。
10 北魏太子拓跋晃监国,颇信任左右,又经营园田,收其利益。高允进谏说:“天地无私,所以能覆载万物,王者无私,所以能容养百姓。如今殿下是国家储君,天下人的榜样,却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以至于到市场上摆摊买卖,与民争利;谤声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你要什么没有!还去与贩夫贩妇争夺这尺寸之利吗!当初虢国将亡,神赐给他土田(神降于莘事,见公元435年记载),汉灵帝私立府藏,也有颠覆之祸;前车之鉴如此,能不畏惧吗!周武王任用周公、召公、姜子牙、毕公,所以王天下;殷纣宠信飞廉、恶来,所以丧其国。如今东宫人才不少,可是近来侍御您左右的人,恐怕都不是合适人选。愿殿下斥去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贩卖之物,早早散出;如此,则美誉日至,谤议可除。”太子不听。
太子为政精察,而中常侍宗爱,性格凶险暴虐,多有不法行为,太子厌恶他。给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有宠于太子,都掌权用事,与宗爱不和。宗爱担心被仇尼道盛等弹劾,于是诬告其罪,拓跋焘怒,斩仇尼道盛等于都街,东宫官属多连坐而死,拓跋焘还愤恨不已。六月十五日,太子因忧惧过度而卒(时年二十四岁)。六月十九日,葬于金陵,谥号景穆太子。拓跋焘后来知道太子无罪,非常后悔。
11 秋,七月五日,拓跋焘前往阴山。
12 刘宋青州、冀州二州刺史萧斌派振武将军刘武之等攻击司马顺则、司马百年,皆斩首。八月十一日,梁邹平定。
13 萧斌、王玄谟都因战败被免官。皇上问沈庆之:“萧斌要斩王玄谟,而你制止他,为什么?”沈庆之说:“诸将奔退,无不惧罪;如果自归而死,其他人就逃散不回来了,所以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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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者的思维方式,博弈思维
这是领导者的思维方式,也是博弈思维。处理一个问题,不是看之前发生的事“该”怎么处理,而是看这样处理之后,对之后其他人的行为有什么影响。
14 九月十二日,北魏主拓跋焘回到平城。冬,十月九日,再次前往阴山。
15 刘宋皇帝刘义隆遣使到北魏,北魏派殿中将军郎法祐回访修好。
16 十月十八日,北魏上党靖王长孙道生去世。
17 十二月二十七日,北魏主拓跋焘封景穆太子之子拓跋濬为高阳王;既而又因为皇孙世嫡,不当为藩王,于是撤销。当时拓跋濬仅四岁,聪达过人,拓跋焘十分喜爱他,时常带在身边。改封秦王拓跋翰为东平王,燕王拓跋谭为临淮王,楚王拓跋建为广阳王,吴王拓跋余为南安王。
18 刘宋皇帝刘义隆派沈庆之迁徙彭城流民数千家于瓜步,征北参军程天祚迁徙江西流民数千家于姑孰。
19 皇帝刘义隆任命吏部郎王僧绰为侍中。王僧绰,是王昙首之子,自幼就有成大器的气度,众人都视他为国器。他好学,思维有条理,练悉朝典,娶了皇帝的女儿东阳献公主。在吏部,熟悉人物,举荐选拔都很恰当。升任侍中时,年仅二十九岁,深沉有器局,不因为自己有才,而自视高人一等。皇帝考虑自己身后事,因为他年轻,想要托付给他,朝政无论大小,都让他参与。皇帝刚开始亲政时,委任王华、王昙首、殷景仁、谢弘微、刘湛,之后是范晔、沈演之、庾炳之,最后是江湛、徐湛之、何瑀之及王僧绰,前后一共十二人。
20 镇守焉耆的唐和入魏朝见,北魏主拓跋焘给予优厚礼遇。
元嘉二十九年(公元452年)
1 春,正月,北魏掳掠安置在中山的刘宋百姓五千余家谋叛,州军前去讨伐诛杀他们。冀州刺史、张掖王沮渠万年被控与叛者通谋,赐死。
宗爱弑杀拓跋焘,迎立拓跋余,刘宋北伐
2 拓跋焘追悼景穆太子不已,中常侍宗爱惧怕被诛,二月五日,弑杀拓跋焘(得年四十五岁),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和疋、薛提等秘不发丧。兰延、和疋认为皇孙拓跋濬年纪太小,欲立长君,征召秦王拓跋翰,安置在密室中。薛提认为拓跋濬是嫡皇孙,不可废。久议不决。宗爱知道消息,认为自己得罪了景穆太子,又一向厌恶秦王拓跋翰,跟南安王拓跋余交好,于是秘密迎接拓跋余从中宫便门进入禁中,矫称赫连皇后令召兰延等。兰延等认为宗爱地位低贱,不以为疑,都随同宗爱入宫。宗爱先命宦官三十人持兵器埋伏于禁中,兰延等进入,依次收缚,斩首。杀秦王拓跋翰于永巷而立拓跋余。大赦,改年号为承平,尊皇后为皇太后,任命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
3 二月二十一日,刘宋立皇子刘休仁为建安王。
4 三月十三日,北魏葬太武皇帝拓跋焘于金陵,庙号世祖。
5 刘宋皇帝刘义隆听闻魏世祖拓跋焘崩殂,又想北伐,鲁爽等再次劝谏。皇上询问群臣意见,太子中庶子何偃认为:“淮、泗数州疮痍未复,不宜轻动。”皇上不听。何偃,是何尚之之子。
夏,五月十九日,刘义隆下诏说:“虐虏穷凶极恶,甚于往昔,不用劳动我们的刀斧,已伏天诛。拯救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涤污秽,就在今日。现在,下令骠骑将军府、司空府,各自部署所统兵马,东西相应。北方归义立功者,随劳酬奖。”
于是派抚军将军萧思话督冀州刺史张永等向碻磝进攻,鲁爽、鲁秀、程天祚率领荆州甲士四万进攻许昌、洛阳,雍州刺史臧质率所部挺进潼关。张永,是张茂度之子。沈庆之竭力劝谏皇上不要北伐;皇上因为他对军事行动持有异议,不派他去。
青州刺史刘兴祖上言,认为:“河南饥荒,野外抢掠不到粮食;如果北方诸城固守,不是十天半月所能攻拔的。大军滞留,粮秣运输十分困难。做事要看时机可否,然后顺势而为。事有缓急,如今伪帅刚死,又是盛暑时节,国内猜疑困扰,顾不上远征作战。我认为,应该长驱中山,占据其险要关隘。而冀州以北,人民比较富裕,小麦也即将成熟,夺取敌人的粮食相对容易,当地向义之人,必定响应起义。如果中州震动,黄河以南,敌人自当崩溃。臣请征发青州、冀州七千兵,遣将率领,直入其腹地。如果前锋得胜,张永及河南众军应一起渡过黄河,如此声实兼举,同时组建新收复地区的地方政府,任命州牧,抚慰怀柔刚刚归附的人民,然后西边阻绝太行山,北方把守军都,随机应变,魏国原任官员,随宜留用,恩威并施,人们会百倍感恩。若能成功,统一指日可待;若不克捷,也不为大伤。我已下令部队,整装待发,伏听圣旨。”刘义隆的目标,只在收复河南土地,所以也不听。刘义隆又派员外散骑侍郎、琅邪人徐爰随军向碻磝进发,带着他的旨意,指授诸将方略,临时宣示。
6 尚书令何尚之申请告老还乡,退居方山。大家都认为他在家待不住,肯定还想回来。既而皇帝下诏,敦促他回来,前后四次。六月一日,何尚之又回来任职了。御史中丞袁淑,收录自古隐士有迹无名者为《真隐传》,以讽刺何尚之。
7 秋,七月,张永等抵达碻磝,引兵包围。
8 七月十六日,刘宋改封汝阳王刘浑为武昌王,淮阳王刘彧为湘东王。
刘劭与刘濬行巫蛊,事发,刘义隆不忍加罪
9 当初,潘淑妃生始兴王刘濬。元皇后性格嫉妒,因为淑妃有宠于皇上,愤恨而死,淑妃专总内政。由是太子刘劭对淑妃及刘濬深为厌恶。刘濬惧怕将来之祸,于是曲意事奉刘劭,刘劭又跟他亲密起来。
吴兴巫师严道育,自称不食人间烟火,能役使鬼神,靠着东阳公主的婢女王鹦鹉的关系,得以出入公主家中。严道育对公主说:“神将有符赐给公主。”公主夜里躺在**,见一道像萤火虫一样的流光,飞入竹子做的书柜,打开一开,得到两颗青珠。于是公主与刘劭、刘濬都对严道育深信不疑。刘劭、刘濬都有很多过失,经常被皇上所诘责。两人便让严道育祈祷鬼神,想要让皇上听不到他们的过错。严道育说:“我已为上天陈请,必不泄露。”刘劭等敬事严道育,称她为“天师”。其后就与严道育、王鹦鹉及东阳公主的奴仆陈天与、黄门陈庆国一起从事巫蛊诅咒,用玉雕琢为皇上形象,埋于含章殿前;刘劭更擢升陈天与为队主(太子宫警卫队长)。
东阳公主死后,王鹦鹉应出嫁,刘劭、刘濬担心她泄露机密,刘濬府佐、吴兴人沈怀远,一向为刘濬所厚,就把王鹦鹉嫁给他为妾。
皇上听闻陈天与做了太子宫领队,责备刘劭说:“你所用的队主、队副,都是奴仆出身吗?”刘劭惧,写信告诉刘濬。刘濬回信说:“彼人如果一直找麻烦,正可促其余命,或许是盛大庆祝的前奏。”刘劭、刘濬相互往来的书信,常称皇上为“彼人”或者“其人”;称江夏王刘义恭为“佞人”。
王鹦鹉之前与陈天与私通,嫁给沈怀远之后,担心事情泄露,向刘劭报告,请他秘密杀死陈天与。陈天与死后,陈庆国惧,说:“巫蛊事,只有我和陈天与往来传达。如今陈天与死,我危险了!”于是将全部事情向皇上报告。皇上大惊,即刻遣使逮捕王鹦鹉,抄她的家,得到刘劭、刘濬书信数百页,都是诅咒巫蛊之言;又挖出所埋玉人,皇上命有司彻底调查。严道育亡命天涯,未能捕获。
之前,刘濬本来是扬州刺史,后来调任镇守京口,等到庐陵王刘绍因病解除扬州刺史职务,他认为肯定会再任命他。既而皇上用南谯王刘义宣,刘濬很不高兴,于是要求镇守江陵。皇上批准。刘濬入京朝见,再回京口准备交接,到京口数日,巫蛊事发。皇上整天惋惜哀叹,对潘淑妃说:“太子图富贵,还有道理,虎头(刘濬乳名)也这样,我真是想不到。你们母子岂可一日无我吗!”派宦官切责刘劭、刘濬。刘劭、刘濬惶惧无辞,唯有谢罪而已。皇上虽然很生气,还不忍心加罪他们。
【华杉讲透】
儿子要害死父亲,父亲知道了,却只是惋惜哀叹,不忍心治儿子的罪,这就是中国人的父子感情。所以,盗墓集团有一个潜规则:盗墓的时候,打一个洞下去,然后两人配合,一个人用绳子吊一个人下去,在下面的人先把东西装篮子里吊上来,最后上面的人再把下面的人拉上来。规矩是什么呢?就是这两人必须是父子关系,而且必须是儿子下去,父亲在上面。因为父亲一定会把儿子吊上来,而儿子可能拿了东西就先跑掉了,不管父亲了。
10 刘宋诸军分三路进攻碻磝:张永等当东道,济南太守申坦等当西道,扬武司马崔训当南道。攻城数十天,不能攻拔。
八月五日夜,北魏人自地道潜出,烧毁崔训军营及攻城装备;八月七日夜,又烧毁张永军营及攻具;不久,再烧毁崔训攻道。张永连夜撤围退军,没有通知其他将领,士卒惊扰;北魏人乘势出击,刘宋军死伤涂地。萧思话亲自前往,增兵力又攻打十几天,还是不能攻拔。当时,青州、徐州歉收,军粮缺乏。八月二十一日,萧思话下令诸军撤回历城屯驻,斩崔训,逮捕张永、申坦下狱。
刘宋司州刺史鲁爽至长社,北魏守将秃髡幡弃城逃走。刘宋雍州刺史臧质屯兵襄阳近郊,没有及时出发,只派冠军司马柳元景率领后军行参军薛安都等进据洪关。梁州刺史刘秀之派司马马汪与左军中兵参军萧道成(南朝宋齐梁陈第二朝,南齐开国君主登上历史舞台),将兵向长安。萧道成,是萧承之之子。北魏冠军将军封礼自浢津渡黄河南下,增援弘农。九月,司空高平公儿乌干屯潼关,平南将军黎公辽屯驻河内。
11 吐谷浑王慕容慕利延去世,慕容树洛干之子慕容拾寅即位,开始时居住在伏罗川;遣使来请求封赏,同时也请命于北魏。九月十一日,刘宋任命慕容拾寅为安西将军,西秦州、河州、沙州三州刺史,河南王;北魏任命慕容拾寅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
12 九月十四日,鲁爽与北魏豫州刺史拓跋仆兰战于大索,击破北魏军,进攻虎牢。听闻碻磝败退,与柳元景皆引兵撤回。萧道成、马汪等听闻北魏救兵将至,也向仇池撤退。
九月十三日,皇帝下诏,解除萧思话徐州刺史职务,改任冀州刺史,镇守历城。
皇上因为诸将屡出无功,不能只由张永等承担罪责,赐给萧思话诏书说:“敌虏既然取得胜利,如今季节又正迈向盛冬,如果他们胆敢前来送死,你们兄弟父子自该一起担当。言及于此,更增愤恨!可以把诏书给张永、申坦看。”又写信给江夏王刘义恭说:“早知诸将辈如此,只恨当初没有手持白刃在后督战,如今悔之不及!”刘义恭立即上奏免萧思话的官职,皇帝听从。
宗爱弑杀拓跋余,陆丽、刘尼杀宗爱,立拓跋濬
13 北魏南安隐王拓跋余认为自己是越过继承次序而立,厚赐群下,想要以此收买人心;不到一个月时间,府藏虚竭。又喜好酣饮及声乐、游猎,不理政事。宗爱为宰相,主掌朝廷机要,总管宿卫部队,坐召公卿,专权放肆日甚。拓跋余引以为患,密谋剥夺他的权力。宗爱愤怒。冬,十月一日,拓跋余夜祭东庙,宗爱派小黄门贾周等就地弑杀拓跋余,且封锁消息,唯有羽林郎中、代人刘尼知道。刘尼劝宗爱立皇孙拓跋濬,宗爱吃惊说:“你真是个大痴人!皇孙若立,能忘记之前的事吗!”刘尼说:“如果这样,今当立谁?”宗爱说:“等回宫之后,当在诸亲王中选贤者立之。”
刘尼担心宗爱为变,秘密报告给殿中尚书源贺。源贺当时与刘尼一起典兵宿卫,于是与南部尚书陆丽密谋说:“宗爱既然立了南安王,之后又杀了他。如今又不立皇孙,将不利于社稷。”遂与陆丽定谋,共立皇孙。陆丽,是陆俟之子。
十月三日,源贺与尚书长孙渴侯带兵守卫宫禁,派刘尼、陆丽迎皇孙于苑中。陆丽抱皇孙于马上,入平城,源贺、长孙渴侯开门接纳。刘尼驰马回到东庙,大呼说:“宗爱弑杀南安王,大逆不道,皇孙已登大位,有诏,宿卫之士皆还宫!”众人都高呼万岁。于是逮捕宗爱、贾周等,勒兵而入,奉皇孙拓跋濬即皇帝位(本年十三岁)。登永安殿,大赦,改年号为兴安。杀宗爱、贾周,都使用五刑(一、先在脸上刻字;二、削去鼻子;三、砍下双足;四、用鞭抽死;五、斩首),夷灭三族。
14 刘宋西阳郡五水群蛮造反,自淮河、汝水至于长江、沔江流域,全受其害。皇帝下诏,命太尉中兵参军沈庆之督江州、豫州、荆州、雍州四州兵讨伐。
15 北魏任命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长孙渴侯为尚书令,加仪同三司。十一月,拓跋寿乐、长孙渴侯被控争权,一并赐死。
16 十一月八日,北魏广阳简王拓跋建、临淮宣王拓跋谭皆去世。
17 十一月九日,北魏主拓跋濬的母亲郁久闾氏去世。
拓跋濬诛杀古弼、张黎
18 北魏南安王拓跋余被立为皇帝时,以古弼为司徒,张黎为太尉。等到高宗拓跋濬即位,与古弼、张黎意见不一致,将他们贬黜为外都大官;接着又被控有怨言,且家人告发他们从事巫蛊诅咒,都被诛杀。
19 十一月二十七日,刘宋庐陵昭王刘绍去世。
20 北魏追尊景穆太子为景穆皇帝,皇妣郁久闾氏为恭皇后,尊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21 陇西屠各人王景文反叛北魏,署置王侯。北魏统万镇将、南阳王拓跋惠寿,外都大官于洛拔督四州兵马,将他讨平,迁徙其党羽三千余家于赵、魏。
22 十二月四日,北魏葬恭皇后于金陵。
拓跋濬任命师贤为道人统
23 北魏世祖拓跋焘晚年,对佛的禁令稍有松弛,民间往往有私下修行的。等到高宗拓跋濬即位,群臣多请恢复佛教。十二月二十一日,拓跋濬下诏,各州郡县人民聚居的地方,各自允许建佛庙一所;人民想当和尚的,允许出家。但规定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于是之前所毁佛庙,全部修复。北魏主拓跋濬亲自为和尚师贤等五人剃发,任命师贤为道人统。
【华杉讲透】
道人统,后来改称“沙门统”,相当于全国佛教协会会长。师贤本是罽宾国贵族,自幼信佛。北魏禁佛时,他蓄发还俗,而守道不改。禁令解除,即刻再回佛门。
拓跋濬规定和尚名额,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这是给和尚定指标了。
24 十二月十三日,北魏任命乐陵王拓跋周忸为太尉,南部尚书陆丽为司徒,镇西将军杜元宝为司空。陆丽因为迎立之功,被皇帝当作心腹,朝臣没有能超过他的,赐爵为平原王。陆丽推辞说:“陛下是国之正统,本来就当继承基绪;效顺奉迎,是臣子常职,不敢偷天之功以干大赏。”再三不接受,拓跋濬不许。陆丽说:“臣父奉事先朝,忠勤著效。如今已到万年,愿将臣的爵位授给他。”拓跋濬说:“朕为天下之主,岂不能让你父子二人都封王吗!”十二月十四日,封陆丽的父亲、建业公陆俟为东平王。又命陆丽妻为王妃,免除陆丽子孙的赋税。陆丽力辞不接受,皇帝对他更加嘉许。
拓跋濬任命东安公刘尼为尚书仆射,西平公源贺为征北将军,并进爵为王。皇帝班赐群臣,对源贺说:“你要什么,可任意拿取。”源贺推辞说:“南北尚未宾服,国家府库不可空虚。”拓跋濬坚决要给他,源贺于是取马一匹。
拓跋濬即位,高允也参与了密谋,陆丽等皆受重赏,只有高允没有,但高允到死也没有说一句表功的话。
十二月二十日,拓跋周忸被控有罪,赐死。当时北魏用法深峻,源贺上奏说:“谋反之家,男子十三以下,本来没有参与阴谋的,应该免死,罚入官府为奴。”皇帝听从。
25 江夏王刘义恭还朝。十二月二十七日,任命刘义恭为大将军、南徐州刺史,录尚书如故。
26 当初,北魏入中原,用《景初历》,世祖拓跋焘攻克沮渠氏,得到赵的《玄始历》,当时人们认为是很秘密的东西,到本年,才开始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