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克莱因是一位电影剪辑师,因《细细的红线》和《几近成名》两次获得奥斯卡奖提名,萨尔的职业生涯始于为电影《刺杀肯尼迪》(奥利弗·斯通执导)的剪辑师乔·哈钦工作。萨尔还剪辑了动作惊悚片《谍影重重》,并与泰伦斯·马力克合作剪辑了《新世界》。2008年,他与导演道格·里曼合作剪辑了《心灵传输者》, 2014年,萨尔还导演并剪辑了自己的作品《堕落》。
《谍影重重》(2002年)是一部现代电影,抓住了希区柯克追逐电影的精髓,片中人物在广阔的地理空间中奔跑和躲藏。就像《西北偏北》里的主角一样,他在逃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追捕,却下定决心要直面对手。这部电影包含了太多的张力,我不得不抓住它的剪辑师萨尔·克莱因,以了解他的一些见解。克莱因自己的电影《堕落》展示了他在《谍影重重》里的许多剪辑技巧。
杰: 首先,恭喜你导演了《堕落》(2014年)。这是一部精彩的电影,充满了张力和悬念。
萨: 谢谢。感谢你的美言,我希望你的支持会鼓励其他人去看这部电影。
杰: 《堕落》中的配乐相当简约。通常情况下,你会让环境声活起来,并填补了戏剧性的空间。静默有多重要?
萨: 在电影中,静默与声音同等重要。去掉声音是一个戏剧化的强有力的工具,突出角色所经历的世界,并常常使观众沉浸在角色的视角里,与角色一起体验这一世界。在我看来,近来的好莱坞电影中有过度使用声音的现象。音乐与音效双管齐下,给观众造成听觉疲劳。出于非常实用的目的,去除和简化声音是很重要的,因此当你需要使用声音并希望它“砰”的一下出效果的时候,你才能有充分的空间达成这个目的。以《摇滚万万岁》这部片子中的台词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你的放大器不需要调到11。在《堕落》中,我试着把这些想法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其目的是将观众置于角色的环境中,以创造沉浸感。
杰: 你是如何决定在哪里插入音乐的?
萨: 我讨厌在戏剧性的场景中,情绪激动时刻,听到音乐响起来“助力”,其实它丝毫助不了力。以那种方式来放置音乐让我出戏,让我感到被操纵了。有些电影在剧情、幽默或动作不够时,就会以音乐相凑。这就像给没有味道的菜加盐,还加多了一样。这菜还是很难吃,而且这一下,它还咸得可怕。我觉得音乐可以提升和增强,但它需要一个坚实的基础。首先,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场景也应该能够进行。我经常尝试在“错误”的地方开始音乐,看看效果如何。令人惊讶的是,改变插入音乐的“点”可以增加场景的复杂性,突出你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最终,它可能不是正确的起点,但它可以告诉我音乐应该从哪里开始。
杰: 比尔·斯坎伦(韦斯·本特利饰)第一次闯入一户人家,这是一个没有音乐的值得注意的一组镜头。直到他抢劫了屋里的人之后,也没有音乐出现。他开车而去,而你的眼前则留下了那个扣人心弦的、他脸部的定焦长镜头。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随着音乐声越来越大,他开始恐慌。
萨: 这正是我之前提到的,我想把声音和音乐留给比尔生命中一个不朽的道德危机。即使“行动”是比尔进入房子并抢劫里面的人,更大的戏剧性却体现在他开车离开并意识到他背叛了他自己的道德准则之时。我之所以没有在“屋内”这场戏里用任何配乐是为了建立张力。这似乎有悖常理,因为在恐怖片中,人们总是用“坏事即将发生”式音乐来让你做好准备,但我发现,人们对这类场景中的音乐已经习以为常,故意让音乐枯竭、消失,则会制造出更多的张力。这是一个观众不熟悉的领域,所以这让他们感到不安。在《谍影重重》中,当杰森·伯恩(马特·达蒙饰)第一次进入巴黎的公寓时,我也用了同样的手法。没有你期待的音乐,只有自然的声音: 吱吱作响的木地板,弥漫在公寓里的街道声音,玛丽(弗兰卡·波坦特饰)浴室里的水流声,直到战斗开始。
杰: 《谍影重重》的剧情发展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张弛之道。这部电影的节奏有多少是在剪辑室而不是在剧本中被发现的? 有无重大变化?
萨: 《谍影重重》的大部分节奏是在剪辑室里发现的,这导致了一些重拍、重剪辑和更多的重拍。剧本一直在进行中,道格·里曼是一位喜欢在拍摄过程中发现事物的导演。他不害怕在片场或剪辑室里做出改变,所以我们的方法是非常宽松和动态的。这是我喜欢的一种技术,因为它为剪辑师提供了重新创造、重新利用和提升素材的自由。
杰: 作为一名剪辑师,你如何保持对那些你看过无数次的素材的新鲜感呢?在这个过程的最后,你怎么知道什么是张力,什么不是?
萨: 这是对剪辑师和导演最大的挑战。我唯一的诀窍就是记住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场景或表演时的感受。我试着去记住是什么让我有这种感受,并在其他事情不断变化的时候专注于这种感受。这在喜剧中尤其具有挑战性:你有没有经历过把一个笑话听了一千次,仍然能为它发笑?
杰: 你有没有受到希区柯克的影响?
萨: 我只看过三部希区柯克的电影,对此我感到很惭愧。但我想我的确受到了他的技巧的影响,因为这些技巧流传了下来并影响了后来的许多电影制作人。这是我要做的事情之一:观看他所有的电影。但是我在等一个回顾展,因为我想看他的作品上映。
杰: 回首《谍影重重》,剪辑这部电影的过程教会了你什么关于悬念的东西?
萨: 制造悬念是一个直观的过程,很难用语言表达。你必须自己摸索,发展自己的风格,而不是依赖技术或模仿。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记住: 让悬念丛生唯一的方式就是观众担心主角的安全。也就是说,观众需要关心主角。如果你的观众不关心角色经历的命运,那么极致的特技、摄影或剪辑都将一文不值。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当主角没有被胁迫的时候,反而需要更多艰苦的努力。当你塑造一个可信的、值得关心的角色时,这种动力就会贯穿整部电影。
杰: 感谢拨冗接受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