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 1)

我知道我们离开孔谷尔已经七天了,自从踏上这趟征程已经过了四十三天,经历了一次满月。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只有计算数字才能让我保持冷静。我知道我们在某棵巨树的树干里。铁箍锁着我的脖子,连着一根沉重的长链。我的手臂被铐在背后。我的衣服没了。我必须转身才能看见长链铆接着的大球。两者都是石头的。有人告诉了他们,金属对我不起作用。索戈隆。

“我说,告诉我们,男孩在哪儿。”他说。

首相。女王肯定在楼上等消息。不,不是女王。

“要是索戈隆想知道男孩的消息,你叫那个女巫自己下来问。”我说。

“小子,小子,小子你最好乖乖地告诉我你闻到了什么。要是我出去,就会有其他人带着工具回来,是的。”

上次我待在一个黑屋子里,会变形的女人钻出阴影扑向我。这段记忆使得我为之畏缩,但面前的白痴以为是因为他威胁要拷打我。

“你现在能闻到男孩吗?”

“我只和女巫谈。”

“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你——”

“我闻到了某些气味。山羊,山羊的肝脏。”

“库族的男人,你真是厉害。早餐确实是羊肝,还有我自家地里的高粱,还有北方商人带来的咖啡,非常别致,是的。”

“但我闻到的羊肝味是新鲜的,首相啊,为什么气味从你裤裆里飘出来?你的女王知道你施行白科学吗?”

“我们伟大的女王允许施行所有的术法。”

“只要不在你们伟大的女王面前就行。你看,首相,你必须拷问我,或者至少杀了我。你知道这是真的,什么也无法阻止我把实情告诉任何一个愿意听的人。”

“除非我割掉你的舌头。”

“就像你们对待奴隶那样?你的女王不需要我们这些离家在外的男人完好无缺了?”

“我们的女王只需要你们的一个部件完好无缺。”

我不由自主地夹紧双腿,他放声大笑。

“男孩在哪儿?”

“男孩不在任何地方。他才从瓦卡迪殊出发,这段路难道不需要走好几天吗?你可以去瓦卡迪殊找他。”

“但你们来到都林戈等他。”

“但他还没到都林戈。女巫在哪儿?她在听吗?你是她的耳目,还是说你不过是某些更重要的嗓子的肥硕回声?”

他咬牙切齿。

“对,人们都说我鼻子很灵,但没人告诉你我嘴巴也很利索。”我说。

“要是我走了,等我回来就——”

“就会带着你的工具。你的话真吓人,比上次还可怕。”

我站起身。即便我脖子上拴着石链,我哪儿也去不了,首相还是吓得退了退。

“我不和你也不和你的女王谈,我只和女巫谈。”

“我有权——”

“只和女巫谈,要么你就开始拷打吧。”

他扬起阿格巴达袍,露出双脚,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尽管我闻到她来了,她依然来得出乎我的意料。牢房另一头的门打开,她走进牢房。两名卫兵在几步之外跟着她。一名卫兵拿着钥匙,打开房门,尽量远离她。卫兵努力掩饰他们对月亮女巫的畏惧。她在黑暗中坐下。

“我知道你在困惑,”她说,“你困惑为什么你在都林戈连一个孩子都见不到。”

“我困惑我有机会的时候为什么不杀了你。”

“有些城市养牛,有些种麦子。都林戈培育人,而且不是用自然的方式。没必要向你解释,花上好几年才能说清楚。你只需要知道这个,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许多年复许多年,都林戈的种子和子宫渐渐变得毫无用处。倒不是贫瘠的种子养出相貌无法描述的怪物。坏种子进入坏子宫,相同的家族之内,循环往复,都林戈的孩子从最聪明变成了最愚笨。他们花了五十年才终于彼此承认,看看我们,我们需要新的种子和新的子宫。”

“请告诉我,这个无聊的故事里有怪物。”

“其中的力量超过了魔法。假如她能怀孕,他们就会抓住他,把他带进树干。他就像泉眼,他们会抽干这眼泉水。抽干他,直到他丧命。但仅限于拥有皇室血脉的人。他们抓住的其他男人,会供其他人去抽干和丧命。甚至包括你的奥格,他的种子毫无用处,但他们的科学家和巫师会让它发芽抽穗。”

“那么这座堡垒应该到处都是孩子才对。他们把孩子全藏起来了?”

“他们会在孩子出生前取出孩子,放进集体子宫,喂养并培育他们,直到他们和你一样大。直到这时,他们才会出生。但他们身体健康,能够长寿。”

“一个我这么大的男人只会哇哇哇哇说话,每天两次把屎拉在自己身上。不愧是伟大的都林戈。”

“已经两天了。男孩在哪儿?”

“没有孩子,没有奴隶,也没有旅客。你很清楚。地图说下一道门通往都林戈之前你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没人能安全出入都林戈,”她说,“你知道他们的脑袋里除了算计什么都没有。哪怕只是走过主大道,也需要无数的乞求、文书往来和签订协约。你看看这座城堡有多么神奇。你以为他们会允许所有人自由出入,偷走他们的秘密吗?不可能,白痴。走上他们街道的外人会被抓去配种,派不上用场的只有死路一条。”

“你让鸽子通知她说你要来,还带着礼物。”

“他们为什么在瓦卡迪殊待那么久?”

“我、治安官和奥格。”

“他们为什么还不来?”她问。

“也许瓦卡迪殊的女人的血肉比较充盈。你难道不是一个南方的女人吗?”

“阿依西已经带领车队来都林戈了。”

“有人出卖了你?索戈隆,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你除了会开玩笑还会什么?”

“你除了会出卖人还会什么?”

“存在两个都林戈。就像马拉卡尔之前还有一个马拉卡尔。老都林戈不存在女王或国王,只有一个大议事会,成员全是男人。为什么要把整个国家的命运放在仅仅一个人手里呢?他们说这是人民的决议,但这是撒谎,因为他们从不问人民的意见。这些男人,他们说,为什么把我们的未来放在一个人的手心里呢?你们把权力放在一个人的手里,他迟早会攥起拳头。忘记国王和女王吧,由我们最睿智的男人组成一个议事会。很快,这些最睿智的男人就只听最睿智的男人的话了,很快,他们变得愚蠢。很快,所有事情都变得无比缓慢,包括该去哪儿搜集粪便,该派谁上战场,最后粪便在街道上流淌,他们和南方四姐妹开战也险些输掉。十二个男人,他们意见统一的时候,没人能看穿他们的傲慢。他们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就会争战不休,人们饥饿而死,而他们依然那么傲慢,以为这意味着他们的睿智。都林戈的人民终于认清了一点。有十二个脑袋的野兽并不会聪明十二倍,而是一头在吼叫中衰竭而亡的野兽。因此,都林戈杀了其中十一个,让剩下的一个当国王。”

“他们还在害怕一场永远也不会来的大洪水呢。”我说。

“现在他们是九界嫉妒的对象。每个国王都想和他们结盟,每个国王都想征服他们。但国王的第一条睿智法令是什么?都林戈不会和任何人开战,也不视任何人为敌。他们和好人也和坏人做生意。”

“这个故事既不好也不短。”

“我告诉阿玛都,他不需要你们任何人。随便拼凑的五六个战士和一条猎犬。我只需要你一个人,但就连你也是白痴。你们每一个都是白痴。把那么多时间花在争吵上,咆哮得像是饥饿的鬣狗,你们连找自己屁眼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找那个男孩了。你想知道孔谷尔对我来说是什么?我在孔谷尔认清了男人的真正用处,而他们唯一有用的地方,连一根蜡烛都比他们好用。”

“然而你帮忙寻找的男孩还是会长成男人。”我说。

“然而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我会制造最盛大的报复。我要埋葬你们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男人。我是每个人的丧钟、每一个厄运、每一场恶灵的瘟疫。见到每个死亡的转折我都会放声大笑。要是匕首只捅进去一半,那我就把它插到底。我会在风中游**,侵蚀你们的思想。而我依然活着。我会埋葬你、你的儿子、你儿子的儿子。而我依然活着。我……我……”她停下来,环顾四周,像是第一次见到这间牢房。

“无论你刚才拐到哪儿去了,差不多就回来吧。”我说。

“这是什么日子,一个——”

“一个男人居然敢教你该怎么做。你脑袋里不是已经有足够多的恶灵在这么做了吗?”

“我们在说你。”

“你在说除我之外的所有人。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队伍在山谷里还没集结就四分五裂。你们三个跑进暗土,另外一个不得不跟着进去,因为你是男人,男人永远不听劝。害得我们耽搁了一整个月。”

“于是你就出卖了我们。”

“省得你们碍事。”

“但你看看我,再看看你。你我之一有个好鼻子,另一个依然需要它。”我说。

“你我之一被锁链锁着,另一个没有。”

“你就没学过怎么求人帮忙吗?”

“女王会比娼妇更热情地款待你、治安官和奥格。”

“她会给我们每人一座她从来不去的宫殿吗?”

“我这一辈子啊,男人总对我说这会是人上人的生活。很好,都林戈的女王说了,只要你们活着,就能享受这样的生活。就男人的说法而言,这该是最美好的礼物。”

“假如男人有的选,那就更美好了。”

“女人在所有事情上不就是这样嘛,现在你也是了,感觉如何?”

“去让吟游诗人歌颂你战胜男人的伟绩吧。”

“男人?你只是个好鼻子。”

“但这个好鼻子对你依然有用。”

“对,这个好鼻子对我依然有用。你的其他部件却很碍事。等我找到那个男孩,你知道你帮助北方恢复了自然的秩序,你在这里度过余生的时候,不妨拿这个来安慰一下自己。”

“这儿就没有任何东西是自然的。北方这是要被恶魔干了。”

“你好好看着我,小子。因为你根本没看清过我。你难道没去过孔谷尔?你难道没看见七翼在集结?你以为这个国王在动什么念头?南方国王连王座和屁眼都分不清楚,没心思发动战争,那你说他们为什么集结?不仅是孔谷尔的雇佣兵。马拉卡尔和瓦卡迪殊边界上的兵团一个月前也受召返回。法西西的骑士全被召进兵营。南方国王是一种疯狂。北方国王是另一种更可怕的疯狂。你记住我的话,他首先会破坏和约,对瓦卡迪殊动手。但这还不够,对这条有毒血脉的任何人来说都远远不够。然后他会去征服他能在地图上找到的所有地方。都林戈。”

“他最好能把都林戈烧成白地。”

她走近我,但依然在锁链允许我活动的范围之外。

“哈。你以为他会止步于都林戈和所有自由国家?你以为他会怎么对待库、甘加通和卢阿拉卢阿拉?更大的王国需要更多的奴隶。你以为他会从哪儿搞来这些奴隶?他才不会在乎他们的腿是不是像长颈鹿或者根本没有腿。”

“满嘴喷粪的女巫。”

“这个满嘴喷粪的女巫知道你那些孩子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法西西重新成为真正的北方。他已经开始从卢阿拉卢阿拉抓走男人和所有健康的男孩了。这个世界偏离正轨运转得太久了,一切都在失去平衡。你眼前这个皱巴巴的老婊子呢?没有什么东西和什么人是她不敢碰的,尤其是个还不如牢房墙上的一块屎斑重要的男孩,只要能够让姐妹的真正血脉回到王座上就行。真正的北方。北方的未来就在那个男孩的眼睛里。到时候诸神或许也会回归。未来比我更重要,比你更重要,甚至比法西西更重要。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你还在沉睡,你这种男人永远不会从那种睡梦中醒来。”

“那么,老婊子,你就去睡梦中寻求我的帮助吧。”

“女王希望她的新配种人保持完好,这是真的。她已经选中了她的配种人,却不是你。漂亮的治安官搞得她很舒服,我就在现场看着。太舒服了,她甚至不在乎他喜欢的是男人。他会过得很好,直到他的种子耗尽或者变坏,或者他变老,或者她厌倦了,打发他去烧火室派其他的用场。但你呢?他们根本不在乎要不要碾碎、弄断或者割掉你的哪个部位,反正女王想要的不是你。听我说,白痴。你和这件事本来就没关系,你自己也清楚。你什么都不会失去,能得到的无非是一笔小钱。那点钱还不如我施舍街边乞丐的呢。现在你有很多东西要失去了。你看见那些人了,他们靠控制奴隶过着整个生活。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该怎么整治你?”

“有个问题,月亮女巫?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吗?”

“女人本来就有名字,但男人就喜欢给她们另起一个。”

“你说话倒是像个女人,仿佛你能替任何女人代言似的。仿佛你来自某个修女会。但是,请问你出卖了多少个姐妹?”

“法西西的未来比你能说出的任何事情都重要。”

“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等我最终死在都林戈人的手上,你每天夜里要画多少个秘符才能阻挡我找你?”

她从我面前走开,在我能看清她的脸之前就躲进了暗处。但她垂下了双手。

“你在麦勒勒克。按照他们说的做,你能活得很久。”

“你应该很熟悉我了,知道我绝对不会按照别人说的做。等我杀死十名卫兵,他们就会必须杀死我。到时候你和我,咱们会在你的脑袋里跳舞,直到永远。”

她走向门口,厌倦了看着我。

“法西西的未来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这话你说两遍了。说真的,索戈隆,你该带着你的皱巴——”

索戈隆忽然走出明暗的分界线,但还是不够近,我没法抓住她。她环顾四周,然后望向我,微笑道:“男孩。他来了。”

“说出梦想不等于梦想就会成真。”

“但他在你的鼻子里。你的脑袋猛地向右转,用力太大,你的脖子很快就要抽筋了。因此他在东面。告诉我他在哪儿,现在就告诉我,这样就不需要认识痛苦了。”

“痛苦是我的好姐妹。”

“告诉我他在哪儿,你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都林戈不适合你和你这种男人,但他们甚至有可能会给你找个男孩。或者阉人。”

“我会杀了你。你以为我需要向诸神赌咒吗?操他妈的诸神,操他妈的女巫,操他妈的巫师。我向我自己发誓。我会找到你,我会在这辈子或下辈子杀了你。”

“那我就去死呗。我已经活了三百一十五年,连死神都没能杀了我。在你死前,我希望你能明白。真正的北方比一切都重要。比其他一切都重要。”她说。

她抬起手,风咔咔摇晃我们对面的房门。两名卫兵跑进来,站在栏杆旁。维宁女孩紧随其后。她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的国王,尽管他放逐自己的姐姐去了曼萨,尽管他说她必须在那里度过余生,却依然每隔一个月派一个刺客去杀她。最后一个刺客,我们让邦什从嘴巴进入他的身体,从内部煮沸了他。我亲自杀了四个。一个刺客险些割断我的喉咙,另一个误以为他能把我先奸后杀。我用匕首捅他,从下往上给他开了个肉洞,一直到他咽喉。国王后来不再派遣刺客,开始送来毒药。我们拿水果喂牛,牛被毒死了。大米烧掉了山羊的舌头。葡萄酒毒死了一个想确认温度适不适合的年轻女仆。”

她指着卫兵说:“你在麦勒勒克。日出前说出男孩的位置,否则你的身体就会派上新的用场。”

她转身离开,但女孩留下了。我想问她是不是就是来看这个的。但她看我的眼神里没有轻蔑——我见过太多轻蔑的表情,所以我知道——只有好奇。我盯着她,她盯着我,我不打算转开视线,哪怕卫兵打开了牢门。

“他们要你干干净净的。”一名卫兵说。

“什么——”

水桶,我都还没看见,一桶水就泼在了我脸上。两名卫兵大笑,但女孩毫无反应。

“他现在干净了。”一名卫兵说。

维宁转身要走。

“你要走了?好戏就要开场了,对不对啊,先生们?她走了,先生们,她走了。她撇下我们不管了。咱们该怎么办?”

一名卫兵走向我,绕到我背后。我懒得转身。

“尊贵的先生们,我们在麦勒勒克?麦勒勒克是什么?”我问。

卫兵一脚踹在我腿弯上,我跪倒在地,惨叫一声。他用膝盖顶我后背,把我压在地上,想把我翻过来。另一名卫兵跑过来抓我的腿,但他跑得太快了。我挥动一条腿,踢中他的下体。他倒地缩成一团,压住我脖子的卫兵向后跳开,他多半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斗。他犹豫片刻,又打个哆嗦,两眼瞪大,然后挥动棍子。

我睁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打开了,两个男人走进来,他们身穿黑色袍服,用兜帽遮挡面容。其中一人拿着一个口袋,抓着口袋的双手颜色浅如石粉。他们来到牢房门口,卫兵向后退,直到贴在墙上。两个男人进来,卫兵出去,尽量不拔腿就跑。他们走到我身旁,弯下腰去。

白色科学家。

有人说他们会叫这个名称是因为他们使用魔法、术法和药剂,长时间地用蒸汽灼烫,烧掉了皮肤上的棕色。我却一直认为这个名称来自他们无中生有制造诡异的东西,而虚无就是白色。人们看见他们,误以为他们和白化病人是一码事。但白化病人的肤色是诸神的旨意,而白色科学家身上没有任何东西与神有关。两人露出头部,头发像一把尾巴似的倾泻而出。头发是皮肤一样的白色,他们的眼睛是黑色的,他们的胡须和头发一样斑驳。他们脸很瘦,颧骨很高,粉红色的嘴唇很厚。右手边的一个只有一只眼睛。他捏住我的脸,强迫我张开嘴。我挣扎着从脑袋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像还没到嘴边就消散的水波。独眼男人把手指插进我的一个鼻孔,然后另一个,他看看手指,让同伴也看,同伴点点头。他的同伴用手揉搓我的耳朵,他的手指粗糙得就像动物的皮肤。两人互视,点点头。

“我还有一个洞没被检查过。你们不瞅一眼吗?”我问。

独眼男人把他的包拿过来。

“你将感受到的痛苦,肯定不会很小。”他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同伴就用石球塞住了我的嘴。我想说你们这些白痴也太蠢了,不过绝对不是都林戈的第一个白痴。我被塞住嘴,该怎么招供?男孩的气味再次飘进我的鼻孔,这次异常浓烈,就好像他就在牢房门外,但正在逐渐远去。独眼科学家拉动脖子上的绳结,脱掉兜帽。

坏伊贝基。我听说有人在魔魅山脚下发现过一个,尽管发现时已经死了,但桑格马还是烧掉了它们。尽管已经死了,无法动摇的女人依然因此而动摇,因为这是她见到就会杀死的那种敏吉。坏伊贝基不该出生,但与未出生的都阿达不是一码事,后者在鬼魂世界游**,像蝌蚪似的在空中扭动,偶尔通过新生儿溜进这个世界。坏伊贝基是子宫受压后碾碎的双胞胎,子宫企图融化它们,但无法完全做到。坏伊贝基靠它的恶意成长,就像肉体自身喂养出的魔鬼,会破开女人的胸部冲出来,毒害女人的血液和骨髓而杀死她。坏伊贝基知道它永远不会受到喜爱,因此会在子宫里袭击另一个双胞胎。假如头脑不发育,坏伊贝基有时会在生产时死去。假如头脑发育,它也只知道求生。它会咬开另一个双胞胎的皮肤,从后者的血肉中汲取食物和水。它和另一个双胞胎一起离开子宫,它会紧紧地贴着后者的皮肤,母亲会以为它是婴儿的血肉,但没有成形,丑陋得像烧伤,离好看差得远,母亲有时会把两者都扔在荒地里等死。它肿胀的肉体满是皱纹,有着怪异的皮肤和头发,独眼巨大,口水流个不停,一只手长钩爪,另一只手像缝上去似的贴在腹部,无用的双腿像鱼鳍似的扇动,**细长,硬得像根手指,屁眼像喷岩浆似的拉屎。它憎恨另一个双胞胎,因为它永远无法成为后者,但它需要另一个双胞胎,因为它没有喉咙,无法进食和喝水;它的牙齿长得到处都是,甚至在眼睛上方。寄生虫。肥胖,浑身疙瘩,就像扎成一团的牛内脏,而且无论爬到哪儿,都会留下黏液。

坏伊贝基张开一只手,按在独眼科学家的脖子和胸口上。他松开每一个钩爪,每个破洞都淌出一小股鲜血。另一只手从科学家腰部展开,留下一道条痕。我颤抖,对着石球尖叫,在镣铐的束缚下踢腿,然而我只有鼻孔是自由的,我从鼻孔哧哧出气。坏伊贝基从双胞胎的肩膀上抬起头,独眼蓦地睁开。这个脑袋上肿块叠着肿块又叠着肿块,遍布肉赘和血管,右脸上隆起一团肉,上面有个像手指似的东西胡乱摆动。他从嘴角抿紧的嘴巴陡然张开,身体抽搐一下,随即瘫软得就像摔在案板上的面团,从嘴里发出婴儿般的咯咯声。坏伊贝基离开科学家的肩膀,蠕行于我的肚皮上,爬向我的肩膀,散发着腋臭和病人的屎尿味。另一个科学家从左右抓住我的头部并固定住。我使劲挣扎、摇晃,尝试摆头,尝试踢腿,尝试尖叫,但我能做到的只有眨眼和呼吸。坏伊贝基爬到我胸口上,身体像河豚似的膨胀成一个球,然后吐出一口气。他伸出两根瘦骨嶙峋的长手指,手指爬过我的嘴唇,在我的鼻孔前停下。坏伊贝基哀伤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把两根手指捅进我的鼻孔,我尖叫了一次又一次,泪水涌出我的眼睛。他的手指,他的钩爪,划破皮肤,插进鼻孔,从骨头之间穿过,继续穿过血肉,离开我的鼻子,我的双眼之间开始灼痛。他的手指经过我的眼睛,穿透进入我的前额,我的太阳穴搏动抽痛,我失去意识,醒来,再次失去意识。我的额头像是着了火。我能听见他的钩爪在我脑袋里切割,像老鼠似的乱爬。火焰从额头向下蔓延到后背,顺着双腿一直到脚上,我像脑袋被恶魔占据的人那样颤抖。黑暗笼罩我的眼睛,钻进我的脑袋,然后亮光一闪。

索戈隆走进外门,来到牢房前,卫兵开门,她走进来,俯身看了看,然后站直,她倒退着离开我,点点头,倒退着走出牢房,倒退着走上楼梯,卫兵倒退着走到牢房前锁门,索戈隆倒退着走出外门,外门关上。她出去后又重新进来,维宁站在牢房里看着我,她倒退离开,我尖叫,受缚的男孩从坠落中跳起来,回到阳台上,坐在椅子里,从阳台收回视线,我们绑住他,把他塞回干草垫上,墙壁自己愈合,收回每一块折断的木板,莫西和我在地板上滚回去,我挥舞我能动的那条胳膊,他抓住,他松开锁住我双腿的双腿,不再用一条胳膊锁住我喉咙,然后把我翻到他底下,用一条胳膊锁住我喉咙,用双腿锁住我双腿,他吼叫,从墙上收回拳头,我躲开他的那一击,站直身子,然后我收回揍他的拳头,仰面倒在地上,他收回向我伸出的手,但我把他拽倒在地,一拳打在他胃部,我祖父在家里睡我母亲,垫着她买来做丧服的蓝色床单,我母亲不再望向别处,而是看着他,树里的鬼魂不是我们的,但鬼魂是我父亲,他对我感到愤怒,我祖父和每个活物发出的声音都像在吸气,呼吸倒转,闪电从外面跳回室内,反向经过我和黑豹和我永远记不住名字的那个男孩,黑豹在森林里攻击一个身涂白土的男孩,我认识他,但记不起他叫什么了,然后黑豹袭击我,我们一起穿过一道火门到孔谷尔,再一道门到都林戈,老人收起他的碎肉和浆液,从地面跳起来,但我看不见他飞向何处,巴苏·福曼古鲁家的院子里现在是夜晚,瓮里的尸体,妻子只剩下衣服和骨头,她被砍成两截,另一个瓮里是个抱着布娃娃的男孩,布娃娃凑近我的鼻子,男孩在我面前爆开,他的脚闻起来像沼泽苔藓和粪便,他的气味走远了,不见了,在魔魅山以东出现,气味越过山岭,来到西方群山的谷地里,气味消失,在利什的码头出现,男孩的气味越过大海,我努力阻止我脑袋里驰骋的思路,因为我知道坏伊贝基在搜魂,我唤出我母亲,我唤出用疫病杀人的河流女神,两个牧民挑战我,要我在他们的帐篷里一次睡两个,一个坐在我身上,另一个在地上分开双腿,但坏伊贝基烧掉这个场景,我的前额着了火,我对着石球尖叫,我闻到了男孩,男孩跨越河湾从利什去奥莫罗罗,他们走了许多天、许多四分之一月、许多月,越过我不认识的土地,翻过魔魅山,来到卢阿拉卢阿拉,他的气味消失了,在地图之外的南方出现,我不知道男孩是徒步还是骑马,气味消失,在尼基奇出现,或者步行或者奔跑或者骑马,气味在城市里停下,我闻到他向前走,然后拐弯,然后掉头,然后转过路口,待了很久,也许直到夜幕降临,早晨他的气味离开了,向南去岩洞或其他什么地方,然后天黑了,他的气味深入城市,在西方停下,待到夜幕降临,早晨再次离开,几天匆匆过去,男孩的气味朝着西方腹地而去,然后继续向西,他出发去瓦卡迪殊,他离开瓦卡迪殊去都林戈,我要想我的父亲,不,祖父,还有黑豹,还有金色与黑色,还有河流与海洋与湖泊与更多的河流,还有蓝色女孩和长颈鹿男孩,和我待在一起,待在我的脑袋里成长,你们肯定在成长,你们肯定长大了,看,你们沿河奔跑,嘴里说着什么,说你们恨我一直不来,但你们不记得我了,所以你们什么都没法恨,你们恨空气,你们恨你们无法确定的记忆,就像无法确定出处但知道确实存在的气味,因为它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是另一个人,不会抛弃孩子们,但坏伊贝基从我脑袋里烧掉这个场景,我的脑袋在沸腾,这段记忆永远消失了,我能感觉到,我知道,他想跟踪男孩,但我不会去跟踪男孩,但他的钩爪插得更深了,我无法感觉到割伤,但我能听见,我的脚趾在燃烧,在腐烂,会掉下来,他想找到男孩,他在路上和我一起,我只能闻到气味,但他能看见,现在我也能看见了,一条路,身穿袍服的人们在说都林戈的男人只会动嘴,我们走过一座桥,因为他的气味变得越来越浓烈,气味向右转,现在坏伊贝基能看见了,我也看见了,那是一条小巷,就像开设店铺和酒吧的那种小巷,但这条小巷其实是一幢屋子的背面,气味移向缆车,我在缆车里,缆车带我去第七棵树,他们称之为麦勒勒克,五层楼以下快到树干但还没进树干之处,到处都是小巷和隧道,很少有人经常见到阳光,男孩的气味走过这条宽阔的街道,他拐弯又拐弯,他走过一座桥,他向右转,然后右转,然后左转,然后直行,然后向下,他待在其他什么地方,坏伊贝基带来视力,我能看见男孩了,我的脑袋在燃烧,一只白色的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用指甲很长的手指指点方向,男孩走到那幢屋子的门前使劲敲,他在哭,他在说什么,但我听不见,我闻到他,就仿佛他在我面前,他在喊叫,他很害怕,一个老妇人开门,他没有跑进去,而是向后退,就好像他也害怕她,她想弯腰和他说话,但他伸手摸她,他忽然向后看,就好像有人跟踪,他从她身旁跑过,她用裹身布裹紧肩膀,向四周张望,然后关上门,我的思维就此中止。等我睁开眼睛,感觉它们似乎还闭着。没有我的意愿指挥,它们睁开又闭上。坏伊贝基像螃蟹似的离开我的身体,爬上独眼人的肩膀。两个白科学家都在俯身看我,独眼人皱起眉头,另一个挑起眉毛。然后他们走到牢房栏杆前。然后他们又凑近我的脑袋。然后他们走向外门。他们要去向索戈隆报告。她会去搜索并找到男孩。我依然能看见他和他跑进去的那幢屋子,坏伊贝基的影响还在我脑袋里。鲜血淌出我的鼻孔,打湿我的嘴唇。这个女王会出卖她。我的脑袋太沉重了,无法带着这个念头前进,我的脑袋里依然在燃烧,我以为淌出我鼻孔的是鲜血,不,其实是我的脑浆,我的大脑融化成了汁液。我的手肘失去力气,我向后倒下,但等我的脑袋碰到地面,我感觉自己掉进了水里,我向下沉。

我向下沉,继续向下沉,我脑袋里的烈火渐渐冷却,不断有人进来出去,对我耳语,对我喊叫,就好像所有先祖都在前院大树的枝杈上集合。我的脑袋就是静不下来。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然后又是轰的一声,一段记忆或一个白日梦开始尖叫,随后是喊叫,随后咣当一下砸在我脑壳上。这一下唤醒了我,我意识到我没在睡觉。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然后摔倒在地。然后又是轰的一声,在外门上留下一个指节印记,就仿佛有人在捶打面团。再一拳,外门飞出去,撞在牢房栏杆上。我跳起来,随即倒下。萨多格气势汹汹地进来,他戴着铁手套,掐着一名卫兵的脖子。他把卫兵扔到一边。维宁紧随其后,接下来是莫西,他拿着什么明晃晃的东西,照得我脑袋疼。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脑袋里弹跳,没等我明白过来就飞了出去。奥格抓住牢房门锁,一把整个扯掉。维宁拎着一根有她半身高的木棒,我在谵妄中看见她挥舞它就像挥舞一截小树枝,她朝我旁边的牢房挥动木棒,砸掉了门锁。这间牢房非常暗,我都不知道这儿还关押着其他囚徒,但想一想也理所当然。念头套念头害得我脑袋抽痛,我低下头,靠着搂住我的那双手。莫西。我觉得他在问,你能走路吗?我摇头表示不行,摇头怎么都停不下来,直到他按住我的前额,定住我的脑袋。

“奴隶起义了,”他说,“咱们待过的姆卢玛,还有穆彭古洛和其他巨树。”

“我在这儿待了多久?我不能——”

“三个晚上了。”他说。

两名卫兵拿着剑冲进来。一个抡圆了长剑砍向维宁,维宁闪开,然后抡圆木棒打回去,碾碎了他的整张脸。我的震惊迷失在了萨多格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里,他捞起我,把我扔在左肩上。一切动作都无比缓慢。另外三名卫兵冲进来,也可能四个或五个,但这次迎接他们的是囚徒,这些囚徒不是都林戈人,皮肤不是蓝色的,身体既不瘦削也不皱缩。他们捡起武器、残缺的武器、萨多格拔出来随便扔在地上的栏杆。我的脑袋一下一下磕着萨多格的后背,天旋地转得更加厉害。他转过身,我看见囚徒淹没了卫兵,就像海浪扑向沙滩。他们嘶喊,他们集结成群,从我们身旁冲出牢房,他们全都从窄小的门洞挤出去,犹如沙漏里的沙粒。

“男孩,我知道他在哪儿。我知道他……”我说。

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直到我们穿门而出。随后阳光抚摸我的后背,我们停下脚步。我在空中飞翔,我落在草地上,水牛的鼻子贴着我的前额。莫西蹲在我旁边。

“男孩,我知道他在哪儿。”

“咱们必须忘记男孩,追踪者。都林戈血流成河。奴隶割断了他们的绳索,在第三和第四棵巨树上攻击卫兵。势头只会蔓延。”

“男孩在第五棵树上。”我说。

“姆瓦里甘萨。”萨多格说。

“男孩和我们毫无关系。”莫西说。

“男孩就是一切。”

嘈杂的声音跑进跑出我的脑袋。隆隆声,砰砰声,破碎声,嘶喊声,尖叫声。

“索戈隆那么对待你,对待我们,你居然还会这么说。”

“难道是男孩的错吗,莫西?”

他转开视线。

“莫西,我会为她做的事情杀了她,但这个、这个和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两码事。”

“操他妈的神性孩子的屁话。谁该上位,谁该统治。我来的国度到处都是孩童救世主的预言,然而从中产生的除了战争什么都没有。我们不是骑士。我们不是公爵。我们是猎人、杀手和雇佣兵。我们为什么要在乎国王的命运?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去吧。”

“国王若是倒下,就会砸在我们头上。”

莫西捏住我的下巴。我拍开他的手。

“现在住进这个脑袋的是什么人?你怎么变得和她一样了?”他指着维宁说。

“男的他。”

“随便你。追踪者帮助女巫——”

“我们不是在帮助她。我跟你说实话,假如我见到他们之中的一个抓住她去杀掉,我会兴高采烈地看着。然后我会杀了他。而我……我……我根本不在乎国王和女王正不正统,不在乎北方有什么灾祸,什么是正义和公平,我只想送一个孩子回到母亲身边。”我说。

阳光嘲笑我。第二棵巨树上,浓烟从一座塔楼上升起,示警的鼓声敲得震天响。缆车全都一动不动,因为奴隶不再推动它们。有几节车厢悬在半空中,里面的人嘶喊尖叫。每一个响动都会惊动萨多格;他向左跳,向右跳,又向左跳,他攥紧拳头,关节咔咔作响。一声巨响惊起了水牛,他喷鼻息,意思是我们该离开了。我坐起来,推开莫西想搀扶我的手;维宁走近我,依然像抓玩具似的拎着木棒。

“我要走了。我和索戈隆还有账要算。”

“维宁?”莫西说。

“你叫谁?”维宁说。

“什么?不就是你吗?自从我遇见你,你叫的就是维宁。假如你不是她,那还能是谁?”

“不是女的她。”我说。

她身体里的他盯着我。

“你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吧。”他或她说。

“是,但我无法确定。你是索戈隆用秘符强召的鬼魂之一,但你挣脱了她的束缚。”

“我叫贾克武,统治奥莫罗罗的巴图塔王的白人卫兵。”

“巴图塔?他去世一百多年了。你是……无所谓。把老女人留给吸血怪物好了。她会喜欢和他们作伴的。”莫西说。

“所有的鬼魂都想做你想做的事情吗?”我问。

“报复月亮女巫?对。有些还不止这个。我们并不是都死在她手上,但她要为我们所有人的死负责。她驱赶我离开我的躯体,为的是安抚一个愤怒的鬼魂,现在她觉得她已经安抚了我。”

他依然用维宁的声音说话,但我在附体中见过这个情况。声音不变,但音调、音高和选用的词汇迥然不同,听上去就像另一个声音。维宁的声音变得沙哑,听上去仿佛雷声,就像一个度过了许多岁月的男人。

“维宁在哪儿?”

“维宁。那个女孩。她离开了。她再也无法回到这具躯体里了。就当她死了吧。尽管她的情况不是这样,但也差不多。现在的她就像以前的我,在冥界游**,直到她想起来她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然后她会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出来搜寻索戈隆。”

“她连马都不太会骑,他现在能挥舞木棒。你呢?你连站都站不起来。”莫西说。

这条路尽头,从拐弯的另一头传来喊叫声。都林戈的贵族男女在快步行走,以为这样就够了。他们回头看一眼,继续加快步伐,走在最前面的男女看不见背后的人,背后的人却跑了起来,奔跑的一群人,也许二十个,也许更多,他们推开前面的一些人,撞倒一些人,践踏一些人,他们跑向我们。隆隆声从他们背后传来。莫西、萨多格和卫兵在我周围就位,我们拔出各自的武器。贵族尖叫着分开绕过我们,仿佛两条河流。追赶他们的是奴隶,奴隶手持棍棒剑矛,像活尸似的脚步踉跄,但依然越追越近。追赶这些贵族的奴隶有八十个或更多人。矛尖刺穿一个女贵族的后背,从她腹部捅出来,她倒在地上。起义者跑过我们时没来招惹我们,只有一个跑得太近,被萨多格的靴子踢成两截,还有一个自己撞在莫西的剑上,另外两个脑袋迎上了维宁挥舞的木棒。其他人从我们身旁跑过,很快就淹没了那些贵族。血肉飞舞。萨多格领头,我们沿着他们的来路向前跑,萨多格的战吼吓得掉队的起义者纷纷避让。

缆车全都停止运行,很多车厢里困着乘客,升降平台送我们下去,操纵平台的奴隶尚未获得自由。回到地面,我们跳下平台,我依然摇摇晃晃、磕磕绊绊,莫西依然搀扶着我,芒衮加到处都在爆炸,火光四起。火焰跳上绳索,顺着绳索爬上一节车厢,烈焰立刻包裹了它。里面的人跳出车厢,有些已经着火。芒衮加根部有一道门,三人高,十跨步宽,它从铰链断开,轰然倒下,掀起漫天灰尘。赤身**的奴隶跑出来,随后放慢步伐,踯躅而行,有些拿着棍棒和金属器具,他们刚开始都只能蹒跚慢走,使劲眨眼,举起手臂遮挡阳光。他们割断脖子和肢体上的绳索,拿着他们能拿起来的各种武器。我无法分辨他们的性别。卫兵和奴隶主,他们习惯了无人反抗,已经忘记如何战斗。他们从我们身旁跑过,不计其数,有些拖着主人的完整尸体,有些抓着手脚和首级。

奴隶还没跑干净,优雅的身躯忽然从天而降。绳索固定的露台上,奴隶把主人推下巨树。贵族的身体砸在奴隶的身体上。双方同时丧命。更多的身躯落在他们身上。

姆瓦里甘萨,升降平台带我们来到第八层。周围似乎静悄悄的,就好像骚乱还没蔓延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骑着水牛,其实是趴在他身上,抓住他的双角,免得掉下去。

“就是这一层。”我说。

“你怎么能确定?”莫西问。

“是我的鼻子带我们来这儿的。”

我没有说是我的眼睛,坏伊贝基把钩爪插进我鼻孔时,我看见了老妇人居住的房间,灰色墙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橙色基土,靠近屋顶处开着几扇小窗。他们跟着我和水牛,贵族和奴隶跳开避让。我们向左转,跑过一座桥,踏上一条干燥的土路。男孩在我鼻子里。但还有一股活死人的气味,我熟悉这种气味,足以让我陷入彻底的惊恐和厌恶,我觉得我都快吐了。然而我无法叫出它的名字。气味未必每次都能打开记忆,我只会记住我应该记住的。

一小群奴隶和囚徒跑过,拖着贵族**的蓝色尸体。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下,我没亲眼见过它,但我已经认识了它。老妇人的房门敞开着。门口有两名死去的都林戈卫兵,脖子扭向脖子不该转向的角度。刚进门的地方是从一层去另一层的阶梯,从楼上传来尖叫声、破碎声、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金属与灰泥的碰撞声、金属与皮肤的碰撞声。我只勉强跑到门口,向后倒进莫西的怀里。他把我拖到一旁,靠着窗户扶我坐在地上,他没征求我的意见,我也没有表示反对。

然后他、萨多格和维宁-贾克武从我身旁跑上楼梯,又有两个人落在地上,在摔断骨头前就死了。有人呼喝下令,我抬起头,看清了这一层有多么宽阔。我头顶上的火把明灭闪烁。房间里一声霹雳,震得所有东西颤抖。霹雳再次响起,仿佛风暴就在我的一息之外。天花板吱嘎作响,灰尘落下来。我坐在厨房的地上。做好的饭菜也倒在地上,墙边锅里的脂肪在凝结,罐子里盛着棕榈油。我爬起来,伸手去拿火把。楼板上到处都是死去的卫兵,其中许多只剩下空壳,被吸干了所有体液,干枯得仿佛树桩。房间外吊着一个阳台,阳台上挂着尸体。鲜血在向下滴。一个一动不动的男孩,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飞出阳台,御风而行。他悬在那儿,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苍蝇成群飞舞,在他整个身体上爬动。我举起火炬,看见他的整张脸、整个双手、整个腹部和整个双腿上的皮肤都爆开了种子大小的孔洞。男孩的皮肤仿佛马蜂窝,浑身鲜血的红色小虫钻进去、爬出来。苍蝇从他嘴里和耳朵里飞出来,肥胖的幼虫从他全身的皮肤上蹿出来,掉在地上,展开翅膀,又飞回男孩身上。很快苍蝇就聚集成了一个男孩的形状。蝇群聚成一个球,男孩掉出来,像面团似的落在地上。蝇群围得越来越紧,落得越来越低,最后就悬停在地板上方,离我六步远。小虫、幼虫和卵荚彼此挤压,渐渐化出形状,两条肢体,然后三条,然后四条,还有一个脑袋。

阿德泽,眼睛明亮如火球,皮肤黑得消失在黑色的房间里,驼背,双手很长,手指的钩爪刮破地板。他跺着蹄足走向我,我向后闪避,朝他挥舞火把,他发出呼呼的笑声。他继续接近,我步步后退,踢翻了一个油罐。油在地上扩散,他尖叫,失足,向后跳,散开变成虫群,飞回楼上。我听见奥格吼叫,然后是什么东西碎了,木头断裂。莫西跳回阳台上,挥舞一把剑,旋身剁掉一个被闪电侵染的卫兵的脑袋。他跳回去,重新加入战局。

我握着火把,抓起另一罐棕榈油,开始上楼。才爬五级台阶,我的脑袋就开始砰砰跳,地板自己移位,我只好靠在墙上。我经过一个男人,他胸口有个窟窿一直捅穿后背。来到楼梯最上面,我放下油罐,晃晃脑袋,想清醒过来,一抬头却看见黄色的眼睛、枯瘦的长脸、红色的皮肤和涂到额头的白条。耳朵向上竖起,手臂和肩膀上的毛发绿如青草,白色条带往下一直涂到胸口。他直立起来比我高半个人,他在微笑,锋利的尖牙像是长在大鱼嘴里。他右手握着磨成匕首形状的大腿骨。他叽里咕噜地一遍又一遍叫着什么,然后扑向我,但两道寒光闪过,他的腹部爆出黑色血浆。莫西向后跳开,两条持剑的手臂完全展开。他挥动胳膊,双手在胸前交叉,左剑切开怪物的后背,右剑切开他半个脖子。怪物倒地,顺着楼梯滚下去。

“伊洛克,伊洛克,他一直在说这个。我猜他叫伊洛克——活着的时候叫,”莫西说,“追踪者,你去底下待着。”

“他们下来了。”

他跑回战局里。这里是学校。这就是他们选择这儿的原因,也是男孩能够轻易骗过应门者的原因。但这儿找不到孩童的踪迹。房间另一头靠近窗户的地方,维宁-贾克武微笑面对两个冲锋的伊洛克——一个从地板上,一个从天花板上。一个伊洛克抓着一截悬垂的植物,**过去跳向他或她,但他或她用木棒的钝头迎接他,正好击中他的胸口。伊洛克挥舞白骨长刀,但维宁-贾克武弯腰躲开,用木棒的手柄捅他鼻子。另一个伊洛克从他或她背后挥动匕首,割破了他或她的大腿后侧。维宁-贾克武惨叫倒地,但顺势下扑闪避,然后从下往上挥动木棒,砸在伊洛克面门上。第三个伊洛克从他或她背后偷袭。我大喊,但我叫的是“贾克武!”他或她向左挥动木棒,伊洛克却是从右边来的。维宁-贾克武刚转过去,他或她止住木棒迅猛的势头,手向下压,因此木棒向上飞起,擦着他或她右侧过去,正中伊洛克的双腿之间。他尖叫跪倒。维宁-贾克武一下接一下砸他脑袋,直到脑袋完全消失。又是一声霹雳,灰泥从天花板掉落。

“你的腿。”我指着流淌的鲜血说。

“你打算用那东西杀谁?”

我低头看手里的火把和油罐。维宁-贾克武跑开。我跟上去,我的力气恢复了一点,脑袋里不再像是在刮风暴,但脚下依然踉跄。阿德泽以驼背怪物的形态从一根房梁上**下来,但化作蝇群扑向萨多格。他攻击萨多格的左臂和左肩。萨多格赶开许多只,拍死许多只,但阿德泽的数量太大了。有些虫子开始钻进他的肩膀和手肘,萨多格疼得惨叫。我把油罐扔过去,油罐撞碎在他胸口,棕榈油洒遍他全身。他望向我,怒火中烧。

“搓胳膊……用油……搓胳膊。”

苍蝇在他的皮肤里打洞。萨多格抓起淌下腹部的棕榈油,在胸口、手臂和脖子上揉搓。虫子立刻爬出来,划开犹如伤口的血窟窿,然后纷纷掉在地上。其余的蝇群发狂般地乱飞,彼此噗噗碰撞,紧紧挤压出一个形状,这个形状渐渐降低,最后落在地上,变回阿德泽的样子,但只有一只手和半个脑袋了,构成头部的虫子和幼虫像蛆一样蠕动。维宁-贾克武比闪电还敏捷,把怪物剩下的半个脑袋砸成地上的一摊红色浆液。

“索戈隆呢?男孩呢?”

萨多格用完好的手臂指了指另一个房间。维宁-贾克武跑向那里,用木棒砸倒闪电在身体里流窜的卫兵。她跑到门口,径直撞上一声霹雳,她被劈得从拱门口退开,我被震得失去平衡。房间里,莫西从一堆翻倒的木架和陶罐里爬起来。

他背对着我,双脚离开地面:伊鹏都鲁。他头发里白色条纹,后脑勺上的长羽毛像匕首般竖起,向下一直延伸到后背。白色翅膀,顶部是黑色羽毛,展开后和房间一样宽。他白色的身体上没有羽毛,瘦削但肌肉发达。黑鸟的脚悬在黏土地面之上。伊鹏都鲁。他抬起右臂,钩爪抓住索戈隆的脖子。我看不出她是否还活着,但她底下的地上洒满鲜血。闪电喀啦一声,在他全身皮肤上跃动。伊鹏都鲁从肩膀上拔出一把匕首扔向莫西,莫西跳开,举起双剑,盯着伊鹏都鲁。索戈隆嘴唇发白,一只眼睛睁开一半望着我。维宁-贾克武在我背后的地上翻滚,尝试爬起来。闪电从伊鹏都鲁的皮肤上跳向索戈隆脸上,她从咬紧的牙关里呻吟。莫西不确定该如何发动攻击。也许有人告诉过我,也许我是瞎猜的,反正我将火把径直扔向闪电鸟。火把落在他后背中央,他的整个身体爆成火球。他扔下索戈隆,像乌鸦似的怪叫,翻滚抽搐,企图起飞,但烈火焚烧羽毛和皮肤的势头是那么迅猛、那么贪婪。伊鹏都鲁撞在墙上,但没有停下脚步,他挥舞腿脚,不停怪叫,烈焰吞噬羽毛、吞噬皮肤、吞噬脂肪,他变成一个火球。房间里充满了烧灼血肉的浓烟和怪味。

伊鹏都鲁倒在地上。莫西跑向索戈隆。

闪电鸟没死。我能听见他在喘气,他恢复人形,身上火烧过的地方变得焦黑,皮肤皲裂的地方变得血红。

“她活着。”莫西说。他大步走向伊鹏都鲁,后者躺在地上抽搐和喘息。

“他也活着。”他说,把剑刃架在伊鹏都鲁的下巴底下。

某些东西吸引我的视线,我望向倒下的架子——盘子、瓶罐、缸里正在晾干的鱼——然后望向一把椅子底下。椅子底下有双眼睛也在看我,眼睛瞪得很大,在暗处闪闪发亮,盯着我盯着他。我脑袋里的声音说:找到他了。找到那个男孩了。他头发蓬乱,没有母亲梳理和修剪,一个孩子的头发还会是其他什么样子吗?他跳起来,惊慌失措,刚开始我以为他害怕的是虏获他的那帮家伙,因为有哪个孩子会不害怕怪物呢?然而他进过几十幢房屋,见过几十场屠杀,相比之下,杀死一个女人并吃掉她和再杀死一个孩子并吃掉他简直是儿戏。假如你一辈子一直和怪物生活在一起,那么怪物又怪在哪儿呢?他盯着我,我盯着他。

“莫西。”

“也许你该跳过都林戈的。”他对伊鹏都鲁说。

“莫西。”

“追踪者。”

“男孩。”

他转身去看。伊鹏都鲁企图用手肘撑起身体,但莫西持剑的手更用力了。

“他叫什么?”莫西问。

“他没有名字。”

“那咱们叫他什么?男孩?”

维宁-贾克武和萨多格走到我背后。索戈隆依然躺在地上。

“要是她不快点醒来,她那些鬼魂就会知道她变得虚弱了。”我说。

“咱们怎么处理这家伙?”莫西说。

“杀了他,”维宁在我背后说,“杀了他,抓走女巫,带上男——”

他破窗而入,撞掉一块墙壁,墙壁碎成石块,击中萨多格的头部和颈部。他飞到我背后,黑色长翼拍在维宁-贾克武身上,他或她飞出去撞在墙上。

这股气味,我认识这股气味。我转过身,他的翅膀拍得我飞起来,然后翻过来拍在我面门中央。他落在房间里,莫西手持双剑冲向他。莫西的一把剑捅进他的翅膀,被卡住了。他拍掉莫西手里的另一把剑,转而扑向莫西。

他扇动蝙蝠般的黑色翅膀,将身体抬离地面,他**起双腿,踹在莫西胸口上。莫西重重地撞在墙上,他重重地撞在莫西身上。他带钩的手爪插进莫西的头皮,从他额头顶端向下割,划破眉头,继续向下移动。

“萨萨邦撒!”我叫道。他的气味和他兄弟的一样。

他拍开莫西,转过来面对我。

我的脑袋依然比腿脚动得慢。他扑向我,就在这时,索戈隆动了动,唤来一阵风,吹得他离开地面,把我按倒在地。他与狂风搏斗,索戈隆落了下风。他蹒跚前进,来到足够近的地方,用钩爪抓住她高举的双手。我尝试起身,却只能单膝跪地。莫西依然倒地不起。我不知道维宁-贾克武在哪里。这时萨多格爬了起来,他对他的怒火记忆犹新,迈着沉重的步伐跑向房间中央,萨萨邦撒抓住伊鹏都鲁的腿,铁爪像蛇似的盘在那条腿上,男孩从椅子底下爬出来,萨萨邦撒用另一只手捞起男孩,他飞出屋子,窗框、碎玻璃和墙壁碎块漫天飞舞。一名浑身流淌闪电的卫兵追赶他的新主人,在萨萨邦撒腾空而起之处摔了下去。我跌跌撞撞地跟着萨多格过去,看见萨萨邦撒扇动蝙蝠翅膀飞上天空,伊鹏都鲁的重量压得他俯冲两次,随后他的翅膀扇得更加用力、更加响亮,渐渐地越飞越高。

只能如此了。萨多格、维宁-贾克武、莫西和我站在房间里,环绕索戈隆。她尝试着站起来,怒视我们所有人。外面,倾覆的拖车、被杀的尸体、折断的棍棒扔得满街都是。浓烟从两棵叛乱巨树升向天空。更远处,但并非很遥远,战斗的隆隆声清晰可辨。那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都林戈卫兵根本不适合打斗,更别说战争了。女王所在的那棵树上,宫殿依然屹立。来往宫殿的所有绳索似乎全割断了。我用心灵之眼看见女王,她像孩子似的蜷缩在王座上,命令廷臣相信她的话,她说反叛一眨眼就会被镇压和扑灭,而他们欢呼、尖叫、呼唤诸神。

我们走向她,索戈隆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前后移动,然后躲开我们。她抬起左手,但抬手导致她胸部流血,只好又放下手。她怒视我们所有人,眼睛一瞬间瞪大,下一瞬间变得朦胧,几乎沉眠,再一瞬间又警醒。她转向莫西。

“配偶,她打算像配偶一样对待你。只要能充盈她的子宫,她就不会在乎。”

“直到她厌倦,打发他进树干。”我说。

“她对待英俊男人比国王对待姬妾还要好。这是真的。”

“你说的就没一句真话。字词里没有,意义里没有,连音韵里都没有。”

我们继续走近她。萨多格攥紧左拳,垂着血淋淋的右手。维宁-贾克武用一块布裹住他或她腿上的伤口,抓着一把匕首。莫西半张脸全是血,双剑指着索戈隆。索戈隆转向我,只有我没拿武器。

“我能刮起风暴,把所有人吹出那扇窗。”

“然后你就会虚弱得止不住血液流出身体,只能看着其他人来找你算账。就像维宁身体里的这个。”我说。

她后退,靠在墙上。“你们全都是白痴。你们没有一个做好了准备。你们以为我会把北方的真正命运留给你们这些人?没有手段,没有头脑,没有计划,你们来这儿只是为了金钱,没有一个人在乎你们拉屎的这块土地的命运。能够如此无知或愚蠢,真是何等的福气和天赋。”

“索戈隆,这儿没有谁欠缺手段。或者大脑。唯一的问题是你有其他的计划。”莫西说。

“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所有人,别从暗土走。别让裤裆领着你们走进房间,要听头脑的指挥。要么就退下去,跟着领头的人走。你们以为我会把男孩托付给你们这种人?”

“所以你的男孩在哪儿,索戈隆?你把他绑在胸口,扎得太紧,我们都看不见了?”莫西说。

“没有手段,没有头脑,没有计划,然而离了我们,你早就死了。”我说。

“河流与洪水的女神啊,请听你女儿的祈祷。河流与洪水的女神啊。”

“索戈隆。”我说。

“河流与洪水的女神啊。”

“你还在呼唤那个蠕行的婊子?”维宁-贾克武说。

“邦什。你在呼唤你的女神?”

“你不配说邦什的名字。”索戈隆说。

“你还以为你有资格发号施令,”维宁-贾克武说,“这个月亮女巫,一百年来没有任何变化。我跟你说实话。曼萨的女人依然称你为先知,但她们迟早会看清你只是个盗贼。”

“我们必须救那个男孩,你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她对我说。

维宁-贾克武慢慢地绕着她走,就像一头狮子,腿上的布几乎全被染红,他或她开口道:“所以这个月亮女巫是怎么向你们描述她自己的?因为只有索戈隆才会讲述索戈隆的故事。她告诉你们说她曾经是米图以南瓦坦吉的战士?还是瓦卡迪殊的河流女祭司?她是国王姐姐的保镖和顾问,但实际上只是一名送水女仆,踩过许多人的脑袋才走进她的房间?看看她,又在执行一项使命了。拯救国王姐姐的儿子。她告诉你们说出发执行找到男孩的使命,说她不再是整个曼萨的笑柄。一个何等的笑话。月亮女巫通晓的一百个秘符其实只是一条咒语,她终于找到机会证明自己。也许她以后会告诉你们。听我说,我告诉你们这个。月亮女巫确实三百一十五岁了,我可以证明。我遇到她时她才两百岁。她告诉你们她为什么能活得这么久了吗?没有?她把这个秘密藏在干瘪胸脯的最里面。两百年前我还是一名骑士,只有一个肉洞,而不是两个。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只要她忘记书写一个强大得足以束缚我的秘符,我就会把她从马上撞到地上。”

索戈隆依然望着我。

“还有她的小女神,你们见过她了?她最近有没有从墙上爬下来?假如她是女神,那我就是神圣的象蛇了。那个小小的河流精怪,声称她曾力敌奥默卢祖,但你们用海水就能杀死她。她的女神只是个小鬼。”

“你们没有人值得活着,一个都没有。”索戈隆说,依然盯着我。

“那是我们和诸神之间的事情,和你没关系,偷躯体的窃贼。”维宁-贾克武说。

“贾克武,你这坨臭烘烘的狗屎,永远这么不知感谢。你杀死和强奸女人。你说我为什么会给你那具躯体?有朝一日,你做过的坏事都会落在你身上。”

“这具躯体是有主人的。”我说。

“每天日出前,她都要跑回树林里,好让佐格巴奴吃掉她。无论我们带她去哪儿,无论我怎么训练她。与其让她浪费这具躯体,还不如给它找个好去处。”索戈隆说。

“你只想阻止我再把你从马上撞到地上,”维宁-贾克武说,“就像你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做的:把人们从自己的躯体里撞出去。”

“怎么做到的?”莫西问。

“别问我,问她。”

“时间在奔跑在飞驰,男孩还在他们手上。追踪者,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索戈隆扫视我们所有人,对所有人说话,却无法说服任何人。

“她没有企图杀死我们。”萨多格说。

“你只代表你自己。”维宁-贾克武说。

“我们赞成救那个男孩。”莫西说,走向我。

“你们不了解她。我认识她两百年了,她最爱做的就是盘算该如何利用别人。她不会问你有什么用处。我没有向你们任何人应承过任何事情。”维宁-贾克武说。

“有没有都无所谓。但我们会去救男孩,我们也许还需要爱骗人的月亮女巫。”

“死去的月亮女巫对你们不会有任何用处。”

“企图突破我们三个人去杀死她的一个死女孩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