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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推动筏子,它自己开始行驶。筏子最前面,邦什坐在安静的小房间里祈祷,浑然不知整个世界都在他妈的燃烧。

“黑夜的婊子,你在测试我们。”我说。

“她不会做这种事的。”索戈隆说。

“我不是在问有没有!”

索戈隆不说话了,她坐在那儿像是在祈祷,我知道她其实不是。

“我们要回去救比比。”

“他死了。”邦什说。

“他没死。他们抓猎物总是抓活的,这样吃到的肉才新鲜。”

她起身,转过来面对我。

“没兴趣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事。你缺少的是关心。”我说。

“他是奴隶。他生来就要牺牲——”

“而你说不定是你老妈的亲姐妹。他的出身比你高贵。”

“你敢违抗水——”

邦什挥挥手,索戈隆安静下来。

“有更重要的事情——”

“比什么重要?一个奴隶?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这个筏子上的人都在想,至少我比那个奴隶有身份。他们会花好几天杀死他,你很清楚。他们会把他切成肉块,用火烧封住伤口,免得他死于疫病。你知道他们怎么吃人。但你还是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

“追踪者。”

“他不是奴隶。”

我跳进水里。

第二天早晨我在稀疏的棕色树丛中醒来,一只手按着我的胸膛。昨晚的那个女孩,她身上的一些黏土被洗掉了,她在抚摸我,感受触感,就好像在掂量铁块,因为她只见过黄铜。我推开她。她连滚带爬退到筏子的另一侧,贴着索戈隆的双脚。索戈隆像船长似的站在那儿,抓着长矛就仿佛那是权杖。太阳似乎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因为我的皮肤热烘烘的。我跳了起来。

“比比在哪儿?”

“你不记得了?”索戈隆说。

她的话刚出口,我就想了起来。在水里往回游,感觉像是掉进了黑色的黏胶,岸边离我越来越远,但我的满腔怒火带着我爬上了岸。佐格巴奴已经回到了树丛中。我失去了短斧,匕首也只剩下一把。佐格巴奴的皮肤感觉像树皮,但侧肋和所有动物一样是柔软的,你抛出长矛就能刺穿。有人用衰老的手指抓住我。黑如深夜的手指。

“邦什。”我说。

“你的朋友死了。”她说。

“他不会因为你说死了就死了。”

“追踪者,他们在狩猎食物,而我们抢走了他们的最后一顿饭。他们不会吃男孩,因为他的脖子断了。”

“我还是要去。”

“哪怕去了就会死?”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人还有很大的用处。那些怪物肯定会杀了你,两具死尸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必须去。”

“至少别被他们发现。”

“你能给我施隐身咒吗?”

“我是女巫吗?”

我环顾四周,以为她走了,直到湿润的感觉渗入我的脚趾之间。是湖水被月亮拉向岸边,我很确定。然后水淹没了我的脚踝,但没有回到湖里去。不,那根本不是湖水,而是某种冰冷的黑色**,它慢慢爬上我的双腿。我感到恐惧,但只持续了一眨眼的工夫,然后放任她覆盖我的身体。邦什抻开她的皮肤,沿着我的小腿来到膝盖,围绕膝盖,然后继续向上,她包裹我的大腿和腹部,浸没我的皮肤的每个角落。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很凉,比湖水还凉,低头向下看,我很想走到湖边,看看我是不是变得和她一样了。她来到我的颈部,但包裹得太紧,我不得不拍了她一下。

“你这是想弄死我吗。”我说。

她松开了一些,继而包裹我的嘴唇和面部,最后整个头部。

“佐格巴奴在黑暗中眼神不好,但鼻子和耳朵都很灵,而且能感觉到你的热量。”

我以为她要领我去,但她一动不动。我们不需要走很远。

篝火已经闹哄哄地烧向天空。一个佐格巴奴抓住比比的脑袋,把他拽起来。他把半个比比举到半空中。比比的胸膛被剖开,掏空了内脏,他的肋骨向外展开,就像宴席上宰杀的母牛。他们把他架在烤肉叉上,火焰升上来拥抱他。

我从梦境中猛地退出来,俯身呕吐。我站起来。让我呕吐的不是梦境,而是筏子。这是个什么筏子?一个巨大的土丘,脚下是泥土和草地,看着像个小岛,不是人能制造的东西。黑豹坐在另一侧,跷着两条腿。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谁也不点头。弗米利坐在他身旁,但不肯看我。背给养的马只活下来一匹,我们的食物只剩下一半。涂着条纹的女孩跪在站着的索戈隆身旁。小岛般的筏子在奥格脚下有点向下沉。我们到底在什么东西上?我想问,但知道他的回答能陪伴我们到深夜。索戈隆站在那儿,像是看见了我们看不见的土地,毫无疑问,她在用魔法驾驭这东西。涂着条纹的女孩盯着我,用兽皮包裹身体。

“你是野兽吗,就像他那样?”她指着黑豹问。

“你说这个?”我指着我的眼睛说,“这是一条狗的,而不是一只猫的。不,我不是动物,我是个男人。”

“男人是什么,女人又是什么?”女孩问。

“Bingoyi yi kase nan.”我说。

“这句话她在夜里对我说了三次,甚至在睡梦中。”她指着索戈隆说。

“女孩是被狩猎的动物。”我说。

“我是光荣的供品,献给——”

“对对对,你是。”

所有人都安静极了,我能听见水在筏子底下哗哗流淌。奥格转过身。他说:“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嗯,这是个简单的问题,答案也很简单,除非假如——”

“萨多格,现在别说了。”我说。

“你的名字?他们怎么叫你?”我问。

“头领叫我维宁。他们管所有被选中的人都叫维宁。他是维宁,她是维宁。尊贵的母亲和父亲在我出生前就选中了我,让我成为献给佐格巴奴的祭品。我从出生一直在祈祷,此刻我依然在祈祷。”

“他们为什么会来这么北的地方?”

“我被选中献给带角的诸神。我母亲和我母亲的母亲都是这样。”

“母亲和母亲的母亲……那怎么会有你?谁来提醒我一声,我们为什么要带上这个人?”我问。

“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又何必再问。”黑豹说。

“就这么简单?要是没了睿智的黑豹,我该待在哪儿啊?我已经知道了的那个答案是什么?”

“否则他们这会儿已经吃到了女孩和男孩的骨头。他们在等我们。”

“你的奴隶主通知他们我们要来。”我对黑豹说。

“他不是我的奴隶主。”他说。

“你们两个白痴。他为什么要派我们去做一件事,然后立刻阻止我们去做?”索戈隆问。

“他改主意了。”我说。

她皱起眉头。我并不想说,索戈隆,你的话挺有道理。黑豹点点头。

“奴隶主出卖我们毫无意义。”她说。

“当然了。佐格巴奴只是跟着多变的风走。也许是筏子上的某个人。或者不在筏子上的某个人。”

太阳就在我们头顶上,湖水的蓝色变得更深了。邦什在水里,我在蓝色的深处看见她;她的皮肤在夜里看上去是黑色的,此刻是靛青色。她像鱼似的飞快游动,时而跃出水面,时而潜入水底,时而去了最东面,时而最西面,然后回到筏子旁。她就像我在河里见到过的水生动物。她的头部和颈部背后长出鱼鳍,肩膀、胸部和腹部依然是女人的,但从髋部向下变成了左右摆动的鱼尾。

“她在干什么?”我问索戈隆,索戈隆直到现在都不肯用正眼看我。前方什么都没有,除了天空和水面之间的分隔线,但她盯着看个不停。

“你没见过鱼吗?”

“她又不是鱼。”

“她在和奇普法兰布拉交谈。请求她再次开恩,带我们去湖对岸。我们来到这里毕竟没有得到允许。”

“来到哪里?”

“白痴。”她说,低头看脚下。

“这个?”我说,踢起一脚尘土。

她像首领似的站在那儿,我看了就心烦。我从她身旁走过,来到筏子的前面坐下。小丘在这儿形成缓坡,伸向湖水。我能看见筏子没在水下的其余部分。不,这不是个筏子,而是个漂浮的小岛,由风或魔法控制。和我一样长的两条鱼在前方游动。

我确定我没有真的看见我接下来看见的东西。就在我所坐位置的正前方,没在水下的小岛张开一道缝,吞掉了第一条鱼。第二条鱼的前半截留在外面,但开口嚼了几下,把它咽了下去。就在我的右脚底下,我看见奇普法兰布拉的眼睛望着我。我吓得跳起来。她的鳃开开闭闭。再往下看,她硕大无朋的鱼鳍在湖水中缓缓划动,每个都有一艘小船那么宽,在水下的部分是黎明天空的蓝色,在水上的部分是沙和尘土的颜色。

“人们请求代价收取者奇普法兰布拉的许可,送他们去湖对岸。她还没有回答我们。”索戈隆说。

“我们早就离开了陆地,这难道不是她的答案?”

索戈隆大笑。就在它的正前方——天晓得它究竟是什么——邦什跃出水面,又落回水里。

“奇普法兰布拉带你到深水区未必是为了送你去湖对岸。她带你出来是为了吃你。”

索戈隆很严肃。没人感觉到它在移动,但我们都感觉到了它忽然停下。邦什游到它的嘴部前方,我以为它会一口吞掉她。她潜下去,从它右鳍旁边浮上来。它拍开她,就好像人赶走黄蜂,她飞上天空,远远地掉进水里。她一眨眼就游了回来,爬回庞大的鱼鳍的顶上。她从我们身旁走过,站在索戈隆身边。大鱼重新开始移动。

“真该死,年纪越大脾气越差。”她说。

我走向黑豹。他依然坐在弗米利身旁,两个人都把膝盖抱在胸口。

“我想和你谈谈。”我说。

他站起身,弗米利跟着起身。两人都穿皮筒裙,但黑豹不像当初在库里库洛酒馆时那么不自在了。

“只有你。”我说。

弗米利不肯坐下,直到黑豹转身,朝他点点头。

“接下来要穿凉鞋了?”

“你要说什么?”黑豹问。

“你还有其他事情要赶时间?还要去鱼尾巴那儿见其他人?”

“你要说什么?”

“我去找一位长老打听巴苏·福曼古鲁的事情。就是想探探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他说福曼古鲁全家得了瘟疫,什么河流恶魔传给他们的。但我说到割开手掌抛洒鲜血,我还没说完他就开始看天花板。他知道。而且他撒谎了。比辛比不是河流恶魔。他们对河流毫无感情。”

“所以你去干这个了?”

“对,我就是去干这个了。”

“这位长老现在呢?”

“去见他的先祖了。我说他在撒谎,他企图杀死我。但问题在于,我不认为他知道那个孩子活了下来。”

“所以?”

“他是个大长老,却不知道自己办的事?他说最小的孩子当时十五岁。”

“你说的话还是成谜。”黑豹说。

“我想这么说。男孩不是福曼古鲁的儿子,无论邦什、奴隶主或其他人怎么说。我确定长老知道福曼古鲁会被谋杀,说不定就是他下的命令。但他只数到八具尸体,他希望见到的也就是这么多。”

“他知道杀人的事情,但不知道那个孩子?”

“因为男孩不是福曼古鲁的儿子。或者受监护人、亲戚甚至客人。长老想杀我是因为他发现我知道他知道那起血案。但他不知道现场还有另一个男孩。杀人的主使者什么都没告诉他。”我说。

“而男孩不是福曼古鲁的儿子?”

“他为什么会有个秘而不宣的儿子?”

“邦什为什么会叫他儿子?”

“我不知道。”

“忘记金钱和货物吧。这些地方的人只交换谎言。”他这么说着,直视我的眼睛。

“或者,人们只告诉你他们认为你必须知道的事情。”我说。

他左顾右盼看了一会儿,打量鱼背上的每一个人,盯着又坠入梦乡的奥格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回来看着我。

“就这些吗?”

“这些还不够?”

“看你怎么想了。”

“操他妈的诸神,大猫,咱们之间出了什么岔子。”

“随你怎么想了。”

“我知道得很清楚。而且事情发生得很快。我认为都怪你的弗米利。几天前他对你来说还是个玩笑,现在你们两个抱成一团,我成了你们的敌人。”

“我亲近他,如你所说,让你变成了我的敌人。”

“我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说话都不像你自己了。”

“我说话像——”

“他。”

他大笑,回去坐在弗米利身旁,像男孩一样,把双腿抱在胸前。

白昼从我们身旁溜走。我望着它渐渐地离开。维宁坐在索戈隆身旁看着她,有时候看水面,有时候意识到她坐在鱼身上而不是地面上就抬起双脚。其他人有的在睡觉,有的盯着水底下,有的看天空,有的想自己的心事。

我们在傍晚时分来到岸边。我不知道阳光还剩下多少时间。奥格醒了,索戈隆首先下去,牵着她的马。女孩跟着索戈隆,紧紧抓住她的袍子,甚至不敢离她一臂之远,也许主要是因为黑暗即将来临。奥格睡眼惺忪,摇摇晃晃下去。黑豹说了句什么,弗米利大笑。他左右摆动脑袋,用额头蹭男孩的面颊。他抓住男孩那匹马的缰绳,牵着它从我身旁走过。弗米利跟着他,说:“还在找喂椰枣的?”

我攥紧拳头,放他过去。女孩维宁走在索戈隆身旁,邦什也一样,她脑后的鱼鳍已经消失。我们前方仅仅一百步的地方,沉重地压在地面上的浓雾之中,高大如山岭的树木拔地而起,枝杈像折断的手指一般肆意生长。它们挤在一起,分享秘密。它们的绿色太深,变成了青色。

暗土。

我来过这里。

我们站住,望着森林。暗土是母亲吓唬孩童的故事,是鬼魂和怪物出没的森林,其中既有谎言也有真相。我们和米图之间只有一天的路程。绕过暗土需要三四天,那条路也有自己的危险。森林里有一些东西,我绝对不会向打算进去的人描述。啄木鸟敲出节拍,把我们来了的消息告诉远处的鸟儿。一棵树推开其他树木,像是要追赶太阳。它似乎被重重围困。它的树叶比其他树木少,**的枝杈像扇骨似的展开,树干却很细。暗土已经开始侵染我了。

“臭木,”索戈隆说,“臭木,黄木,铁木,啄木鸟,臭木,黄木,铁木,啄木鸟,臭木,黄木——”

索戈隆向后倒下。她的脑袋猛地向左一摆,像是挨了一记耳光,然后又猛地向右一摆。我听见了抽耳光的声音。所有人都听见了。索戈隆倒下,抽搐,随后停下,又抽搐,再次抽搐,然后抱住肚子,用我在暗土听见过的一种语言咆哮。抓住她袍子的女孩跟着她摔倒。她望向我,眼睛圆睁,即将尖叫。索戈隆爬起来,但空气又一耳光扇翻她。我拔出短斧,奥格攥紧拳头,黑豹变形,弗米利弯弓搭箭。黑豹的弓。桑格马的魔咒依然陪伴着我,就像一个人感觉到风暴来临前的彻骨寒风,我也感觉到了它。索戈隆踉跄后退,险些再次跌倒。邦什和她一起后退。

“疯病抓住了她。”黑豹说。

“无法结合这些,掩盖那些。”索戈隆悄声说,但我们都听见了。

“她老了。疯病会抓住她,带她走。”弗米利说。

“假如她是个疯子,那你就是个弱智的小屁孩。”我说。

邦什想抓住她,但被她一把推开。索戈隆跪倒在地。她抓起一根木棍,在沙地上绘制秘符。一方面似乎有人在揍她,扇她耳光;一方面她在泥土中飞快地书写秘符。奥格忍无可忍,他戴上铁手套,大踏步走向她,但邦什拦住他,说他的拳头此刻帮不了我们。索戈隆又写又画,挖起泥土,用手指扫开,在泥土中绘制秘符,时而向后倒去和咒骂,直到在四周画出了一个圈。她起身,扔下木棍。有什么东西穿过空气扑向她。我们看不见,但能听见风声。我们还听见了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就像沙袋被抛向墙壁,一次,然后三次,然后十次,然后噼里啪啦像雨滴。撞击索戈隆周围看不见的墙壁。然后什么都没了。

“暗土就是暗土,”索戈隆说,“它们在这里似乎都更加强大。它们自由来去,就像逃出了冥界。”

“谁?”我问。

索戈隆正要回答,邦什却举起了手。

“不愿意死去的亡灵。认为索戈隆能帮助他们的亡灵。它们带着请求包围她,因为她的拒绝而暴怒。死者就该一直是死者。”

“它们就这么守候在暗土的入口?”我问。

“有很多事物守候在这里。”索戈隆说。能和她对视的人恐怕不多,但我属于不多的那种人。

“你在撒谎。”我说。

“他们死了,这不是谎言。”

“我见过渴求帮助的绝望者,死的活的都见过。他们也许会抓住你,抱住你,逼着你看他们,甚至拖着你去他们死亡的地点,但谁也不会像丈夫揍老婆那样扇你。”

“他们死了,这不是撒谎。”

“但女巫要为他们的死负责,这同样不是撒谎。”

“佐格巴奴在追杀你们。不止昨天那些。”

“但这边湖岸上的鬼魂在追杀她。”

“你以为你了解我。你什么都不知道。”索戈隆说。

“我知道下次你忘记在空中或地上书写秘符,他们会把你撞下马或推下悬崖。我知道你每天夜里都要画秘符。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睡觉的。Tana kasa tano dabo.”

邦什和索戈隆都盯着我。我望向其他人,说:“假如这是地面,那就是魔法。”

“够了。这么说下去,我们哪儿都去不了。你们必须去米图,然后孔谷尔。”邦什说。

索戈隆抓住马匹的缰绳,她先上马,然后把女孩拽上去。“咱们绕着森林走。”她说。

“那要走三天,逆风就是四天。”黑豹说。

“但我们还是要这么走。”

“没人拦着你。”弗米利说。

全世界我最想做的事情莫过于扇这小子耳光了。但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走进暗土。

“她说得对,”我说,“暗土有些东西会找上我们,哪怕我们不去找它们。它们会寻找——”

“穿过这片傻乎乎的树林都用不了一天。”黑豹说。

“但那里面什么都少不了。你从来没进去过。”

“你又来了,追踪者,觉得打倒过你的就一定会打倒我。”黑豹说。

“我们绕着走。”我说,转身走向我的马。黑豹嘟囔了句什么。

“什么?”

“我说,有人以为他能当我的主人。”

“我为什么有兴趣当你的主人?大猫,谁会有这种兴致?”

“我们穿过森林。不就是树林和灌木嘛。”

“你忽然间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我说过我去过暗土。那地方充满了坏魔法。你变得不像你自己了。你甚至都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自己是人们心目中的他们自己,而我只是一只猫。”

他的无礼简直蛮不讲理,而我见过他最鲁莽的样子。他太暴躁了,就像闷烧了好几年的一锅水陡然爆发。这时那锅祸水开口了。

“穿过暗土只要一天,绕过去需要三天。一个人只要有脑子就知道该怎么选。”弗米利说。

“行啊,男人和男孩,爱怎么选就怎么选。我们绕过去。”我说。

“追踪者,想前进就必须穿过去。”

他抓住马,开始向前走。弗米利跟着他。

“每个人都会在暗土找到他们想找的东西。除非你就是他们想找的东西。”我说。

但他们已经不看我了。然后奥格抬起腿跟上他们。

“萨多格,为什么?”我问。

“也许他觉得他厌倦了你的大言不惭,”弗米利说,“每个人都会在暗土找到他们想找的东西。你说话就像鸡皮鹤发的那些男人,他们以为自己说话睿智,其实只是年纪大了。”

奥格转身要回答,但我打断了他,其实我应该让他解释个一两天的。至少那么一来,他就不会跟着他们走了。

“算了,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吧。”我说。

“看来那孩子找到了他的用场。”索戈隆说,带着女孩骑马出发。

我骑上我的马,跟着她走。身体涂抹花纹的女孩抱住索戈隆的身体,右脸贴着她后背。夜晚在追赶我们,而且脚步很快。索戈隆忽然停下。

“你那些人,他们有谁曾经穿越过暗土吗?”

“黑豹说那只是树林。”

“他们都没走过,包括巨人?”

“奥格。奥格不喜欢被称为巨人。”

“他的脑子太小,所以才救了他的命。”

“女人,你把话说清楚。”

“我的话清楚得就像河水。他们不可能走到森林的另一头。”

“只要沿着路走就可以。”

“你已经忘记了。森林就希望你们这么做。”

“等他们到了另一头,会有很多故事可以说给我们听。”

“他们不可能到另一头的。”

“这片树林是什么?”女孩问。

“你就没个名字吗?”

“维宁,我说过了。”

“你会回去找你的朋友们吗?”索戈隆问。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我看看她和维宁,然后抬头看天。

“邦什呢?”

索戈隆笑道:“你过了这么久才注意到有人不见了,你要花多久才能找到失踪的人啊?”

“我不会盯着看女巫的来来去去。”

“你会去追他们吗?”

“没人会为此感谢我。”

“你追求的是感谢吗?也未免太廉价了。”

她抓起缰绳。

“你想去救他们,那就去救他们。不去也行。这群伙伴变成了个什么样啊。邦什和追随她的男人们,难怪没开始就会失败。和男人没法搭伙做事。活着的男人就是碍事的男人。要是咱们没法在孔谷尔见面,那就在米图见吧。”

“你说得好像我肯定会回去。”

“我们也许会再见,也许不会。全看诸神的意思。”

索戈隆疾驰而去。我没有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