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母亲呢?”
“我熟悉我的母亲。她就在我离开她的那个地方。追踪者,但我要去见她。我两天后出发。然后无论你想去哪儿冒险,我都跟你走。”
“总想去冒险的人是你。去马拉卡尔找我吧。”
“去你能闻到我气味的地方找我吧。像这么懒洋洋的一个晚上,咱们已经干掉四分之一了。来,继续喝。”
我往下灌,他也往下灌,我们把烈火关进胸膛,然后继续要酒。他说,好朋友,咱们忘记父亲不父亲的吧。然后他亲吻我的嘴巴。这没什么,尼卡亲吻每一个人,无论见面还是分开。
“咱们十天后再见。”我对他说。
“八天更有可能,”他说,“和我母亲待得超过七天,我只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不杀了她。来,继续喝。”
某种温暖的东西,首先浇在我头上,然后顺着我的脖子流淌。我睁开眼睛,尿浇在我脸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不假思索地去揉眼睛,我的右手却牵动了左手。我的右手戴着镣铐,铁链连着我左手上的镣铐。我面前,一条腿抬得老高,尿浇在我脸上。黑暗中传来响亮的笑声。我向前扑,铁链拦住了我。我想站起来,我想尖叫,黑暗中的几个女人笑得更响了。那只动物,不,野兽,不,狗,它对着我撒尿,就像我是个树桩。刚开始我以为我喝醉了,尼卡把我扔在小巷里,让狗在我身上撒尿。或者某个人,某个疯子或奴隶主——他们在这些小巷里滋生——或者某个不想被我找到的丈夫反而找到了我。我意识混乱,觉得三个或四个或五个男人在小巷里发现我,说,这不是那个从我们生活中夺走了快乐的家伙吗?但男人不会像女人那样狂笑。狗放下腿,跑掉了。地上湿漉漉的,我渐渐地分辨出墙壁。我的意识又变得混乱。我想问,很快就会被我宰掉的家伙,你们是谁?但我的嘴巴被堵住了。
黑暗中首先冒出来的是两只红眼睛。然后是牙齿,白色的长牙,蓄势待咬。我头顶上有光线,我抬起头,光线从盖住坑洞的树枝之间漏下来。我掉进了陷阱。一个早被遗忘的陷阱,连设置者都不可能知道我会死在底下。但是谁堵住了我的嘴呢?否则我为什么无法喊叫?而且还有东西在咬我,撕掉我的血肉。我还没看到它的脸,仅仅瞥见了眼睛和牙齿,尿味就告诉了我一切。一条鬣狗在黑暗中倒退,然后径直冲向我。另一条鬣狗从侧面蹿出来,撞在她的侧腹部,两条鬣狗在黑暗中滚成一团,怒吼,咆哮,吠叫。然后它们停下,又开始咳咳怪笑。
“西方人叫我们复仇者。你和我们有事情尚未了结。”她在黑暗中说。
我很想说我和浑身斑点的魔鬼毫无瓜葛,想说欺骗成性的食腐动物拉不出美丽的花朵,但我的嘴巴被塞住了。另外,据我所知,鬣狗并不排斥活物的血肉。
三个人走出黑暗:一个女孩;一个比女孩年长的女人,也许是她母亲;还有一个更老的女人,瘦削,后背挺直。女孩和老妇人赤身**。女孩的胸部像大李子,臀部宽阔。她母亲的黑毛像蓬勃的树丛。老妇人,一张脸几乎全是颧骨,手臂和身躯没什么肉,**瘦长。年龄居中的女人,头发编成辫子,身穿满是破口和污垢的红色博博袍[3]。污垢可能是酒,可能是泥土、血液或屎尿,我无从分辨;我能闻到她们三个人的气味。另外还有人。我在黑暗中寻找在我身上撒尿的男人,但没有男人出现。两个**的女人走到微弱的光线下,我在两人身上都看见了。长长的**,或者像极了**的东西,它们很粗大,在两人的双腿之间快速摆动。
“看哪,它盯着我们。”中间的女人说。
“看看这鬣狗女人,比你更长更硬。”年轻女人说。
“咱们现在就吃了它?把他吞下去?一条肢体一条肢体地分了?”老妇人说。
“男人,你会使劲闹腾吗?对我们来说,活物和死肉毫无区别。”中间的女人说。
“来吧,别闹腾了,撕碎他的肉,放光他的血,吃了它,咱们。”老妇人说。
“我说咱们现在就宰了他。”年轻女人说。
“不,不,慢慢吃,从脚开始,珍贵的脚。”老妇人说。
“现在。”
“等着。”
“现在!”
“等着!”
“闭嘴!”中间的女人吼道,抡起双臂揍另外两个人。
年轻女人首先变形,一眨眼,她的鼻子、嘴巴和下巴从脸上突出来,眼睛变白。她肩膀上的肌肉鼓胀隆起,手臂上从腋窝到指尖的肌肉纷纷活过来,就像群蛇在皮肤下蠕动。老妇人的胸部陡然扩张,就仿佛新的血肉从粗糙的旧皮肤下破茧而出。她的面部同样改变。她的手指此刻成了黑色的钩爪,顶部犹如钢铁。比起我的形容,这些事情发生得迅速无数倍。老妇人咆哮,年轻女人咳咳咳怪笑,但实际上那并不是笑声。老妇人扑向中间的女人,中间的女人像拍苍蝇似的打飞了她。老妇人刨着地面,考虑要不要再次冲锋。
“上次你的肋骨花了五个月才长好。”中间的女人说。
“取出他嘴里的东西,好让我们消遣一下。”老妇人说。年轻女人变回女孩。她走到我身旁,她的气味太难闻了。天晓得她上一顿吃的是什么,总之肯定是几天前吃的,食物残渣在她身上某处腐烂。她的双手摸到我的后脑勺,我考虑用脑袋撞墙,随便干点什么,就连最微不足道的反抗也是反抗。她怪笑,恶臭的呼吸飘过我的鼻子。她取出塞在我嘴里的东西,我咳出呕吐物。她们齐声大笑。她凑近我的脸,像是要舔掉呕吐物,或者亲吻它。
“一个标准的畜生,我说这是个。”她说。
“就男人而言,他不会是吃进我肚子的最差劲的一个。”老妇人说。
“腿太长,肌肉太瘦,肥肉太少,他当不了一顿好饭。”老妇人说。
“用他的脑子腌制他,在他的肉里加猪油。”年轻女人说。
“不过我要夸奖他一句,”中间的女人说,“对男人来说唯一重要的那东西,他让我吃了一惊。它吊在那儿垂得那么低,他到底该怎么跑步呢?”
我使劲咳嗽,直到喉咙生疼。
“也许他该喝点水。”老妇人说。
“我身体里有些带劲的水。”年轻女人说,大笑。她抬起左腿,抓起晃晃悠悠的**,还好她没有撒尿,而是放声大笑。老妇人跟着大笑。
中间的女人走上前。她说:“我们是布尔吞吉,你和我们有事情尚未了结。”
“我会用我的斧头了结尚未了结的事情。”我咳嗽着说。她们齐声大笑。
“把它割下来,扔进另一个房间,咔嚓!男人表现得就好像他依然能甩起来。”老妇人说。
“老婊子,我根本都听不懂。”年轻女人说。
中间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你不记得我们了?”她说。
“鬣狗这种野兽,很难给人留下什么印象。”
“让我给他点能记住的东西吧。”年轻女人说。
“说真的,谁会记得鬣狗呢?你们看着像狗头从倒着走的猫的屁眼里挤了出来。”
老妇人和中间的女人大笑,但年轻女人暴怒。她改变形态。她依然双腿着地,扑向了我。中间的女人踢在她腿上,她摔倒在地。年轻女人重重地跌倒,下巴着地,还滑出去半步。她蹲在地上,朝中间的女人低吼,绕着后者转圈,像是要为猎物斗个你死我活。她再次低吼,中间的女人依然是女人形态,却发出了比咆哮更响的一声吼叫。也许是房间为之颤抖,也许是年轻女人被吓住了,总之连我都感觉到了某种变化。年轻女人低声呜咽,嗬——嗬——嗬。
“你上次见到我们的姐妹是多久以前?”
我又咳了几下。
“我远离半死的野猪和腐烂的羚羊,这样就不必看见你的姐妹了。”
她离我很近,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同样全白。老妇人走到了暗处,但眼睛在黑暗中更加显眼。
“另外,什么姐妹?你们这些会变成女人的雄性野兽,你们是谁?”
她们齐声大笑。
“你当然认识我们。在我们这些野兽里,女人分配任务,男人负责执行。既然男人认为最大的**应该统治尘世和天空,女人拥有最大的**岂不是理所当然?”中间的女人说。
“这个世界归男人统治。”
“你们统治出了什么好结果?”老妇人说。
“我们有猎物,有树丛,河里没有毒素,孩子不会因为父亲贪吃而饿肚子,因为我们给了男人应有的位置,这是诸神的意愿。”中间的女人说。
“他完全不记得了。也许咱们可以哭几声。也许咱们该让他哭。”年轻女人说。
“我愿意告诉你那是多少个月之前的事情,但我们并不畏惧头发变成灰色、脊背变得弯曲,因此我们不会计算月份。还记得魔魅山吗?一个持双斧的男孩伏击了一群我们的同胞,杀死三个,致残一个。再也无法狩猎的同伴只能成为猎物。”
另外两个齐声哀叹。
“女人做她们做的事情。保护幼崽。哺育,养家——”
“喂他们吃你们吃得再也吃不下的孩童。”
“这就是丛林的法则。”
“要是你们遇到我咬着半只你们的幼崽,你们也会告诉自己说这是丛林的法则吗?操他妈的诸神,你们难道不是最善变的畜生?既然你们活在树林里,靠树林为生,我他妈为什么会在城市里闻到你们的臭味?你们就像长疥疮的母狗,在街道上打滚,讨好女人,然后在夜里夺走她们的孩子。”
“你没有任何尊严。”
“你们这些婊子把我弄进这个地洞,这儿到处都是人骨,还有你们杀死的孩子的尸臭。你们有一群同伴仅仅二十个晚上就在拉贾尼杀了十七个女人和婴儿,直到被猎人宰杀干净。他们一直以为他们在猎杀野狗,直到我凑巧路过,问为什么到处都是鬣狗尿的臭味。我能看见你们如何下手。你们改变形态,在孩童之间钻来钻去,对不对?然后把他们拖到僻静处咬死。连最劣等的变形者也不可能这么堕落。尊严。虫子都比你们有尊严。”
“他总说我们是狗。”年轻女人说。
“我们跟踪了你一年。”中间的女人说。
“为什么现在才抓我?”
“我说过,时间对我们毫无意义,因此没必要着急。浪费了一年的是你的朋友。”
“哇哈!姐姐,你看他的脸。你提到他的朋友,看见他怎么脸色大变了吗?你的心灵之眼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卖你的吗?”
“尼卡。这就是他的名字。你和他之间有强烈的感情吗?你以为他永远不会为了金银出卖你,但你说我们怎么会知道他叫什么?”
“他是我的朋友。”
“任何人都不可能被敌人出卖。”
“他说不出话来了。现在他说不出话来了。看看他的脸。他的脸吊得更长了。什么样的刺痛能和被出卖的刺痛相提并论?看看他的脸。”年轻女人说。
“变成了一张……一张……怒容?妹妹们,这是怒容吗?”老妇人问。
“你从暗处出来,自己好好看清楚。”
“我觉得这孩子要哭了。”
“伤心欲绝吧,孩子。他一年前把你卖给了我们。这段时间里,我觉得他很可能都开始喜欢你了。”
“但他更喜欢金币。”
“你希望我们杀死他吗?”中间的女人问,在我面前弯下腰。
我扑向他,可惜锁链不允许我继续前进,但她连眼皮都没抖一下。
“我可以替你做到。就当是临终心愿。”她说。
“我确实有个心愿。”我说。
“姐妹们,这男人有个心愿。是咱们派个代表听,还是三个人一起听?”
“三个人一起听。”
“说出你的心愿,好让我们听见。”老妇人说。
我望着她们。中间的女人微笑,仿佛她是要来摸我额头的女治疗师,老妇人看着我,手拢在耳朵上,年轻女人啐口唾沫,转开视线。
“我希望你们能保持鬣狗的形态,因为尽管你们是可憎的动物,呼吸永远带着尸体腐烂的恶臭,但至少我不需要忍耐你们变成女人的嘲讽形态。你们这样的女人会让我好奇,什么样的女人会散发出用嘴巴拉屎的气味。”
老妇人和年轻女人号叫,再次变形,但我知道中间的女人不会允许她们碰我。现在还不行。
“在我挨个杀死你们的时候,我希望能见到诸神的圣容。”
中间的女人扑向我,像是要亲吻我。她抓住我的脑袋,像是要亲吻我,分开她的嘴唇。姐妹们,她说,另外两个变成女人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她们都很强壮,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死死地按住我。她凑近我,像是要亲吻我的嘴,她的嘴唇却向上走,碰到我的鼻子,蹭过我的面颊,停在我的左眼前。我在她伸出舌头舔之前闭上了眼睛。她用手指掰开我的眼皮。她把嘴巴贴在我脸上,舔那只眼睛。我号叫,挣扎,挺起胸膛,企图把脑袋甩出她的双手。在知道她要干什么之前,我已经开始惨叫。她收回舌头,开始吸吮。她把嘴唇贴在眼窝周围,使劲吸吮,我能感觉到眼珠从脑袋里被吸了出去,被吸进她的嘴巴。我叫了又叫,另外两个只是笑了又笑。她不停吸吮,我的眼睛四周只剩下黑暗和灼热。眼珠离我而去,它在离我而去。它忘记了它应该待在哪儿,离开我去了她的嘴里。我的眼珠啊,她使劲吸吮,直到它整个掉出我的眼皮,落进她的嘴里。她慢慢把它拔出来。她舔它的四周,一圈,两圈,三圈,我好像在说不,求求你,不要。然后她咬掉了它。
我在彻底的黑暗中醒来。她们举起我的胳膊,我的脸贴在右臂上。我没法去摸我的脸,刚才那肯定是做梦对吧?我不想去摸。我没法摸我的左眼,于是我闭上右眼。一切重归黑暗。我再睁开眼睛,地上有光亮。我又闭上眼睛,一切重归黑暗。眼泪淌下我的面颊,我甚至都没想到要哭。我尝试抬起膝盖,我的脚踩在它上面,滑溜溜,软乎乎。她们把它扔在那儿,存心给我看。女神听见男人的哭号,回应以相同的哭号,嘲讽我。
我醒来,感觉到布盖在我脸上,包住我的眼睛。
“现在你还想说你会杀死我们这些嘲讽女人的怪物吗?”中间的女人说,“我想听到你的暴怒,听你粗野的辱骂。让我感到快乐。”
我没话要说,没话想说。我甚至懒得向她发泄敌意,因为我也不想那么做。我什么都不想要。这是第一天。
第二天,老妇人一耳光扇醒我。
“你看看,我们只喂你吃了一点东西,你依然在身上拉屎撒尿。”她说。
她扔给我一块还带着毛的肉。你就庆幸这是刚打的猎物吧,她说。但我还是没法吃生肉。想着他吃吧,她说,然后回到黑暗中。她慢慢变形,声音像是骨头折断、关节脱臼。她又扔给我一块肉。小半个疣猪脑袋。
第三天,年轻女人跑进来,像是有人在追她。她是三个人里最不喜欢变成女人形态的。她径直走到我面前,舔我的肩膀,我向后畏缩。我知道咳咳咳的怪笑并不是笑声,但感觉依然像嘲笑。她发出我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有点像呜咽,像孩子在咿咿呀呀。她张开嘴,放平耳朵,向一边侧头。她露出牙齿。另一只鬣狗走出黑暗,它比较小,身上的斑点更大。她再次咿咿叫,另一只鬣狗走近。这只鬣狗闻我的脚趾,然后小跑离开。年轻女人变成女人,对着黑暗吠叫。我大笑,但发出的声音像病人在笑。她狠狠给我左脸一拳,然后一拳接一拳,直到我的脑袋重新失去知觉。
第四天,两个人在黑暗中争吵。把他交给部落,老妇人说,我已经熟悉她的声音了。把他交给部落,让他们裁决他。部落里的每个女人都有资格咬他一口肉。我的姐姐不叫每个女人,中间的女人说。每个女人不会像我抚养亲骨肉那样抚养她的孩子,她说。当然应该复仇,但不该仅仅为了你,老妇人说。但我有资格复仇,中间的女人说。没有其他女人比我更渴望这一天,绝对没有。老妇人然后说,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你应该把他交给部落,我再说一遍。
夜里,洞里一片漆黑,我能闻到中间的女人的气味。
“怀念你的眼睛吗?”她说。
我一言不发。
“怀念你的家吗?”
我一言不发。
“我怀念我的姐姐。我们是流浪者。我的姐姐对我来说就是家的一切。唯一的家。你知道她能变身但选择不变身吗?她只变过两次,第一次那会儿我们还是幼崽。我和她都是部落最高首领的女儿。只有一个形态的其他雌性憎恨我们,总是找碴儿和我们打架,尽管我们更强壮,拥有更多技艺。但我姐姐没兴趣比其他同伴更聪明或敏捷,只想当一个东西奔忙的普通兽类。她想泯灭在群体之中。尽管她有选择,但宁可一辈子四肢着地行走。很奇怪吗,追踪者?我们部落的女性天生不同寻常,但她只希望活得和其他同伴一样。既不高,也不低。你们种类也有这样的吗,拼尽全力让自己不存在,泯灭在你们的群体之中?单血统者憎恨我们,憎恨她,但她希望他们能爱她。我从不渴望她们的爱,但记得我希望自己能够渴望。她希望他们来舔她的皮肤,告诉她该朝哪个雄性吼叫,希望她们称她为姐妹。然而她不想要名字,甚至不想要姐妹这个称谓。我用名字称呼她,她却不肯回应,我用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叫她,直到她变身,但只是为了阻止我那么称呼她,我们以后再也不是姐妹了。她永远不会再变成女人了。我忘记了那个名字。
“她以她希望的方式死去,也就是在兽群中战斗至死。为了兽群而战。不是与我一起奋战。你从我身边夺走了她。”
第五天,她们扔生肉给我。我用双手抓起生肉大嚼。吃完后我号叫了一整夜。我从不使用我父母给我起的名字,但在此之前我依然记得它。
第六天,她们再次用尿浇醒我。年轻女人和老妇人,依然都赤身**,再次在我身上撒尿。我觉得她们这么做是想看她们能不能让我嘶喊、尖叫或咒骂,因为我确实听见年轻女人在夜里说,他不再说话了,这比他叨叨个没完更让我烦恼。她们在我身上撒尿,但放过我的脸。她们在我肚皮上和腿上撒尿,我根本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我会不会早死。今天、明天和后天,我根本不在乎她们打算如何消遣我。三天前出现过的鬣狗走出黑暗。他一寸一寸挪近我。
“动作快点,小傻瓜。你只是第一个。”年轻女人说。
“也许咱们该帮帮他们。”老妇人说,咧嘴怪笑。
年轻女人咯咯笑。她抓住我左脚,老妇人抓住我右脚,抬起我双腿,把它们完全分开。我太虚弱了。我叫了又叫,但他们每次都用号叫淹没我的声音。那只鬣狗走出黑暗。雄性。他径直走向我,闻她们的尿。鬣狗跳到我双腿之间,一次一次变形,直到他湿漉漉臭烘烘的身体在我体内。被像奥格一样的肉山施暴的男孩对我说过,最痛苦的莫过于诸神给你新的视角,你看着自己,说这就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鬣狗不停变形和**,享受从我嘴里出来的所有声音,然后继续推进。他忽然从我身上跳起来。他结束后,又一个男人进来。然后又一个。然后又一个。
第七天,我发现我依然是个孩子。有些男人比我强壮,女人也一样。有些男人比我聪明,女人也一样。有些男人比我敏捷,女人也一样。永远有一个或两个或三个人要抓住我,把我像棍子似的掰断,当我是湿抹布,把我身体里的一切拧出来。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每个人的世界都是这么运转的。我,以为有利斧和诡计护体,但迟早也会被抓住,扔来扔去,丢进屎坑,挨揍,被摧毁。我,现在需要拯救,但不会有人来救我,不可能有人来,然而我确实需要拯救,我在世间挣扎前行,以一个卑微男人的形态和脚步。强壮雌性的尿让他们全都误以为我是雌性。气味散去时,最后一个雄性依然在我身上。他扑向我的喉咙,却被她们踢开。
洞里有人。在黑暗中靠近我。我能看见诸神眼中的我自己,抖缩,怯退,然而我无法改变自己。有人把什么东西拖过地面。还是白昼,微弱的亮光从上方照下来。中间的女人来到光线下,拖着一具尸体的后腿。潮湿的皮肤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半个身体依然是兽类,左半边是鬣狗的腿,右半边是女人的脚。腹部是带斑点的毛皮,毫无生气的双臂摊开,右手依然是爪子,而不是指甲。鼻子和嘴巴依然在年轻女人的脸上向外拱起。中间的女人依然抓着她的后腿,拖着她回到黑暗中。
第八或第九或第十天,我数不清日子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计数。她们在开阔的大草原上放了我。我不记得她们如何放我出去,总之我出来了。野草长得很高,已经变成棕色,准备迎接旱季。随后我远远地看见了年老的和中间的那两个,我知道就是她们。我听见了其他的,他们隆隆跑过树丛,然后开始冲锋。整个部落。我逃跑。我每迈出一步,我的脑子都会说一句停下。这是你的末日。只要能结束,随便怎么结束都行。哪怕是这样。他们会先扼死猎物再撕碎。他们会在动物还活着的时候把它变成尖叫的碎肉。我不知道哪个说法是真的,也许这就是我逃跑的原因。他们追赶我的隆隆声越来越近了,我浑身灼痛,血流到了腿上,而我的腿忘记了该怎么奔跑。三条雄性鬣狗跳出树丛,撞倒我。他们的吼叫钻进我的耳朵,他们的唾液灼烧我的眼睛,他们的牙齿咬进我的双腿。更多的鬣狗跳进战团,用黑暗遮蔽天空,这时我醒了。
我在黄沙中醒来。太阳已经在天上走了一半路程,所有东西都是白热的。没有地洞,没有树丛,周围没有白骨,附近没有鬣狗的气味。四面八方只有黄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背对太阳向前走。我怎么会出现在那儿,鬣狗为什么放我走?我始终没搞明白原因。我以为我在做梦,或者过去这几天是做梦,直到我抬起手摸左眼,碰到的却是布。然后我想到,他们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死我,只是想伤残我,因为死亡之中存在尊严,而甚至都不配被杀就是一种羞辱。太阳灼烧我的后背。她很生气,因为我背对着她?那就杀了我好了。我厌倦了这一切,人和野兽威胁我的生命,消耗我的求生欲望,但就是不杀我。我向前走,我除了向前走之外也没有其他事可做。我走过白昼和夜晚。冷风吹过黄沙,我睡着了。我在运送猪和鸡的大车车厢里醒来。我们去法西西,一位老人说,鞭打他的两头驴。也许他天性善良,也许他打算把我当奴隶卖掉。天晓得他为什么发善心,总之我从车上跳了下去,大车行驶在坑洼不平的粗糙道路上,我望着他继续前进,甚至都没注意到我不见了。
我知道尼卡不在法西西。他的气味早就离开这座城市,在许多天的里程之外,有可能已经到了马拉卡尔。他没动我的房间,我吃了一惊,他甚至没拿我的钱。我带上必需品,留下了其他所有东西。
我越靠近马拉卡尔,气味就越浓烈,但我告诉自己,你没有在找他,等你发现了他,你不会杀死他。不,我要做更可怕的事情。我要找到他母亲,他声称憎恨但话不离口的母亲,我要杀死她,用羚羊的脑袋替换她的脑袋,把两个脑袋缝在彼此的脖子上。或者做些更邪恶的复仇勾当,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或者我先晾着他,离开几年,让他慢慢发胖,以为我早就死了,然后再收拾他。然而,我刚踏上他走过的街道,在他停留过的地方停留,我就知道他确实在马拉卡尔。一天之内我找到了那条街道。太阳还没下山我就知道了是哪幢房屋。夜幕降临前连房间都搞清楚了。
我默默等待,直到我强壮起来。剩下的力量来自仇恨。他花钱请客栈老板为他撒谎,教老板制作毒药。我走进客栈的厨房,老板企图假装并不吃惊。我没问尼卡在哪儿,而是对老板说,我要上楼去宰了他。你要是去拿柜子里的毒药,还没拿到我就会杀了你。他大笑,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在乎。但他从头发里抽出飞镖扔向我。我躲开,飞镖击中我背后的墙壁,开始冒烟。他想逃,但我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拽回来。你再给我拿拿看,我说,把他右手按在案台上,一斧头剁掉。老板惨叫,逃跑。他刚跑到门口,门都打开了一半,我的短斧就劈进他的后脑勺。我把他扔在门口,自己上楼。到处都能闻到他的气味,但就是不见他的人影。尼卡也许是贼,是骗子,背信弃义,但他不是懦夫。碗橱里的气味最浓烈,但不是尸臭味。我打开碗橱,尼卡就挂在一个钩子上。他的整张皮。但只有他的皮,他只留下了这东西。尼卡蜕了一层皮。我见过拥有奇异天赋的男女和兽类,但从未见过能像蛇一样蜕皮的。蜕下这层皮,他也抛弃了他的气味。天晓得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走上了楼梯?”邦什问。
“他总在嚼恰特叶[4]。他说能帮他续命。你也许想问我有没有思考过鬣狗为什么放了我。不,我没有。因为要思考就要想到他们,要不是你钻进我的窗户,我都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他甚至没注意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甚至都没发现。”
“向前是鬣狗,向后是狐狸。”邦什说。
“鬣狗是更忠实的朋友。”
“然而是他对我说的,只有追踪者能找到这个男孩。要找到男孩,你必须找到追踪者。我不想侮辱你,把更多的钱币扔到你脚下。但我需要你帮我找到这个男孩;国王的密探已经开始追杀,因为有人告诉他,男孩很可能还活着。而他们只要死亡的证据。”
“三年太久了。无论是谁抓走了他,现在他只听他们的话。”
“开个价吧。我知道你的价码不是钱。”
“哦,不,就是钱。四倍于四倍你承诺的价码。”
“你的语气让我不得不问:还有呢?”
“他的脑袋。割下来,使劲插在木棍上,让棍尖戳爆他的头顶。”
她在黑暗中望着我,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