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与弗兰妮相爱/与契帕·达夫了断002(1 / 1)

一连好几天,我们几个人轮流陪着弗兰妮。我们给父亲编了个谎话——说弗兰妮得了流感,躺在**静养,过几天就好,到时一起开开心心过圣诞节。我们觉得这个谎话并不过分。弗兰妮以前在契帕·达夫对她做的事上就对父亲撒过谎——她告诉父亲,她只是被人“打了一顿”。

我们甚至没有一个方案——如果契帕·达夫再打电话来,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弗兰妮应付。“杀了他。”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和弗兰克一起在斯坦霍普酒店的大堂里等电梯。弗兰克说:“或许我们真的应该杀了他,那样就一了百了了。”

弗兰妮是我们的领路人。她一迷路,我们所有人都迷路。我们拿方案,也要靠她的判断。

“或许他再也不会打电话来了。”莉莉说。

“莉莉,你是作家。”弗兰克说,“你的脑子更好用。他当然还会打电话的。”接着,弗兰克说出了一个反世界的观点,说出了他的一个反常理论:你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恰恰就会发生。我们的作家莉莉,总有一天也会有弗兰克这样的世界观。

弗兰克说得没错。契帕·达夫打来电话了,弗兰克接的,接得有点叫人笑话。弗兰克拿起电话机,听到听筒里契帕·达夫冰冷的声音,不由得抽搐起来——坐在沙发上的他抽搐得不能自制,啪地一下打着了立在他身边的台灯,打得灯罩乱旋。弗兰妮一看他这样子,立刻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了。她尖叫一声,跑出起居室,跑进莉莉的卧室(这是离她最近的可以藏身的地方)。我和苏西熊赶紧追着弗兰妮进去,抱住躺在莉莉**的弗兰妮,努力让她冷静下来。

“啊,她这会儿不在。”弗兰克对契帕·达夫说,“留个号码,让她给你打过去?”契帕·达夫把电话号码给了弗兰克——留了两个:一个是家里的,另一个是上班地方的。听到达夫有工作,弗兰妮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了。

“他做什么工作?”弗兰妮问弗兰克。

“呃。”弗兰克说,“他只说他在他叔叔的事务所上班。你要知道,这事务所,那事务所,是个人,张嘴就能说——他妈的事务所,管它是什么事务所。”

“说不定真是一家事务所呢,弗兰妮。”我说,“律师事务所啊、商业事务所什么的。”

“或许是一家强奸事务所。”莉莉说。弗兰妮笑了——这是我们这几天来得到的第一个好兆头。

“好样的,弗兰妮。”弗兰克鼓励她。

“十足的浑蛋,人渣!”弗兰妮喊道。

“好样的,弗兰妮。”苏西熊说。

“那个浑蛋在他叔叔混账的事务所工作!”弗兰妮说。

“没错。”我说。

最后,弗兰妮说:“我不想杀他了,我只是想吓唬他,我要把他吓个半死。”说着,她突然颤抖起来。她又哭开了。“他真的吓着我了!”她哭着说,“耶稣啊,上帝啊,我还是怕他的。我想吓吓那个杂种,我想把他吓回去!”

“这才像话。”苏西熊说,“这才是你对付他的手段。”

“我们强奸他!”弗兰克说。

“谁愿意强奸他?”莉莉问。

“我愿意——就为一个理由。”苏西说,“我想,即使是我这个样子,他也是愿意上的。男人就那个德行。他们可能对你恨之入骨,但他们的鸡巴却是喜欢你的。”

“我们不能强奸他。”弗兰妮说。弗兰妮已经没问题了,我想。她又成了我们的领路人。

“我们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弗兰克争辩道——弗兰克是个经纪人,他就喜欢安排事情。

“即使我们能想出一个办法把他强奸了,”苏西说,“即使找到了一个最适合他的强奸者,我觉得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这浑蛋会想办法让自己快活的。”

这时,我们的作家莉莉开口了。我们的小莉莉,可是一个创造家,她的想象力谁也不能比。莉莉说:“如果他看到强奸他的是一头熊,我想他就快活不起来了。”

“**!”弗兰克喊道。他高兴地拍着手,好像拍打着铜钹——有一次他把铜钹狠狠地拍到了契帕·达夫的头上。“**那杂种!”弗兰克大声说。

“等一下!”苏西熊说,“或许他以为我是头熊,但我还是知道他是谁。我是说,我干什么都行。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亲爱的。”苏西对弗兰妮说,“不过你得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但我觉得你用不着真干,苏西。”弗兰妮说,“你假装要上他,就这么吓吓他就行了。”

“苏西,你可以假装自己是一头**的熊。”莉莉说。

“**的熊!”弗兰克高兴地喊道。“太妙了!”弗兰克手足乱舞地喊道。“**的熊发疯了!你可以一口把那杂种的蛋蛋吞进你那吓人的熊嘴里!”弗兰克对苏西尖声叫道。“让他以为那头熊就要把他撕碎!彻底撕碎!”弗兰克说。

“我能一下子把他逼到无计可施的地步。”苏西熊说。

“就到那儿为止吧,苏西。”弗兰妮说,“我只是想吓吓他。”

“把他吓死。”弗兰克说。他很累了。

“不用那样。”莉莉说,“吓得他差一步要死,就可以了。”

“一头**的熊。这主意不错,莉莉。”我说。

“给我一天时间。”莉莉说。

“干什么,莉莉?”苏西问。

“写剧本。”莉莉说,“我需要一天时间,写出这出戏的剧本。”

“我爱你,莉莉。”弗兰妮一边说,一边拥抱了她一下。

“你们都必须给我好好演。”莉莉说。

“上帝啊,我在上如何演戏的课呢!”苏西吼道,“我要把我的朋友带来!你可以把我的两个朋友也用上吗?”

“如果是女人,就可以用。”莉莉说,皱起了眉头。

“当然是女人!”苏西气愤地说。

“我能演吗?”弗兰克问。

“你不是女人,弗兰克。”我说,“或许莉莉只想要女演员。”

“呃,我是个同性恋。”弗兰克气呼呼地说,“契帕·达夫知道的。”

“我可以为弗兰克弄一套很棒的戏服来穿。”苏西告诉莉莉。

“是吗?”弗兰克兴奋地问。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装扮了。

“让我赶紧写吧。”莉莉说。莉莉工作起来就没个完,她过于辛苦了。“必须写出一个完美的剧本。”莉莉说,“为了真实可信,我们得把所有情节安排得天衣无缝。”

弗兰妮突然问:“莉莉,我也必须演吗?”我们看得出来,她心里是不愿演的,或者说,她很怕演一个角色。她希望让这事发生——她很想看到这出“戏”,但她不知道自己去扮演一个角色是否吃得消。

我握住了弗兰妮的手。“你必须给他打电话,弗兰妮。”我说。她的身体又颤抖起来。

“你只需邀请他来我们这里。”莉莉说,“你只管把他弄到这里来,别的你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我向你保证。但是,叫他来的事,必须你来做。”

弗兰妮的眼睛又望向了窗外。我揉搓着她的肩膀,给她保暖。弗兰克拍了拍弗兰妮的头发。弗兰克有个让人讨厌的习惯,他喜欢拍别人,就像拍狗一样。

“你必须那样做,亲爱的。”苏西熊一边柔声地对弗兰妮说,一边把一头熊爪温柔地贴到弗兰妮的一只胳膊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弗兰妮。记住了?”我低声对她说,“我们赶快把这事了结了,然后我们就能做别的事——去过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弗兰妮说,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好吧。”她低声说,“如果莉莉能写好剧本,我就能打那个电话。”

“那你们都出去吧。”莉莉说,“我得工作了。”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们来到弗兰克的公寓,与父亲一起欢聚。“别对爸爸说一个字。”弗兰妮说,“不要让爸爸参与进来。”

我知道,父亲大部分时间心不在我们的事情上。等我们来到弗兰克的公寓的时候,父亲已经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父亲面前有无数个选项,但他就是没有艾奥瓦鲍勃所说的“全盘计划”,他依然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对我父亲来说,好运是一个陌生的选项。我们怀着参加派对的愉快心情来到弗兰克的公寓,发现父亲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我想要一只导盲犬。”父亲说。

“您有我们呢,爸爸。”弗兰克对他说。

“您想去哪儿,我们就可以带您去哪儿。”我对他说。

“不光是一只导盲犬的事。”父亲说,“我需要一只动物陪在我身边。”

“噢,是这样。”弗兰妮说,“为什么不叫苏西来陪你?”

“苏西不能再做熊了。”爸爸说,“我们不应该一直鼓励她做熊。”我们面面相觑,颇有些愧疚之色,而苏西则满脸笑容——当然,父亲是看不见我们的脸的。“再说了,”父亲说,“纽约这个城市,对熊来说是个可怕的地方。我想熊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他叹了口气。“导盲犬嘛……呃,你们要知道……”说起他自己的孤独,他有点不好意思,“我想找个东西说说话。我是说,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将来就会有。我很想有只狗,真的。导盲不导盲的,倒是其次。我只是想要一只狗。可以吗?”

“当然可以,爸爸。”弗兰克说。

弗兰妮吻了爸爸,告诉他,我们会送给他一条狗,做圣诞节礼物。

“这么快?”父亲问道,“我想你们不用这么急匆匆地去买导盲犬。我的意思是,要是买来一条没有经过好好训练的狗就麻烦了。”

“不会的,爸爸。”弗兰克说,“这事我来安排。”

“噢,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弗兰克。”弗兰妮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大家一起给爸爸买一条狗,好吗?”

“我还有一个要求。”父亲说。苏西熊把她的一只爪子放在我的手上,好像连苏西都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就这一个要求。”父亲说。我们个个屏气凝神,等着父亲说下去。“那狗不能长得像索罗那样,”父亲说,“你们的眼睛好好的,所以你们得好好挑挑。绝不能买一只索罗模样的狗。”

莉莉写好了那个童话故事,我们每个人都得到了各自的角色。在莉莉写的这个童话故事里,我们每一人都完美无缺。在一九六四年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弗兰妮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电话,拨通了契帕·达夫的“事务所”的号码。

“嘿,是我!”她高兴地对他说。“我很想与你一起吃午饭,哪怕是最糟糕的一顿午饭,也不在意。”弗兰妮对契帕·达夫说。“是的,我是弗兰妮·贝瑞——你随时都可以来接我。”弗兰妮说,“是的,斯坦霍普酒店,1401号套房。”

莉莉从弗兰妮手里一把夺过电话,非常暴躁地对弗兰妮说,活像一个蛮横的护士:“这是给谁打电话?你不该再打什么电话了!”声音很大,契帕·达夫一定能听到。莉莉挂了电话。我们静静等着。

弗兰妮走进浴室,她在里面呕吐。等她出来的时候,就没事了。她脸色很不好——当然,理应如此。从西村工作坊来的两个女人为弗兰妮化了妆,工作坊里的女人化妆手法真是不简单。她们把好端端一个美貌的女子,生生给糟蹋了。她们把弗兰妮的脸弄成了毫无生气的粉笔色,把她的嘴巴弄成了一道大伤口似的,让她的眼睛长满针眼。她们给她穿上了洁白的衣服,就像新娘一样。我们担心,莉莉的剧本说不定写得太夸张了。

弗兰克穿着黑色紧身衣,外套一件灰绿色长袍,站在那里,眼望窗外。他的嘴唇上涂了一点点口红。

“要是他不来,”弗兰克忧心忡忡地说,“我们怎么办?”

苏西的那两个从西村工作坊来的朋友,也是受过伤的女人。苏西对我们说过,是男人伤害了她们。长得黑黑的那个叫露丝,她简直是小琼斯的翻版。露丝上身只穿了一件无袖羊皮背心,里面什么也没穿,下身是一条亮绿色的喇叭裤,**的肚皮一颤一颤的。她把手指头插进头发——那银色指甲很长很厚,看上去就像粗大的铁路道钉插在疯狂的头发里。她的一只黑黑的大手握着一条长长的皮带,皮带的末端拴着苏西熊。

这套熊装真是人类对动物的想象力的极致。特别是那张嘴巴,特别是那长牙——弗兰克特意提到这两样。浑身好像湿漉漉的,眼里满是悲伤和疯狂。(苏西的眼睛实际上在熊嘴里,她从熊嘴往外“看”。)

熊爪摸起来感觉也很不错,是货真价实的熊爪,苏西骄傲地指出——所有的熊爪都是真家伙。苏西还戴上了嘴套,这让熊身上的一切变得更加真实了。这嘴套是从一家导盲犬配件商店里买来的。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嘴套。

我们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因为弗兰妮抱怨说身上太冷了。苏西说她喜欢热气,出汗多了,她觉得自己更像头熊了。我们可以想象,她穿着这身厚厚的熊装,一定挥汗如雨了。“我以前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是头熊。”苏西一边对我们说,一边四肢着地,来回走动起来。

“今天你成了一头真正的熊,苏西。”我对她说。

“苏西,你心里的那头熊今天终于跑出来了。”莉莉对她说。

弗兰妮穿着新娘装坐在沙发上,她身旁桌子上的一支蜡烛病恹恹地燃烧着。套间的各处都点上了蜡烛,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弗兰克还点了一支香,弄得整个房间气味熏人,难闻得很。

来自西村工作坊的另一个女人脸色苍白、相貌平平,一头稻草色金发,很像个小姑娘。她穿一身酒店女仆的普通制服,与所有斯坦霍普酒店女仆穿的制服没有什么两样。她目光无神,脸上也毫无表情,与她那单调乏味的工作非常相称。她叫伊丽莎白什么的,但在格林尼治村,大家都叫她斯戈薇[2],她是从西村工作坊毕业的最好的一个女演员——她是华盛顿广场公园表演者当中的女王。她可以让满院子的鼹鼠学会尖叫疗法,她本可以教会鼹鼠如何大声尖叫,叫得蠕虫从地下跳出来。她就是苏西所说的一流的歇斯底里者。“没有人比斯戈薇更能歇斯底里的了。”苏西熊对我们说过。莉莉还专门为她写了一个一流的歇斯底里的角色。斯戈薇坐在套间里,抽着烟,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就像坐在公园长椅上的流浪汉。

我在起居室中央摆弄着那只大杠铃。弗兰克和莉莉给我的身体抹上了油,我从头到脚都是油,闻起来有沙拉的气味——这油使我的肌肉显得更为突出了。我穿一件紧身衣——一种老式样的连体紧身衣,摔跤运动员和举重运动员常穿的那种。

“保持身体的温度,”莉莉对我说,“一直举,不要停,让静脉血管更加突出。在他走进来的时候,我要这些静脉血管明显地突出在你的皮肤表面。”

“他胆敢进来。”弗兰克气呼呼地说。

“他就要来了。”弗兰妮轻声说,“他就住在附近。”说完,弗兰妮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就住在附近。”她又说了一遍。

电话铃突然响起。房间里的人几乎都猛地跳了起来——只有弗兰妮和那个叫斯戈薇的一流歇斯底里症患者除外,她们俩毫无退缩之意。弗兰妮让电话响了一会儿。莉莉从卧室里出来,穿着一身清爽的护士制服。莉莉向弗兰妮点点头。弗兰妮拿起了电话。她什么也没说。

“喂?”达夫说,“弗兰妮?”我们听到了达夫的声音。只见弗兰妮的身体颤抖不已,莉莉不停地向她点着头。

“赶快上来。”弗兰妮对着电话低声说,“趁我的护士还没有回家,快上来!”口气显得很是不快。她挂了电话。她好像喘不上气来,我以为她又要去浴室呕吐了呢,可是她忍住了。她没什么事。

莉莉整理了一下头上戴的假发,那灰褐色的紧绷小发髻很像一只老鼠。她看上去就像小矮人之家的一个老护士。西村工作坊里来的两个女人把莉莉的脸化妆成了一颗李子。她走进离套房正门最近的那个壁橱里,关上了壁橱门。你走进套房的起居室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把壁橱和套间出入口弄混淆。

斯戈薇把一沓干净的亚麻床单放在胳膊上,走出套间,来到走廊。“在他进到里面之后的五到七分钟里,你再——”我告诉她。

“不用你提醒我。”她说,好像有些生气。“站在门外,我听得见里面的动静。”她不屑地对我说,“你要知道,我是专业人士。”

苏西曾向我透露,西村工作坊的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被人强奸过。

我开始举重。我举得很快,让肌肉一下子充了血。苏西熊蜷缩在沙发的那一头,离弗兰妮远远的,假装睡着了。我看不见她的爪子和戴着嘴套的熊脸,从后背看,她很像一条呼呼大睡的狗。那个名叫露丝的黑女人——大块头,小琼斯的翻版——一屁股坐在沙发的中间位置,紧挨着弗兰妮。冬眠的熊打起了鼾,这时弗兰克脱下长袖外衣,挂到门把手上——他现在只穿了一件黑色紧身衣——然后走进莉莉的卧室,打开了唱片机。卧室门开着,从起居室可以看到莉莉的床。音乐响起,弗兰克在**跳起了舞,这音乐是弗兰克自己选的。弗兰克毫不犹豫地选了这张唱片:多尼采蒂的《露琪亚》里那疯狂的一段。

我看了一眼弗兰妮。从她那满是针眼(那是两个女化妆师的杰作)的眼眶里费劲地流出了眼泪,把她的妆容都弄凌乱了。她的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交叉着。我轻轻地敲了敲壁橱门,小声对莉莉说:“莉莉,杰作。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部杰作。”

“别说乱了你的台词。”莉莉小声说。

契帕·达夫敲响房门的时候,我的二头肌已经高高凸起——达到了莉莉想要的效果——前臂看起来也相当不错。我涂满油的身体流下不少汗。卧室里,露琪亚开始尖叫。弗兰克在**蹦蹦跳跳,动作极其难看——我都不忍心看他。

“进来!”弗兰妮对达夫喊道。我看到门把手在转动,立刻抓住我这一侧的门,拉门让契帕进来——让他快速地进来。或许我拉得过猛了,因为契帕·达夫好像是猛地被人推进了房间——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我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外面的把手上,把门关上。

“呃,看看谁来了。”弗兰妮说,语气极其冰冷。

“天哪!”弗兰克叫道——一下子跳到了最高处。

我把杠铃往门边推去,不过达夫很快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脸上依然挂着以前我见过的那副笑容——这笑容死不了了,至少今天还没有死。

“这是怎么回事,弗兰妮?”他问,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弗兰妮已经说完了台词。弗兰妮的戏份结束了。(“呃,看看谁来了。”——剧本要求她只说这句话。)

“我们要强奸你。”我对达夫说。

“嘿,听我说。”达夫说,“从来就没有过强奸的事,我不承认那是强奸。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是喜欢我的,弗兰妮。”他对弗兰妮说,但弗兰妮并不应答。“另外几个人——我要说声抱歉,弗兰妮。”达夫又加了一句。弗兰妮的目光透过针眼紧紧盯着他,但没有任何表情。“见鬼!”达夫转过身来,对我说,“谁要强**?”

“不是我!”弗兰克在卧室里尖叫着,他跳得越来越高了,“我喜欢干那泥坑了,太喜欢了。那泥坑我一天到晚干个不停!”

契帕·达夫勉强笑了笑。“是沙发上的那个?”他问我,一脸的狡黠。他盯着大块头露丝;他盯着她,一定是想起了小琼斯吧。露丝也盯着他。契帕·达夫甚至还对露丝傻笑。“我对黑女人没有任何成见。”契帕·达夫说。他一会儿看看露丝,一会儿看看我。“事实上,我有时也喜欢黑女人。”露丝抬起她那大屁股,对他放了个屁。

“你别想干我。”她对契帕·达夫说。

达夫转过脸来看着我,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我身上。他脸上的笑容好像一下子不见了——我觉得,他在怀疑我就是那个被指派准备强奸他的人。他很不喜欢这个安排。

“不,不是他,你这个浑蛋!”弗兰克在卧室里大喊,喘着粗气,跳个不停——他越跳越高了。“他喜欢女孩子,与你一样!”弗兰克对达夫喊道,“令人恶心、恶心、恶心的女孩子!”弗兰克从**摔了下来,马上又爬上床,在**拼命乱跳。露琪亚唱得太疯狂了。

“你不会告诉我,是这条狗要强**吧?”契帕·达夫问我。“你以为我会让一条该死的狗强奸?”他厉声对我说道。

“什么狗不狗的,老兄?”露丝问契帕·达夫。她脸上的笑容与契帕·达夫的笑容一样可怕。

“就是那只狗。”达夫指着苏西熊说。苏西正蜷成一团,打着呼噜,毛茸茸的后背对着达夫——熊爪缩在里面,头也缩着。露丝伸出大光脚,在苏西的胯部揉搓起来,苏西哼哼地呻吟起来。

“那不是狗,老兄。”露丝笑着说——她色眯眯地用脚揉呀揉。过了一会儿,露丝突然踢了一下苏西的胯部。苏西熊咆哮了一声,醒来了。熊猛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向露丝咬去。达夫看见那嘴套勉强罩住了熊嘴,看见露丝抓着那根长皮带的手及时逃脱了长长的熊爪的攻击。露丝将皮带往苏西熊脸上一扔,远远地跑到房间的另一边。苏西好像准备要追露丝,这时弗兰妮伸出了手,摸了一下苏西。就摸了这一下,苏西立刻平静下来,把头贴到弗兰妮的怀里,轻声地哮叫起来。

“厄尔!厄尔!”苏西熊叫道。

“原来是一头熊。”达夫说。

“没错,老兄。”露丝说。

弗兰克越跳越高,在露琪亚的歌声中大喊着——他的声音好像比露琪亚的歌声还疯狂——只听他大声吼道:“那是一头**的熊!”

“一心想要你的,就是这头熊。”我对达夫说。

达夫再次定睛看那头熊时,正好看到弗兰妮将手放到了苏西熊的私处。弗兰妮揉着那个部位,苏西熊突然变得顽皮起来,耷拉着脑袋四处乱晃,发出最令人恶心的声音。西村工作坊让苏西熊变成了一头神奇的熊——她以前是一头聪明的熊,但现在却成了一头威力无比、势不可挡的熊。

“这头熊有些憋不住了,”露丝说,“甚至还想来干我呢。”

“嘿,瞧。”契帕·达夫说。他心里好像只有一个想法,以为这些人当中只有我一个人是没有疯掉的。现在他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成了他最后的希望。我们按着莉莉设定的剧本演着,达夫已经不知怎么办好了,这时,扮成女佣的斯戈薇敲响了房门。我把手中的杠铃轻轻扔到一边,好像扔一样毫无重量的东西。我用力猛地拉开门,斯戈薇飞也似的冲进房间,比契帕·达夫刚才进门的时候更混乱。苏西熊咆哮起来——她是不喜欢别人突然移动起来的——惊恐万状的女仆抬头盯着我。

“外面不是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吗,你这个白痴!”我朝她吼道。我一把将斯戈薇抱起来,撕开她身上那件女仆制服的前襟。她一下子歇斯底里地乱叫起来。我把斯戈薇的身体倒过来,使劲摇晃起来。

“黑**,黑**!”在卧室**的弗兰克一边蹦跳,一边兴奋地尖叫。

“你被解雇了。”我对哭哭啼啼的女仆说,“门外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你就不能进来。如果你连这个也不知道,你这笨蛋,我们只好解雇你了。”我仍头朝下抱着她,然后把她递给露丝。苏西告诉过我,露丝和斯戈薇一起练习这个动作已经有一年了。这是一种阿帕奇舞,是表现一个女人强奸另一个女人的一种舞蹈。露丝当着契帕·达夫的面把斯戈薇打得够呛。

“你是酒店的老板,但我才不管!”斯戈薇喊道。“你们这些叫人恶心的家伙。那头熊再弄乱弄脏,我不收拾了。不管了,不管了。”她哼哼唧唧地说。接着,她被露丝压在底下,抽搐起来——这绝对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景象:她张着嘴,好像喘不过气了,突然又喷出东西来,还不断胡言乱语。露丝放开了斯戈薇。斯戈薇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呜呜地叫着——时不时地抽搐着身体,看得人不寒而栗。

露丝耸耸肩,对我说:“老兄,这个白人女仆是个垃圾,你得找几个比她更强壮的女佣来。这头熊每次强奸了人,这些女仆都受不了。她们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我转过脸,看了一眼契帕·达夫——我终于看到他脸上那冰冷的神情已经**然无存!他两眼紧盯着那头熊:在弗兰妮不停地抚摸下,苏西越来越兴奋了。露丝走上去,取下了熊的嘴套。苏西露出牙齿,对我们笑了笑。现在,她比任何熊都更像熊了。在莉莉的剧本的这一节上,苏西演得太棒了,她的表演足以让任何一头熊相信,她就是一头熊——一头**的熊。

熊会**吗?我实在弄不清楚。“熊会不会**,这个问题不要紧。”弗兰克总是这样说。

要紧的是,契帕·达夫相信了这熊**了。露丝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苏西的耳朵后面抓挠。“看到他了?看到他了?看到那边那个男人了?”露丝甜甜地说。苏西熊拖着脚,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她拱着鼻子东闻西嗅地向契帕·达夫走去。

“嘿,瞧。”达夫对我说。

“最好不要突然乱动。”我告诉他,“熊不喜欢任何突然的动作。”

达夫一动不动,苏西不慌不忙地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弗兰克躺在了莉莉卧室的**,他已跳累了。“我会给你一些忠告的。”弗兰克对契帕·达夫说,“你让我见识了泥坑,所以我要给你一些对付熊的忠告。”

“嘿,拜托了。”契帕·达夫温柔地对我说。

“最重要的是,”弗兰克说,“不要乱动。不要做任何抵抗。熊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抵抗。”

“听命吧,老兄。”露丝说——好像在说梦话。

我走到达夫跟前,解开他的腰带。他按住我的手,想阻止我。我说:“不要乱动。”只听轻轻的啪一声,达夫的裤子掉落到地上。苏西的熊鼻一下子戳到了达夫的胯部。

“我建议你最好屏住呼吸。”弗兰克从卧室向达夫发出了这个建议。

这实际上是对莉莉的暗示。莉莉进来了。在达夫看来,她好像自己有钥匙,打开房门,进来了。

我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这个矮人护士。莉莉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觉得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弗兰妮。”莉莉对她的病人说。弗兰妮蜷缩在沙发上,背对着大家。

“你是她的护士,不是她的母亲。”我厉声对莉莉说。

“这对她没有好处——疯子似的强奸,强奸,强奸所有人!”莉莉冲我喊道,“这该死的熊每次**的时候,你就随意将人拉进来,让熊来强奸——我对你说了,这对她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弗兰妮喜欢啊。”弗兰克暴躁地说。

“她喜欢,但对她没好处。”莉莉说,活像个固执的好护士——她确实是。

“啊,快点吧。这个人很不一般。这人强奸过她!”我对莉莉大声说。

“那家伙让我干了一个泥坑!”弗兰克带着哭腔说。

“如果我们能强奸了这一个,”我恳求莉莉说,“我们以后再也不强奸别人了。”

“说话要算数,说话要算数。”莉莉一边说,一边交叉着手臂,放在她的两只小**上。

“绝无戏言!”弗兰克喊道,“就再强奸这一个。就强奸一个。”

“厄尔!”苏西的鼻子哼了一声。我觉得达夫要昏死过去了。苏西对着达夫的胯部猛地喷了一鼻子气。苏西熊好像在说,她也对这个家伙特别有兴趣。

“求你了,求你了!”达夫开始尖叫。苏西猛地拱了一下他的腿,把他打翻在地,骑到了他的胸脯上。她将一只大爪子——货真价实的爪子——放到了他的私处上。“求你了!”达夫说,“不要!求你了!”

莉莉的剧本就写到这里为止了。演到这里我们就该结束了。下面谁也没有台词好说了——当然莉莉还有一句。

莉莉接下来的一句台词应该是:“以后再也不会有强奸了,不会再有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按照剧本,我最后一个动作应该是:一把抓起达夫,将他扔到门外的走廊里。

这时,弗兰妮从沙发上起身,把大家都推开,走到达夫身边。“够了,苏西。”弗兰妮说。苏西放开了达夫。“赶紧穿上裤子,契帕。”弗兰妮说。契帕站起来,但马上又倒了下去。他又挣扎着站起来,拉上裤子。“下次你脱裤子的时候,不管是给什么人脱,”弗兰妮对契帕·达夫说,“我要你想着我。”

“想着我们大家。”弗兰克说着,从卧室出来了。

“别忘了我们。”我对契帕·达夫说。

“如果你下次看见我们,”大块头露丝不动声色地对他说,“你最好绕着走。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杀了你,老兄。”

苏西熊取下了熊头。她以后再也不用戴它了。从现在开始,只是为了取乐,她才会穿这身熊装。她的眼睛直盯着契帕·达夫。那个叫斯戈薇的第一流歇斯底里高手从地毯上爬起来,也盯着契帕·达夫。她一直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接着,她耸了耸肩,点上一支烟,看向别处去了。

“不要在任何一扇开着的窗户前走过!”弗兰克在走廊里看着达夫的背影喊道。达夫走不稳路了,必须扶着墙壁才行。我们都看到了,他把自己的裤子都尿湿了。

契帕·达夫走起路来,就像一个住在医院精神病房的病人在找男厕所,行动迟缓,毫无自信,好像不知道男厕所会有什么事情——甚至好像不知道站到小便器跟前该怎么办。

在我们所有人心中,最初都有一种失望的感觉,这种失望感应该记录在任何关于报复的研究中。无论我们对契帕·达夫做了什么,永远比不上他对弗兰妮所做的那件事那样可怕——如果说我们做的事同样可怕,那就是说,我们做过头了。

在我的余生里,我都会觉得自己好像依然架着契帕·达夫的腋窝——他的脚离第七大道的地面有好几英寸。除了把他放下来,我真的不能对他做别的什么事情。将来对他也真的做不了什么事情——对我们身边类似契帕·达夫这样的人,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不断把他们架起来,然后又将他们放下去,永远如此。

所以,你一定会想,事情就这么了断了。莉莉用一部真正的歌剧,一个真正的童话证明了她自己的才能。苏西熊已经演完了这个角色,熊的角色她演到这里为止了。她会保留这套熊装,那也只是出于怀旧的目的,出于可以用来逗孩子们开心这样的目的——当然,也可以在万圣节上派上用场。父亲马上就要得到一只导盲犬,那是他的圣诞礼物。这将是他得到的第一只导盲犬,以后还会得到很多这样的导盲犬。一旦有了一只可以说话的动物,我父亲终于弄清楚他的余生想要做什么了。

“我们的余生来了。”弗兰妮说,语气中带着一种敬畏之情,“我们的余生终于要来了。”

那一天,契帕·达夫从斯坦霍普酒店回到他的“事务所”;那一天,我们所有人好像都成了幸存者——我们都活了下来。我们好像都成功了。现在,弗兰妮可以自由地寻找自己的生活了,莉莉和弗兰克也有了自己选择的事业——或者,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事业选择了他们。父亲只需要与他的导盲犬过上一小段时间,就能让他做出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我知道,从奥地利大学得到的那个美国文学学位,并不能让我长多少本事。除了照看好我父亲,我还能做什么别的事吗?除了帮助我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妹减轻他们身上的重负——现在一有需要,我就举起压在他们身上的这些重量——还能做别的什么事吗?

在迎接圣诞节到来的欢乐气氛中,在我们以疯狂的方式与契帕·达夫做完了断的时候,我们都忘记了一样东西——我们忘记了那个从一开始就在我们的脑海里盘旋,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的东西。与任何童话故事的场景一样,你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那片树林,其实那片树林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就在你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片树林的时候,实际上你还在那片树林里打转。

我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忘记了鼠王给我们的教训呢?我们怎么能把童年时代的那个老朋友,我们亲爱的索罗,忘得干干净净了呢?——就好像苏西干净利落地叠好她的熊装,说:“就这样了。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我们要玩全新的游戏了。”

有一首维也纳人爱唱的歌——他们称作“尤丽根歌曲”,在庆祝当季酿出的第一批葡萄酒时,他们就唱这样的歌。这些人——弗洛伊德非常了解他们——就爱唱这样的歌,歌中充满了对死的期盼。毫无疑问,鼠王以前曾经唱过这个歌。

卖掉我的旧衣裳,我这就上天堂。

苏西熊带她的两个朋友回格林尼治村去了,我和弗兰克、弗兰妮、莉莉打电话订了餐,特意点了香槟。在我们品尝报复契帕·达夫的甜蜜滋味的时候,我们的童年就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徐徐展现在我们的身后。我们觉得心中没有了悲伤。可是,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们当中有一个人一定在唱那首歌。我们当中的一个人一定在暗暗地哼着那个曲子。

生活很严肃,但艺术很有趣!

鼠王死了——可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人,永远没有忘记这个鼠王。

我不是诗人。我甚至也不是我们家的作家。唐纳德·贾斯蒂斯成了莉莉心目中的文学英雄。莉莉以前常给我们念《了不起的盖茨比》的那个精彩的结尾。现在她改为念唐纳德·贾斯蒂斯的诗了。贾斯蒂斯用无可辩驳的语言抛出了一个问题,击中了我们这个旅馆人家的所有人的心。贾斯蒂斯问道:

我怎样能把厄运,尤其是我们的厄运,

说成是一样人类共同的东西呢?

那么,将厄运列入我们的清单里。特别是在家庭中,厄运就是一样“共同的东西”。索罗漂浮在海面上。爱也是如此。从长远来看,厄运也是如此。厄运也漂浮在海面上。

[1] 德语,意为“早餐”。

[2] 原文为Scurvy,意为“坏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