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前来主持正义的救星,在没有获得父亲支付报酬或给予承诺之前,当然无意放走掌握手中的儿子人质。他们选出4位使节,蒙莫朗西的马修、身为历史学家的香槟元帅,以及2位威尼斯代表,前去祝贺皇帝重登大宝。城门大开等待他们的到达,街道两旁排列着手执战斧的丹麦和英格兰卫士,金碧辉煌的觐见厅成为美德和权力极其虚幻的摆设。失明的艾萨克身边坐着他的妻子,她是匈牙利国王的姐妹。由于皇后在场希腊的贵妇人们从后面的接待室出来,和四周的元老院议员与军官混杂一起。西方的元帅代表大家致辞,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他深知自己的功劳重大,又能善尽所交付的任务。皇帝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他的儿子与威尼斯和朝圣者达成的协议,必须毫不犹疑地马上批准。等到皇后、内侍、通译以及4位使节进入内室后,身为阿历克塞这位年轻人的父亲,皇帝非常焦急地询问他们所提出的条件:东部帝国向教皇归顺;支援圣地的解放以及立即捐赠20万个银马克。听完后皇帝很谨慎地回答道:“你们开出的条件的要求太高,很难接受而且不易执行,然而任何条件都比不上你们的辛劳和功勋。”
得到满意的保证后,奉派的这几位贵族骑马前去迎接,带领君士坦丁堡的王储进入城市和皇宫。阿历克塞年轻英俊的面貌风度和不可思议的冒险行动,赢得了全体人民的好感和爱戴。阿历克塞和他的父亲一起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神圣的加冕典礼(1203年7月19日)。他开始统治的头几天,人民恢复了富足和宁静的生活,看见这场悲剧圆满落幕都感到非常高兴。贵族们用表面的愉悦和忠诚掩饰着内心的不满、悔恨和畏惧。两个各有打算的民族住在同一个都城,随时可能引发灾祸和危险。加拉太和佩拉的郊区指定给法兰西人和威尼斯人居住,在这些友好的民族之间容许自由贸易和相互交往。
受到宗教虔诚或好奇心的吸引,每天都有很多朝圣者参观君士坦丁堡的教堂和皇宫,他们粗鲁的心灵对于精美的艺术品或许无动于衷,但富丽堂皇的景象却让他们大开眼界。他们家乡的城镇何其贫穷落后,更衬托出了基督教世界第一大城的兴旺和富裕。年轻的阿历克塞基于利害关系和感激之情,经常放下高贵的身段,前去探望情谊深厚的拉丁友人,在言谈毫无拘束的餐桌上面,生性暴躁的法兰西人忘掉了他是东部的皇帝。他们在更为严肃的会谈中获得了一致意见,两个教会的联合要耐心等待,才能水到渠成。然而贪婪比起宗教的狂热更加难以抑制,皇帝必须立即支付大笔款项以解决联军当年财源匮缺的状况,免得十字军兵将们不停地追讨。
十字军离开的时间即将到来,阿历克塞的心情非常紧张,十字军的离开虽然可以解除目前无法履约的压力,但等到他的朋友离开,留下自己孤身一人,他就要去应付这个反复无常、充满偏见和不守信义的民族。他打算花钱买通,让他们把停留的时间再延长1年,除了支付他们所需的金额,要用十字军的名义偿还威尼斯船只的费用。这些条件在贵族会议上引起争辩,经再三的讨论和反复的斟酌,投票的结果是大部分人同意威尼斯元首的建议和年轻皇帝的恳求。他用1600磅黄金的代价,说服蒙费拉侯爵答应派遣一支军队,亲自陪他去巡视欧洲的行省,这样他才能够建立权威,追捕在逃的叔父。鲍德温率领法兰西和佛兰德斯联军坐镇君士坦丁堡,使得别有用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远征行动非常成功,失明的皇帝为军队的胜利感到欣喜,他听从身旁阿谀之徒的预言,上天既然将他从地牢拔擢回宝座,一定会治好他的痛风,恢复他的视觉,保佑他长治久安的繁荣局面。然而这位猜疑心极重的老皇,对亲生儿子的声誉日高备感痛苦,他听到众人对自己的名字只给予含糊勉强的欢呼,而年轻的君主受到了异口同声的赞誉,心头的傲气再也掩盖不住嫉恨的情绪。
最近这一次成功的入侵行动,使希腊人从9个世纪的睡梦中清醒过来。他们抛弃了狂妄的想法,不再认为罗马帝国的首都固若金汤,外敌根本无法攻破。西部的外乡人亵渎了君士坦丁的城市,僭用他的权杖为皇帝的保护人,使得皇帝变得跟他们一样不受民众的欢迎。原本恶贯满盈的艾萨克因体弱多病,使人觉得更加的卑鄙;年轻的阿历克塞抛弃了本国的习惯和宗教,被视作背教者而受到大家的痛恨。他与拉丁人所订的密约据称已经泄露出去,即使不为人知也还是受到了怀疑。所有的人们特别是教士,虔诚地坚信他们的宗教活动和迷信行为。每座修道院和店铺都在谈论教会的危机和教皇的暴虐,空虚的国库无法满足皇室的奢侈和外族的勒索。希腊人拒绝采行征收“普通税”的做法来解决即将来临的奴役和洗劫;对于富室的压榨挑起更为危险的个人仇恨;如果皇帝熔化圣所的金银器具,掠夺各种价值连城的神像,就更加证实了他的异端邪说和亵渎神圣。
当卜尼法斯侯爵和他的那位皇家门生离开朝廷巡游各行省时,君士坦丁堡遭到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或许完全是由佛兰德斯朝圣者狂热和轻率的行为所引发。他们有一次在城内游玩,看到一座清真寺也或许是犹太人的会堂,感到十分愤慨,因为里面只供奉着一位神明,没有圣母也没有圣子。他们认为解决争论最有效的方式,是用刀剑攻击不信上帝的人,放火烧掉他们的住处。但是不信教者和一些基督徒的邻居,奋起保卫自己的生命和财产,狂热分子燃起的熊熊大火,只能烧掉正统教徒和无辜者的建筑物。大火烧了整整8天8夜,烈焰以1里格的宽度向前蔓延,从普罗蓬提斯海的港口一直烧到人口最稠密的地区。我们很难算出或是估计,究竟有多少雄伟的教堂和皇宫变成了冒烟的废墟,满是店铺的街巷到底有多少值钱的商品被焚毁,或是多少人遭受家破人亡的损失。
元首和贵族都想推卸这次纵火暴行的责任,但无论如何,拉丁人的名字更加不受欢迎,威尼斯在这里的殖民区有1.5万人,为了安全赶快撤出城市,前往佩拉郊区本国的旗帜之下寻求保护。年轻的皇帝出行圆满,班师回朝,但即使有最坚定和神奇的策略,也无法引导他安然度过这场肆虐的风暴,何况这次极为惨重的天灾人祸已经围绕不幸的青年和他的政府出现危机。无论是自己的意愿还是父亲的劝告,都要他时时依赖拯救他的恩主。阿历克塞四世却在感恩和爱国之间举棋不定,在对臣民和对盟友的畏惧之间迟疑不决,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使他同时失去了两方面的尊敬和信任。当他邀请蒙费拉侯爵住进皇宫时,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容许贵族的阴谋活动和人民的揭竿而起,好让他们来解救自己的国家。拉丁人的首领根本无法理会他的痛苦处境,一再提出他们的要求,指责他的拖延,逼他明确答复是战是和。三位法兰西骑士和三位威尼斯代表递送给他傲慢的最后通牒,他们佩上长剑骑着战马,穿过愤怒的群众闯进皇宫,带着毫无畏惧的神色觐见皇帝。他们用断然的口气简单叙述十字军的功绩和君王的承诺,最后豪气万丈地宣布,除非这些正当的要求立即全部获得满足,否则他们不再把他看成国君和朋友。首领说完这些刺伤皇帝尊严的冒犯言辞,他们保持平静的态度很快离开,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逃出满是奴隶的宫殿和怒火冲天的城市,几位使节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等到他们安全返回营地,这就像是双方发出敌对行动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