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的盟友重整了东部的军队用来加强欧洲的防御,皇帝莫里斯忍受蛮酋的粗野无礼已有10年,如今他宣布要御驾亲征对抗蛮族的入寇(595—602年)。已有将近两个世纪的时间里,狄奥多西的继承人都没有在战场现身,怠惰的生命全部浪费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宫中。希腊人根本不知道“皇帝”这个称呼最早是指共和国的军队主将。莫里斯黩武好战的**遭到臣民的反对,包括元老院表情严肃的奉承言词、教长生性怯懦的迷信行为,以及君士坦提娜皇后忍不住流下的眼泪,大家一致劝他将辛劳而危险的斯基泰战役,委交给位阶较低的将领去执行。皇帝对于规劝和恳求充耳不闻,英勇前进到达了距离首都7英里的地方。神圣的大十字架展示在队列的前面,莫里斯用充满自负的神情,校阅武器鲜明、人数众多的百战雄师,这些军队曾经渡过底格里斯河完成征战的任务。这次大军安排水陆并进的接敌运动,安奇拉斯是最后的目标。
皇帝在夜间祈祷请求上天给予奇迹,但并无奇迹发生,反倒是随后就是他心爱的马匹突然死亡、路上遇到一头野猪、军队受到大雷雨的袭扰,以及畸形婴儿的出生,这些都使他的内心感到惶恐和不安。然而他却不明白最好的预兆就是拔出佩剑保护自己的国家。皇帝借口要接见波斯使臣转回君士坦丁堡,明显改变了发动战争和严惩蛮族的念头,规避退缩的行动和选派将领的做法令公众大失所望。莫里斯的兄弟彼得同样可耻之极,竟然在敌对的蛮族面前逃跑,抛弃了所率领的士兵和城市的居民。皇帝用晋升职位的借口将他召回,他才得以免于临阵脱逃的罪责,但这是只讲手足之情的偏袒行为。要是我们记得类似的名字和情况,遭到放弃的城市还有声威远震的阿兹穆提乌姆,曾经单独击退过阿提拉雷霆万钧的进犯。此地英勇好战的年轻人成为后世的榜样,已经延续好几代的时光,他们从查士丁一世或二世那时获得光荣的特权,让他们能够保持传统的战斗精神,只用来保卫自己的家园。莫里斯的弟兄根本不理会这种特权,他想要把一支爱国的队伍与他营地里的佣兵混杂在一起。他们只有退到教堂里面,然而彼得对神圣不可侵犯的教堂也毫无敬畏之心,民众看到这种情况就揭竿而起,关上城门,防壁上面满布守备的人员,他们发现彼得的怯懦竟然不亚于他的傲慢和循私。将领科门提奥卢斯没有丝毫勇气,其行为显得极为卑劣且低贱,军事的无能使他成为被讽刺和戏谑的对象,与严肃的历史情节倒是没有多少关系。他举行盛大的军事会议、拟定奇特的行军方式、下达不为人知的命令,所有的做法都是为了他的逃走或拖延找借口。要是他朝着敌人进军,对面海姆斯山令人心旷神怡的山谷,竟成为无法克服的阻碍;就连撤退也抱着胆小而畏惧的心态,尽量探索最困难和无人使用的路径,甚至连当地最年长的人士都记不清楚的通道。他唯一发生的流血事件,是让外科医生用放血针给他治疗,不知是真的生病还是装出患者的样子;他身体的健康状况受心情的影响,只要蛮族接近就会发生病痛,而经过冬营期间安全的休息就可以不药而愈。
一位君主擢升和支持这么怯懦无能的宠臣,即使他的同僚普里斯库斯靠着运气获得功劳,君主也谈不上有什么光荣可言。普里斯库斯在连续五次会战,似乎都凭着高明的战术和坚定的决心,俘虏了1.72万名蛮族,将近6万人被杀,其中包括蛮酋的4个儿子。趁着格庇德部族获得阿瓦尔人的保护安然入睡的时机,普里斯库斯对这个平静无事的地区发起了奇袭,使他能够在多瑙河与蒂萨河的两岸,建立罗马帝国最后的胜利纪念碑。自从图拉真过世以后,帝国的军队在古老的达契亚还没有突入过如此深远。然而普里斯库斯的成功只是昙花一现,他很快就被召回,因为皇帝担心巴伊安会凭着有大无畏的精神和新征召的军队,进军君士坦丁堡为作战的失败进行报复。
恺撒和图拉真的时代就对战争的熟练程度而言,比不上查士丁尼和莫里斯的时代。托斯卡纳或本都的钢铁经过拜占庭工匠的技术锻造,所制成的兵器硬度很高而且极为锋利;为数众多的仓库储存着种类繁杂的攻击和防御武器;对于船舶、器械和工事的构建和运用,蛮族赞誉希腊民族掌握着优势的创造能力,即使前者经常在战场上总能获得压倒性胜利。有关阵式、操练、运动和战略这些古老的兵法,希腊人和罗马人都著书立说加以研究,但是行省的隔绝和衰落无法支持君士坦丁堡的市民高枕无忧,他们不能手执武器在城墙防守,不能驾驶船只在海上作战,不能在战场把兵法化为勇敢而具体的行动。贝利萨留和纳尔塞斯的将才是无师自通,死后也没有传人由此断绝。无论是靠荣誉感、爱国心还是宗教的迷信,都不可能激励奴隶和外乡人,让他们继承军团的光荣传统。
皇帝只有在军营才能施展专制的指挥,其拥有的权威也只有在战场上会遭到抗拒和侮辱。他用金钱安抚或刺激无法无天的军人,但军队的恶行是与生俱来的习性,获得胜利倒是偶然的成就,军队的维持要消耗国家的财富,而无法保国卫民则是最大的浪费。经过长期的纵容和迁就产生了有害的影响后,莫里斯决心铲除暮气已深的积习,只是草率的行动不仅送掉自己的性命,帝国病入膏肓的情况也更为恶化。或许我们应该停止对改革者牟取私利的疑惑,他为了纠正错误所发出的呼吁应该获得认同和尊敬。莫里斯的军队倾听胜利领导者的声音,不屑于政客和诡辩家的劝说,他们接到的诏书说要从获得的报酬当中扣钱,用来支付兵器和衣物的费用,这时,他们便大声咒骂君主的贪婪,说他无法感受战争遭遇的艰辛和危险,因为皇帝本人已经临阵脱逃。
亚洲和欧洲的军营里浪潮汹涌,持续发起狂暴的叛变。驻防埃德萨的士兵气愤填膺,他们用斥责的言辞、威胁的行动和带血的伤口来逼迫浑身颤抖的将领。他们推倒皇帝的雕像,对着基督显现奇迹的画像丢掷石块,不是拒绝接受民法和军法的约束,就是创设“自愿隶属”的危险模式。君王远离暴乱的现场,有时还受到欺骗和隐瞒,无法在危机发生的瞬间立即加以安抚或是阻止。他害怕发生一场全面的叛变,对于任何勇敢的行动或忠诚的表示都乐意接受,还将之当成引起众怒的赎罪行动。原来宣布的改革要尽快放弃,不仅不能处罚或限制军队,反而要用感激的声音宣布赦免和奖励,使他们感到惊喜。但士兵接受拖延且勉强的礼物后毫无感激,等到发现皇帝的软弱和自己的实力,对于偏执的精神感到意气风发,就会激起相互的仇恨,不会再有宽恕与和好的希望。
那个时代的历史学家采用一般人抱持的怀疑看法,认为莫里斯要在暗中摧毁苦心重建的军队,科门提奥卢斯的不当处置和被重用可以证明这恶毒的阴谋。不论在任何时代都可以谴责莫里斯的凶狠或贪婪,只为了不愿支付微不足道的6000金币赎金,就任凭蛮酋屠杀手上的1.2万名俘虏。他还要火上浇油引起大家的愤怒,下达给多瑙河驻军一纸命令,要求他们必须节约使用行省的军需物质,将冬营建立在阿瓦尔人势力范围内的危险地区。军队感到受够委屈和藐视,公开宣布莫里斯失去统治的资格,对于忠诚的拥护者不是驱逐就是杀戮。福卡斯不过是一名百夫长,军队在他的指挥之下迅速回师,向着君士坦丁堡地区进军(602年10月)。经过很长时期的合法传承后,3世纪军人篡夺和拥立的混乱状况再度出现,然而当前谋逆的情势与过去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叛徒为仓促起事感到害怕。他们迟迟不愿将紫袍授予深受爱戴的人物,同时又拒绝与莫里斯本人进行谈判,只是与他的儿子狄奥多西以及他的岳父日耳曼努斯保持友善的联系。
福卡斯过去可以说是默默无闻,皇帝对于这位敌手的姓名和性格毫无印象,很快知道百夫长发起了果敢的叛变,但他面对危险的处境却怯懦不前。意志消沉的国君大声说道:“唉呀!如果他是一个懦夫,那如何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凶手。”然而只要君士坦丁堡表现出坚定和忠诚,这个凶手就只能对着城墙发泄怒气,行事谨慎的皇帝却要等叛军的实力耗损,希冀获得和解的机会。他前往赛车场观看比赛,一再摆出异乎寻常的壮大排场。莫里斯用充满自信的笑容掩饰着内心的焦虑,非常客气地请求各党派向他喝彩和欢呼,为了满足首都暴民的狂妄心理,他从他们选出的护民官手里接受一份名单,上面有900个蓝党和1500个绿党的名字。他用尊敬的口吻说这些人是帝座最坚实的基石。这种虚有其表而软弱无力的支持,只能显出他已落于穷途末路的处境,加速着皇室的垮台和灭亡。绿党是叛军在暗中的同谋,蓝党大声呼吁罗马弟兄的阋墙之争要宽恕和节制。莫里斯严苛和吝啬的性格早已使臣民离心离德,他赤足在宗教的游行队伍当中行走,遭到人民用石块无礼的攻击,逼得侍卫用权标来保护他不受伤害。一名狂热的僧侣带着出鞘的长剑在街上奔跑,用上帝的天谴和降灾来大声指责;还有一个贱民装扮成他的模样,穿戴同样的服饰骑着一头驴子,后面跟随咒骂不绝的群众。
皇帝怀疑深得民心的日耳曼努斯,会跟士兵和市民联合起来对他不利,他感到畏惧,就加以威胁,但是又拖延断然处置的打击手段。日耳曼努斯逃到教堂的圣所避难,民众揭竿而起保护自己的安全,守备军队放弃守城的任务,夜间的暴民在丧失法纪的城市中到处纵火大肆劫掠。性格乖戾的莫里斯带着妻室和9名子女,乘坐一艘小帆船逃到了亚细亚海岸,暴风迫得他们在卡尔西顿附近的圣奥托诺穆斯教堂附近登陆,他派遣长子狄奥多西前往恳求波斯国君,能够基于感激和友情施予援手。他自己拒绝逃走,肉体因坐骨神经的刺激而疼痛难忍,心情受到迷信的影响而一蹶不振,目前只有咬紧牙关等待暴动的结局,同时诚心诚意向全能的上帝祈祷,愿他的深重罪孽,在有生之年受到应有的惩罚。
莫里斯为了自保而宣布退位,两个党派为了推举皇帝发生了争执,蓝党的选择因为对方的猜忌而被拒绝。日耳曼努斯在群众的催促之下,赶到离城7英里的赫布多蒙皇宫,急忙向百夫长福卡斯的最高权威致敬。福卡斯很谦逊地表示要将紫袍授予位高功大的日耳曼努斯,然而后者的决定是加以婉拒,他非常坚持而且态度极其诚恳。元老院和教士都服从福卡斯的召唤,教长很快证明他的正教信仰,在施洗者圣约翰教堂为这成功的篡贼举行了奉献仪式。第3天,福卡斯在举止轻率的群众欢呼声中,坐着4匹白马拖曳的车辆公开进入城市。叛乱的军队获得了大批赏赐作为报酬,新统治者巡视皇宫,接着坐在竞技场的宝座上观看比赛。两个党派要争夺优先的位置,他那偏袒的态度完全向着绿党。“别忘记莫里斯还在,我们走着瞧!”蓝党发出极不谨慎的叫嚣,这给残酷的暴君带来了刺激和警告。
负有执行处死莫里斯任务的人员被派到卡尔西顿,将皇帝从圣所拖出来。当着悲痛万分的父母的面,莫里斯的5个儿子逐一被杀害。每一刀都仿佛是砍在皇帝的心上,他不断发出语句短促急不成声的祈祷:“啊!正直的神,你的判决使公义得以伸张。”在最后的时刻,他还要地坚定依附真理和正义,向士兵泄露奶妈虔诚的调包事件,她用自己的儿子来替换皇家的婴儿。最后,皇帝的处决结束了这个血腥的场面,他在63岁时去世,统治已有20年之久(602年11月27日)。父亲和5个儿子的尸体被投入大海,头颅送到君士坦丁堡示众,受到了大家的侮辱或怜悯,还没有等到出现腐烂的迹象,福卡斯默许了为这些崇高的遗骸私下举行丧礼。莫里斯的错误和过失随之埋葬在坟墓之中,他的下场让人难以忘怀。时光又过了20年后,狄奥菲拉克特详尽记述了这段历史,惨痛的故事使听众情不自禁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