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士丁尼登基称帝是西罗马帝国灭亡以后50年的事,哥特王国和汪达尔王国在欧洲和非洲不仅稳固建立,而且看来已经是合法的政权。罗马的胜利所能铭刻的光荣标志,被蛮族用同样正义的刀剑抹去。他们曾经不断地掠夺和抢劫,然后在时间、条约和忠诚誓词的约束下,令第二代或第三代听命的臣民保证不怀贰心。神明建立的罗马能够永远统治世间所有的国家,迷信的希望被过去的经验和基督教教义全盘否定。想要很自负地认定永久不变和不容侵犯的主权,这已经无法用士兵来维护,完全是靠政治家和法学家的坚持。现代学校的法律课程有时也会重新传授与传播他们的见解。等到罗马被剥去皇家的紫袍以后,君士坦丁堡的君主自认手握神圣的权杖,是罗马世界唯一的皇帝,要求获得合法的继承权利,那是执政官所征服和恺撒据有的行省,虽然实力薄弱但还是抱着渴望之心,要从异端和蛮族的篡夺者手中解救西部忠诚的臣民。伟大的计划多多少少要留给查士丁尼执行,在他统治的前5年,基于难以自圆其说的理由,对波斯发起了耗资巨大而又得不偿失的战争,后来为了制止抱负远大的敌人,顾不得丧失颜面,支付了1万磅黄金的代价,与波斯达成并不稳定的停战协定,就两个国家的说法,他们已经建立了“永久”的和平。帝国东部的安全使皇帝能够转用兵力对付汪达尔人,阿非利加内部的情况为他的进犯提供了合理的借口,同时也答应给予罗马军队有力的支持。
阿非利加王国按照创建者的遗言传位给赫德里克(523—530年在位),这位最年长的汪达尔君王个性温和、平易近人。他身为暴君的儿子和征服者的孙子,为政之道却力主仁慈与和平,继位以来改弦更张,颁布了传达善意的诏书,恢复教会原有的200位主教,给予教徒信仰自由,可以接受阿塔纳修斯教派的信仰。正统教会接受了他的好意,表示出冷淡而短暂的感激,对他们所要求得到的权利而言,目前的恩惠无法令他们满足。同时赫德里克的统治过于宽大,等于冒犯族人拥有的优势地位。阿里乌斯派的教士暗示他已经背弃原有的宗教信仰,士兵大声抱怨他丧失了祖先开疆辟土的勇气,他的使臣被怀疑要与拜占庭宫廷进行秘密而羞辱的谈判。他有一位将领称为“汪达尔的阿喀琉斯”,征讨手无寸铁的摩尔乌合之众竟然铩羽而归。公众的不满情绪受到杰利默(530—534年在位)的挑拨,他凭着年龄、家世和军事声誉获得了表面的头衔及继位的权利,得到族人的认同进而掌握政府。不幸的统治者毫无挣扎的余地,很快被推翻,从宝座被打入地牢,严密看管他的同谋者,就是那位不得民心的侄儿“汪达尔的阿喀琉斯”。
赫德里克向信奉正教的臣民给予恩惠,这使他获得了查士丁尼的好感;后者为使自己的教派能占优势,承认宗教自由的运用和公正。他们的联盟过去因为相互赠送礼物和来往信件,建立起更为紧密的关系,此时查士丁尼尚未称帝。等到查士丁尼登基后,更加肯定彼此的联系会产生忠诚和友谊。他接见杰默利相继派来的两位使臣,规劝篡夺者对于背叛要有悔悟之心,至少要戒绝更进一步的暴力行为,以免引起上帝和罗马当局的不满;要尊敬有关家族和继承的法律;无论是在迦太基的帝座还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宫,都应该让一位虚弱的老人平静安度天年。他使用充满威胁和指责的傲慢语调说出上述的话,以杰利默的情绪和智慧来看,无疑会拒绝干涉内政的无理要求。他认为自己的登基是正当的行为,就用少见的语气对着拜占庭宫廷慷慨陈词,宣称自由的民族有权罢黜或惩处无法善尽职责的最高官员。外来的规谏毫无成效可言,反而使囚禁的国君受到更严苛的待遇,赫德里克的双目被他的侄儿剜去。残酷的汪达尔人对自己的实力以及双方距离的遥远产生信心,并不把东部皇帝的恫言恐吓和缓慢备战放在眼里。查士丁尼决心解救朋友为他复仇,杰利默则要维护篡夺的成果,双方依据文明国家的做法,相互提出严正的抗议,都说自己才是和平的爱好者。
听到阿非利加即将爆发战争的传闻,只有君士坦丁堡虚荣而又怠惰的群众感到爽快,因为贫穷可免于缴纳贡金,怯懦可不必从军出战;至于一般有见识的市民,想起来帝国为了支持巴西利斯库斯的远征行动,根据过去的经验判断未来的状况,难免要付出生命和金钱的巨大损失。军队已经投身了五次重大的战役,刚从位于波斯的边界召回,他们对于海洋、天候和实力未明的敌人都深感畏惧。负责财政的大臣计算阿非利加战争的需求,尽可能从宽考量,这样一来必须增高税赋加强征收,才能满足贪求无厌的战争费用,到时候还要负起供应不足的责任,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至少也要赔上有利可图的职位。卡帕多西亚的约翰基于自私的动机,在发言一边倒的会议上竟敢提出反对意见。他认为如此重要的胜利,无论付出多高的代价都不为过,只是他对于非常明显的困难和无法预料的结局,表示了严重的关切和疑虑。禁卫军统领说道:“皇上要进行迦太基的围攻作战,从陆地发起进攻的距离至少有140天的行程;如果经由海洋,在从舰队接到任何信息之前,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想要接受阿非利加的归顺,势必进而着手西西里和意大利的征战。成功只会加重责任和工作的难度,要是出了一点差错,精疲力竭的帝国就会招致蛮族进入心腹要地。”
查士丁尼感受到了有益谏言的分量,为一向唯命是从的宠臣竟敢放言高论甚表惊异。如果不是宗教的呼吁使他重新恢复勇气,可能自己就此放弃发动战争。东部主教用充满技巧而又狂热的证词,使得令人怀疑的亵渎理由全部噤若寒蝉,他大声说道:“我已经预见未来的景象,那是上天的意愿。啊!陛下!你不能放弃解救阿非利加教会的神圣事业,上帝在战场要走在你的旗帜前面,使你的敌人一败涂地,须知背叛者也是圣子的仇敌。”皇帝可能受到宗教的诱导,只好相信过于牵强的说辞,就是身边的顾问也不得不如此表态,要将战争的胜利归功于适时的启示。他们燃起了更为合理的希望,赫德里克或阿塔纳修斯的追随者,已经在汪达尔王国的边界激起叛乱行动。普登提乌斯是阿非利加的臣民,私下表示了对君士坦丁堡效忠的意图,准备接受一小部分军事力量的协助,光复的黎波里行省,再度服从罗马当局的统治。撒丁尼亚政府已经委托给戈达斯治理,骁勇的蛮族停止支付贡金,拒绝向篡夺者效忠,并接见了查士丁尼派来的密使,要让皇帝的代表知道他才是富裕岛屿的主人,站在卫队的前方非常骄傲地接受皇室的纹章。汪达尔的兵力在争执和疑虑之中逐渐减少,罗马军队的士气受到贝利撒留的鼓舞日益高涨,无论在任何时代和国家,大家都极为熟悉这位英雄人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