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他的宫廷摆出拒人千里的姿态,仗着深沟高垒苟安于拉文纳一隅,使得罗马城毫无防卫力量,任凭蛮族拿去发泄心头怒火。但阿拉里克仍旧面露温和的神色,当他沿着弗拉米尼亚大道进军之际,不断派遣意大利各城镇的主教,一再重申他的和平信念,并且向皇帝提出保证,古老的都城不会毁于战火,他也不会让蛮族残杀城市的居民。罗马总算躲过大难临头的灾祸,不是靠着霍诺留的智慧和实力,而是基于哥特国王的审慎和仁慈。他采用效果较差却温和得多的强制手段,不再进袭首都,而是将兵力直接指向奥斯蒂亚港,该地拥有罗马最具创意的工程也是最伟大的建树。冬季的航运因为港口开阔毫无掩蔽,以致经常发生海难事故,影响到罗马城的粮食供应,凭着首位恺撒的天才拟出了一劳永逸的构想,直到克劳狄在位时才完成全部规划。人工修建的防波堤远远伸入大海,形成了一条狭窄的进港航道,有效阻挡汹涌的浪涛,最大吨位的船只也可以在三个广阔的深水港湾里安全锚泊。台伯河位于北边的支流,在距离古老的奥斯蒂亚殖民区约1英里的地方注入海湾。罗马的这个外港逐渐扩展规模,成为有主教府邸的城市,许多巨大的粮仓储存着阿非利加运来的谷物,供应首都所需的民食。
阿拉里克一旦占领了这个重要的地方,就马上呼吁罗马当局要识时务立即投降,发出的严正的声明使得他的要求更为有力:要是遭到拒绝或稍有延误,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罗马赖以维生的粮仓全部摧毁。人民不满的鼓噪加上饥馑带来的恐惧,压下了元老院的傲慢和骄纵。他们只得听从建议,不敢稍存怠忽的心理,决定拥戴新立的皇帝取代一无是处的霍诺留,人选任由哥特征服者自行决定。阿拉里克将紫袍授予罗马守将阿塔卢斯,这个心怀感激的君王立即宣布他的保护人是西部军队的主将。阿道法斯出任内廷伯爵,负责控制和监视阿塔卢斯。这两个敌对的民族看来像是用友谊和盟约紧密联系在一起。
罗马的城门全部敞开,新即位的皇帝在全副武装的哥特士兵的前呼后拥之下,随着浩浩****的队伍走向奥古斯都和图拉真的宫殿。阿塔卢斯把行政和军事的重要职位分派给亲信和党羽,召集了元老院会议,他用非常正式的华丽辞藻发表演说,称决心恢复共和国的尊严,统一帝国原有的版图,将曾经听命于罗马的埃及和东部各行省纳入统治。每位有见识的市民听到如此大放厥词的言论,无不对他的格调感到无比鄙视。一个根本不懂军事的篡夺者竟然会登上帝位,这是无理取闹的蛮族对整个国家最深的伤害,使上层社会根本无法忍受。但一般民众轻浮善变,对于更换主子只会大声欢呼叫好,公众的不满对霍诺留的敌手非常有利,尤其是受到压制的教派,过去在宗教迫害的诏书下苦不堪言,现在上台的君王阿塔卢斯,曾在出生地爱奥尼亚的乡间受过异教迷信的熏陶,后来又从阿里乌斯派的主教手里接受神圣的洗礼。这些深受压迫的教派期望得到新君的认可,至少也要能获得宗教的宽容。
阿塔卢斯初期的统治平稳且顺利,他派遣了一个心腹官员率领实力不强的军队,前往阿非利加巩固这一地区臣属的地位。虽然波隆纳进行了顽强而有效的抵抗,但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区还是屈服在了哥特人的胁迫之下。米兰的人民因霍诺留的弃守而对其感到不满,在大声欢呼中接受罗马元老院的选择。阿拉里克率领一支精锐军队,押解着他的皇家囚徒几乎直抵拉文纳的城门。禁卫军统领约维乌斯、骑兵和步兵主将瓦伦斯、财务大臣波塔米乌斯和首席司法官朱利安等主要大臣所组成的使节团,在盛大的军事仪仗的护送下进入哥特人营地。他们以君王的名义承认了对手的合法选举,同意由两位皇帝分治意大利和西部各行省。阿塔卢斯带着侮辱性质的慈悲语调拒绝了这个建议,他用宽大为怀的口气表示,如果霍诺留马上脱下紫袍,将允许他在遥远的小岛上过流放的生活,安享他的余生。
狄奥多西儿子当时的处境,就熟知他实力和策略的人来说,确实是濒临绝望的关头,以致他的大臣和将领约维乌斯和瓦伦斯,全都辜负了他的信任,极其可耻地背叛了即将沉沦的恩主,厚颜投靠了一帆风顺的敌手。这件谋逆事件真把霍诺留吓得六神无主,每次看到向他走来的奴仆和抵达的信差,都会惊慌得面容失色,生怕可能藏在首都、皇宫甚至寝室里的敌人会随时谋害他。拉文纳的港口已经准备好几条船,要把退位的君王送到东部的都城,也就是他年幼的侄子统治的疆域。
但老天还是给他留下一条生路,霍诺留总算得到神明保佑。就在他陷入绝望,无法做出任何明智和果敢的决定,只想不顾羞耻地赶快逃命时,不料竟有增援军队抵达,4000名久经战阵的老兵及时在拉文纳的港口登陆。霍诺留把城市的守备任务交给了这批骁勇的外来弟兄,他们并未参与宫廷倾轧,因此还能确保对君王的忠诚,皇帝无须担心大祸临头以致寝食不安。阿非利加传来有利的信息,转瞬之间扭转了人们的看法和政局,阿塔卢斯派去的军队和军官,作战失败以致全军覆灭。赫拉克利亚安用无比的热诚采取积极行动,证明了自己和人民仍旧对帝国忠心耿耿。他身为阿非利加伯爵,还为皇室送来大笔金钱,坚定了皇家卫队效命的信念,况且他早已提高警觉,不让谷物和食油外运,以免造成罗马城内的饥馑、**和不满。
对阿非利加的远征失利,成为阿塔卢斯党羽相互抱怨和指责的根源。他的保护人在内心不知不觉中对这个自己拥立的君王失去了兴趣,因为他既缺乏指挥领导才能,也不温顺地听命服从。他们所采取的极其不智的作战行动,事先没有让阿拉里克知悉,也有可能是不听他的劝阻。元老院非常固执,拒绝让500名哥特士兵掺杂在远征队伍里一起登船,因为这证明他们抱着怀疑和猜忌的心态,就他们所处的情况来说,胸襟不够开阔,举止也过于鬼祟。哥特国王对约维乌斯恶毒的权术感到怒火中烧,他受到提携擢升到贵族的阶层,现在倒要进行起义的活动,竟还毫无愧色公然宣称,表面看来他像是背叛了霍诺留,实际上是为了促成篡夺者的毁灭。靠近里米尼有一片宽阔的大平原,当着无数罗马和蛮族群众的面前,可怜的阿塔卢斯公开被剥夺了紫袍和冠冕(410年)。阿拉里克把这些无用的皇家袍服,当成和平与友谊的信物送还给狄奥多西的儿子。重回工作岗位的官员恢复原职,就连拖延不决最后才表示悔误的人都获得了宽恕。而已经下台的伪皇帝不顾廉耻只求活命,恳请获准留在哥特营地,夹杂在高傲而善变的蛮族行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