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好像是斯提利科将君王遗弃在了毫无防卫的米兰皇宫,事实上他可能计算过离开的期限、敌军的距离以及可以迟滞他们行动的障碍。主要的阻绝还是靠着意大利周围的河流,如阿迪杰河、明修斯河、奥格利奥河和阿杜阿河,冬季和春季因为降雨和冰雪融化的关系都会涨水,河面不仅宽阔而且水流湍急。但当时的气候非常干燥,哥特人毫不困难地就越过了宽广而多石的河床,仅在中央的位置有一道水很浅的溪流。阿拉里克趋近米兰的城墙或郊区时,看到罗马皇帝在他前面弃城逃走,不禁感到骄傲自负、心中大乐。这时哥特军队早已派出一支强大的分遣队,固守阿杜阿河的桥梁和通路。霍诺留在一小群高阶官员和宦官的陪同下,身边只有兵力微弱的护卫,很快向着阿尔卑斯山区撤退,想在阿尔勒城找到安身的地方,过去有几位皇帝在那里建立了行宫。但哥特人的骑兵很快就赶上了,使霍诺留无法渡过波河。他们处于非常紧急的危险状况,不得不找有防御工事的阿斯塔作为临时避难所,这是利古里亚或皮德蒙特一个小镇,位于塔纳鲁斯河的河岸边上。像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地方竟会聚集如此丰硕的战利品,势必无法长久抵抗,哥特国王立即开始围城,并不断施加压力。
皇帝在事后宣称他胸怀坦**从不畏惧,这话可能连自己的宫廷中都没有人相信。到了毫无希望的紧要关头,蛮族甚至已经开出保留颜面的投降条件,皇帝终于盼望来了英雄,凭着他的名声,皇帝获得了解救,免于遭到成为敌人俘虏的耻辱。斯提利科亲自率领英勇无敌的先锋,生怕攻占桥梁浪费时间,全体泅水渡过了阿杜阿河,接着又需要越过宽阔的波河,这是极为大胆的冒险行为,更不必提所要遇到的危险和困难。但他终于抄近路避开哥特营地抵达阿斯塔城下,行动大获成功,罗马皇室重获希望得以维护他们的荣誉。蛮族不仅没有攫取胜利的果实,反而逐渐被西方的军队围困,援军还在不断地通过阿尔卑斯山的各处隘道。蛮族的居留地遭到清剿,运输的车队在半途被拦截,罗马军队提高警戒准备建立防御圈,要把围攻阿斯塔的军队全部围困在里面。哥特民族留着长发的酋长都来参加军事会议,这些年长的武士身裹毛皮,严峻的面孔满是显示荣誉的疤痕。他们考虑是继续作战获得光荣,还是确保掠夺到的既得利益,最后认为以慎重为上策建议及时撤退。在这场重要的争辩当中,只有阿拉里克展现出罗马征服者的气势,提醒在座的同胞他们所要达到的成就和企图,并运用激励士气的语气提出庄严而确切的保证:要在意大利建立一个王国,纵使殒身丧命也在所不惜。
纪律松弛的蛮族受到奇袭陷入危险的境地,但斯提利科不再追逐享乐和痛饮的声色之娱,而是决定攻击身为基督徒的哥特人,在他们庆祝复活节的欢宴时刻进击。当然就教士的说法这是亵渎神圣的行为。为了执行这个高明的策略,他便把任务交给了索尔这个蛮族出身的异教徒,他在狄奥多西的资深将领中具有非常显赫的名声。阿拉里克建立在波勒提亚附近的哥特营地,在皇家骑兵突然发起的猛烈袭击中完全陷入了混乱局面(403年3月)。不过片刻工夫,他们的领袖发挥出天赋的无畏才能,对下属下达进入战场展开会战的命令,于是他们立刻从惊慌的状况中恢复。基督教的上帝肯定回应了他们的诉求,基于虔诚的宗教信念,对于他们与生俱来的英勇气质更能增添新的力量。这场接战中双方有很长一段时间保持势均力敌的状态。阿兰族酋长索尔虽然外形矮小而粗野,却掩藏着气度宽宏的心灵,奋不顾身地搏斗,直到为帝国牺牲性命,这证明了他那无可置疑的忠诚。这个骁勇的蛮族在克劳狄安的诗歌中还未得到应有的名声,因为诗人只赞美他的美德却不提他的名字。索尔的战死使得所指挥的队伍发生惊慌,面临逃散的危险,要不是斯提利科立即率领罗马和蛮族的步兵发起攻击,一翼骑兵的溃败就会为阿拉里克带来胜利。
将领的战术素养加上士兵的骁勇奋战克服了所有的阻碍,一天的血战到达日暮,哥特人从战场撤离,营地的堑壕被强行突破,就像罗马的臣民饱尝洗劫和杀戮的痛苦一样,他们也遭到了大祸临头的报应。科林斯和阿尔戈斯贵重的战利品,让西部的老兵都发了一笔横财。阿拉里克的妻子落到罗马人的手里,她曾经迫不及待要求丈夫赠予她所请求的罗马珠宝和贵族婢女,现在只有恳求对她表示轻视的敌人大发慈悲。数以千计的俘虏从哥特人的锁链中得到释放,他们分散在意大利的行省,异口同声地颂扬解救者的英雄事迹。无论是从诗人还是从共和国的立场来说,斯提利科的凯旋都可以与马略相提并论,在意大利的同一个地方,迎战并歼灭了北部蛮族的另一支大军。后代子孙如果看见公元前辛布里人和公元后哥特人的累累白骨和破烂头盔,会很容易混淆;他们愿意兴建一座战胜纪念碑缅怀这两位名垂千古的将领,在这个让人低回不已的地点,他们击败了罗马两个最难克服的敌人。
克劳狄安用歌功颂德的雄辩之辞来赞扬波勒提亚的胜利,这一天可以说是他的赞助人一生当中最光荣的日子。但我们可以听出,真正的弦外之音是在推崇哥特国王,说实在的,他的名字完全可以被打上海盗和土匪的标签,每个时代的征服者同样都能加上类似的头衔。斯提利科的御用诗人心知肚明,阿拉里克具有绝不认输的坚忍性格,能从每一次挫折中奋发图强,获得敌人的资源后东山再起。他在步兵队伍惨败后,带着完整无缺的骑兵主力逃离战场,也可说是被迫后撤,一点都不浪费时间悲悼许多英勇同伴的牺牲,胜利的罗马军队以为可以俘虏哥特国王,但行动难免受到牵制。阿拉里克大胆地决定突破亚平宁山无人防守的关隘,将富裕的托斯卡纳变成了一片焦土,他情愿战死在城下也要夺取罗马。
斯提利科的主动积极和勇于担当拯救首都免于一场浩劫,但他对陷入绝境的敌人存着忌惮之心,不愿用另一次会战来赌帝国的命运,提议要用金钱换取蛮族的离去。锐气十足的阿拉里克拒绝了这个条件,对于允许撤离和提供年金表示出藐视和愤慨的态度。但对于各行其是的酋长,他能运用的权力有限,而且王位并不稳定。由于其他酋长愿意对他效劳,他才能从相互平等的地位擢升为国王。除了少数人另有打算,酋长们还是愿意追随未能获胜的统帅,不过其中很多人在私下与霍诺留的大臣取得了协议,受到**就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国王只有屈从于大家的要求,批准与西部帝国签订条约。当初他率领大军进入意大利,现在只能带着残部渡过波河回师。罗马军队有相当强大的兵力用来继续监视他的行动,斯提利科与一些蛮族酋长保持着秘密联系,阿拉里克在营地或会议中表示的企图和打算,他很快就会得到通知。
哥特国王要用光荣的成就来证明他的撤退是早有图谋的,他决心占领重要的城市维罗纳,以控制雷提亚这个阿尔卑斯山的主要通道,目的在于引导他的大军畅通无阻地经过散布日耳曼部落的地区,通过建立联盟关系补充耗损过大的实力,接着经由莱茵河的另一边,侵入高卢富饶且毫无戒心的行省。不过他根本不知有叛徒已将行动计划泄露出去,懵然无知地向着山区的通道前进,谁知这里已被皇家的军队占据。片刻之间,他的前锋、侧翼和后卫同时暴露在攻击之下。这场血战在离维罗纳城外不远处展开,比起上次在波勒提亚的惨败,哥特人的损失不算太严重。国王快速逃脱了,否则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若不是阿兰人轻举妄动,罗马主将的计谋就不会落空。阿拉里克将军队的残余人员安顿在邻近的山岩地区,现在对手已形成合围之势,而他下定决心要完成准备,抵御兵力优势的敌军的围攻。但他无法抗拒饥饿和疾病所造成的毁灭性打击,对于缺乏毅力且任性善变的蛮族,也不可能阻止陆续发生的逃亡事件。在陷入穷途末路的绝境中,他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敌手的宽厚当中找到出路——斯提利科要把哥特国王的撤离看成是对意大利的解救。虽然人民和教士无法对和战大计提出合理建议,但却敢于指责斯提利科的策略。他有许多次围困和歼灭国家大敌的机会,结果却还是纵虎归山。公众获得安全之初会产生感激和欢愉,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猜忌和诽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