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教堂才是我的家。”凯撒低着头,“因为这里以前埋着我的家人,现在又多了一个。”
家人?
路明非扫向了整个墓场,最终定格在旁边的墓碑上,上面是一个女人的肖像画,下面写着古尔微格。
如果路明非没记错,古尔微格应该是姓氏,但这个墓碑上只有姓氏,没有名,女人也只有墓碑,没有坟。
“这是我的母亲。”凯撒说,“我将她埋葬在了她最喜欢的枫叶林里,这里是她最后停留的地方,所以在这里给她留了个位置。”
他接着说:“我的母亲早已经看穿了世间的残酷,我没看穿,现在我才知道我的母亲可能早就发现了加图索的真相,那一年我还很小,我的母亲死在了我的面前,所有人都说她是病死的,但我知道她是被整个加图索……谋杀的。”
“那天是我母亲下葬的日子,所有人都来了,每个人都带着笑容,似乎因为我母亲的死而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古尔微格这个姓氏的消亡,我在那天记住了所有人……同时也憎恨着这个家族。”凯撒淡淡地说,“但说这些也晚了,他们今天都死了。”
“你的母亲,也是个伟大的人。”路明非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伟大,她只是个平凡的母亲,即使是死都在为我着想,她死前摸着我的头跟我说……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可世界这么残酷,你一个人善良又有什么用呢?”凯撒说,“她让我好好活着,以凯撒·加图索的名义,让我好好活着就好,不要去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
“但你是凯撒,你会珍惜母亲的爱,但不会听她的。”路明非说。
“是啊,我是凯撒。凯撒·古尔微格。”凯撒微微眯眼,有光芒在眼眉间流转,“我一定会抓住谋杀她的人,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放弃过……但今天他露出了马脚,他再次杀死了我的叔叔……我会抓住他,把他的皮剥开,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会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刑法审讯他。”
路明非沉默着,眼前的贵公子在这一刻露出了属于屠夫的面貌,他以为这个贵公子是知书达理的绅士,没想到绅士只是外衣,这个男孩的内心原本就藏着癫狂。
“你猜到了那个人吗?”路明非问。
“那座庄园是我父亲的,在地下室里放着三座棺材,我从小就知道那三座棺材的存在,也是我父亲亲手放在那里的。”凯撒面无表情,“我的母亲死后,将自己的镰鼬继承给我,所以我从小就在观察这个世界……但今天,我那位父亲不在家,地下室的棺材也不在了。”
他的言灵一直没有关闭,在无时无刻的盯着这个世界,企图抓住暗中观摩的人。
原来母亲一直担心他的善良成为锋利的刀刃,所以才将镰鼬给了自己,让自己从小就看着人类肮脏、丑陋的本性,让自己不被善良的外壳包裹。
这个女人在死后仍然帮助着自己的孩子。
“你父亲?”路明非有所耳闻,“庞贝·加图索?”
“嘿,是的。”凯撒不屑,“就是这个男人,他才是加图索家族实际的掌权人,也是我一直在观察的男人,我从小就看到了内心的阴暗,现在他露出马脚了。”
“父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路明非不能理解。
“他可不是我的父亲。”凯撒站了起来,“他只是播种机,你见过农夫会对某根麦子产生感情吗?他需要的只是收割……可我仍然不明白他的目的。”
说道这里,凯撒脸上出现恶狠狠的表情,“但似乎用不了太久,我就能知道了。”
凯撒转身就准备离开教堂,他们重新顺着来的路走到了庄园,但凯撒突然愣住了,他的表情想寒冬的冰雪融化,又像坚硬的磐石绽裂。
他的镰鼬扫描到了一个地方,给他带回了一个画面,这个画面久远的他都快记不得了,直到他埋下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才渐渐的回想起来。
于是他走入了那间房,房间里被保护的很好,说明身前守护这里的人有拼命的保护。
路明非疑惑的跟着凯撒,直到看见凯撒站在一个收纳柜前,然后感受到汹涌的悲伤从这个男人的背影里淹没了这个房间。
凯撒缓缓打开收纳柜的柜门,有声音隔着几十年的光传过来,唤醒某段封尘的记忆。
“凯撒!凯撒!”男人的声音,“还没到你的生日,不准看!惊喜是要到固定的时间才能叫惊喜!”
“我是凯撒!我现在就要看!”少年的回音。
“不是约定好了吗?如果我的礼物能让你大吃一惊,你就听我的去学马术。”男人无奈的声音,“你突然看了就等于毁约,加图索的男子汉是不会违背约定的!”
声音消失了。
凯撒的手停住,柜门打开了三分之一,他的手臂开始颤抖,表情终于绷不住的扭曲。
如果他打开了这个柜门,是不是就等于惊喜到了,约定完成了呢?
完成约定后,就真的再见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就是你的惊喜!意外吧!”男人的声音再次回响。
“切!一把破左轮!有什么好惊喜的!”少年的回音。
“这可是我亲自锻打的左轮!”
“左轮就是左轮!不惊喜!所以按照约定,我不会去学马术的!”
“但是刀术你要学,这是家族的规定。”
“整天家族的规定家族的规定,家族的规定让你去死就去死吗?”少年气急败坏,“你就只会这样说!”
是啊,家族让他去死,他就真的去死了,已经埋在土里,再也醒不来。
“好吧,抱歉我亲爱的侄子,亲爱的加图索少爷。”男人安抚的声音,“这样吧,下次我一定给你准备个让你足够惊喜的礼物。”
声音停滞。
凯撒打开柜门,在柜门里,一把金色的钥匙,和加图索大家长的徽章静静的成列在柜子的黑暗处。
他认出了这是什么,那把钥匙是卡塞尔金库的权柄,掌握这把钥匙就等于掌握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财富,而那个徽章代表着加图索最高权柄,掌握它的人就代表着掌握加图索。
他小时候就想成为这个徽章的主人,这样就可以站在所有人头上大声喊“这是家族的规定,谁拿着这个徽章谁就是规定,太帅了,谁不想做制定规则的人,这对小时候的他来说,就是天大的惊喜。
那个男人在死前履行了未完成的约定,这是相隔了许多年的赴约,绅士都是要遵守约定的,男人让他感受到惊喜,他就要听从男人的话。
凯撒从两个物件下抽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活下去。
和母亲说过的话一样。
剧烈的悲伤瞬间冲破了泪腺,顺着脸庞滑落,这个骄傲的男人最讨厌的就是懦弱的眼泪,这样太丑了,不符合他凯撒的威名,但谁知道真正落泪的时候是控制不住的,你越想控制它,悲伤就越浓郁,因为流下来的不是泪水,是满载而溢出的悲伤。
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都是这位叔叔的蛮横与冷漠,对这位叔叔的印象只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但他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填补了他人生中属于“父亲”的影子,是这个男人在他母亲死后,唯一陪伴他长大的人。
这个男人没有告诉他幕后者是谁,他让自己活下去,因为这个男人明白了善良的自己无法戳破黑暗。这个男人总是觉得自己是大人,觉得他是小孩,用看幼童的眼光去训斥他,一边让他快快长大,一边说他是个叛逆的小孩。
现在男人死了,叛逆的小孩也死了。
凯撒将柜子里的徽章和钥匙收好。从今天开始,一位大家长重生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