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走到弗罗斯特面前,这个老男人现在面目安详,紧闭着眼像在思索如何从卡塞尔学院里节省下一笔资金,这个男人的嘴角死死的抿着,似乎一如既往的小气,可能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大声斥责他们的行为。
这个男人真的很让人厌烦,凯撒的童年时光几乎都充斥着这人的身影,管着他的学习,管着他的思想,甚至在恋爱观上都要插上一脚。小时候态度恶劣的拍着桌子,大声喊加图索未来的继承人不允许跟这样那样的女人来往。
长大后,就让他自己坐在会议桌上,谈判般勒令自己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不听的话就用整个家族压迫自己,最后补充一句“你现在是叛逆期,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你就懂了”的话。
他太讨厌这个男人了,讨厌到做什么事情都要逆着他的想法来,和讨厌那个种马父亲不同,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但这个男人时时刻刻的出现,提醒自己要讨厌他。
现在讨厌也没用了,他死了,你再怎么讨厌他也不会突然睁开眼骂你一顿,只会长久着用安详的面目提醒你,他是你以前最讨厌的那个人。
凯撒将弗罗斯特的遗体轻轻抱起来,然后走入正厅,穿过支离破碎的庄园,往后方走去。
路明非沉默的跟在身后,他观察着这里的一切,从蛛丝马迹上就能看出来,这个老男人在生前有多帅气,应该是个霸道且威武的家伙,直到死去的最后一刻都在战斗,死了也要站在大门前,宣告自己在这个家族的地位。
他对校董改观了,原来看似肮胀的高层,其实也有像史泰龙那样威武霸气的人啊,这样的人聚集起来,才拥有了如今的卡塞尔。
他们穿过庄园,来到了一片山林,一直顺着山路走,走了大概两个小时,才终于看到建筑物,他们踩着潮湿的泥土,扫开茂密的枝叶往前走。
前方是一座许久没打理过的教堂。
凯撒的裤腿被泥土打脏了,这个很爱干净的贵公子反常的无视了所有的污秽,他抱着遗体的衣服被血迹染红,最后停在教堂的门前。
棕红色的大门半开着,蜘蛛网沿着石膏线密布纵横,这里看上去有几百年没来过人了。
“这里就是我的家。”凯撒看着这栋教堂,良久才说,“但我不喜欢来这里,因为来到这里,我就会想起我应该憎恨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爱。”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应该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而不是发表感言的演讲家。
他跟着凯撒的步伐往里走,最后到了教堂后的陵墓里,花草丛生,也是许久没打理过。
凯撒轻轻的放下遗体,从储藏室提着铁锹出来,在一个女士的墓旁又挖开了一个新的坟坑,然后才将铁锹丢到一旁。
路明非站在一旁看着凯撒清理这片墓场,他并没有去帮忙,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应该做太多,就像他曾经整理战友的遗体时般,他也不喜欢有任何人才此时出现。
这个时候,一个人的世界,才是最好的救赎。
“能帮我个忙吗?”凯撒看向路明非,“我不太会做棺材,你剑法比我好,那边有很多可以现用的檀香木,之前多出来的。”
路明非无声的点头,顺着凯撒的指向来到个仓储室内,里面堆放着圆滚滚的木桩,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空气里因为木桩的存在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他的右手往外延伸出一节白色的骨节,随后拉长,变成一柄剑的模样。
罪血。
过了许久,路明非抬着一幅棺材走了出来,放在凯撒身后。
“我不太懂雕刻,所以按直觉随便雕刻了些东西。”路明非轻声说,“在我那边,棺材上都是要雕刻点什么的,象征祝福和祈祷,希望前人为后来子孙谋点福利。”
凯撒点点头,抱起弗罗斯特的遗体转身,然后稍微愣了下。
棺材的两面分别雕刻着卡塞尔和加图索的徽记,但走线歪歪扭扭,看得出来路明非真的不是太懂雕刻。
随后他一个人将弗罗斯特下葬,将土盖好,拜托路明非再给刻了块碑,一个新的坟墓做好了。
凯撒擦着汗,看向这个崭新的坟墓,墓碑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中文写的。
【加图索大家长,弗罗斯特·加图索之墓。】
“在我们那边,祭奠时总要放上一些东西,不仅是和已故之人的交流,更多是让他的精神继续存留在世界中。”
路明非抱着罪血,提醒正在发呆的凯撒。
凯撒想了想,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要用什么东西去祭奠这位男人,做墓碑太累了,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建坟比建房难,一个象征着新生,一个象征着死亡。但他还是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他最喜欢的那把沙鹰,放在了墓碑前。
“我的叔叔,一辈子都像个市侩的小人,斤斤计较,不讲人情。”凯撒神情恍惚,“没想到最后比任何人都要勇敢,我想这把枪应该是最适合他的东西了……这把沙鹰是他送给我的,也算还给他吧。”
弗罗斯特,不管在家族里还是密党中,都不怎么讨人喜欢,因为他太斤斤计较了,让人觉得不好相处,这个小气的男人最后很英勇的屠戮了敌人,将加图索的庄园好好的守住。或许这个男人并不小气,他也想在前线勇猛征战,只是男人要守护这个家族,这让他变成了女人般的性格。
路明非想了想,将罪血插在了墓碑前的土里,当作祭祀的礼物了。
这把剑是他身体里的骨血,属于他龙化后的尾骨,他丢弃了这一把,体内就会再度生长一把。他想这柄剑终结了青铜与火之王,那么作为混血种的祭品,应该是规格最高的东西了。
凯撒跪坐在墓碑前,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的字,像是在回忆,又像是细数这个老男人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更可能是在缅怀伟大的牺牲。
“加图索从来没有背叛过密党,也没有背叛过卡塞尔……”凯撒轻声说,“但有人背叛了加图索。”
路明非点点头,“是我判断错了,这样的男人管理的家族,是不可能背叛人类的。”
他认同凯撒说的话,对凯撒的一丝防备也彻底消失了,同时内心生出巨大的自责……他只是在幻境里看到的一则投影,却对一个家族打上了叛逆的标签。
果然,人类永远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
路明非看向弗罗斯特的墓碑,微微鞠躬,向这位勇敢的男人表以深刻的歉意。
愿汝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