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囤粮中(四)(1 / 1)

桃花在家中担心了一宿,她也不知到底出啥事了,大虎一连两个晚上都没回来,连爹昨日下午都进了山,只嘱咐她把院门关好,天黑了便把堂屋门用扁担别着,谁敲门都别开,他和大虎今晚都不会回来。

只说买粮食有些波折,叫她不着担心,自个在家注意安全便是。离开之前,爹叫她明日午食做些精细吃食,不要放粗粮,就煮大米饭,别心疼大米多放些,把那日剩下的腊肉一道全炒了,饭食多弄些。

桃花想着许是他们第二日午时便会回家,便点头说好。

这一夜家中没有男人,桃花睡不踏实,听着后山传来的声响,她吓得把小虎抱进屋里,叫它趴在床底下睡。她若是被惊醒,便看一眼小虎,见它脑袋搭在前肢上酣睡着,她就能放下心来。

小虎虽小,但很是警醒,外头若是有个啥,它定会起身犬吠。

就这般熬了一夜,天刚亮,桃花便起身了。洗漱完,她随便吃了个饼子把朝食对付过去,便开始去灶房里忙活准备午食。牢牢记住爹的嘱咐,她这次是半点粗粮都没有放,舀了好大几碗米,煮了一大锅的大米饭,沥出来的米汤她也用大木盆盛了起来,奶白奶白的米汤也是乡下的金贵物呢。

小虎蹲在旁边乖乖守着。

桃花一低头,小虎便摇着尾巴在地上来回扫着,瞧得人心头直发软,想到它昨夜乖巧地趴在屋里陪了她一宿,就没忍住给它的狗碗里倒了大半碗米汤,哄它道:“吃吧,这是米汤,好东西呢。”她蹲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

“汪。”小虎蹭了蹭她的手背,这才埋在狗碗里舔食米汤。

桃花把沥出来的米饭放入甑子里蒸上,此时还早,她便坐在灶膛口托着下巴望着小虎一口一口舔掉碗里的米汤。狗碗见了底,桃花还发呆瞧着,直到拿着火钳的手指有些濡湿,她低头一看,是小虎在舔她的手指。

“汪!”小虎冲着她叫了一声,咬着她的衣摆往灶膛口方向扯,桃花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顺着它的拉扯的力道扭头,才看见柴火已经烧到了头,塞在灶膛里的木头只剩个桩子留在外头,桃花赶紧把木柴整个塞到灶膛里,没让它掉出来。

小虎见此,松开了咬着她衣裳的嘴巴,摇着小尾巴跑了院里玩耍了。

听见院子里小鸡被追逐地唧唧叫唤的声音,桃花才后知后觉一拍额头,失笑喃喃:“真是好机灵一条小狗子。”

她又往灶膛里塞了根干柴火,拍拍手起身,去屋里拿了十来个鸡蛋出来。鸡蛋是前日大虎拿回来的,说是满仓给的,叫他拿家来吃,当时他忙着进山,桃花也没追问,想着爹说午间做些好吃食,她便拿了十几个鸡蛋,汉子家不咋喜欢吃鸡蛋羹,桃花便准备做个鸡蛋汤,再煎几个蛋,这般吃着香。

就是这顿饭做完油罐可就真见了底,半点都刮不出油星子了。

揭开盖子,雾气蒸腾间,桃花用筷子戳了戳大米饭,已经熟了。她盖上盖子,把木柴抽出一根插入灶膛口的柴灰里戳熄,饭蒸熟便用不着这般大的火了。

把火熄了,她洗干净手,拿过砧板上洗干净的老腊肉,一块一块,切得又薄又整齐。旁边放着一个干净的木碗,她把切好的腊肉整齐码放在里头,规整得很。

切完腊肉,桃花又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小木碗,她磕了七八个鸡蛋到碗里,用筷子搅散蛋液,直到筷子挑起蛋液拨不起丝来,她这才放下筷子,拍拍手去了院子里。

此时离正午还有一些时辰,腊肉切好了,鸡蛋也调好了,大米饭也蒸熟了,只等大虎和爹回家便可以下锅开炒,热腾腾的饭菜吃着才有劲儿呢。

桃花坐在屋檐下,看小虎调皮追着几只小鸡仔扑,这段日子喂养得精细,其实已经算不上是小鸡仔了,几只小鸡长大了许多,爹对它们上心,前头还抽空给它们圈了个鸡舍,用竹篱笆简单围起来,也就白日里嫌它们烦,四处拉鸡屎时会赶到鸡舍里,晚间还是把它们关在鸡笼子拎进堂屋。

毕竟是在山脚下,若是夜间一个没注意叫黄鼠狼叼了去,爹能心疼死,可都是他一把小米一把菜叶喂长大的。

小鸡都有了鸡舍,只有小虎还没有狗窝,它晚间还是睡在灶房柴垛里,瞧着很是喜欢那个位置,不想挪窝。

桃花有些走神,连院子后头传来叫喊声她都没听见,卫大虎从院子后头的坡坎上跳下来,叫了好几声媳妇,桃花才猛地回过神来,倏地一下站起身,扭头喊道:“大虎!”

“媳妇!”卫大虎从灶房窗口绕过来,见媳妇傻呆呆站在院子里瞅他,他咧嘴一笑,伸手在她脸蛋子上捏了一把,“煮好饭没?给我舀一碗垫垫肚子,爹说今儿吃大米饭,扛了一晚上粮食可把我累惨了,媳妇,媳妇……?”

桃花一把抓住卫大虎伸到面前晃悠的手,看他一身狼狈,露出来的肩头又红又肿,脸上也脏兮兮的,一身汗味儿隔老远都能闻到,她又担心又嫌弃,却下意识抓着他手不放:“我去给你烧锅热水洗洗,瞧你一身脏的,这是干啥了?还有肩上咋整的,都磨破皮流血了,咋造成这样?”

“扛粮食呢,我和爹扛了一夜,从镇上岔道林上头的林子扛到老屋,咱没人不是,就我和爹来来回回走了几十趟,也就是我脚程快中途没咋休息,不然这会儿还在山里头扛着呢。”卫大虎想媳妇想的紧,但晓得自己这一身造得有点埋汰,没敢上手去抱去黏糊,拦着不让她去烧水,“烧啥热水啊,我又不是姑娘家,冷水洗洗就得了。媳妇我饿了,你给我煎个鸡蛋吃,那日满仓拿了不少鸡蛋,我馋鸡蛋了,好几顿没吃个像样饭菜,肚子饿得慌,腿也没力气。”

桃花都来不及问粮食的事儿,见他真饿狠了,点点头,先是去屋子里给他拿了干净衣裳,叮嘱道:“大白日的你可别在院子里洗澡,免得叫人瞧见了不好。”

卫大虎站在院子里刚准备脱衣裳呢,他耳朵灵敏,若是听见脚步声说话声进屋便行,不过媳妇发话他不敢不听,拎着一桶水去了茅房。

他洗澡动静大,水哗啦啦的,桃花在灶房都听见了,她坐在灶膛口把火给烧上,然后便开始煎鸡蛋。他洗完澡第一件事定是要往灶房钻,先把鸡蛋煎出来,饿得受不了等不及便叫他先吃个鸡蛋,桃花用木勺子刮着油罐,连一滴滴油星子都刮不出来了,她才把空油罐放一旁,拿了六个鸡蛋过来,锅里的油差不多可以煎上六个蛋。

爹瞧着是没有和大虎一道下山,山里没啥吃的,无论他是晚间再下山,还是大虎吃了午食还要进山送饭,都要准备好爹的那份。三个鸡蛋,桃花没算上自己的,她待会儿可以喝鸡蛋汤,她没干重活儿,不缺油水,六个鸡蛋,大虎和爹一人三个。

锅中油一热,鸡蛋下锅便发出“刺啦”一声响,香味儿立马便钻出了灶房。

卫大虎饿得头晕眼花,他换了两桶水才把自个拾掇干净,说不上香喷喷,但肯定是不臭了!

穿好衣裳出来,他拿着自个换下的衣裳,都没好意思往灶房里钻,而是打了桶水,把换下来的衣裳丢里头一通搓洗,过了一遍水瞧着没那般埋汰了,他才又换了桶水,抹上皂角使劲儿搓,搓完又洗,一连洗了好几遍才洗干净,把衣裳晾在晾衣绳上,他这才进了灶房。

忒香了!煎鸡蛋香得他都要走不动道了!

“给,先吃着。”桃花早准备好筷子,卫大虎接过便夹了个煎蛋塞嘴里,一口就是一个,嘴巴塞得慢慢的,他吃的又急又快,差点被哽得翻白眼,给桃花看得都气笑了,骂道:“是谁要与你争抢不成,你可慢些吃,像个小娃子样,吃个鸡蛋还能噎着。”说话间给他舀了碗米汤,卫大虎就着她的手弯下腰咕噜噜几口灌下去。

“你和爹一人三个鸡蛋,你可不能全吃完了。”他喝完米汤,桃花把碗放一旁,拿起锅铲给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爹昨日上山前叮嘱我今日午食做好些,我蒸了大米饭,沥出来的米汤就在旁边,你饿了便先喝些,米汤养胃呢。我还切了腊肉,待会儿再煮一盆鸡蛋汤,午食好着呢,有肉有蛋,你可别着急。”

卫大虎一听还有腊肉,立马不着急了,他端起碗把米汤全喝了,这次筷子也不用,直接上手捞了个煎蛋,坐到灶膛口帮着烧火:“还得是爹有先见之明,晓得今儿我馋得慌,昨夜实在是累得狠了,不吃点好的手脚都没力。”

说完他嘿嘿一笑,整个人神采飞扬,粗眉嘚瑟挑起:“媳妇你猜猜我买了多少大米?”

叫桃花猜呢,却不等桃花回答,他迫不及待伸出三根粗大的手指,语气夸张又高昂:“三万多斤大米!”

桃花握着锅铲的手一抖,看向他:“多,多少斤?”

“三万六千斤!够我们一家吃好几年的了。”卫大虎没说买粮的细节,尤其是胖掌柜用发霉受潮的坏粮糊弄他,更没说他把大刀横在人脖子上威胁要把他脑袋割了挂树上喂鸟,只说,“便是再加上岳母满仓狗子,也够我们吃上三四年了。”

更何况他还没打算坐吃山空呢,只要粮价还在承受范围之内,他就能继续打猎赚银子买粮食。

不过眼下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骤然听闻隔壁镇乱了起来,卫大虎心里不是不着急,不过万幸,他们定河镇有个傻缺粮铺掌柜,硬是在这个风头上卖给他几万斤的粮。

定河镇如今乱象初显,粮食涨价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而他趁着粮食没涨价之前,偷偷又捡了个大漏。

卫大虎志得意满,他看着媳妇的脸上活脱脱就摆着俩字:夸我

桃花被三万六千斤粮食给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她也是下过田插过秧收过稻的,抢收少不了她,但谷子收进粮仓时的喜悦却轮不到她体会。

别说几万斤粮食,便是几千斤她都不敢想。上次卫大虎一下子扛回来几百斤粮食都把她乐够呛,便是知晓三十两银子能买很多很多粮食,但“万斤”这个数量还是把她震惊到了,桃花握着锅铲,连鸡蛋沾了锅底都不知,她结巴道:“三万六千斤,那,那得多少啊?”

“两百斤一袋堆了半个院子。”卫大虎笑着比划,他双臂展开,一个劲儿往外扩,“这这这这这这么大,这这这这么多,爹这会儿还在老屋等着我给他送饭上去呢,吃了午饭你与我一道进山,咱带上被褥席子,我和爹得把粮食搬去地窖里,不少呢,得忙活大半日。晚间咱就在老屋将就对付一宿,我把灶房拾掇出来了,就是没多余的锅,不然咱能在老屋做吃食,若再带些青菜萝卜上去,哈哈哈,桃花,你若是愿意,一顿就能倒半袋子的粮食到锅里!”

桃花可不敢想一顿倒半袋大米到锅里煮,一听自己也进山,她想看看三万多斤粮食得有多少,顿时高兴不已,但也没忘记家中还有小鸡和小虎呢,便问道:“小虎咋办?还有小鸡,夜间家里没人可咋整?”

“吃了饭我就把小鸡抓鸡笼里,往里头扔把青菜叫它们自个啄食。至于小虎……”卫大虎看了眼趴在屋檐下打盹的小狗崽,笑着说:“日后怕是得经常进山,正好,这次带它一道,也好锻炼锻炼脚力。”

桃花闻言立马便笑了,想说小虎若是晓得待会儿能与他们一道进山,必会开心得尾巴乱摇,结果就闻到一股焦味儿。循着味儿望去,桃花才想起来锅里正煎着鸡蛋呢,净说话,把鸡蛋都忘了!

“你咋不提醒我!”她赶紧把锅里煎糊的蛋铲出来。

卫大虎嘿嘿傻笑两声,他也没注意。

这个煎糊的鸡蛋必然不可能拿去山上给爹吃,桃花便把他碗里的煎蛋夹起来,把这个煎糊的放进去。卫大虎见她给自己吃煎糊的鸡蛋,非但不恼,反而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去,媳妇孝顺爹,他咋可能不高兴,开心还来不及呢。

因吃完饭要进山,桃花便不敢再墨迹,尤其是想着爹还饿着肚子在老屋等着他们送饭,更不敢耽搁。她把锅刷了一遍,叫卫大虎添上柴火,待锅中一热,便把腊肉放进去来回翻炒。

寥寥炊烟从烟囱里飘出,山下小院的灶房里飘出一股霸道的腊肉香味儿,桃花用锅铲舀了好几铲腊肉到一个干净的碗里,里头还窝着三个煎鸡蛋,这是待会儿要带去老屋给爹的午食,她特意用一个碗装着,可不能叫爹吃他们的剩菜剩饭,便是爹不介意,桃花也不会这么干。

腊肉一出锅,卫大虎就坐不住了,中午只有他们小两口在家,也就不讲究那些,桃花从碗柜里把他的饭盆拿出来,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盆饭,把锅里剩下没铲起来的腊肉直接铲到了他的盆里,剩下那个煎糊的鸡蛋盖在热腾腾的米饭上头,然后叫他自个端去吃。

午食便在灶房里吃,不用去堂屋了。

卫大虎晓得媳妇是心疼自己,给自己铲了好多腊肉,他美滋滋端着自己的饭盆坐在灶膛口边吃边烧火。统共也就那么些腊肉,给爹装了一半,剩下的都到了他盆里。卫大虎夹着肉没吃,把盆递过去:“媳妇,你夹些腊肉起来。”

“吃你的吧,我舀了一锅铲起来。”桃花心里暖呼呼的,把锅给洗了一遍,最后再煮了个鸡蛋汤。汤汤水水不好带上山,桃花便夹了不少鸡蛋和青菜到爹的碗里,三个煎鸡蛋,几锅铲蒜苗腊肉,还有两大块煮鸡蛋和青菜,最后再用一个大碗盛了碗冒尖的大米饭,用干净的碗倒扣在上头,严丝合缝盖好后,桃花从屋子衣柜里拿了件大虎的干净衣裳紧紧包裹好,仔细小心地放到了背篓里。

把爹午食装好,桃花才去灶房吃午饭。

她虽然没给自己留煎蛋,但留了一锅铲的腊肉,蒜苗比肉多,倒也不是想着全把肉留给家中两个壮劳力吃,她自个敷衍吃点青菜,而是她很喜欢炒蒜苗,她好那口。

卫大虎把鸡蛋汤倒入盆里泡着米饭吃,他坐在灶膛口吸溜吸溜吃得很是带劲儿,桃花则要文雅些,盛了碗鸡蛋汤搭配着米饭吃。

有肉有鸡蛋,还有大米饭,这一顿美食,搁别人家里过年也不一定能吃着,夫妻俩是吃得肚皮浑圆,满足得不得了。

吃完饭,卫大虎主动揽下洗碗的活儿,桃花则去屋子里收拾被褥。今晚要在山里歇一宿,上回拿进山的被褥他们想着日后许是要经常进山,背篓也拿去装板栗了,便没有拿下来。晚间爹睡老屋,侧屋的床板子都拆了,今夜她和大虎得打地铺,除了要带上被褥,还要拿席子铺地。

收拾好被褥席子,桃花这回多拿了两个背篓,爹喜欢编背篓,家中并不咋缺这些家伙什,把小背篓放入大背篓里,回头他们从山上下来,顺道还能去摘些毛桃子回来。

对,还有白毛桃,大虎原本说要买酒回来泡白桃子酒,结果砖头没背回来,酒也没买,倒是背了一篮子鸡蛋和几万斤粮食。

想到老屋里有几万斤粮食,桃花一颗心火热滚烫,恨不得立刻就进山。几万斤啊,那得堆多高,得吃多久?

日后顿顿大米饭,都不用往里头加粗粮,每日都能有米汤喝,甚至连小虎都能顿顿吃米汤,可真是……

这日子谁敢想啊。

卫大虎洗完碗便去院子里把小鸡抓到了鸡笼里关好,丢了两把菜叶子进去,把鸡笼拎去堂屋,然后便不管它们了。小虎中午也吃了一顿好饭,原本正趴在屋檐下舒坦打盹,鸡被收了,堂屋门也关上了,连灶房门也锁了起来,桃花背上背篓,卫大虎坐在屋檐下换了一双新的草鞋,这一看就是要出门的动静,它脑袋晃了晃立马站起身,跑到卫大虎跟前摇尾巴。

“汪!”那肉眼可见的急切劲儿,对着卫大虎就是一通犬吠,它狗爪在地上刨着,连软趴趴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再冲我叫一声,可就不带你了啊。”卫大虎穿好草鞋,大掌伸过去在它脑袋上揉了几下,“就你聪明次次都冲我叫,是晓得这家里头咱俩地位最低,可劲儿逮着我欺负?”

他起身背上背篓,桃花已经走到了院门处,见小虎迈着四肢一脸兴奋地追逐出来,跟着打趣:“它晓得讨好谁才有饭吃!”

“那是,咱们一家虎,都是一样聪明。”卫大虎把院门关好,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揪了一把,“都晓得讨好你才有得饭吃。”

桃花笑着把他手拍掉:“净瞎说。”

小虎跟着他们走了老远,走到上回被卫大虎驱逐回来的地方,它慢慢停住了脚步。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们背着背篓越走越远,卫大虎也没回头赶它,它似乎明白了什么,汪汪冲着他们叫了两声,狗眼里肉眼可见欢快起来,迈着四肢便朝着他们走过的脚印踩去,一路跑一路叫。

“汪汪!”

这次进山桃花半点不觉得累,甚至还有几分迫切,尤其是这一路有小虎汪汪汪叫唤,一人一狗都快乐的不得了。

桃花依旧是杵着棍走山路,但她这次没有再用棍子抽打草丛,有小虎在前头开路,她不怕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蛇来。小虎头一次进山来,简直可以用撒欢来形容,明明还是条小狗样,偏生活泼好动得很,一会儿去这个草丛跑跑,一会儿又从那头窜出来,漫山遍野都是它撒欢的叫声。

它一路撒尿,一路圈地盘,欢乐得尾巴都快摇断了。

桃花以前见过别的狗喜欢对着树撒尿,但她不晓得这是为啥,还是卫大虎说它这是撒尿圈地盘的意思,她才恍然大悟,没忍住笑出来:“它这般小就晓得圈地盘了?”

“领地意识强,咱院子周围的树它都尿过。”就好比村里那些狗,以前老喜欢往他们家跑,自从养了小虎后,村里的狗就不咋来了,便是来,也是在院子外头晃**,除非他们出声唤它们进来。

小虎虽然小,但也是他们家的护家犬,别的狗来了它家,也就是来了它的地盘。小家伙眼下还小,若是再长大些,看不惯别的狗跑来家中与它争抢骨头,它还会把对方赶走。

若是别的狗赖着不愿走,小虎便会上前驱赶,赶再不走,那两条狗就得干起来了。

人都护食,何况狗呢,都一样的。

夫妻俩一路说话,半点不觉得累,经过小溪时,他们这次没休息,而是继续赶路,爹还饿着肚子等着他们送饭呢,半点不敢耽误。

就这般后脚打前脚跟赶路,在桃花气喘吁吁双腿发软时,她总算是看见了老屋的影子。

茅草屋还是那般破旧,在上次他们锄掉杂草的院子里,堆着近两百袋的粮食,一袋便有桃花一个人那般大,她站在院门口,望着院子里垒得高高的粮袋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么多??!”

卫老头听见声从屋里出来,见儿媳也来了,连小虎都来了,小狗崽明明累得摊舌头直喘气,却不忘跑过来亲昵得挨挨贴贴蹭他,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是啊,咱家以后不愁没粮食吃了,顿顿大米饭,可劲儿造吧!”

卫大虎把背篓放下,爹是个待不住的性子,他下山这几个时辰,院子里乱扔的粮食叫他摆放得整整齐齐,瞧着特别有规律。

他去堂屋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来,桌子倒是没坏,只是十分陈旧,桌面有些坑洼,使点力便能抠出木屑来。等回头空闲下来,连带侧屋的床板子一起,都得打新的。

桃花把背篓里的午食拿出来摆放在桌上,两个大碗,一个里头装着鸡蛋腊肉煮蛋,一个是满满一大碗压实的大米饭,卫老头自个拿了张凳子出来,接过桃花递来的筷子,端起装着大米饭的碗便开始吃午食。

饭菜都已经凉了,但半点不妨事,吃着还是香得很,尤其是腊肉炒蒜苗,儿媳炒菜不似别家,炒个肉会往里头加许多青菜啥的,明明是盘肉菜,偏生青菜占了大半,把原本的肉香味儿都压住了,不好吃。桃花炒肉就是一整碗肉,顶多往里头搁些蒜苗葱花,青菜都是另起一盘,肉是肉,菜是菜,分得很是清楚。

小虎还是条小狗子,跟着走了几个时辰的山路早已累得受不了了,它先是围着粮食跑了一圈,腿一抬便想撒尿,被卫大虎拧着后颈肉丢到爹的脚边儿,骂道:“先前才夸你机灵,这会儿就敢冲着粮食撒尿了,一边儿趴着去吧。”

桃花把背篓拿去了堂屋,出来后她便围着院子里这堆粮食绕了两圈,是真多啊,她伸手试着去抬离自己最近的那袋,结果别说搬起来,骤然使劲儿,差点没把她双臂拽脱臼。

“你可拎不动。”卫大虎在旁边看见她的举动,没忍住笑道:“一袋有两百斤呢,叫你背个几十斤的板栗都费劲儿,何况这实打实的谷子。”

他伸手从里头拎出两袋放一旁,对她道:“这两袋是舂好的大米,其余的都是谷子,谷子好存放,只要没受潮发霉,能放好几年。”

“那我们现在要把这些粮食都扛去地窖吗?”见他用匕首把那两袋粮食割开,桃花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插|入粮袋里,感受着大米从指尖流动的细微摩挲感,这种体验十分新奇,在钱家时,家中的米面油粮都是娘管着的,一顿需要多少米,她会提前舀出来,给多少就煮多少,通常只有少的没有多的。

桃花煮饭时也是如此,她天天在灶房里忙活,却从未一下子接触过这般多的大米,更别说把手掌插|入粮袋里耍米。两百斤一袋的粮食有多少呢?桃花试了一下,她便是把一条手臂都插|入其中,指尖也挨不到底。

她眼睛亮得如夜间星辰,真的好多好多好多粮食啊……

“要扛去地窖,不过不是我们,是我。”卫大虎笑着拎起一袋粮食扔到肩上,他扛一袋不够,又往肩头扔了一袋,桃花看得目瞪口呆,这样还不算,他还想拎第三袋,但他肩上粮袋晃悠悠的,她顾不上说话,忙踮起脚尖帮着扶稳,卫大虎又往肩头扔了一袋,扭头看着她,“媳妇你在家里还是和我一道去地窖?”

“我和你一道去!”桃花立马说。

“行。”吃饱了饭身上又有力气了,卫大虎扛着几百斤粮食,带着媳妇去了地窖,他得趁天黑之前把院子里的粮食都搬去地窖,他不爱把今日便能干完的事儿挪到明日,即使肩膀都磨破皮了,即使没人能找到老屋的位置,根本不用着急。

桃花跟在他身后,默默记了一路的路线,他在前头走着,她就在心头默念右转左转,前面有颗歪脖树,那处枝丫长得很开,这片草丛很是茂盛……就这般七拐八绕,准确无误走到了地窖,和自己所记住的路线大差不差,她脸上立马露出笑来:“大虎,我记住路了。 ”

“桃花真棒,待会儿回去你走前头,我在后头看着你,看你能不能带我走回去。”卫大虎对媳妇从不吝啬夸赞,他把肩头的粮食丢地上,弯腰把石头搬开,“你就在外头,不用跟着我下来。”

“好。”桃花便帮着他把粮食拽到地窖洞口,卫大虎拎着粮袋就丢到了地窖里。

“媳妇,你和我一道回去,还是在这里守着?”卫大虎看了眼周围,这里倒是挺安全,若真有个啥事,直接钻地窖里躲着就行,他脚程快,一个来回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我就在这里守着。”桃花想也不想道,一来一回搬挪石头太累,若是无人守着洞口,她担心蛇啊鼠啊什么的钻到地窖里,虽然这会儿天气凉,已经许久没看见蛇了,但她只要想想那玩意儿偷偷钻入地窖里,她浑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她要守着。

“那我很快就回来,有啥事你就躲地窖里,别乱走。”卫大虎叮嘱道。

桃花点头应好,见他还不放心,挥手赶他:“你快去快回,别磨蹭。”

卫大虎便不再墨迹,大步回了老屋,不多时又扛了三袋粮食过来。就如蚂蚁搬家般,一趟扛三袋粮,一趟三袋,地窖慢慢便充盈起来,他还半点不讲究,直接把粮食往地窖里一丢,也不规整好,地窖洞口很快就堆满了粮袋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桃花趴在地窖洞口瞅了一眼,想下去帮着归整一番,卫大虎不让她下来,说她拎不动,就安生在上头待着望风。

有啥好望风的,这深山老林也没个外人来,桃花笑眯眯的,就是想让她在一旁看着家中的粮仓是咋一点点被填满的呗。

洞口实在堆不下了,卫大虎跳到地窖里,把堵在洞口的粮食都搬挪到里头,一袋摞一袋,先把里面的空间给填满,把外头给空出来。

桃花见他好半晌没有上来,正要下去瞅瞅,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是爹扛着两袋粮食过来了,她忙站起身:“爹。”

卫老头把肩头上的粮食丢地上:“大虎在下头?”

“在地窖里。”

卫老头便下了地窖,见儿子在搬挪,他立马挥手赶人,“这儿我来收拾,你继续去扛,趁着天黑之前都给拾掇好,明儿我还得去镇上。”

卫大虎便把位置让给他,他也不乐意规整,没那个耐心:“不知山下那个地窖挖得如何了,我这些日子就不去镇上了,您顺道再买坛酒回来,桃花要泡果子酒。”

“你烦人不烦人,都说好几遍了。”卫老头搬起一袋粮便摞在上头,“去医馆买治头疼脑热肚疼的药,还有那什么一两银子一瓶的止血药粉,晓得了晓得了,可别说了,我是老了又不是癫了。”

嘿,老头年纪越大脾气也跟着变大了,卫大虎摸了摸鼻子,不敢继续烦他,出了地窖。

虽然也不是害怕吧,但毕竟才把人捆在树上吹了一夜冷风,鬼晓得胖掌柜有没有怀恨在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段日子他就不去镇上了,爹不用再去买粮食,但得把他付了钱的砖头挑回来,顺道再去买一坛酒,还有一些治疗头疼脑热风寒之类的药,甭管用不用得上,家里头不能缺了这些。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何况马上就快入冬,届时大雪封山,若是受了凉生了病,一副风寒药就能救下一条命呢。

爹身上揣着二十两银子,能买不少东西。

一家三口,除了桃花闲的发慌,卫大虎来回在地窖和老屋之间扛粮食,卫老头则在地窖里规整粮食。整一下午,家中两个汉子半点没停歇,在日落之前,总算是把所有粮都扛到了地窖里。

嗯,只留下那两袋舂过的大米,就留在山里,回头再买个锅啥的回来,直接就能把老屋的灶头给烧上,日后就能在山里煮饭吃了。

想到锅,卫大虎立马道:“爹,您明儿要不再买个锅回来吧。”

卫老头刚从地窖爬出来,正甩着两条发酸的胳膊呢,闻言老脸一跨,骂骂咧咧道:“又是砖头又是酒,都是啥轻巧玩意儿吗?当你爹我还是年轻那会儿呢!再加上一口铁锅,干脆你也别叫我去了,你自个去镇上买罢!”

“您也不担心我去镇上被人围剿了。”

“你怕啥啊,你天不怕地不怕,谁敢剿你!”

卫大虎闻言哈哈大笑,把粮食全部放地窖里后,他强撑着的那股气瞬间泄了,他双手搭在媳妇肩膀上,借着她的力道走着路,也不提醒她,就让她走在前头,看她会不会迷路,不与他爹说买锅的事了,而是问道:“晚间吃啥呀,我今儿不想去打猎了,累得慌。”

“待会儿我去猎几只兔子回来,晚间将就着吃罢。”卫老头说,“灶房里有个甑子,是你爷在世时就用着的,还没坏,不过没锅煮不了饭,甑子也用不着。算了,明儿我还是带个锅回来。”老年人最终还是妥协了,一想到明儿要买许多东西,脑子都开始疼了。

“那我去瀑布那里的小溪抓两条鱼回来。”卫大虎想去小溪里洗个澡,之前下山洗的干干净净,下午这一番搬搬抬抬又流了一身臭汗,好在媳妇给他拿了换洗衣裳,他便想去好生洗个澡,顺便再抓几条鱼回来,这一日从半夜到夕阳西下,他就没咋歇过。

先是和狗儿兄弟们把粮食扛到半山腰,然后又从半山腰把粮食扛回老屋,中间打了个盹,醒来便下山吃了个午饭,接着又接续进山,然后把堆在院子里的粮食全扛去了地窖。

累啊,一次扛个几百斤粮,来回上百次,铁打的人都受不了,他肩膀又酸又痛,都不知磨了多少血出来。

不过想到媳妇望着粮食亮晶晶的小眼神,他心头又满足的不得了。

眼下已经不缺粮了,他回头就去山里猎头野猪,把岳母和满仓狗子接来吃杀猪酒,他们一大家子好生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