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繁星点点,月光照在溪面,折射出莹白的光。
溪边燃着火堆,四溢的香气放肆飘着,半点不顾林子里鼻尖耸动的小动物。香又咋整,只能躲在草堆里偷偷嗅两口,不然还能跳出去嘛,真敢蹦出去,它们就得成了那盘中餐。
卫大虎一口一条鱼,他盘着腿坐在石头上,吃得是滋滋作响,鱼小刺更小,他别说吐小刺,便是那大刺都嚼吧嚼吧咽了,能下嘴的东西,他是半点不挑剔。
今夜这鱼加了野葱,闻着味儿更香,吃起来也是,鱼小入味儿,卫大虎觉着比那日的肥鱼还要带劲儿些。
桃花今日累得狠了,胃口也好,吃了三四条,她不似他把鱼骨头都嚼了,她吃的极仔细,把小刺吐掉,生怕卡着喉咙。
十几条鱼,卫大虎吃了一大半,瞧着还有些意犹未尽,桃花见他那样就晓得他心里在想啥,怕是心头在嘀咕明日还想这般吃。她把手头树枝做成的筷子丢在芭蕉叶上,脸上是餍足的表情,道:“这小鱼炸着才好吃呢,焦香酥脆,多炸些时辰,连骨头都是脆的,香得很!”
卫大虎立马馋了,喉结上下滑动:“媳妇,那咱们下次炸来吃,就炸成你说的那般,把鱼骨头都炸得焦脆,我想吃。”
桃花哼唧:“炸东西可费油,家中油罐都见了底。”
“改日我去镇上割块板油回来炼。”卫大虎说完顿了顿,秋冬是狩猎的好时节,他去镇上割啥板油啊,直接在山里猎头野猪不行?上次媳妇还说牛肝菌腊肉粒焖饭,猎头野猪,油有了,肉也有了。
好,等手头的事忙完,他就去猎头野猪,今年早些把腊肉熏出来,冬日天天窝在家中吃牛肝菌腊肉粒焖饭。
这日子美的,卫大虎想着想着没忍住咧嘴乐出了声,惹得桃花直往他那头看,不晓得他这是在偷偷乐啥呢。
时辰不早了,卫大虎把火堆熄了,也没举火把,背着媳妇便回了家。
背媳妇回家这事儿,还是媳妇主动要求的,桃花夜间视力不好,她看不见路不说,还怕踩着蛇,就要求男人背她。就因这事儿俩人还闹了一通呢,难得媳妇提出要求,卫大虎心里暗喜之余,屁股后头那根看不见的尾巴还抖起来了,他硬气得很,不背,除非媳妇求他。
桃花脸红耳朵烫央求他半晌,他才美滋滋蹲下身来。
想到此,桃花仍旧气恼不已,双手抓着他的头发,泄气般揪扯了两下,把卫大虎疼得嗷嗷叫:“媳妇,松手,疼。”
“疼就对了,不疼我还不揪呢!”桃花气呼呼道。
“哼哼,待会儿我也让你疼。”卫大虎假意威胁。
“你还想揪回来不成!”桃花趴在他肩上,凶巴巴继续拽他头发。
“不敢,我哪儿敢啊,媳妇疼,快松手。”卫大虎赶紧求饶,他媳妇是真舍得下重手啊,感觉头发都被拽掉了几搓。
桃花见他求饶,这才缓缓松了手,趴在他肩头:“叫你威胁我,把你头发拽掉。”
“咋越来越凶了?”卫大虎使了坏心眼,背着她猛地往前跑了几步,桃花一个不防备险些向后倒去。她吓得脸都白了,双臂紧紧搂着他脖子,气得啊啊啊叫唤,这回不拽他头发,改掐他脸了,“卫大虎!!”
吼完,她趴在他肩头,龇着小白牙就咬了他一块肉。
肩头的微痛愈发刺激得卫大虎龇牙咧嘴,他嘶嘶倒吸一口冷气,脚下步子非但没有停顿,反而迈得愈发大。
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家,卫大虎关了堂屋门,用锄头抵着,火急火燎背着媳妇回了屋。
“砰”一声,屋门被紧紧关上。
这间让卫家两代单传的屋子,燃起了一股名为传宗接代的火。
火势太过猛烈,桃花觉得自个有些招架不住,但那句话咋说来着,自己造的孽,自己偿还。她看着卫大虎肩上两排牙印,就晓得今晚她得为自己之前犯下的“罪行”负责。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尤其是那头叫“卫大虎”的猛虎。
……
待卫家子孙洒满大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白肚。屋里的小夫妻躺在被窝里,卫大虎离不开媳妇,一双铁臂紧紧把她箍在怀里。
第二日清晨醒来,桃花第一件事便是解救自己,卫大虎抱着她睡得一脸香甜,她红着脸撑着身子,把他从自己身体里赶出去。随后,她举起手,毫不犹豫便是一巴掌呼在他酣睡的脸上。
“啪——”
别个家都是汉子打婆娘,他们家却是颠了个倒,婆娘打汉子,汉子还不敢还手。
卫大虎大清早被媳妇抽了一巴掌,还挺响亮。他迷瞪瞪睁开眼,一双粗眉缓缓舒展开来,脸上不疼,跟挠痒痒似的,睁开第一眼就是媳妇的脸,他咧嘴一笑,心情好得不得了,长臂一捞便把她卷到了怀里。
“一大早火气就这么旺,谁惹你了?我帮你打他。”他低头冲着媳妇白白的脸蛋就是一嘴,啵唧一声,比桃花挥在他脸上的巴掌还响亮。
桃花气得很,一把推开他,背着他把衣裳穿好。穿裤子的时候,她红着脸拿了张帕子胡乱在下头擦了擦,这番动作是背着卫大虎的,她手都在抖,生怕被他瞧见。
便是山里头无人,她也不敢就这般穿上衣裳出门,无人瞧是一回事,那儿黏糊糊的也不舒坦。
收拾好自个,回头便见卫大虎坐在**,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瞧,桃花也不知他瞧没瞧见,她气得脑子都迷糊了,把帕子丢在他脸上:“赶紧起了,今儿还要收拾地窖和捡板栗呢,弄得快些,下午便能下山。”
“这般赶做啥,说好明日再下山的。”卫大虎攥着帕子,凑到鼻尖嗅了一下,嘿,是他媳妇的味道。
桃花脑子瞬间充血,见他这番举动,头发都炸了起来:“你在干嘛?!”
“我啥也没干!”卫大虎赶紧把帕子藏身后,从**下来,“起了起了,我这就起。”
胸口一阵起伏,桃花眼不见为净般双目一闭,打开屋门大步走了出去。
清晨的深山有些冷,还好她思虑周全带了厚衣裳,卫大虎是汉子火气旺不怕冷,桃花却是不行的,她有些畏寒,天冷手脚凉得都快。好在带了厚衣裳,她打开堂屋门去了院子里,吸着山间有些湿鼻的空气,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习惯性先去灶房转了一圈,灶头倒是好的,就是墙塌了一角,没有柴火没有食物,便是有一身厨艺也施展不开。进了这山,无论是吃喝睡,还是安全性,都离不开卫大虎。
想到此,桃花更气闷了,见他跟着进了灶房,举起拳头就朝他胳膊上泄愤般锤了两下。
“朝食吃啥呀?”锤完她心头的火也就散了,家中两个汉子胃口都大,她饼子也烙的大,原本估算的是两顿的干粮,结果他一顿就给造没了。
桃花都不晓得他那胃到底能装下多少,她吃两张饼子便顶到了胃,他一吃十几张饼子都没听他说一声“吃饱了”。
昨晚吃鱼,他是连鱼肉带刺全给吞下了肚,怪道在家中吃饭时小虎只围着她脚下转,感情是他连渣都不给它留一口。
“我去猎俩兔子烤回来,咱吃烤兔子,朝食多吃点肉顶饱。”桃花见他说完就走,正欲说话,又听他说,“我就在周围,有啥事你大声喊我,我能听见。”
桃花被他一大早就要猎兔子来吃的豪横行为给震撼到了,可不能不吃兔子咋整,他们也没带别的干粮上来,下回倒是可是带个煮饭的锅,等地窖里放了粮食,在山里便能煮吃食了。
“那我在周围拾点干柴火,一会儿好烤肉。”
“行,别走远了。”卫大虎叮嘱。
“晓得了。”桃花应道。
山里缺啥都不缺柴火,桃花在林子里拾了干柴,回来后也没啥事干,就拿着锄头锄院子里的杂草。等卫大虎回来,他手头拎着已经拔了皮的兔,很肥硕的两只,他把皮丢到背篓里,兔皮要留着,上回他就带了两张兔皮回来,桃花知晓这是个过冬的好东西。
他们就在院子里架上柴火,卫大虎把野兔用树枝插上,在上头洒了些粗盐,开始烤兔子。
桃花会炒兔肉,但不会烤,故而今晨的朝食便是出自卫大虎之手,兔子洒了粗盐和昨夜没用完的酸果汁儿,桃花喜欢焦脆些,卫大虎便多烤了一会儿,待表面滋滋冒油焦表皮黄,他用刀割开,一滴油水便顺着刀身滴到了火堆里。
表面焦香,肉质鲜嫩,一顿简简单单的烤兔便好了。
桃花只吃了两个兔腿就饱了。
大早上吃烤兔,还没有解腻的青菜,桃花有些受不了,说啥都不吃了。这谁敢想啊,有一天她能吃兔腿吃到腻,甚至还惦记没油水的拌野菜,还好外人不知晓,否则定会在背后骂她不知好歹。
卫大虎把剩下的吃了,桃花无事可做,继续拿着锄头把院子里剩下的野草和铲了,铲完的草堆到角落,与那些扔掉的桌椅板凳一起,能烧也能扔。做完这些,卫大虎也吃完了,夫妻俩把堂屋门关上,拿上笤帚,卫大虎带媳妇去了老屋的地窖。
不知爷当年是咋想的,地窖没有挖在院子周围,而是离家老远的一处地势微高树林里,桃花跟在卫大虎身后东绕绕西绕绕,她方向感那般好都险些被他绕晕,就在她努力记下位置时,走在她前头的卫大虎停在一处野草丛生的草堆前。
“大虎。”桃花打量四周,实在看不出哪里像地窖入口。
“嗯。”卫大虎往前走了几步,用脚踢开上头当做掩饰覆盖着的草,露出下面遮挡的石头板子,他弯下腰把石板子推开,一个仅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进出的地窖入口顿时出现在眼前。
卫大虎回头冲媳妇笑了笑,率先便踩着提坎下去了。桃花见此,忙拿着笤帚小心翼翼跟着下了地窖。
一进入地窖,桃花视力便有些受损,下头黑漆漆的,她看不太真切,但依稀能看出地窖很大,远比村里人家挖的地窖要大得多。
空间宽敞,地势隐秘,藏粮食最好不过。
这地方原本也是卫大虎他爷给自己挖的“退路”,说到底还是心里没安全感,即便已经躲到山里来,他心里还是不得劲儿,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挖了这么个地窖,既是用来藏粮食和动物皮毛,也是用来藏那箱从战场上偷拾的武器,更是以防万一遇到危险,他们一大家子好躲到里头。
所以这地窖他挖得很是用心,不但大,还有几个通风口,能保证人待在里面不会憋死。
这个地方,除了卫家人,再无人知晓。
地窖空置了十几年,曾经放在里头的粮食和皮毛,卫老头下山安家后全都拿去了山下,粮食吃了,皮毛卖来的银子也早变成粮食进了肚。卫大虎从小胃口便大,寻常娃子吃三个馒头便饱了,他得吃十几个才会勉强收住嘴,卫老头打猎的本事不如他,在他还小时,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拉扯长大。
地窖里空****啥都没有,打扫起来更加省事,拿着笤帚扫扫灰尘便行了。
从地窖出来,桃花看着他把石板子严丝合缝盖好,再把之前踢开的草给踢回来覆在上头遮住。她围着石板子转了一圈,竟是一条缝隙都没有露出来,将将好盖住,不多一分不少一块,正好防了蛇虫鼠蚁往里头钻。
这块石板子瞧着不轻,桃花见大虎搬挪时胳膊青筋都鼓了起来,想来去世的爷力气也不小,怪道大虎这般高壮,许是随了爷?
“回头把老屋院门修修,砍几根粗些的树,竹院门是不行的,防不住啥。”甭管是现在还是日后,家中总有妇孺,在山下便罢,不是饥荒年狼群不会下山,在山里便不同了,处处都是危险,尤其是住的地方,谁知道会有什么玩意儿,把院门做得牢固些,起码能抵御野猪之类的大型野兽,他不在家时也能放心。
“好。”桃花点头,这方面的事都听他的。
“眼下我们还是住在山脚下,等冬日大哥二哥他们上来,再好好把老屋修整一番。屋子要修,灶房要补,院门更是重中之重,到时有的忙呢。”卫大虎说。
桃花问道:“那我要上来吗?”
“哪儿离得了你,要吃饭呢。”卫大虎笑着说,“再叫上大嫂与你一道作伴,我们忙活起来顾不上别的,吃食方面就要指望你们了。”
桃花笑着点头:“晓得了。”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家,看着那破败的小院,院门东缺一角西缺一块,莫说防野猪,便是蛇虫都防不住,她都不敢想昨夜她咋敢在这危机四伏又毫无安全性的茅草屋里酣睡的。
她扭头看向卫大虎,在他身旁好似啥都不怕一般,哪儿都能睡着。
“看我干啥?”发现媳妇在偷偷看他,卫大虎伸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不晓得是不是在地窖粘了灰,叫她偷偷笑话。
“看你好看。”不愿看他嘚瑟的表情,桃花说完便移开了目光,她去堂屋里拿了背篓,趁着现在时辰还早,赶紧去捡栗子吧。她现在看老屋这残破的院子都心有余悸,今夜能下山便下山,等冬日把院门修好再住人,要安全些。
卫大虎摸了摸自己的脸,咋地 ,媳妇现在才发现他长得俊吗?他还以为成亲当晚她便发现了,他不但长得俊,还孔武有力,会赚银子还疼媳妇。
浑身上下,包括那处,就没有哪一点不好!
卫大虎嘚瑟的很,见媳妇关上堂屋门,背着背篓就走,他赶忙追了上去,一路歪缠她,桃花被他烦的,走到板栗林都不怕栗苞扎手了,从地上拾起一个便举起来朝他胳膊刺去,横眉竖眼凶巴巴:“俊得很,俊得很,世上再没有比你更俊的汉子了!赶紧上树去给我摇板栗,再嘀嘀咕咕当心我把栗苞塞你嘴里!”
“婆娘你好凶。”卫大虎随手把背篓一丢,手臂攀上那棵最粗壮高大的板栗树,身体比猴子还灵活,几个腾挪间便上了树。
桃花站在树下仰头望去,卫大虎踩在一根粗壮的枝丫上,他垂目往下一瞅,就见媳妇好奇地望着上头。他心念一动,没急着摇板栗,大声问道:“媳妇,你想上来不?”
桃花被戳破了心思,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也不晓得咋看他上树,她心里头就痒痒,蠢蠢欲动的,心里很羡慕他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本事,他好似做啥都能轻松,惬意得很。她心头别扭,不知自己咋突然想要“野”了,叉着腰故意说反话:“我上去干啥,你赶紧摇,多摇些下来,咱们这次多拾些栗子。”
卫大虎却没听她话摇板栗,而是从树上跳了下来,蹲在她面前:“媳妇上来。”
“干啥?”桃花往后退了一步。
“背你上树。”卫大虎回头看着他,表情很认真,“你抱着我的脖子,紧紧的不要松开,我带你摇板栗去,好耍的很。”
桃花原地磨蹭半晌,卫大虎也不催她,她脸有些红,慢吞吞上前两步趴在了他背上,双臂紧紧圈着他脖子。卫大虎站起身,双手抓住她的双腿紧紧圈住腰,桃花下意识想松开,被他拍了两下屁股,无声警告她安分些。
桃花便不敢动了,卫大虎背着媳妇半点不吃力,他抓住树枝,脚蹬着树身便爬了上去。桃花从小到大都没爬过这么高的树,她心头一阵儿紧张,也不敢往下瞧,双臂和双腿都紧紧盘着卫大虎,生怕一松手就掉了下去。
卫大虎攀爬间越过之前自己停留的位置,继续往上,直到站在一根能承受得住桃花重量的树枝下,他把桃花小心放在上头。
桃花踩在枝丫上,双手抓着上头的树枝,一个个饱满的栗苞挂在枝头,她伸手便能够着。这是和站在树下捡栗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她扒拉着树枝稳住身形,在她前方不远处有一串长在一起的栗苞,她小心翼翼伸手把那根枝丫撇断,那串长满栗苞的枝丫便从高空坠落,掉在了地上。
桃花眼睛一亮,她抓着树枝,脚下和手臂一起使劲儿,轻轻摇晃着树枝,窸窸窣窣树叶摩挲间,一个又一个栗苞从树上掉落,树底下下起了栗苞雨。
“砰砰砰”,栗苞如细密的雨幕砸在地上。
桃花玩得不亦乐乎,她此刻有些体会到卫大虎掏竹鼠洞迟迟不愿收手的心情了,真是好玩的很,她初时还有些怕掉下去,后头掌握了平衡,感觉脚下这片摇不下多少栗子了,她又瞧上了旁边,她踩着树枝换了个位置,正好就在卫大虎脑袋上头,她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抓着树枝便是一通摇晃,伴随着她畅快的笑声,一个个栗苞从枝头掉落,卫大虎没个防备被砸了正着。
“哈哈哈。”桃花见此笑的更欢了。
卫大虎不愧皮糙肉厚,被扎人的栗苞砸了一身,半点没觉得疼。他伸手呼噜了一把脑袋,抬头瞅了眼媳妇,身姿矫健如豹,他抓着桃花脚下那根树枝直接跃了上去。
笑声一窒,桃花被他逼到了树干上。
卫大虎把媳妇紧紧圈在臂弯里,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穿透 ,桃花脸上清晰可见的小绒毛都竖了起来,她睁大双目,不敢相信地趴在树干上。
卫大虎贴着她的后背,摄住她双臂的手向下,他贴着媳妇的耳朵,低声轻哼:“原来媳妇喜欢亲自摇板栗,不早说。”
桃花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后,她震惊又害怕,卫大虎的大掌落在她腰上,叫她紧紧抱住树枝,可别掉下来了。
不多时,浓密的板栗树上头摇晃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栗苞,从枝头上掉落下来。
…
今日这栗子捡的,桃花是手软腿软,半点劲儿都使不上了。
她靠在背篓上,慢吞吞把栗子从栗苞里剥出来扔到身后的背篓里。背篓装满一半栗子时,卫大虎拎着两几鱼回来了,已经刮了鱼鳞掏了内脏和鳃,洗得干干净净,直接上火烤便行。
“媳妇,给。”卫大虎把用树叶包裹好的野果递给她。
桃花接过一看,居然是拐枣,已经洗干净了。拐枣很甜,是村里娃子们最喜欢的野果,一嘬满口甜滋滋,狗子最是喜欢不过,每回都缠着两个哥哥进山摘拐枣,但摘来的拐枣他却吃不了多少,多半都给了钱串子和钱篓子。
桃花剥掉皮,轻轻咬了一口,很甜,比她以前吃过的任何一个都要甜。
“你在哪儿摘的呀?”
“山里多着呢,哪儿都有。”卫大虎把路上拾的柴火搭在一起便开始烤鱼。山里啥没有啊,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他都能找到野果子,只是他往日里也不咋吃这些,他喜欢肉食,是想哄媳妇才绕路去摘的,之前从板栗树上下来,他可是被逮着好一通锤。
“狗子就喜欢这些甜滋滋的零嘴,还有满仓。”桃花想到两个弟弟,不由叹了口气,从小调皮到大的小娃子突然变得懂事了,能是啥好事儿?满仓也好,狗子也罢,都叫她这个当姐姐的心疼得紧,手头有点啥好吃的就忍不住惦记他们。
“喜欢就给他送些去,这有啥难的。”卫大虎转动树枝给鱼翻了面,山里的野果吃食都是些没主的玩意儿,谁有本事谁去摘呗,也就是眼下又要挖地窖又要卖粮还要准备修建老屋,事儿一大堆抽不开身,不然他把两个小舅子接到家里头来耍,拐枣都能给他们吃撑。
“我还看到了一颗野生毛桃子树,不晓得你喜欢不,就没摘。”他不太喜欢毛桃子,那玩意儿皮上的绒毛他碰一次痒一次,烦人得紧。
“毛桃子?”桃花眼睛一亮,毛桃子也叫猕猴桃,他们乡下人喜欢叫毛桃子,镇上的人却不喜欢这个名字,满仓出生那年,二爹去山里套野鸡回家给娘熬鸡汤喝,摘了好些毛桃子回来,那是桃花童年记忆中为数不多惦记过的野果子,酸酸甜甜的,好吃的紧。
“你在哪儿看见的?”她立马追问。
“就摘拐枣那片。”卫大虎举起鱼瞧了两眼,烤的差不多了,他又往上头撒了些粗盐,“下山时我带你去摘些。”
桃花点头,笑着说:“毛桃子是好东西呢,烤肉吃多了上火,吃两个毛桃子便能压下去,心里也不燥得慌。”
卫大虎把烤好的鱼递给桃花,心说甭管那玩意儿多好,他都不吃,若是不仔细咬了一嘴毛,他嘴巴得难受好几日。不过这事儿就不能叫媳妇知晓了,免得栗苞没塞他嘴里,毛桃子整颗塞他嘴里了,媳妇气恼他呢,正变着法想撒气。
但也不能叫媳妇心里不舒坦,憋久了对身子不好,他想了想后道:“回头等地窖挖好了,我去山里猎头野猪,爹的生辰在秋末,正好寻个借口把岳母和狗子满仓请到家里来吃杀猪酒,不叫外人,就两个舅舅一家,再叫上二牛和三叔公一家,咱一道乐呵乐呵。” 村里那些人家,他是一个都懒得叫,杀猪要请村里人吃杀猪酒,但卫大虎这会儿已经懒得和他们做面子了。
桃花一听要请娘和狗子满仓来家中吃酒,果然坐不住了,她心头激动,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急切,抓住他的袖子连声追问:“真的吗大虎?真的请娘和弟弟们来家中吃酒吗?你没有骗我唬我吧?”
“唬你干啥。”卫大虎指腹上沾了黑灰,他坏心眼地伸手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抹了一下,桃花立马就变成小花猫桃花了,但她却不知晓自己此时的样子多么狼狈。
卫大虎依次在她的鼻尖,脸蛋,额头都擦了一下,仔细端详媳妇的花猫脸,忍着笑说:“不骗你,不唬你,你说给我做牛肝菌腊肉粒焖饭,我可惦记了好久,正好家中油罐见了底,我就想着猎头野猪,咱今年早些把肉都熏出来,回头还能拿到山里吃,修建房子可是个体力活,缺不得油水呢。”
桃花听他这般说,一颗心跳得愈发欢快,是真的,秋末她便能把娘和两个弟弟接来家中做客吃酒,娘和满仓就能见面了。
想到这里,她一时情绪激动,眼圈都红了。
娘和满仓上一次见面还是娘生狗子那年,就为了见满仓一面,娘坐着月子都闹得险些要去跳河,满仓更是懂事,自那之后再也没来过杏花村,就怕扰了娘的安生日子。
娘有多惦记担心满仓,桃花是看在眼里的。她更知晓满仓有多想娘,那是他的亲娘啊,他却不能见一面,他甚至没见过狗子,狗子都五岁了,还没见过自己另一个亲兄。
想到这些,桃花一时恨得不行,恨钱厨子的小心眼,恨钱家人阻拦满仓见娘,他们拦着娘不让她和亲生儿子来往,自个却又在前头那位的亲兄去世后,马不停蹄就跑去尽孝,把娘置于何地。
桃花恨恨地咬着鱼,她得吃饱些,待会儿多剥些栗子,回头等娘和两个弟弟来家里,她全煮给他们吃,这栗子又甜又糯,比往年吃的都要好,个大果肉饱满,好着呢!
有了念想,桃花干劲十足,先前在树上经了一遭难都叫她抛到脑后,吃了烤鱼,填了肚子,她便开始认真剥栗子,多剥些,回头做席她得掌勺,她要做板栗鸡,加大料炖野猪肘子,做糖醋肋条,要炼好多猪油,炸些肉丸子当席间的小零嘴。对,还有菌子,家中晒了不少菌子,还要熬一锅干菌炖鸡汤,到那时,家中的小鸡仔也长大了,鸡汤滋味鲜着呢。嗯,还有腌菜,明日下山便把菜给腌上,这晒了好些日子,是时候放坛子里了,到时叫大虎去深潭里捉几条又大又肥美的游鱼,做酸菜辣子鱼吃……
她想做的太多了,只要一想娘能来家中,她可以把所有好吃的都做给两个弟弟吃,想到家中的热闹,娘和满仓终于能见上面,不用藏着躲着,偷偷摸摸像干啥一样,狗子也会见到自己的同胞亲兄,狗子会晓得,他有个哥哥会真心在乎他,不会因为家产等私心防着他。
桃花剥了整整两背篓的栗子,板栗树下丢了一地的栗苞,这棵树被他们嚯嚯了大半,幸好小松鼠不在,不然准得朝他们扔栗子。
栗子剥得多,背回去也是一大难事,他们明日便要下山,这两背篓栗子肯定是要放在山上的。卫大虎便带着媳妇抄小道去了地窖,他搬开石头,叫媳妇在外头给他搭把手,他把两背篓栗子抱到了地窖里,也没别的东西装,他也不乐意就这般倒在地上,嫌脏得慌,便把背篓留下,空着手出来了。
“背篓不带回家吗?”见他把石头阖上,她帮着把一堆野草丢在上头。
“爹不是在家编筲箕嘛,那就顺手多编几个呗。”大孝子张嘴就是给老爹安排活计,卫大虎嘿嘿笑,带着媳妇去了老屋。
在板栗林待了一日,正事干了,不正经的事也干了,可谓是劳逸结合。桃花双腿发酸有些抖,卫大虎倒是精神饱满,回去的路上随手掷了两块碎石出去,草丛里的兔子便含恨倒下,晚间便只剩下一张皮子。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夫妻俩拿上几张兔皮,浑身轻松下了山。
桃花惦记着毛桃子,可惜两个背篓都放在了地窖,只能摘几个路上吃。这次下山没有背东西,桃花感觉山路都变得好走了,她仔细观察四周,把这条小路也给记了下来,她也想日后能像大虎这般,随时随地都能抄小道走,无论怎么绕,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山里最危险的一个是野兽,第二个便是迷路。
遇到野兽她没有办法,但若是熟悉山路,在遇到危险时,总能多一丝生存的机会。
卫大虎带着媳妇一路抄小路,他也不怕草丛里有蛇,不像桃花走在后头还拿棍子抽打草丛,走了大概两刻钟,桃花便看见了那颗毛桃子树。
“哇,好多毛桃子!”她一把丢掉手头的棍子,小跑过去,伸手便从垂下来的树枝上摘下一个毛桃子,捏着表皮有些硬,但使些劲儿也能感觉到里头是软的,她把外头的毛皮子给剥了,看着翠绿的果肉,她口中开始分泌口水。
剥出来后,桃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卫大虎便见媳妇的脸瞬间皱吧起来,被酸得都变了形,都酸成这副模样了,她却笑的更欢乐,吃小青果都晓得吐,吃这毛桃子,越酸她越爱,几口便把一个毛桃子吃完了。
卫大虎看着她嘴角占着的绒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嘴,感觉到痒痒了。
“酸酸甜甜的,好吃!”桃花又从树上摘了一个,把皮给剥了,递给卫大虎,“大虎,你尝尝。”
大虎不尝,大虎往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媳妇你吃吧,我不喜欢它上头的毛,碰一下会痒痒。”
桃花歪着脑袋看了眼手头的毛桃子,这毛碰着会痒痒吗?她不会呀。
这棵树上结满了毛桃子,桃花高兴之余又很失望。没办法呀,大虎不喜欢吃更不愿摘,背篓又放在地窖里装栗子,她一个人拿不了多少,便摘了十来个用树叶包着,要拿回家给爹尝尝。
至于这树上的,桃花叉腰,等她下回进山全给摘了!